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赶紧点头称是。
“罢了,你退下吧,这几日安分点,别出麟趾殿了。”
“是。”
等内监退下,一旁的侍女已经将华贵妃手背上那道凤仙花汁的印子收拾干净了。华贵妃不悦地推开侍女,也不管自己的指套在侍女脸上划出两道血痕:“下去吧,让夏荷过来。”
侍女忍痛称是,回去自己处理伤口不提。
夏荷这时候捧着一盅燕窝粥进来:“娘娘,您早上没有用饭,现在好歹用些吧。”
华贵妃摆摆手说道:“本宫实在是没胃口。父亲昨日歇在家中,却无缘无故被皇上呵斥了一番。皇上听信小人谣言,对我父亲产生了疑心,这让我如何是好?”
夏荷走到华贵妃身后,替华贵妃捏压肩膀:“娘娘且宽心,您和陛下二十年的夫妻情分,情比金坚,哪里是那些鼠胆小人的几句谣言比得上的?”
华贵妃心中受用,嗔怪道:“你这丫头,嘴巴上越来越没把门了。什么夫妻情分,那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幸得皇上宠爱,多了些恩赐罢了。哪里能称得上是夫妻呢。”
夏荷从小就伺候华贵妃,哪里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她继续讨好道:“娘娘何必自谦?莫说这宫里头了,便是这宫外面呀,都知道陛下待您,可比待皇后娘娘还要好呢!”
“那倒也是。”华贵妃伸手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姜瑜瑶不过是有一个好出身而已。论美貌,论德行,论手段,论气度,论陛下的宠爱,也只有我,配得上昭阳殿。”
“娘娘说的是,这宫里头美人来了又去,也只有娘娘您,始终是陛下心里头的那个人呀!”说着,夏荷走到桌前,将燕窝粥奉上,“娘娘若是因为这一两句谣言气得吃不下饭,让陛下知道了,我可就惨了呢!为了陛下,娘娘还请用一些吧。”
华贵妃这才展露笑脸:“罢了罢了,说不过你这小丫头片子。对了,你让人去告诉陛下,我今天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陛下亲自来拆。还有,父亲那边暂时没办法腾出手,你去找柳菲菲,让我这个堂妹一定要往郭湛安身边放人。”
夏荷点头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开心,夏荷什么都能办到。”
郭湛安还不知道宫里头的华贵妃又一次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他回了驿站,才知道光一个上午就已经有五六群人以各种名义请自己上门“叙旧”。
“吓到了?”郭湛安见霍玉埋头吃饭,还当他是被这阵势给吓到了。
霍玉抬头,摇了摇,说道:“没有,饿坏了。”
郭湛安见他上唇还沾着一粒米粒,分外惹人发笑:“怎么不先用饭?”
霍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
在桐花县中,郭湛安每日的公务并不多,所以平日里霍玉的一日三餐都是和郭湛安一起用的。如今身处京城,霍玉人生地不熟,更是对郭湛安添了不少的依赖。今天他知道郭湛安要进宫面圣,干脆都不出去了,只是找了几本画本,躲在驿站里头看书。
郭湛安替霍玉夹了一筷子白斩鸡,说道:“以后我回到京城,只怕公务会越来越繁重,到时候万一三天两头不回家,你也不吃么?”
霍玉急了:“哥哥、哥哥可以带我出去的呀,我能帮上哥哥的忙!”
“行了,吃饭都能吃漏嘴的,还帮上忙呢?”郭湛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上唇。
霍玉伸手一摸,摸下一颗米粒出来,更是羞愧万分:“哥哥别打趣我,我能帮上忙的。今天郭府又派人来请你回去,我还把他们打发走了呢!”
郭湛安见霍玉急切地向自己邀功的样子,就差在后头摇尾巴了,问道:“哦?怎么打发的?”
霍玉嘻嘻一笑,说道:“我说了,昨日那二管家就带了两个小厮过来,别说是马车了,连马都没有,郭家就是这样的规矩么?让主子走路回家?那二管家对大少爷不敬,理应重罚。郭府的老爷太太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派了个人过来接哥哥回家,是想让我哥哥在郭府没有立足之地么?”
这小子,不但打发了那批人,还有心替自己出气呢!
郭湛安感到熨帖不已,伸手拧了拧霍玉的鼻子,说道:“的确是长进了不少,光是这番话,就能让我们太平一段时间了。”
说到底,这件事错可不在他郭湛安身上。那二管家在郭府作威作福惯了,以为他被派到桐花县当县令,就能爬到自己头上了?
