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退皱着眉把盒子里剩下的四块披萨叠起来塞进嘴里:
“她超速。”
杜川擦擦鼻子:“她要是超生才和你有关系,超速你管她干嘛。”
“低俗。”许退把保温箱扔给杜川,自己又点了根烟,“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不会跟她结婚。第二,我不想和你说话。”
“还是得说两句吧,退仔,比如你把我的学生扔给暴走前女友自己落荒而逃的事情。”杜川凑近许退身前,酒气熏人。
许退冷笑道:“留下他又怎么样,那小子用鼻孔看都知道是秦野的种,那女人跑回副食店拿糖给他吃都来不及。”
杜川闭上眼睛夸张地抽动鼻孔:“二十三年陈的老坛醋,酸到肠穿肚烂啊。”
许退冷哼了一声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语气一转问道:
“你今年去吗?”
“不去。男的也就算了,那些女人越老越不可爱,还有伊势守老师那张臭脸,说到底同学聚会有什么意思……”杜川低头拆开一盒披萨。
“我说御前演武。”许退加重了音量。
“同学聚会好歹还有十几个相熟的妹子,说不定还能畅叙别情以炮会友,御前演武就是去看那些干巴巴的老头打王八拳,然后自己也上台和人打王八拳,有什么意思?”杜川仰头看着窄巷上空的一线夜色,不耐烦道。
“随便你。杜泽前天……唔。”
许退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手用力捏住了脸,一块酥软披萨蛮横地塞进他嘴里,铁钳似的右手隔着脸捏住了许退的两排牙齿。
血腥味从许退口腔里扩散开来,像暗红色的鱼群。
“退仔,这么多年了,你说话还是不会看气氛,我记得你是天蝎座?”杜川低下头盯着被他捏住脸的许退,眼神深如渊井。
“做妹控还是白羊座比较好啊,不如我送你重新投个胎?”
第38章 猿见酒和睡前()
冬凛高速公路凛森出口附近,赤光依然如火,却柔和收敛了不少,加贺枫背后的巨大赤猿半蹲半坐,烛火灯笼似的眼睛瞪大,目光穿过加贺枫头顶,投射在漆黑剑士袭来的身影上。
加贺枫满不在乎地站在原地,直到秦信手中外套拧成的螺旋黑剑掀起的如墨剑雨吹动她额前的金色发丝,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才从敞开的火红皮夹克兜里抽出拳头来。
矮身!突进!立直冲掌!
金色长发的火红身影海豚跃出水面般简洁凌厉,隐没闪现后加贺枫的左掌下缘猛然抵住秦信的下巴,膝弯弹直向上一推,便将秦信整个身体的平衡完全破坏!
秦信脚掌离地,整个人向后飘飞!
尽管他挥出的“大上段·雨蓄”如同豪雨般声势可怖,气力和剑术也值得称道,但那凭狂勇挥出的招式纤毫毕现地暴露在赤猿洞彻生死的目光下,在加贺枫的直感中,看似密集的黑色斩击就跟谢顶中年的毛发一样稀疏。
意图太明显了!
加贺枫脚步不停如同猛鸢疾冲,右手成拳砰地砸在秦信小腹,仿佛一道赤色雷电贯穿了秦信的身体,剧痛让他的肌肉痉挛颤抖,暗红色的视野逐渐退去,在金发女子崩石裂云的连环痛击下,秦信被狂躁破坏欲念占据的大脑被迫清醒过来。
“咔哒”,单片眼镜样式的蝶灾探测器从秦信兜里滚出,掉落在地上。
“警告,身体遭受重击,肌肉损伤,异种蝶化之力侵入,概念性虚弱修补进度下降至16%。”
还挂在加贺枫拳头上打对折的秦信差点没哭出来:“这个进度居然还会下降吗。”
“假如你的认知里被打伤不属于负面,那么不会。很可惜,你是个观念正常的普通人类。”蝶回答完毕便迅速隐没在脑海中。
“别一副你对普通人类没有兴趣的语气啊……”
秦信倒吸了一口凉气,腹部最初的剧痛过去后,就开始更恶心的持续抽痛,偏偏那个穿火红皮衣的金色长发女人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硬如金石的拳头顶在小腹上,硌得生疼。
