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霍玉放下毛笔,好奇地看向窗外,“这些人怎么进来的?”
“太太说柳妃娘娘赐下来的一支凤钗不见了踪影,府里头其他地方都找过了,没见到凤钗的影子。”
“那也不能进哥哥的院子里。”霍玉听后不悦,“这传出去算什么样子?别的地方都没有,难道是哥哥偷了凤钗?”
福全苦笑道:“可不让他们搜,又要说是大少爷心中胆怯,拦着不让他们搜呢。”
“笑话!”霍玉怒道,“哥哥是什么身份?哪里有他们说嘴的余地?”
福全忙宽慰道:“霍少爷放心,这院子里的人都是大少爷亲自挑过的,连好吃懒做的都没有,更不会有手脚不干净的。”
霍玉点头道:“这是自然。对了,哥哥让我出去做什么?”
“大少爷正陪着太太呢。他说上次太太送给您的那把短刀和暖玉,您还没有去谢过太太,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谢谢太太。”
霍玉闻言,不由笑出声来:“哥哥真是会折磨人,只怕现在郭夫人看见我就又是头疼又是心疼。不过也对,长辈送了两件宝贝过来,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要亲自去道谢。走吧,别让郭夫人等急了。”
霍玉到的时候,柳翩翩正干笑着和郭湛安聊着郭沣安的学业,她听到霍玉来了,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郭夫人好。”霍玉本来就生的好看,这几个月来没有沾过一点荤腥,瘦了不少。如今他穿着素色的衣服,十分招人疼爱。
可惜,这柳翩翩一见到霍玉便恨得牙痒痒的,就这么看上一眼,她就能挑出十几个错处来。
“呦,这不是湛安的义弟么?怎么不给爷爷守孝,跑这边来玩了?”
霍玉一愣,随后回答道:“上次郭夫人送来的宝刀和暖玉,我很喜欢。只是我想着我身上还戴着孝,不好去给郭夫人道谢。今天听说郭夫人来了,就赶紧换了一身衣裳回来。郭夫人,您该不会还在怪我吧?”
柳翩翩心中倒抽一口凉气,眯着眼睛打量着霍玉。
这小鬼,莫非是在试探我?啧,郭湛安的义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能呢。那是我的错,当初我关心则乱,这才误会了你。”柳翩翩用帕子挡住嘴巴——她这会儿根本管不住自己怂拉下来的嘴角——又说道,“倒是你,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呢?莫非是还在怪我?”
霍玉连连摇头:“自然不是的,只是我看郭夫人今天心情不怎么好,还以为是心疼了宝贝呢。哈哈,不过也是,郭夫人那么有钱,怎么会在乎这么一把刀和玉呢?”
柳翩翩心中一喜,借机说道:“说起有钱,这有钱的主不是就在这么?前几天我父亲跟我说呐,这暖玉轩进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他本来呢,是打算要买下来送给安儿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叫咱们府上的大少爷给买了去。湛安啊,这花了五万两真金白银的平安扣能拿出来叫我瞧瞧么?”
霍玉听了,心中一紧,他刚想抬手去挡,又想起现在是冬天,他穿的衣裳够多,那平安扣是贴身带着的,柳翩翩看不到。于是,他转而把手卷成筒状,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两声。
好在柳翩翩现在的心思就放在那块羊脂玉平安扣上,并没有察觉到霍玉的不对劲。郭湛安也不看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块平安扣而已,哪里比得上公中的那些宝贝?”
“话可不能这么说,平安扣却是是常见的,可五万两银子的羊脂玉雕成的平安扣,那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得。今天我正好来得巧,不如拿来给我瞧瞧?”
柳翩翩这么说,一来是真想见识见识价值五万两的羊脂玉,二来也是想借机支走郭湛安——她刚进院子,郭湛安就让她带来的人先把这屋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确定没有凤钗之后,才请她进来。之后,郭湛安便一直陪着她,让贾欢等人领着她带来的那批人出去找凤钗。
那凤钗就藏在她的袖子的暗袋里,可是有郭湛安在,旁边还有好几个随侍的丫鬟,这么多双眼睛在她身上,她可不敢随意把凤钗往哪里一扔,再诬陷是郭湛安院子里的人偷的,更好是直接把脏水泼在郭湛安身上!
这会儿霍玉来了,柳翩翩便又想出了一个主意——支开郭湛安,留霍玉在这。这小鬼年纪小,铁定比郭湛安好对付。这又是她家,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屁孩?
郭湛安点头道:“既然太太要看,玉儿,替我去我屋子里拿那块平安扣来。”说着,郭湛安还煞有介事地拿出一枚钥匙,交给霍玉。
“哎哎哎,等等。”柳翩翩赶紧叫住霍玉,又对郭湛安一通教训,“湛安啊,这平安扣那么贵重,你既然都锁好了,怎么能让外人去取呢?”
