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确实有人,还是熟人。
“智旭呀,你都好久没联系我了,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是甄锡。
尹智旭反射性地扯出一个微笑,他不能让甄锡担心。
“我没事。”
他说。
突然想起,甄锡还在找他的艾德哥。现在是时候让他知道,他的艾德哥已经死去。
“甄锡,有件事我想对你说。你先跟我回一趟老宅吧。”
尹智旭整了整精神,让甄锡进屋。然后去卧室换了衣服。
而甄锡虽奇怪尹智旭有什么话要说,却并不着急。尹智旭的状态并不好,脸色太过苍白,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房间里也很晦暗,无声地诉说主人的压抑。作为朋友,甄锡有足够的耐性听尹智旭说任何烦恼。这么多年来,甄锡总是被照顾的。其实他也想做一些事情去帮助尹智旭。
到了老宅,两人直接去了以前尹智旭住的房子,也是放有艾德霖尸体的房子。
“好久没回来,你应该很怀念吧?”
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甄锡想找话头,却总是冷场。如今到了目的地,总该有点交流了吧?
尹智旭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回答。直接带甄锡上了楼,来到自己的卧室前。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尹智旭突然开口。
“什么?我一直等你说呢……”
甄锡奇怪地看着尹智旭。
“其实三年前我们就找到艾德霖了,但是……”
尹智旭打开房门,将卧室内部暴露出来。包括床边的那个巨大箱子。这种箱子甄锡见过,是低温保存尸体的冰棺。
“他已经死了。”
尹智旭轻轻地说。
他站在门边,没有进去。而甄锡,早已不信地扑上去。
尹智旭知道此刻甄锡的感觉。如果甄锡如他一般爱着一个人的话。
可是甄锡的表现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甄锡只看了一眼,便转身,满脸怒气。
“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大声吼向尹智旭,然后冲出房间,离开了。
尹智旭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迟疑了一会儿,抬步走近冰棺。
一步一步靠近,他每一步都在迟疑着,要不要去看?毕竟那么多年了,他甚至不敢踏入这房间半步。
终于近到可以看清厚厚玻璃遮盖的冰棺内部,尹智旭神色突变,上前一步,“怎么是空的?”
冰棺竟然是空的!未经尹智旭的允许,谁敢妄动里面的人?
尹智旭很愤怒,他这一怒,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打理老宅的人,一个一个地查。所有在老宅附近出现过的人,也要全部翻出来。
这一查,就是一整天。
直到深夜,尹智旭才离开老宅,回公寓去。
他必须回去了,这是最后一天,七月十号。前一世的这一天,艾德霖早出现了。
尹智旭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慢慢消逝。现在的他如行尸走肉一般。
进了小区大门,进了电梯。电梯门开了,又合上。有人进来了,又出去。
终于到自己该去的楼层。电梯打开,有人等在外面。这么晚了,不知要出去做什么。
尹智旭失魂落魄地走出电梯,头都没有抬过。
可是,余光瞟见的那个人感觉有点眼熟。
尹智旭背对电梯久久站立。电梯的门关上了,里面的人应该要下去了。
尹智旭觉得那个人,确切地说是那个男人,那个穿着光鲜的男人,很像艾德霖。
电梯开始动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安静得渗人。
尹智旭想着自己大约是出现幻觉了,想得太多。这世界难道真有人能死而复生?被存放近十年的尸体,难道还能活过来,自己跑了?
电梯还在动,不知是向上还是向下。
尹智旭站在电梯前许久,不知为何,就是不想移动。
突然,电梯打开了。尹智旭理智地没有转身,没有回头。
大约是有人回来了,总不会是鬼吧?
一直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尹智旭觉得电梯里有一双眼睛在看他。看了很久,直到电梯再次关上。
电梯关上,再打开,打开再关上。这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直到最后一次,终于有了变化。尹智旭觉得,是因为电梯里的人终于失去耐性了。
“喂,你挡住出口了。”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响在耳边,有点吓人。
尹智旭缩了缩脖子,僵硬着身体往旁边移了半步。那人便绕过他,径直走向长长的走廊。然后在他家门对面站定,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光线很暗,但是尹智旭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动作。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侧脸。不仅是他的身影像,连侧脸也像。也许不是像,那人明明就是艾德霖!