秦信勉强抬起头,露出还算阳光的笑容:“女侠,我是来拿披萨的,见到女侠身手了得一时技痒才……女侠你追的那个王八蛋我根本不认识啊。”
淡定,淡定,老师教导过,对能改变自己生理状态的强者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加贺枫笑了两声,随手把秦信扔在地上:“没大没小,我和你爸是冬大同级校友,要叫姐姐知道吗。”
秦信揉着肚子腹诽道:“那不应该叫阿姨吗。”
加贺枫身材高挑,光洁的皮肤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年纪,不过高阶及以上阶位的蝶士一般在六十岁后才会显出老态,凭外貌判断年龄的办法并不适用于这个群体。
比如秦信二十一岁就达到四阶成为了高阶蝶士,那么不出意外至少在六十岁时他才会呈现出旧时代人类三到四十岁的样貌,在五十岁以前他都会看起来像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加贺枫刚想说点什么。
“小信信,叔叔我来接你了哟。”身后传来杜川略微低沉玩世不恭的声音,废柴大叔满身酒气,把保温箱夹在腋下,正摇摇晃晃地一边挥手打招呼一边走过来。
加贺枫身后蹲着的赤色猿猴忽然四肢着地站了起来,巨大的鼻孔抽动着四处寻找,见到杜川若获至宝似的迈开猿臂奔跑了过去,加贺枫不由自主地被虚影带动拖到了杜川旁边,就像被赤猿背着奔跑的布娃娃一样。
赤色猿猴停在杜川身边绕着圈子嗅来嗅去,猿猴脸上露出非常人性化的表情,一脸陶醉地沉浸在杜川身周熏人的酒气里,加贺枫则一脸不爽地被赤猿拖来拖去。
“你能不能别喝酒!”加贺枫愤然道。
杜川嘿然道:“你能不能别和退仔吵吵闹闹。”
加贺枫切了一声,又看了眼他腋下夹着的印着“世界和平披萨”的保温箱道:“许退那王八蛋呢?”
杜川道:“你先等会儿。”他走近两步把保温箱递给捂着腹部勉强站起来的秦信,“你先带着披萨回去,高灵饿着肚子会不开心。”
“川哥你呢?”
“我和老同学叙叙旧,说不定能以炮……”
杜川话没说完就被加贺枫一拳打进了脸里!
秦信鼻梁骨上感同身受地生出森森寒意,嘛,既然川哥自愿留下来陪这个暴力女……
“川哥再见!大姐姐再见!”秦信迅速发动落跑技能,抱着保温箱直奔之前停车的梯形区而去。
秦信离开后,加贺枫双掌合十,赤色猿猴的虚影一阵模糊,随即没入她背后,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弯腰捡起地上秦信掉落的蝶灾探测器,对杜川道:“你要带他入行?”
杜川装模作样地揉着脸:“这么说,比起藕断丝连的前男友,你更关心另一个男人的儿子?”
加贺枫切了一声,把旧型号的蝶灾探测器“心眼”抛给杜川,道:“许退呢?”
“秦野和洛玉都没带他入行,犯得着我来多事么?只是他最近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对蝶灾有了兴趣,我就顺手借了‘心眼’给他。”
杜川眼神游移,又答非所问道。
加贺枫额上青筋暴起:“你就不能我问什么回答什么吗?”
“哦,许退那王八蛋我帮你教训了他一顿。”
杜川不在意似的甩了甩右手,一抹鲜红映入两人眼中,加贺枫瞳孔蓦然微缩。
“别担心,是披萨上的番茄。”杜川在裤子上随意揩了揩手解释道。
加贺枫松了口气,道:“我试了试那小子的身手,剑术是高山教的吧,本事练到了正途上,只是差点火候,人看起来也挺机灵……”
杜川不知何时靠近了加贺枫,一字一句:“他的职业规划是巡林者,干干净净前途无量,今天他遇见你是个意外,我留下来就是要告诉你……”
“离他远点。”
语气转寒的颓废男子低头在加贺枫火红色的皮夹克下摆上擦着手,用鲜红如血的番茄酱汁抹出一道道痕迹。
“我记得你生日是4月18日,白羊座,星区是初春的‘先锋’,挺适合你的。该不会你也脑子进水想要换个星座吧?嗯?”
赤光暴闪,猿啼乍现!
