星阑对这些没多大兴趣,懒懒地听着,转眸却看见了穿着一对相似的淡蓝色旗袍的姐妹花走了进来。
眼中划过轻微的兴味。
星阑微微勾唇收回了目光,抬手仔细看起女侍给她介绍的口红来。
“周珩哥?”一道清脆靓丽的声音响起,语气疑惑又带了丝惊喜。
周珩回眸望去,眼睛顿时一亮,含着稍许的欣喜,“小绣?你也出来逛街?”
星阑这才徐徐转身望了过去。
那个女孩齐耳短发,一双杏仁眼似含了水光,菱唇微张,露出雪白的贝齿,略厚的旗袍不显丝毫臃肿,反倒在这隆冬时节显得窈窕玲珑。
这就是连绣,受过国外开放式教育的女孩,留学归来,为了倡导新式教育,反对旧式思想,首当其冲便将自己一头长发剪去了。
她旁边着同色旗袍的女孩,星阑暂时推断不出来是谁。
连绣兴奋地走近了几步,歪头娇俏地道:“是啊,和好姐妹一起来的!周珩哥呢?”
因为连绣年轻,又生的一张可爱俏丽的娃娃脸,做出这样的动作,不显做作,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周珩微微一笑,清亮的黑眸望向身边的星阑,“星阑,这是自我父辈起就相熟的好友,连绣。小绣,这是星阑。”
第173章 民国舞女(5)()
一句介绍话里的前后顺序就能看出,此时在周珩心里占更大比重的人是谁。
星阑饶有兴趣地看着连绣眼里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扭曲的神色,然后很快便泛上显而易见的欣喜与好奇之色,杏仁一般的眼瞳悠悠一转,友好地看向星阑,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星阑小姐你好哦,我是周珩哥的——青、梅、竹、马哦!”
她刻意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偏偏语气又欢快的不像话,还顽皮地冲她眨了眨右眼,不似炫耀挑衅,给人一种调皮捣蛋似的感觉。
周珩微哂:“小绣!”
星阑绯色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眸色漆黑,稍稍弯起,便是天生一副美色惑人的模样。她抬起纤白的手腕,虚虚在那只手掌上搭了一下,便放下,声线婉转幽幽若水,“你好。”
连绣在国外学过几手,她此时还打不过她,没必要握个手来分高下。
“星阑小姐跟周珩哥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啊,不知道是不是……”连绣有些促狭地冲周珩眨了眨眼睛,眸中满是揶揄之色,其余的情绪都被收敛的滴水不漏。
周珩面色染上薄红,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星阑,“我和星阑是好朋友。”
“哦!好朋友啊!”连绣意味深长地道。
却是很好的拿捏住了分寸,不再刨根问底下去了。
周珩暗暗松了口气,他倒是希望能和星阑有什么别的关系,只是怕会惹恼了星阑。
连绣看着周珩,唇角抿起,露出一个略微有些秀气的笑容来,“周珩哥,明天家中父母会带我来你家赴宴,你到时候可要在的啊!”
周珩微微点了下头,“一定!”
然后连绣就挽着她身旁女孩的手臂,娇俏的眉眼微弯,很是恰到好处地不再继续打扰他们,“那周珩哥,星阑小姐,我和好友就继续逛了!”
周珩轻轻颔首,见她俩也去另一处柜台看别的脂粉,才低眸看向身边的星阑,见她手中还拿着方才女侍介绍给她的口红,主动问道:“你喜欢这一款吗?要不试试看?”
星阑手上拿的正是舞宫里颇受追捧的一款新式口红,是洋人玩意,不似中国的口脂。
星阑拿起手中的试用品,对着镜子试了试,觉得还不错,看到镜子里周珩同样觉得不错的目光,便对着那女侍道:“给我包下来吧。”
女侍心中暗喜,她就知道星阑小姐是个财大气粗的,毕竟是舞厅里的红角,舍不着银子钓不到金龟……
周珩在这里,哪里能让星阑付款,自然是他出钱买给了星阑。
而那边在和友人看着腮红的连绣实则一直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当看到周珩替星阑买下一个昂贵的洋口红时,心里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自甘下贱自甘堕落满是旧式思想的妓女凭什么能得到周珩哥的心,凭什么!凭什么!
她心里恨得厉害,难免脸上也显露出了稍许的不喜,惹得她旁边的女孩扯了扯她的衣袖,“绣绣,绣绣……”
连绣回神,换上了一副笑脸,“怎么了?小静。”
叫小静的女孩只以为刚刚那是错觉,“没什么……”
第174章 民国舞女(6)()
两人没在街上逛多久,便去了咖啡厅喝上午茶了。
星阑环顾了四周的环境,觉得还算幽静,浅浅啜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便听到周珩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星阑,明日你还要去舞宫吗?”
