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以为我死了？”杜疆讥讽地勾起唇角。
“是啊，我在洞口坐了三天三夜，一直喊你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你的回应，我以为你死了，毕竟那个洞，那么高，那么深。”无阑慢而平静地道。
当年的丫头不过是来鹤唳岭训练的孩子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她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办法，她以为阿疆已经死了，永远地死在了那个坑里。
她是伤心过的，怎么会不难过，刚认的小弟，她才刚有亲人没多久，便死了。
只是那个时间的她就已经很早熟了。
早熟到不会哭泣，不会难过。
杜疆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他慢慢地掀起唇角，“你只等了三天，便完全放弃我了呢，但我在那个坑底，却呆了足足两年。”
“你是怎么出来的？”
杜疆漆黑的眼眸犹如一道深邃的漩涡，任何情绪都不复存在了一般，“爬出来的啊，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摔落，我想计算一下我爬过多少次，但太多了，我真的数不过来。”
“你就是在那里，练成的鞭法？”
“是啊，我出不来啊，用手爬不出来，我便用藤条。”杜疆的神情漫不经心极了，好像这一段对他来说极其痛苦的往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无阑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伸出了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入手的寒冷让无阑微微一惊。
昔日滚烫供她取暖的手掌，如今却比她的还要冰凉。
他的身体究竟破败成了什么样子啊……
杜疆没有反抗，只是用一双清冷的眼眸淡淡地睨着她。
无阑伸手摸了摸他乌黑的鬓发，声音低得像叹息，“阿疆……对不起……”
她的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垂眸看了眼刺入她腹中的那支匕首，握着匕首的人，正是杜疆。
杜疆微微勾唇，笑容愉悦，眸中满是难以言说的兴奋之色，“老大，姐姐……我这份见面礼你觉得怎么样？”
第1666章 伪金主（140）（）
无阑的眼眸中却第一次浮现那般清晰鲜明的温柔之色，她没有去管腹上的匕首，只是仍旧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杜疆乌黑的发，看着他就像在看着自己闹脾气的顽皮的弟弟一样。
“阿疆……真的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对阿疆以及已经死去的阿疆娘和闻娇说的。
这一道刀伤，也是她甘愿承受。
在来之前，她便已经提前服下了各种疗伤药，所以此刻出血量并不是很大。
闻疆嘴角的笑容仍旧十分恶劣。
“觉得对不起的话，你就去死好不好啊姐姐……”他才十四岁，少年仰着眉清目秀的脸庞，笑得温暖如同初见。
他却坐在轮椅上，苍白消瘦的脸颊，空荡荡的双腿……
无阑的手紧了又紧，终是将放在他头发上的手拿了下来。
不行……她下不了手……这是阿疆啊……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同的第一个人。
杜疆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将她推倒在地。
嘴角勾着愉悦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的惨状。
“姐姐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开心呢！不过啊……你要知道……我最恨的人不是你……是无殇城……”
杜疆一把抽出放在机关里的细鞭，伸手掂了掂，也没见他怎么动作，那鞭子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朝着地上的无阑打了过去！
无阑就地滚了一下，才躲了过去！
“姐姐，你不是觉得对不起吗？干嘛躲啊！”杜疆不高兴，漆黑的眼眸满是控诉地看着她。
无阑一对上他的眼睛，便知道他的癔症又犯了。
捂着小腹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眸色微微柔和，“阿疆，你都叫我姐姐了，为什么不能过来抱抱我呢？这个打在身上很痛的！”
“很痛？痛吗？怎么会痛？”杜疆奇怪地皱起了眉毛，反手便往自己身上打了一鞭子，然后笑眯眯地抬起头来看她，“不痛啊姐姐！怎么会痛呢！你过来！一点也不痛的！”
无阑抿唇忽然闪电般掠起身子，点足落在了他的身后，用一记手刀将他砍晕了。
