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名何足挂齿?”屈华杰亲自动手替刘孝元斟了杯酒,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浑浊的烧酒。“倒是刘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不想却在此相见了。”
屈华杰之前并不知道刘孝元也是自己的革命同志,互通姓名之后,还真是惊讶不已。
而且,在脑海之中还初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计划——不再是买米的计划,而是利用这场“为国炒粮”的经济战,狠狠从宋国捞上一笔的大计划。
虽然屈胖子还不知道怎么布局,但是他却深信自己一定能赢。因为他手中有一张最大的王牌:刘孝元!
“刘先生。”屈华杰深吸口气,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在元国使团中,您和蒲寿庚谁为主。谁为辅?”
刘孝元一愣,还是回答道:“在下是正使。”
虽然在蒙古人那边,汉人的地位普遍不如色目。但是刘秉忠和刘孝元都是忽必烈的潜邸重臣。而蒲寿庚则是南朝投靠过去的色目,两者的亲疏明显,忽必烈当然更重视刘孝元了。
屈华杰大笑了起来:“好!那就好!”
刘孝元的地位高于蒲寿庚。也就是说在这场“以粮代兵”之战中,刘孝元才是蒙古一方的主帅!有他通风报信,暗中配合,屈华杰要是再输给蒲寿庚,简直没了天理!
屈胖子和刘孝元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经过近五个时辰的交谈,双方都没有一丝困意。
在会谈中,刘孝元将所知的蒲寿庚的全部底细,包括拥有的资金多少,大致的炒作计划。和贾似道的合作关系等等,全部合盘托出,告诉了屈胖子。
听完刘孝元所述,屈胖子的眉头微锁,似乎在苦苦思索。刘孝元不懂生意,但是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因此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仿佛想得到什么答案。
“蒲寿庚现在大量吃进九月十五到期的迟约,而这些迟约都是大宋有名的大粮商所立……也就是说,蒲寿庚是将这些大粮商当成最大对手了。”
“大粮商?难道不是咱们大明吗?”刘孝元反问。
“当然不是大明……咱们大明是今夏要米。又不是今秋今冬要米……九月十五交割的米和咱们没有关系。蒲寿庚手里就算有现货,咱们也不会找他拿货。所以他的目标不可能是咱们,只可能是大宋这边的豪商巨贾。”
屈华杰的分析很有道理,实际上北明缺粮或是东唐、西元也缺粮。都是个题材。炒作粮价的题材,是个价格暴涨的理由。并不能真的指望北明来做最后的接盘侠。
蒲寿庚准备开出来的盘口是2000万石到5000万石。即便往少了算,当粮价炒到5贯的时候,也需要1亿贯铜钱来接盘。陈德兴和忽必烈、李璮三个加一块也没那么多钱。要让他们出1亿贯,他们仨情愿发兵把南宋灭掉,仿佛这要容易得多。
所以这接盘的人。肯定是宋国人!肯定是宋国的土豪劣绅大财主。全世界也就他们不差钱,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而现在傻乎乎和蒲寿庚定约的粮商,最后肯定也是接盘侠之一。因为,蒲寿庚肯定不会让这些粮商拿出几千万石米来交割——要那样就是蒲寿庚死了!他哪儿有几千万贯去买米?
就算有,那么米砸他手里只能发霉生虫!
至于蒲寿庚用什么手段,屈华杰不知道,不过没有关系……因为刘孝元很快会知道的!
“让米商们拿不出米来交割?”刘孝元思索了片刻,突然眉头一皱,“有办法!有办法的……这个不用打听我也知道!”
“什么办法?”
刘孝元道:“打仗!只要沿江方镇和大宋朝廷打起来,或者有打起来的可能,那么上游和淮西的米就不一定能到江南。光靠淮东一路的米,怎么都不够2000万石!”
这个时代的迟约虽然是期货,但是和后世基本不涉及实物交割的期货不一样。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商人还比较老实,做生意讲究诚信,讲究脚踏实地,不大习惯空对空的期货炒作。那些大粮商既然和别人定了迟约,收了定金,就会去找上家定货——这些宋朝的粮商要是和后世华尔街的金融巨头们一样的脑子,手里没有货源也敢大手笔放空。就是再借蒲寿庚几个胆,他也不敢炒作迟约。
而且,在上游的粮食无法按时运抵镇江米市的情况下,那些定了迟约的粮商一定会想尽办法买入现货糙米,以备交割。而市面上又有多少现货糙米?如果各大粮商争相买入同时停止卖出,粮价岂有不飙升的道理?
“对!就是这个办法!”屈华杰拍了拍巴掌,“刘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刘先生,您觉得蒲寿庚有什么办法让沿江方镇和大宋朝廷开战?”