星阑愣了愣,淡淡地道:“自然,今日不过是休沐日罢了。”
她每周能休息一天,这一周恰好轮到今天罢了。
周珩微微蹙眉,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说道:“明日我可能陪不了你了……”
星阑浅浅一笑,她也是听到了刚刚连绣说的话了,既然他们两家有宴,周珩自然是难以脱身的,“无事。”
看到星阑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周珩心中微微一刺,点漆般的寒眸凝视着她,忽然带着一股自父亲那里遗传来的霸道意味来,“那你不许和其他男子太过亲近!”
星阑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带上一抹原身才会有的丝丝不悦与戏谑,“为什么?大人难道要仗势压人不成?”
周珩难得的微微一窘,耳根微热,却又知道面前的人还没有那么喜欢他,“我……我会不高兴的,更何况星阑你也并不喜欢那样,不是吗?”
星阑略略一怔,然后冲着他轻轻点头,“我明白的,多谢你关心了。”
“那你答应我好不好?”
看着那双含着稍许恳切的眼眸,星阑抿了抿唇,“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珩少爷。”
原身一贯叫他珩少爷,只有在调侃他的时候才会叫他大人。
原身觉得,这叫情趣。
星阑:果然是饱经风月→_→
周珩执拗地道:“你可以拒绝的,你就告诉那些野男人,说是我让你拒绝的!”
难得这么孩子气。
星阑微微失笑,潋滟无双的眼眸媚意横生,眼波流转,灼灼如冬日里独秀绽放的红梅。
“那我也不敢啊,珩少爷不在场星阑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周珩看着她的笑颜,脸上微热,一双眼眸却是越发的亮了,“那我明天忙完了就来找你!”
找我?
有连绣这个不省心的青梅竹马在,周珩怕是抽不开身的。
星阑不置可否,轻轻搅动了一下咖啡。
星阑最后和周珩用过了午饭便告别了。
周珩只有这一个上午的闲暇时光,他将一切事务都拖到了下午,自然是不能再拖下去的。
周珩坚持要送星阑回家,星阑推脱不成,便说自己再逛逛消一会儿食再回去,周珩只好放人,最后离去的时候还叮嘱她到家了给他打个电话。
星阑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脚踩在微微有些湿滑的路面上,惬意地漫步起来。
昨夜风雪虽大,但繁华的十里洋场怎能一直被皑皑白雪覆盖,早就有清洁工天不亮地便起来扫去了厚重的雪。
星阑挎着小包,打算先走一走,等不想走的时候,便叫辆黄包车回去。
民国时期的A城堪比旧时的上海滩,繁荣昌盛,略微有些老旧的电车来往,挡风功能并不好的汽车,坐着贵女或是贵妇的黄包车四处走着,熙熙攘攘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井然有序。
第175章 民国舞女(7)()
星阑还未走累时,一辆黄包车却突兀地停在了她面前。
其他的车流人流仍然不息,眼前的一人一车却停在了她身前。
车夫扬起一张略微平庸却坚毅刚强的面容来,然后十分出彩的便是那双略微狭长的双眸,本来生着这样一双眼眸的人,大多是阴险狡猾之辈,但配在眼前这张憨厚又有些沉闷的脸上,倒是有些莫名的魅力与韵味。
大冬天对方也只穿了件马褂,露出古铜色的健壮结实的肌肤,还闪着晶莹的汗水。
星阑面无表情。
对方更是沉闷,只是执着地看着她,抿着唇沉闷着等她上车。
星阑心中低低一叹,还是屈身走了几步,坐上他的黄包车。
年轻的车夫唇角略略抬起便又恢复了平直,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回家?”