他没有蓄胡子,皮肤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不似活人。
可不管他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
尹智旭此时感觉血液都要凝结了一般,心跳却迅速加快。
他缓步走到艾德霖进入的公寓门前。没错,那公寓是一个月前艾琳娜搬进去的那个。看来艾琳娜没有骗他,她确实有个叫艾德霖的弟弟。
尹智旭呆呆地站在门前,没了动作。他知道他最好敲门确认一遍,看看刚才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可是他浑身僵硬怎么都抬不起手。
直到房门被打开。
开门的,不正是尹智旭日思夜想的人么?
“你好,请问你有事吗?站在别人家门口这么久,不太好吧?”
艾德霖皱着眉问。
尹智旭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眼中似隐藏着深沉的情绪,翻滚着将要喷薄而出。
“艾德霖……”
他喃喃地开口,声音竟带着颤抖。
但艾德霖却没有什么反应,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
就在他不耐烦准备关门的时候,尹智旭突然上前,将他紧紧抱住。
两人身高相仿,尹智旭抱住他刚刚好。怀里不会太空,也不会太吃力。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轻,小心维护这重聚的时刻。
可是,某人始终心怀不甘,想做点什么来找找存在感。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尹智旭的艾德霖。
艾德霖忍着立刻扑倒尹智旭的冲动,残忍地将他推开。
“你就是我……姐姐说的那个怪人?我不记得我见过你呀。”
艾德霖双手抱胸,做出一副抗拒的姿态。天知道,他这样做只是为了防止自己按捺不住。
尹智旭回过神来,强行让自己恢复冷静。他不在意艾德霖记不记得他,反正只要来了,就别想跑。
“只是偶然见过你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尹智旭,住在对面,是你姐姐的邻居。”
尹智旭冷静地向艾德霖自我介绍,然后冷静地伸出手。只是手有点颤抖,伸到一半尹智旭觉得不妥,想还是不要握手了。正欲收回,却被艾德霖握住。
“你好。”
艾德霖说。
握着的手却一直没放。
尹智旭想从他手心抽出,却发现他使的力气有点大。
不安地抬头,正好撞进他黑色的眸子里。这双熟悉的漂亮的眼睛,是可以让所有人沉溺的所在。
“你在哭。”
艾德霖凑近尹智旭的脸说道。明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口吻也很平常,却让尹智旭觉得里面带着心疼。于是眼泪就更控制不住,河流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艾德霖有点装不下去了。
他略用力,将尹智旭带进自己怀中。之前那次,与其说是尹智旭抱着他,不如说只是圈着他。由于艾德霖的不配合,那动作怎么都觉得不协调。
如今这次才像真的拥抱,艾德霖一手紧握尹智旭的手,一手揽着他的腰,让尹智旭靠在自己肩膀。
等了一会,感觉尹智旭情绪稳定下来,艾德霖才再次开启“失忆模式”。
他拍着尹智旭的背,“你这么难过,一定是失恋了吧?作为邻居我就好心给你一点安慰吧。”
尹智旭却未回答他。
艾德霖侧头看去,却见他双眼微闭,呼吸均匀,竟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艾德霖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开门就看见尹智旭一脸的惊惧,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连鞋都没穿。在看到开门的是他以后,尹智旭才松了一口气。
昨晚艾德霖将尹智旭送回他自己家睡的。看了他许久睡颜,艾德霖才离开。当然更想跟尹智旭睡在一起。但是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将尹智旭吃干抹净了。
“有事?”
艾德霖问。表现得很冷淡,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尹智旭似乎还不太清醒,反应有点迟钝。过了几秒钟才回答,“没什么,我来……叫你起床。”
说完后殷殷地看着艾德霖,光着的脚趾头却不安地蜷起,像在哭诉主人的忽视。
艾德霖看着这样的尹智旭,感觉心都要融化了。可是不行!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尹智旭。想当初他追求尹智旭追了整整七年,才得到一个同居的许可。追求过程中更是经历了千难万险,被尹智旭暴力对待无数次。而且在一起十年,尹智旭都没说过喜欢他的话!一句都没说!倒是说了很多嫌弃他的话。
“我起床了,你可以回去了。”
艾德霖说完就关上了门。
尹智旭看着那扇门,突然傻笑起来。然后晕晕乎乎地就回去了,还挺乖。
艾德霖透过猫眼看到尹智旭的傻样,耸着肩乐起来。
才起床的艾琳娜看到这一幕,过去拍着艾德霖的肩,“看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说着凑到猫眼那去看,自然什么都没看见。艾琳娜无聊地伸了个懒腰,“真不知你大清早的傻乐什么?刚才听到敲门声,是尹智旭?”
