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是等不到牵着他的衣领对他炮烙审讯的机会了,因为很快我发现我自己正身处在一座游乐园内,周围是道道冲天而起的欧式喷泉,头顶上艳阳高照,但是却没有天空,而一个全反射的穹顶,穹顶一直延伸向四方,和地平线相连,而穹顶的中央是一轮室内的迷你太阳,太阳表面我甚至能够看到起伏的日珥,因为穹顶是凹陷进去的凹面镜,所以天空上相当于有了两轮太阳,一轮是挂在空中的,另外一轮是穹顶上映射出来的。
而我的四周,则是各种游乐园里的设施:过山车、索道、海盗船、双层转马、极速大风车、碰碰车、桑巴气球、儿童弹跳车、中东风情的城堡、绳梯、喷射水炮等等,总之只要是眼球装得下,嘴巴念得出的游乐园设施这里基本一应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里好像是个游乐园?还有,阿真,你们怎么都在?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之前不是还在精神病院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是胡梓欣,但是同样的问题当然也盘踞在我的心中,只是没有借我的嘴说出来罢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我的记忆被哪个有恶俗癖好的外星人窃取了吗?为什么我前一秒还在浏览新闻的记忆画面和现在完全接不上轨?深处未知领域的基因防御本能让我开始压下了心中的万千怨言。
“你们要的答案在你们身后。”放出这话的是徐锋,他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这大概不是什么号的信号。
我转头,看到了一条长达数百米的滑梯,而一道黑色的丽影像是一道黑泉从滑梯上一路滑下,滑到滑梯出口时,那道黑色的丽影献出了原型,让我看了个真真切切。
美夜子。
她穿着学院风的外套和白衬衫,还搭配着黑丝袜、圆头皮鞋和白色的丝巾领带,因为她是一路从滑梯上滑行下来的,她的黑色外套和一头拖尾似的长发都是上扬的姿态,而现在,她正抱着膝,面带微笑,用能够发射冷激光似的眼睛正视着我们。
值得自我检讨一番的是,当我看到美夜子欢呼着从滑梯上滑落的美姿时,我脑海里冒出的字幕居然是:学院风的外套跟她还蛮配的嘛,黑长直果然还是我的最爱。
却把我自己的处境等一切负面信息像是信息堵塞似的全部忘到了脑后。
“哈罗,各位,数日不见,可曾安好?”美夜子拍了拍外套,从滑梯出口站起身来,然后步姿款款地朝我们走来。
让我有些不自在的是,因为我的站位原因,我距离美夜子是最近的,所以美夜子一路走来时,自然也先立定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毫无人道主义概念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看我的眼神却像是从斯托里维尔走出来的职业音乐师。
这种你看我脸上的黑眼袋就能知道的问题我能用否定式的回答吗?我看着美夜子,内心抑郁地自言自语道。
“可以啊。”美夜子微笑着朝我看来。
what?居然能听懂我的心里话?是巧合,还是她的大脑里装有脑电波即时扫描系统?
“总之,各位辛苦了,但是同时也恭喜你们,你们在第二十七天的时候吸金额逾9127。3亿美元完成了世界攻略,并且以百分之五百三十七的完成度超额完成了任务,恭喜你们。”
美夜子朝我们鞠躬致敬,然后合了合手,脸上的笑容像是春风徐来。
我低下头,看了看我的世界之书上的进度条,果真显示着530%,只是刚才达到100%的时候我就被拉到这里来了,所以没能继续看到后面上涨的部分,没想到居然还持续上涨了这么庞大的数额。
“这就完成了?”传进我耳朵里的是裘超越喃喃的声音。
“是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周梦丹也是在我的身旁碎碎念道。
“喂,夜大美女,我们可是拼了老命才完成这关游戏,而且还是超额完成,可谓是吃一量粮草,跑两天的路程,你就不给我们点微信红包员工福利什么的?”高海壮着胆子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来,“还有这个地方又是什么鬼?把我们都叫到游乐园来,是想跟我们来一次集体约会吗?嘿嘿,哥不介意的。”说着,高海还不怕死地用手刀梳了梳他的刺猬头。
美夜子抿唇一笑,粉红色的唇角枝头一翘。
“可以啊。既然你们能够以这样超出预定的数值额度完成计划,我可以跟你们约会哦。就算是作为你们超额完成任务的奖励好了。不过和这么多人一起约会我可做不到,只能和你们中的一人哦。不过选你们中的谁好呢?”