星阑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便稳稳地抬起了车头,十分稳当地拉着她走了起来。
星阑支着下巴,看着这个黄包车夫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
他叫陈朗,是星阑的御用车夫,更是原主用了点真心对待的朋友。
陈朗幼时父母双亡,只留下了一辆攒了一辈子才买下来的黄包车,所以他自小就被同行排挤,又因个子小,客人们怕他拉不动他们,所以生意也是寥寥,他干过很多活计,小时候卖过报,后来还去码头搬过货,还在殡仪馆待过,可谓是各行各业都吃尽了苦头。
他遇见星阑的时机有点晚,那个时候星阑已经被舞宫买了去,但待遇不好,想要过得好只有对自己狠点,星阑练舞练到晕厥的时候被当时在后厨做活的陈朗救了。
也不是什么大恩,就是给了她点吃的。
因为要保持完美的身材,舞宫对这些少女都是严格控制食量的。
星阑小时吃的不好,胃落下了毛病,陈朗能悄悄给她带的热的缓和胃痛的。
一来二去,两人就交上朋友了。
也只是朋友。
星阑见惯了舞宫里形形色色的人,根本就不奢求什么真情,她需要的,渴求的,只是物质,但不能是以尊严来交换的。
虽然,她也没什么尊严可言了。
但她至少,在一步步地做到。
不违本心。
陈朗对她好,她是知道的,或许陈朗喜欢她。
可他只是一个人尽可欺的黄包车夫,这样一个看不到任何未来的人,原主又怎么可能去托付。
她活的太清楚太明白了,可到头来,却还是栽在了周珩身上。
星阑有些唏嘘。
她兀自出神,一双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陈朗后背。
陈朗哪能感觉不到,后背忍不住紧紧绷起,冷峻的面容因为略微的紧张而越发显得的严肃沉闷起来。
“到了。”
陈朗低沉的声音让星阑回过神来,她抿唇下了车,只字不言地向自家方向走去。
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陈朗深邃幽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玲珑的身影,直到她走进了公寓,再也瞧不见。
他高大的身躯默默地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方才又抬起了车子,缓缓远去。
第176章 民国舞女(8)()
原主本来就不是什么活泼性子,跟沉闷的陈朗自然不怎么聊的起来。
但两人在某段艰辛的日子里相互扶持过,也算是结下了一段缘分。
星阑红了之后就照顾了他的生意,雇他接她来回舞宫。
而且星阑闲时,还允许他接待别人。
第二天一早,星阑整理好了之后下楼,不出意外地便看见陈朗站在那里等着她。
高大健壮的身躯在冬日里微薄的阳光下显得十分朦胧,星阑依旧没有跟他说任何一句话的想法,由着他将自己拉去了舞宫。
此时尚早,舞宫大厅里还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仆人在进行着日常的清理工作,看了金碧辉煌的大堂几眼,星阑直接去了后厅。
还未走进那个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大门,一个化着浓重妆容半老徐娘风韵尚存的妈妈桑走了出来,微微烟熏的眼睛看到她就是一亮,“哎哟,星阑你来了,吃过早点了没有?要不要跟姐妹们一起?”
星阑的神色一贯的散漫,但又微微勾动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浅的笑来,“不用了艳姐,我已经吃过了。”
她的确在家自己用过了早饭。
“那就行那就行,你去化妆室坐坐吧,那里更暖和点!”艳姐很是为她着想地道,一张略显刻薄的脸上笑的像朵花。
此时为整座舞宫供暖的锅炉房想必还没开始烧多久,化妆室的确是要比其他地方更暖和点。
星阑有些好笑,微微点了下头,便和她错身离开了。
这个艳姐是个好攀龙附凤的,又贪慕虚荣,从前星阑还不红的时候没少受她眼刀子嘴刀子,现在星阑红了,她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叫一个谄媚,整天嘘寒问暖的,跟她亲妈妈似的。
舞宫里的姐妹都知道她这副德性,但也无可奈何。
星阑提着小包,进入了化妆室,化妆室很大,而隔了一道屏风之后,便是更衣室,这里属于舞宫的内部,闲杂人等免进。
星阑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竟然还不少。
六七个女人或三两一起,或单独一人坐着。有的在化妆,有的在补妆,有的已经弄好了在那里聊着天。但正式的妆容与发髻还是要等化妆师过来弄的。
舞宫里的舞女分很多种,有些是舞宫内部培养的,平时也住在这里,有些是家中贫困走投无路不得已和舞宫签订合同的,还有些就是从各行各业转行过来的。
毕竟舞女吃的是青春饭,你漂亮又身材好,出了点名头便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滚滚而来,等以后年华不在,退出这个舞台也就是了。
毕竟与娼妓而言,舞女还是存在所谓尊严的。
尽管很多不明所以消费不起的百姓认为,舞女和妓子就是等同的。
“星阑姐,您来了,坐坐坐!”一个长着小巧瓜子脸,散着一头乌黑秀丽长发的女人当先迎了上来,拉了拉平时星阑惯坐的软椅。
她叫代翠,是舞宫里的人,和星阑是一批训练出来的。
虽然比星阑大,但在这里只讲究谁资历好谁名头胜,她叫星阑一句姐,星阑自然当得。
第177章 民国舞女(9)()
星阑面色淡然地走过去,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化妆室里的人都对她说了一句早安。
毕竟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