艾德霖脸上笑得能开出一朵花来。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怕我走了,特地过来看看。啧啧,想不到他也有这时候。”
艾琳娜最看不惯自家大哥那得瑟样儿,不想理他。她一直想不通,自家那些姐妹们为什么会那迷恋大哥。虽然大哥确实长得风华绝代,确实气质出众让人看得移不开眼,性格也是招人喜欢的那种,作为净灭天使也非常出色……
可作为圣天使的孩子,这不是应该的么?除了艾瑞那小子,他们这群兄弟姐妹都很出色呀。偏偏迷恋大哥的人那么多。二哥最可怜,都没见有谁给他送过表达爱意的花,倒是被扔过许多草,原因也是奇怪——竟是他打造的几具凡人身体太过完美。
“不过,大哥,你用一具‘尸体’重生真的好吗?”
艾琳娜接了一杯热水,一遍喝一边问。
那日艾德霖脱离小霖的身体并没有像预想中回了天界,也没有变成其他奇怪的动物。想来是因为圣天使的惩罚已经结束了。艾德霖本人也不打算立刻回天界,所以去了尹智旭家老宅。还拖着艾琳娜一起去帮忙。
“我不是让你去天界取了小五的生命刻印吗?有那个在,我至少能活三十年。”
艾德霖拍拍自己嵌入刻印的胸口,对艾琳娜说。
生命刻印是属于超过高级刻印术的特级刻印术,不仅使用的材质稀有,在天界能完成刻印的人也很少,而且成功率低。小五,即艾德霖的五弟,是高级刻印天使,十年才完成这一个生命刻印。
“你还好意思说,明知道五哥是最小心眼的人,被他知道我拿了他千辛万苦完成的作品,一定会很生气。上次二哥就拿了他一个传送阵,就被他追杀了一年!”
艾琳娜说着就有点后怕,暗暗算计着怎么把这事都推到大哥身上。
两人说着话,没多久就再次听到敲门。艾琳娜对这个很熟悉,一定是送饭的人!
自从艾琳娜搬过来,她的饮食就被尹智旭包了。一开始她还有点迟疑,不过慢慢就习惯了。反正尹智旭也不是外人,是大嫂!
送饭的并不是尹智旭本人,而是被尹智旭称为“二姨”的中年女人。跟尹智旭没血缘关系,只是她喜欢别人这样叫她。二姨送过多次饭菜,艾琳娜跟她也混熟了。从她嘴里知道了不少尹智旭的事情。
饭菜上桌,艾德霖却没动,而是不时地看向门口。门特地打开了,因为艾德霖觉得尹智旭会来。
没等多久,果然看见对面的门动了。艾德霖连忙低头,假装吃饭。
艾琳娜看向尹智旭,“自从小霖走后,你好久没跟我一起吃过饭了。每次二姨过来,我都没见你出来过。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用吃饭了。”
说着已经帮尹智旭备好碗筷。
自小霖走后,尹智旭的食欲确实下降了很多,连睡眠都不好了,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但现在不会了。
在这之后,尹智旭开始强势入侵艾琳娜的公寓,连办公桌都搬了过去。偏偏艾琳娜吃人的嘴短,不好意思说什么。只看着他家大哥像傻瓜一样,一会装成跟尹智旭不熟的高冷模样,一会儿又为尹智旭不在而长吁短叹。艾德霖在艾琳娜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一度跟艾瑞齐平了。
这日又是每月一次开例会的时间,尹智旭吃过早餐就出门了。
如今艾德霖找不出理由跟尹智旭一起去尹氏总部,只得乖乖待在家里。如艾琳娜所看到的那样,尹智旭一走他就开始唉声叹气,开始想念人家了。
由于前段时间尹智旭无心打理家族事务,导致很多问题堆积起来。这次例会进行了很久,到深夜都未完全结束。大家都很累了,尹智旭不得不决定明天再继续讨论。
回去的路上,尹智旭翻着手中的资料,“许坤……是新崛起的那股黑势力?”
魏成闻言点头,“也不算新崛起,他爹以前也在这行干,只是没出头过。黄赌毒都做,赚点小钱。许坤倒是不错,有想法。他弟弟也跟他一起做,是个狠角色。”
尹智旭提到许坤,是因为上一世作为警察曾跟他交过手。他弟弟许岩后来还试图用重金贿赂过他。后来穷途末路之际,还因对尹智旭怀恨在心,杀死了尹智旭的同事兼好友金振宇。
金振宇是尹智旭的后辈,对他很是崇拜。即使发现他想变性当女人,也没有厌恶他,甚至说出,“无论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朋友。”这样的话。让尹智旭深为感动。
不过金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