郭湛安不理她,先和霍玉说道:“快去快回,可别毛手毛脚打破了。”
等霍玉出了屋子,这才正色地和柳翩翩说道:“太太放心,霍玉是我的义弟,又两次救过我的命,我的东西就是他的。这平安扣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他想要,我自然不会舍不得。”
柳翩翩听了,不住地肉疼——这可是五万两的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好像是从她眼前如流水一般流过一样,从自己的私房流进了暖玉轩老板的钱袋子里。她大概是已经忘了,这钱就算郭湛安不花,也轮不到她柳翩翩头上。
这会儿霍玉已经出去了,因为有贾欢发话,郭湛安院子里的人又是能干的,所以就算柳翩翩带来的人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里翻找,整个院子也没有乱哄哄。
他走到自己的郭湛安的屋子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叫来一旁看着屋子的丫鬟:“去,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把我的被褥什么的统统搬过去。还有这屋子里我那一大箱子的书,和那几件换洗的衣裳,也都搬过去。记住了,摆几本在书桌上,还有我之前临摹的字帖,都放到隔壁屋子的书桌上去。”
丫鬟不明所以:“霍少爷,这是怎么了?”
霍玉没时间和他解释:“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你喊两个人过来帮你,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来,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丫鬟虽然不明白霍玉为什么这会闹起“搬家”的主意来,但既然做主子的发话了,她这个丫鬟当然不好多问,照着霍玉说的做便是了。
再说霍玉,他进了屋子后,脱下外面厚厚的大衣,再解下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随后,霍玉推开窗,从外头树枝上抓下一把雪,把好好一枚羊脂玉雕成的平安扣混在这一手冰雪里头揉搓了几把,又找出先前放平安扣的匣子,把平安扣放好,这才捧着匣子回去找郭湛安和柳翩翩。
柳翩翩看着匣子里躺着的平安扣,眼睛都看直了,屁股忍不住稍微抬起来,随后大概是还有些觉悟,又重新坐端庄了,说道:“隔着这么远,这哪能看清楚么?来,拿进了让我看看。”
霍玉当然不愿意让柳翩翩碰这平安扣了,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东西太贵重了,郭夫人见过就好,我收起来,免得哪天不小心摔了。”
“怎么说话的呢?这是我儿子买的,我看看怎么了?便是我想要了,他还能不给我?”
这话一出口,柳翩翩就有些后悔了,虽然她爱财,但也是要点脸的,这一番话把自己说的和强盗似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去看郭湛安的脸色。
霍玉趁机把匣子合上,说道:“哥哥就是一个小小的通判,一年到头才多少俸禄?这五万两对太太来说或者只是从地缝里扫出来的小银子罢了,但对哥哥来说确实一笔巨款。我看郭家的二少爷很有出息,过了年还要去青山书院读书,郭夫人大可以等郭家二少爷出息了。到时候别说一块平安扣了,哪怕整座玉矿都能替郭夫人买下来呢。”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霍玉这两年跟着郭湛安这位神人在一块,耳濡目染,虽说不至于牙尖嘴利,但把尖酸刻薄粉饰一番,再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的本事却是有的。只不过他本性不爱与人起冲突,所以平日里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也就是碰到柳翩翩这种得寸进尺什么便宜都要试着贪一贪的,霍玉才会把这一面暴露出来。
说到底,他还是在替郭湛安不值,替他出气呢。
话说到这份上,柳翩翩也没这脸继续讨没趣了。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霍玉手中的匣子几眼,捏了捏袖子里的凤钗,更加坚定了要把这脏水泼到霍玉身上的决定。
这时候,秋菊带着人进来了。给屋子里的几位主子行礼后,秋菊说道:“太太,这院子里都搜过了,并没有找到凤钗。”
“哦?都搜过了?”柳翩翩问她,“可有落下的地方?”
秋菊想了想,回答道:“大冬天院子里的池塘结冰了,也不好下去搜。不知道太太可要叫人把冰砸开,抽开里头的水?”
“不必了,”柳翩翩说到,“这凤钗可是值钱的,想来是谁想偷去当了,不可能把凤钗扔进池塘里。除了池塘,还有别的地方没搜过么?”