……
那天晚上杜川始终没有回到白兔庄,直至第二天早晨他才再次出现,废柴指导仍是姿势不变地瘫在沙发上喝酒躺尸看电视,醉眼惺忪地盯着屏幕里的帝国男子格斗职业联赛直播,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而那天晚上彻夜未眠的秦信也无暇顾及废柴生活指导的消失,分完披萨回到卧室后,左凌随意讲起的一个睡前故事,让他整整9个小时都停在了睡前。
第39章 阿特休勒症和简饰真()
“说一个睡前故事,你听吗。”左凌侧卧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白皙纤妍的脖子和秀丽螓首,青丝垂散。
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秦信笑了笑:“睡前故事不都是醒着的人说给睡觉的人听吗。”
左凌白了他一眼小声道:“爱听不听。”
救命,别这么可爱啊。
秦信的心脏像牛油被热气化开,充满了云朵似的柔软情绪。
左凌变成女生后,不但外形越来越女性化,性格似乎也受到影响,对自己毒舌的频率大大下降。之前和她相处两年多的“凛”似乎都转化成了“娇”,这令对凛娇妹子情有独钟的秦信欲罢不能,见到左凌时总有被电流戳来戳去的感觉。
“说吧。”秦信的语气也柔软起来。
“蝶历52年,在帝京第一综合医院附近,有一个弃婴。”左凌脑袋陷在枕头里,小声道,“那个弃婴就是我。”
左凌的小声是因为疲倦,秦信看到她的眉毛皱了起来。
“算了,我也不擅长这么说话,在实验室你说尝试去依靠你一些……”
她顿了顿,开始语气平静地叙述一段往事。
“我叫左凌,20岁,是蝶历52年在帝京第一综合医院附近被人发现的弃婴。
被发现时我大部分皮肤表面都是肿烂溃疡,严重溃疡意味着黄白色的脓液、暂时凝结的紫黑痂皮还有坏死的组织,我被它们包裹着:坏死的组织液,坏死的淋巴细胞和白细胞,细菌的代谢物还有病菌,混合在一起变成流满全身的浓稠状液体。一床肮脏的毛毯包裹着我和它们。
你不用露出那种不知该如何表达哀悯的表情,我并不记得那时的景象和痛苦,只是根据阿特休勒症的知识还原它在婴儿身上的症状。而且我也不觉得你能感同身受。”
左凌没有看向秦信,但她知道他会怎么反应。
“第一例阿特休勒症出现在泰西,以发现它的医师名字命名,爱罗斯·阿特休勒,泰西神经病理学的权威。
阿特休勒病毒向神经系统发送错误的信息造成免疫异常,具有血管系统的活体组织对并不存在的‘损伤’发生过度防御反应,甚至攻击人体自身组织,显著症状就是体表的肿烂溃疡。
实际上阿特休勒症并不致命,只是麻烦,在蝶历65年之前医学界对它都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而且它的症状令人觉得丑陋恶心,让人对患者生不出半点怜爱同情,只有嫌恶和厌烦。
阿特休勒症的患者简直像是一团在脓液中蠕动的黄白色蛆虫,因此患儿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事件屡见不鲜。
我也只是蝶历52年被抛弃的439名患儿之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幸运的是,我被人收养了。
我的养母被人称为‘三羽暗鸦’,她出身于帝国南部三羽县享有盛名的医学世家,冬大毕业,最后却因为进行违禁实验研究被医界驱逐成为了黑浊污水中的地下研究者,也是帝京阴暗世界里最强的黑医之一。
她叫简饰真,是一位信念崇高智慧超群的女性。”左凌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敬慕和怀念之情。
“没有你想象中那些疯狂研究者把我当作人体试验的素材残虐的情节。脑子里的死虫子那几天喋喋不休揭露的事情只是表象。
在我12岁以前,母亲一直用稳妥的治疗手段让症状不至于恶化,减轻我的痛苦,同时对我进行全面系统的教育。并非把她的价值观灌输给我,而是让我自由来自帝国、泰西、樱岛等地先哲前贤的著作,还介绍给我许多现代人类学和社会学的理论,希望我能独立地思考,对我和我身处的世界。
她鼓励我与外界接触,去和同龄人玩耍。然而尽管我穿着母亲特地制作的防护服遮掩阿特休勒症的症状,也依然被外面的人看做怪物和异类排斥,附近的小孩们大喊着‘怪物’用石头扔我,向我吐口水。
身患阿特休勒症时,能以看待普通人的目光温柔凝视我的始终只有母亲一个人。
渐渐地,我不再与其他人接触,只是留在书房里不停地学习各种知识。我很聪明,源于天赋的液态智力和科学的学习方法让我在12岁时就已经具备了超越普通成年人的知识储备和思考能力,就像废柴川喜欢的那本里的女主角圣安·玛丽苏。
和女主角不同的是,聪明也没有让人喜欢上我,仅仅是从怪物变成了聪明的怪物。
母亲觉得我已经具备了做出选择的能力,她和我平等地交流,希望能让我充当人体实验的素材,去找出治疗阿特休勒症的方法。她把所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告诉我,让我自由选择,我答应了。
实验进展很成功,在蝶历65年,母亲就合成了能治愈阿特休勒症的药剂,让我恢复了正常的容貌,她匿名发布了这项技术,阿特休勒症不再成为造成弃婴事件的源头。”
左凌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秦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母亲不是那种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任由他人牺牲的自私者,她从不介意用自己的身体充当素材,只是有些实验手段无法对自己使用。在我考取帝国二级执业医师资格后,母亲向我建议用她作为实验的素材,假如我可以接受的话。
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秦信张了张嘴,左凌没有管他,继续平静地说道:
“在战场上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