真是可笑,这次就按霍玉的意思,那二管家一日不重罚,他自己就一日不回家。就算柳菲菲把这件事情闹大,理也是在自己身上。
就看柳菲菲愿不愿意舍得这个心腹了。
☆、第3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郭府,柳菲菲收到宫中华贵妃传来的消息,难受地揉着额头:“堂姐这么说,是要逼死我啊。”
秋菊和秋香皆侍立在一旁,一人奉茶,一人捶肩,劝道:“太太莫急,先用口茶。”
柳菲菲喝了口茶,依旧愁眉不展。
她嫁入郭府这十几年来,一开始和郭湛安还算得上相安无事,毕竟那时候郭湛安年纪小,掀不起风浪,而她刚嫁入郭府不久,膝下无子,自然没有说话的底气。那时候,狄家早已落败,而姜家受到了皇帝的猜忌。在郭显通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柳菲菲把府中大小管事全都换了自己的心腹,要不是那时候姜后还在,柳菲菲险些就要向郭湛安下手了。
早知今日,当年就应该除了他!
想到这,柳菲菲将茶碗扔到地上,可依旧不能出心中一口恶气。
昨天派去的被郭湛安打发了,今天派去的,干脆连郭湛安都没见上,直接被郭湛安身边的小孩给赶了回来。那小孩牙尖嘴利,派去的回来说给柳菲菲听了,她脸上都红一阵白一阵的。
想到华贵妃的吩咐,柳菲菲只觉得烦躁不已。这堂姐在宫中尊贵非常,又怎么能体谅自己的难做呢?
但柳菲菲清楚,自己在郭府的地位和权势,哪怕是娘家的辉煌,都要华贵妃柳翩翩来提携。她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目光落到地上那一滩茶水上,看着自己朦朦胧胧的倒影,仿佛这十几年的岁月都汇集在了那里。
年华不在,昔日爱慕颜色的小儿女心态早就被岁月打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颗苍老的心。
柳菲菲在心中叹了口气。
同样是柳家的女儿,一个嫁入皇宫,成了宠冠后宫的妃子,另外一个却只能嫁给一个五品小官,整日为了后院那点子权利算计。
华贵妃的吩咐,柳菲菲不敢不从,在自己院里发了一通脾气,柳菲菲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去驿站接郭湛安回家。
她就不信郭湛安敢冒着不敬继母的风险,还不回来!
柳菲菲的身份与二管家之流的不同,驿站官吏将柳菲菲请到驿站里头,又派人去后头通知郭湛安。
郭湛安正忙里偷闲,考察霍玉的功课呢,听说柳菲菲来了,嗤笑一声:“她倒是好耐心,居然自己来了。”
霍玉已经从郭湛安这里听说了郭府中的情况,自然知道柳菲菲是什么人物。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掳袖子,一边说:“哥哥,你别出去,她一定是来找你麻烦的。等我去把她打发了。”
郭湛安伸手在霍玉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上轻轻打了一下:“胡闹!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霍玉只好罢手,可又不放心:“哥哥,还是我陪你去吧,万一打起来,你也好有个帮手。”
郭湛安哭笑不得:“得了,我还不至于让柳菲菲欺负了去。你在这继续看书,我回来还是要考校你功课的。”
霍玉点点头,可等郭湛安出去了,他却起身,悄悄跟了出去。
柳菲菲正心里头骂着郭湛安呢,见郭湛安来了,赶紧换上一张笑脸。这回也不故作姿态等着郭湛安朝自己行礼了,抢先说道:“湛安来了啊,瞧瞧,清减了不少呢。这孩子,一定是在外头受苦了”
说着,也不等郭湛安说话,先掏出帕子假意擦起眼泪来。
郭湛安懒得看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说道:“太太有什么事?这儿是驿站,闲杂人等可不能进来。”
果然是狄婉言那贱人生出来的,就是没教养!
柳菲菲眼中闪过冷意,放下帕子是盈盈盛泪:“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会说话,我怎么放下心来放你一个人去外头呢?”
郭湛安一笑,也不接话。
柳菲菲见状,只能咬咬牙,继续假笑着说:“好孩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你一个人在外头,我这心啊,揪得不得了。你说你,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可在外头没个人照顾,这该怎么办呀?上次事出有因,你走得急,又不好带人。这次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琢磨着,还是让秋菊跟你去。这样啊,我这个心才能安呢。”
郭湛安依旧不接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菲菲,后者被他这么一瞧,心里直打退堂鼓。
这就是她不喜郭湛安的一个原因,这小子太精明了,从小时候起,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把什么都看透了一样。柳菲菲梦里好几次都恨不得把郭湛安这一双眼珠子给挖出来,才能狠狠出一口气!