秋菊面露难色:“只剩下大少爷和霍玉少爷的屋子了。”
☆、第108章 借力打力
屋子里一时寂静。
郭湛安是郭府的大少爷,霍玉是客人,又是郭湛安的义弟,在郭府都是身份尊贵的人上人。秋菊这话说的,明眼人都看出来柳翩翩的用意了。
只是郭湛安不说话,只是保持着一张笑脸看着柳翩翩;霍玉也不说话,低着头用手摩挲着匣子。
看这二人打定主意不接话,柳翩翩也只能继续和秋菊一唱一和:“你们两个呢,一个是我看着长大的,另外一个既然是湛安的义弟,那我也信得过。但是啊,你们大概年纪小,还不清楚底下那些人都是怎么欺上瞒下的。有些人就是吃里扒外,阳奉阴违,指不定背着你们干了什么呢。”
郭湛安点点头,说道:“太太说的有道理。我记得小时候就有几个丫鬟小厮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年纪小,那几个丫鬟小厮又是太太赏给我的,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随意拿我的零花。现在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奴大欺主么?不过,太太放心,如果真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下人,他们早晚会暴露的。太太还记得么?那几个丫鬟小厮后来犯了大错,被人牙子带去卖了,听说有几个卖去了煤矿那里。”
柳翩翩只觉得脸皮生疼,又不能撕破脸,只能勉强笑道:“湛安既然这么懂事,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呢,你放心,我知道你这屋子别人搜不得。这不,我正好在这,干脆我去检查检查,怎么样?”
“怎么样?”郭湛安勾起嘴角,怒极反笑,“太太这是给我选择么?若是让你们进我的屋子里搜,传出去叫我怎么做人?”
柳翩翩心中一阵快意,面上则是一脸不解:“什么叫‘怎么做人’?湛安你要是个闺阁小姐,那我自然是不会去的。可你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又是许州通判,怎么如此扭捏?我不是说了么,我并不是怀疑你,但你手底下那些人,总是要查一查的。或许他们就是看准这一点,把凤钗偷了藏在你屋里头呢?哦,或许是霍玉屋里呢?”
柳翩翩说着,见郭湛安冷着一张脸不肯说话,以为他是怕了,加把劲继续说道:“这凤钗可是柳妃娘娘的赏赐,若是找不到,只怕不是你我可以担待得了的。说句托大的,这后宫里头没有了皇后,就以柳妃娘娘为尊了。湛安啊,我是为你好,这柳妃娘娘,你可万万不能得罪啊。否则,她吹点枕边风,还不知道你会不会又回去当九品芝麻官呢,呵呵。”
霍玉在一旁听了,双眉倒竖,刚想出言反击,却听到郭湛安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陪着太太吧。”
霍玉惊魂不定,狐疑地看着郭湛安,等收到郭湛安趁着低头的机会向自己投来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才安心。
霍玉明白了,郭湛安这并不是怕了,而是又设了什么圈套,等着柳翩翩钻呢。
不过,若是柳翩翩稍微安分点,别因为自己堂姐在后宫做妃子就大肆嚣张,也不至于几次三番被郭湛安教训。
霍玉这么想着,心里头轻松了不少,便跟着郭湛安等人一块往主屋走。
有郭湛安在,柳翩翩作不了什么妖,两三次想顺手把袖子里的凤钗往床底或是柜子底下一丢,可背后郭湛安那审视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半点都不敢多动。
郭湛安的屋子里自然没什么凤钗,只不过看到那里头的摆设,柳翩翩心里头换算成真金白银,又是一阵肉痛,不由后悔起当初为何不趁着郭湛安年纪小,厚着脸皮把狄婉言的嫁妆都收入自己囊中。如今这些价值连城的画卷、花瓶、盆栽等等宝贝是看得见摸不着,柳翩翩觉得自己今晚是不用睡了。
“湛安啊,”柳翩翩不死心地把玩着小巧的白玉盆栽,说道,“你那义弟的屋子在哪呢?就剩下他的屋子了。”
郭湛安回绝道:“霍玉是客人,哪有搜客人屋子的道理?”
“这哪里是外人呢?这霍玉可是你的义弟呀,论起来,不是还要喊我一声‘义母’么?呵呵。湛安啊,这其他地方都搜过了,连你的屋子都没落下,可不能让霍玉成为唯一的例外不是?否则底下的人传出什么话,那影响多不好?”
郭湛安看着柳翩翩,问道:“我记得太太说过,那些到处说嘴的下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喊来人牙子把他们都发卖了。前些天,太太不是把好些个人送去郊外的庄子,就等过完年发卖了么?”
柳翩翩心里头怒骂郭湛安,那些人不安分,要勾引她的儿子,自然是要打发得远远的了。这霍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有什么资格和自己的宝贝儿子相提并论!
“湛安,我是真的为你们好,尤其是霍玉这孩子。我知道当初是我错怪了他,现在既然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独独他的屋子不让人搜,不是摆明了叫人怀疑到他的身上么?再说了,只要是人,这一张嘴哪里是我能管得住的,虽然我可以在事后把那些多嘴的都发卖了,可你这义弟的名声也毁了,甚至连你也要受到牵连。”
郭湛安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说道:“太太说得有理,为官者,名声臭了,官运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