“这我也知道!”刘孝元冷哼一声,“自然是请我出主意了!”
做生意,刘孝元不如蒲寿庚,但是要玩阴谋,十个蒲寿庚加一块都不如一个刘孝元啊。
“那刘先生可有办法?”
“办法太多了!”刘孝元哼哼道,“要大打出手当然会困难一些,但是要小打小闹,就是再容易不过。搞个刺杀;或是高价收买些方镇军袭击朝廷的军队,或者放出谣言说朝廷预备削某个方镇,或者造谣说某个方镇已经暗中投靠了北明……总之,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上十万八万贯的,完全可以生造出一场乱子!”
刘孝元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踱了几步,“屈总管,既然咱们已经猜到了蒲寿庚的办法,你打算如何克他?”
“克他?”屈胖子哼哼两声,“我是个商人。”
虽然他也是个士爵,但是并不是北明的官员,甚至不是天道教的圣职人员。他仅仅是天道庄总管,和普通的钱庄掌柜一样,是可以从天道庄的利润中提成的。
“我只关心天道庄的利润,”屈胖子一笑,“蒲寿庚赚多少和我无关,我只想跟着一起赚。”
“跟着一起赚?”刘孝元皱眉道,“可买米北运的事情……”
“这是两码事情,”屈胖子摸了摸肥嘟嘟的下巴,嗤地一笑,“明王殿下要的是现米,又不是迟约米。某已经着人去暗自购买了,无非就是价钱高一些。一贯不够就两贯,两贯不行就三贯,哪怕平均出到三贯,250万石米不过就是750万贯钱。可我要是跟五万张迟约呢?米价只要抄到三贯,五万张迟约就赚了超过800万贯。等于一文钱没花白得了250万石米还多几十万贯!”
“三贯不止吧?蒲寿庚仿佛想把米价炒到五贯以上。”
“哈哈,这样不仅白得了250万石米,还能赚上一千多万贯!”屈华杰笑呵呵看着刘孝元,“刘先生,这笔买卖能不能成,可就全靠您了,这事儿如果能成,兄弟做主,分一成的利润给明经兄!”
一成的利润就是一百多万贯,不过这笔钱花得肯定值!按照后世的说法,屈华杰和刘孝元想做的就是内幕交易,通过刘孝元,屈华杰可以说完全掌握了对手的底牌,想不赢钱真的有些难了。
当然,这也不是说屈华杰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躺着就能把一千多万贯赢到手里。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事情必须尽快的,悄悄地进行,这事儿就是建仓。不仅要买入现货,还要买入迟约,还不能打草惊蛇让蒲寿庚发现。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至少,靠屈华杰管理的天道庄是不成的,这必须要动用北明布设在江南的全套情报网络来配合行事。
因此,屈胖子送走了刘孝元后就立即起身返回昌国去向明王殿下的亲爹陈淮清请示了。。
第504章 境外反动大空头 求月票()
“屈水镜,你是商人,只考虑赚钱就行了。可本府不仅是大明知台湾府,而且还是明王生父。本府所思的,是怎么利用这场米粮风波使尽可能多的江南豪门破产败家!”
陈淮清阴沉的声音在府衙大堂中回荡,几名和屈华杰一起到来的商人个个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位明王生父对多达上千万贯的利润豪不动心,满脑子只想怎么整治江南士大夫豪门。一时间大堂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其实陈淮清的想法也正常,他的儿子都要当皇帝了,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字,陈家得天下才是要紧事儿。
现在南宋朝廷不相信武人,转而依靠士大夫团练作为武力基石。而士大夫团练的基础又是一个个士大夫豪门,如果这些豪门大量破产,团练的经济基础就不存了,即使勉强维持,战斗力也会因为装备和训练不足而大大削弱。
过了半晌邓家金谷行在昌国的大掌柜邓明理才道:“其实江南豪门多自营米业,如咱们昌国邓家就有个金谷行。”
自古以来,地租就有实物租和货币租两种。在晚清民国时,地主多收货币租。因为那个时代人口激增,人均耕地减少,而且士大夫已经开始渐渐失去势力,很难展出大地主之家了。这样一来,地主收取几十石、几百石米要去开个米行贩卖就很不实惠了。
而在南宋,江南五路的土地高度集中,而且依托科举制度展出了很多累世官宦的豪门。如昌国邓这样拥有一县七成之田的大地主比比皆是。这些大地主之家收到的租子都是数万石甚至数十万石,开个米行自己贩卖肯定是划算的。别的不说,单是贩运途中的抽解税就能少交许多他们都是有势力的豪门,做买卖当然可以少交税了!