本想再为他按摩治疗一番，但看着渐渐渗出血迹的腹部，以及眼前慢慢开始旋转起来的景物，无阑还是立即便离开了此处。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府上的仆人看见她这个样子，顿时吓得不轻，一个手忙脚乱了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烧热水的烧热水。
待无阑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虽然她提前就服用了伤药，但对身体终归无益，是以她才昏迷了这么久。
房间只有一个守在她床头的丫环，好像是累得不行，已经支着脑袋睡着了。
无阑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没有不自量力地坐起来。
她的腰附近这一块本就受过伤，一年以前腰背上被砍了一刀，后来纪黎疏又对她用了毒掌，导致她那一处的伤口很久才愈合，但也终究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似蜈蚣一般的疤痕。
如今小腹又受了伤。
无阑自己就是个大夫，她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第1667章 伪金主（141）（）
不过也罢，她本来就没有想为什么人生孩子的冲动。
这一生嫁娶都已经是难事，至于生儿育女？
便让它有多远滚多远吧！
无阑心态尚算乐观，老老实实在东乌养了半个月的伤，期间足不出户，任何人来拜访都推了回去，杜疆也派了人来，无阑也没有见。
直到某日，她半夜里醒过来。
她平日里养伤白天也睡，导致每天晚上就很容易醒过来，睡眠太充足也不是件好事啊。
然后察觉到房间里有人。
那人也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就站在最昏暗的那个窗子前，高大修长的身躯背对着她。
太过熟悉的场景，无阑有一瞬间以为是来的人是纪黎疏。
但那人似是察觉到她已经醒了过来，转眸幽幽地朝她望了过来。
漆黑深邃的眼眸清冷如霜，殷红的唇瓣轻轻开阖，嗓音清冽，揉着几分动人的磁性，“醒了？”
是公子。
无阑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她用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清冷乌黑的眼眸望着他，“公子，你怎么来了？”
“你是在杜疆面前受的伤，他的鞭法这么厉害你居然躲不过？”公子慢慢地朝着她走过来，淡白的月光下，他的容颜渐渐清晰。
精致绝伦的面庞惊艳亦如初见。
面若桃瓣，鬓若刀裁，眉如远山，目如秋波，鼻若悬胆，唇如朱砂。
殷薄的唇微微勾起，“问你话呢？看着我做什么？”
无阑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杜疆……是我的故人。”
“故人？”公子微微挑眉，似是有些好奇。
“当年我在鹤唳岭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无阑淡淡道。
“朋友？”公子轻轻嗤笑，眉眼微弯，带着丝丝邪气，“你也有朋友这种东西？”
无阑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着道：“他坠落了一个深坑，我当时以为他死了，便没有再管，结果他还活着，就是如今的杜疆。”
公子洞若观火，薄唇轻启，“他恨你，亦恨无殇城，所以才加入杜家？”
无阑：“大约是这样吧。”
但她总觉得还有着别的什么隐忧。
因为杜疆的恨太过浓烈，太过疯狂了。
那种好像世界都被颠覆了一样的绝望。
杜疆现在的状态，亦离死不远了。
公子在她床边坐下，乌黑修长的发丝光滑如缎，完美的脸部线条在隐约的灯光下更是蕴着风华绝代的姿色。
他忽然伸手，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嗓音低沉，“这里……还痛吗？”
无阑：“……还好。”
公子认真地看着她的小腹，好像能透过衣服钻出一个洞来似的。
“无阑，真可惜，你是不是不能有孩子了。”
我不能有孩子你可惜什么……
无阑木木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公子忽然伸手，将她抱住。
无阑的眼角微微一抽。
然后公子便顺理成章地在她房间睡下了。
只要她待在公子身边，那么他们两个基本上就是同床共枕的。
让无阑放心的是，公子从未有过真正想要占有她的时候。
第1668章 伪金主（142）（）
自那夜起，公子便留在了东乌。
依旧每天有不同的事务从各方传来，无阑的书房俨然已经换了个主人——公子。
每天晚上公子就抱着她睡，因为她受伤，便也不让她念书，也不枕着她大腿睡了，抱着她睡。
还喜欢将脸埋在她的后颈，兴致来了便吻上一吻。
无阑的敏感点便在那里，每次都被公子吻得身躯发软。
但他却从来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好似没有欲望。
是的，没有。
怎么说，无阑也算是个大夫，虽然是半路出家的，至今基本上没有医治过什么人。