只是今天她身负华贵妃的嘱托,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柳菲菲想了想,又说道:“你这孩子,也不用怕羞,谁家的公子哥儿没几个暖床的?你也十八了,是该娶妻生子了,不为你,也要为你去世的母亲想想啊。”
为了能说服郭湛安,柳菲菲也顾不得其他了,又压低声音说道:“秋菊这丫头,人是干净的,胸前沉甸甸的,适合你。”
郭湛安笑意更甚:“我母亲一定不希望我带秋菊走。”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柳菲菲只当郭湛安松口了,只不过是面子上不好意思,加把劲,继续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过得好便好,不用太在意你母亲的想法。我觉得啊,秋菊正适合你。”
拼了命往先头太太的儿子房里塞人,这件事只怕是郭府独一份的,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郭湛安又说:“太太之前不是说了么?我要为我母亲考虑。我回家一趟,带着继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回桐花县,传出去岂不是给我官途添堵么?”
柳菲菲没想到郭湛安居然拿她之前说的话来搪塞她,心中恨不得把郭湛安这张嘴巴给撕了,奈何她还记挂着华贵妃的话,只能先服软:“好孩子,这年头哪家哪户没有太太往儿子房里添人的?你就是读太多的圣贤书,把脑袋给读僵了!”
郭湛安还想再拒绝,外面一直偷听的霍玉可等不下去了!
他看郭湛安迟迟不肯直接拒绝,生怕郭湛安心中动摇,要把这个什么秋菊的丫头带回去。一股子酸意从霍玉的心中涌上来,一直冲到脑门上,让他忘了之前下定的那些决心,跳了出来。
“你这人好生没有理!连我都懂的道理,你会不知道?难道是想害我哥哥么?”
柳菲菲在郭府养尊处优多年,就算郭湛安都不敢这么指着她鼻子骂,如今被一个小孩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登时脸色就变了。
“哪里来的小乞丐,来人,把他打出去!”
霍玉毫不示弱:“驿站是给来往官吏食宿换马的场所,我是桐花县县令的随从,自然能呆在这里。倒是这位太太,不知身居何职?”
其实这年头驿站的管理没用那么严格,像柳菲菲这样的身份,驿站官吏阻拦不得,只能把人迎进来好生款待。不过如果较真起来,霍玉说的话才是占理的,柳菲菲一时也无法辩驳。
不愿与这个和郭湛安一样惹人厌的小痞子多做纠缠,柳菲菲转头看向郭湛安,直接问罪:“湛安,这就是你的随从?真是好规矩!”
郭湛安一笑,道:“太太怕是还不知道,这是我在桐花县认的义弟,不是随从。只不过这孩子太谦虚了,才这么说的。”
柳菲菲气得几乎想喷火:“义弟?你什么时候认下的义弟?你怎么不和你父亲与我说?”
郭湛安笑着说:“太太怕是不知道,桐花县距离京城太远,传个消息都要半个多月。霍玉这孩子与我有缘,我想,我母亲也愿意我有一个得力的兄弟。”
柳菲菲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玉安就不是你的兄弟么?”
郭湛安心平气静:“太太这是哪里话,玉安自然是我的兄弟,毕竟我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不是么?不过眼看玉安就要下场考科举,我又怎么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来帮我呢?毕竟桐花县又穷又破,我担心玉安受苦。”
这场面话,柳菲菲根本不信!
只是柳菲菲此时别无他法,只好顺势说:“就知道你是个体谅兄弟的人,等玉安高中,你们兄弟二人可要相互扶持,切不可有了间隙。”
郭湛安一笑,也不作答。
柳菲菲见场面缓和了些,又老生重弹:“湛安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就派人把秋菊送过来。”
郭湛安一挑眉:“太太说的奇怪,什么时候说定的事情?”
柳菲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堆着假笑说:“父母所赐不敢辞,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我知道,你这孩子啊,生来怕羞,这档子事不好意思。”说着,柳菲菲用帕子掩住嘴,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反正呐,这件事你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替你办得妥帖!保证不让人说你闲话!”
她怕郭湛安还要反对,说完这些,便起身又说:“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你啊,就在驿站等着人吧,呵呵。”
柳菲菲记仇,走之前还不忘撞开霍玉,这才袅袅婷婷地离开。
“哥哥,你怎么不拒绝呢!”霍玉急了,“你,你就这么喜欢那个秋菊么?”
郭湛安惊讶于霍玉的反应:“怎么了?怎么都出汗了?”
霍玉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追问:“哥哥,哥哥你真的要答应她么?”
郭湛安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她了?”
霍玉一愣:“那、那哥哥刚才?”
郭湛安冷笑着说:“父母所赐不敢辞,这件事我可不敢善做主张,还是要禀明陛下,让陛下来替我做个决断。”
霍玉很快反应过来:“哥哥这是将计就计,要给郭夫人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