“唔。此事本官也知道……”陈淮清说,“就是说,现在放出迟约的米行。大半都是江南豪门的产业!”
屈华杰道:“正是如此。蒲寿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和这些豪门巨室为敌。看来是打着捞一票就走的算盘。”
众人都纷纷议论。“他要不远远遁走,咱们也不能饶他!”
“可是江南豪门都树大根深,不至于因此破产败家吧?”
屈华杰道:“江南豪门终究是卖米的,只要米价高昂,对他们终究是有好处的,输给蒲寿庚的钱还可以从吃米人身上捞回来。这也算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吧?如果要让江南豪门一蹶不振,那就要让米价先扬后抑。”
“邓明理,你说呢?”陈淮清不会听屈华杰一面之词。虽然这个胖子还是蛮会做生意的,但终究不是米业出身。而昌国邓家却世代靠米业为生收租加卖米,对这个行业的情况再熟悉不过。
邓明理躬身施礼,然后道:“别家的事情邓某不知,若是过去的昌国邓家,在遇上灾年的时候,都是会一边开粥场,一边囤米哄抬米价的。”
陈淮清拈着胡须,板起面孔,“开个粥场一日才施多少米?再说粥场又不是敞开施舍的。一天施出去一石半石米就算多了,那点开支和囤米哄抬的收获相比就是九牛一毛。你们这么做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那么多年的圣人之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邓明理心里直犯嘀咕,这开粥场、抬米价的事情您老好像也挺熟悉的……莫不是也这么干过吧?
这话当然是不能问的。邓明理又是一礼。满脸羞愧地说:“邓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淮清拈着长髯,微笑着道,“以后在大明做生意一定要务求诚信,害民残民的钱可万万不能再赚了。”
“大府教训的是,晚生一定牢记于心。”
陈淮清缓缓道:“米市风波,皆是奸商之罪,江南生民何辜?为什么要高价买米。替那些在迟约上赔本的江南豪门弥补损失?这样的事情,本官可看不得!明王也不会答应的!”
在场的几个人都重重点头。一脸敬佩万分的模样。屈华杰道:“大府所言极是,咱们绝不能让江南千万生民去替无良奸商承担损失。只是这迟约好买。现粮难购,咱们即便有心救民,但也无力回天啊……而且,就算能把镇江米市上的米价压下来,临安、绍兴、明州和泉州的米价也不一定会降。”
“能把镇江米市上的米价压下来?”陈淮清追问一句。
屈华杰斟酌着道:“这倒可以一试,若是迟约米价崩了,长江航道又畅通无阻,可能会引现粮暴跌……只是这米未必能进大城。”
陈淮清笑道:“这事儿就不劳屈水镜你操心了,到时候你只管替本官把镇江的迟约价打下来……对了,蒲寿庚预备炒到什么价钱?”
“最高可能到一石五千文。”
五千文就是斤6贯,如果镇江米市迟约到这个价钱,那么现货米怎么都不低于5贯,而从镇江入临安还要经过十个税卡,还要支付运费。税赋运费合计总是不会低于1贯的,入城后临售过程中还得再赚一笔,起码再加1贯,那临安的糙米价格就要高达7贯铜钱了!
“这蒲寿庚还真够黑的!”陈淮清冷笑道,“水镜,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在下打算入五万张迟约,在米价达到每石5贯后逐步抛售。”
五万张迟约代表的是五百万石糙米,米价达到5贯时,每张迟约至少值4oo贯(一张迟约要支付1oo贯钱才能换到1oo石米,实际上这就是一张期权合约)。五万张就是2ooo万贯!
“为什么只入五万张迟约?”
五万张还不够?堂内几个人都在心里面嘀咕。
“多了买不着,更会打草惊蛇。”屈胖子回答。
“为什么要买?”陈淮清突然又提出个古怪的问题。
“不……不买?那迟约从何而来?”
“咱们不能自己放盘吗?”陈淮清反问。“这迟约不就是米商自己的吗?”他一指金谷行的邓明理,“金谷行不是放了5oo张的盘?让咱们自己控制的米行印个几万张迟约砸出去不行吗?”
“这个……”邓明理闻言就吸口凉气,这陈淮清不是胡来嘛!金谷行才多大市面?几万张迟约砸出去不成骗子了?这不是砸蒲寿庚的盘子,是在砸金谷行的牌子!
邓明理苦笑着解释,“大府,镇江米市大都内行人在做的,金谷行能放多少盘子,大家心里面都有数。”
陈淮清嗤的一笑,一挥手道:“那就暗中入股几间能放大盘的大行就是了……据本府所知,以往江南外购之米多来自两淮,两淮的大米行都是安丰将门所控。本府和他们都有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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