但这并不妨碍她自从来了葵水以后，便恶补了有关这方面的知识。
加上在听漪楼呆了一段时间，对男女之事并不是一窍不通的。
公子的反应比柳下惠还柳下惠，无阑心思慧黠，老早便有了一个大胆的但是令她难以置信的猜测。
那就是——公子有不举之症。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了。
名满天下武功盖世的无殇城主人，年轻有为样貌俊美绝伦的雪无殇竟然不举？
无阑自己都觉得，说出去是没人信的。
但她通晓医理，又日夜与公子同床共枕，同衾而眠，怎会察觉不出这其中的异状？
她又不是傻子。
但这个秘密她也只敢烂在肚子里，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提及，不然她的项上人头绝对不保。
毕竟，一个男子，应该是非常在乎那方面的功能的。
*
她的伤养好之后，经公子的首肯，略去杜疆，又继续下一个人选。
后来的速度便趋于稳定，平均每一个月杀死一个名单上的人。
接到这份任务的一年多以后，杀完最后一个人，无阑终于有惊无险地从护卫的围剿中逃了出来。
至此，名单上和杜家有牵连的年轻俊才，只剩下了杜青绝和杜疆。
无阑回到了无殇城。
无殇城众人对她已经很熟悉了。
暗地里大家都已经认同了她无殇城三把手的地位，不再有人因为她是公子的人，而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此时杜家和无殇城的交锋也逐渐趋于白热化，以前都是暗地里交锋，但现在有几处地方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无阑去闻雪殿见公子的时候，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圈人。
无音就站在公子身后，看到她来，递给了她一个自行意会的眼神。
“无殇城养的是你们这群饭桶吗？！一个杜青绝便将你们弄得鸡飞狗跳！”公子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应该是无殇城遭受到了很严重的损失。
杜青绝吗？
无阑微微垂眸，陷入了沉思。
谁料她站在屏风旁，公子一眼看见她，便将她也当做了出气筒。
“无阑！当日那份名单上的人还剩几个？！”森冷的语气好似阎王罗刹训斥小鬼一般，漆黑的瞳眸邪气凛然，殷红的薄唇好像食过血一般。
无论多少时间过去，公子的容颜好像还是这般，经年不变。
五年前，和如今，都是一样的俊美邪魅。
无阑默默地走过去，和那群人跪在了一起。
第1669章 伪金主（143）（）
见她如此乖顺的模样，公子也不知为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眉峰压得极低，一双黑黢黢的眼眸如同漩涡一般。
“只剩下了杜青绝和杜疆。”无阑单膝跪下，低垂了眼睑平静道。
公子精致冰冷的眉眼低垂，清冽如冰的嗓音含着轻微的戾气，“既如此，还不快快动手。”
“是。”
“全部都给我出去。”公子收敛了怒气，浑身气息却都低到了冰点，俊美的容颜满覆寒霜。
其他人如蒙大赦，纷纷沉默而又有序地离开了。
无阑犹豫地抬眸看了公子一眼，公子却已经收回了眼神，旋身走向了书案。
无阑只好和无音一同离开了闻雪殿。
“出什么事了？公子发这么大脾气。”离了闻雪殿有段距离，无阑才慢慢问道。
无音摇头叹息了一声，修眉轻蹙，“我们在岐城的分部被杜家的探子知道了，杜青绝亲自带了许多人马将之捣毁了。”
无阑瞬间拧起了眉毛，“那个杜青绝这么厉害？”
“自然，杜家未来的接班人，为了培养他，杜巍东花了非常多的精力和钱财在他身上。”无音淡淡道。
无阑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紧的直线，“依你看，以我的武功和他正面交手，能杀了他吗？”
无音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顶多不相上下，除非使用一些特别手段，不然你根本就无法正面击杀他。”
连无音都这么说……
无阑眸光微微闪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前面走来一道娉婷轻盈的粉色身影，那模样，秀美容颜我见犹怜，熟悉得很。
鹤唳岭，小絮。
她慢悠悠地走过来，窈窕的身姿，着一身浅粉色素纱，手里端了一个托盘，玲珑精致的玉壶和酒杯，那般华美一看就是要呈给公子的。
她向无音二人福了福身，“见过两位大人。”
无音微垂了眼睫看她，黑眸清冷无波，嗓音冷冽，“小絮。”
她抬眸，漂亮的眸子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了一抹不胜荣幸的微笑，“承蒙无阑大人还记得奴婢，奴婢现在的名字是无絮。”
“无絮是正常从鹤唳岭完成训练的，她可没有你这等能耐。”无音声音平静地道，话语中却带了一丝促狭意味。
无阑瞥了他一眼，就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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