我毫不犹豫地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后方拖着下颚肃然不语的徐锋,然而我的视线都还没有稳定下来,我就发觉我的手臂被一股温热的力量包裹住了,我绝望地回头,看到的是美夜子如沐春风的笑容。
等一下,虽然我站的是比较靠前啦,但是你不会看我正在后缩的脚跟吗?你就不会来一个倒计时让我调整一下站位吗?
我无助地朝着身旁的几人投以求救的目光,却没想到他们早已经退到了和徐锋统一战线的位置。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被美夜子选上的原因。
喂,说好的团结一致、同生共死呢?这种像是神风敢死队队员集体上阵结果杀入敌营时领队一回头却发现背后没有人了的吃屎感是怎么回事?
“那就你好了。阿真,怎么样?”美夜子侧了侧脑袋,对我嫣然巧笑着。“如果你拒绝的话那就算咯。”
我的心如淋瀑布。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跟别人一样用阿真这个小名称呼我的啊?
“有别的选择吗?比如给我们讲一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课什么的我也接受啊?”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没有哦。”美夜子很干脆利落地摇摇手指,拧灭了我最后一撇希望。
我点点头,表情沉闷,像是背后被人顶着刀尖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其实跟美女约会从各个角度想都绝对是一场美差事儿啦,但是如果你的约会对象可能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巨熊那你就绝对笑不出来了。
而我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如果此时有幸灾乐祸的无形观众在看着我的话就请试着感同身受一下吧,虽然我也见不到你们啦。
“那就这样了,借用你们的队长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你们可以随意在我的游乐园里游玩,但是可别迷路了。因为这个地方,在三维空间的层面是无限大的。”美夜子对着徐锋等人留下了话,就牵拉着我的手往游乐园的深处走去,我一路走,一路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张如释重负的脸。
我转回头,紧绷着自己想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脸,漫无目的地跟着美夜子逛荡在游乐园里,思绪一片混乱,记忆还有大半截停留在之前的精神病院里。
“怎么,不高兴?”美夜子牵着我的手,大踏步地走。
“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不玩上帝游戏了,然后告诉我其实你是个普通人类女孩,之前我遭遇的事都是做梦或者什么虚拟实境游戏我应该会突然间笑容灿烂给你看。”我僵着脸说。“这种毫无诚意的约会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趣来好吗。”
美夜子笑起来,笑姿优雅: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有诚意呢?”
“为什么你明明会读取我的心思还要问这么多呢?这算是形式主义么?”我撇开话题问道。
美夜子保持着笑容:
“人总归是一种有表达欲望的生物,如果你每次刚打算开口说话都立刻被人打断,久而久之你就会有一种觉得自己可有可无的失落感,甚至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了。而且,人的杂念是很多的,有时候你说出来的可未必是你所想的哦,而且语言指向的模糊性和思想上的模糊性也会有不重叠的地方,就好比语言游戏,只用思想是玩不了的。”
也算是说的有道理吧,我多少对美夜子改变了一点看法,但是这差别就像一个疯狂杀人犯和一个会唱一口流利的郭德纲相声的杀人犯,形式上有差异,本质上没有区别。
“如果你这么为人类着想的话为什么还要举办上帝游戏?”我改口问道。“不矛盾吗?”
美夜子只是笑笑。
“大概我就是这么矛盾的存在吧。”
我侧目看着美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但是我能问一句吗?你到底是什么?”
美夜子笑着道:
“为什么一定要是什么呢?‘是’本身又是什么?”
总而言之就是玩文字游戏不想回答吧,想来也是,她自己也说过要是有人能够知道她的身份,就不用继续游戏了。
“能透露更多信息吗?像是别的队伍啊,第二轮游戏啊,接下来你还想我们怎么样啦什么的?”我其实是在尽量按照徐锋的思路在问话的,我知道他要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肯定会抓紧时间问这些东西,可惜的是,我得到的回答很让人绝望。
“这是约会。”美夜子眨了眨眼睛,“不谈游戏,好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完全就是肯定句的说法,于是接下来我也只好保持沉默。
“想玩过山车吗?”美夜子领着我走到了连绵起伏的过山车出发站台前问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心里在说不想吧?”
美夜子摇摇头:
“未必哦。其实有时候人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也许你不想吃西瓜,但是当有人问你的那一瞬间你会突然产生吃一块也不错的欲望的。”
“不过我想我是真的不想。”我认真地说。
“那就算了。”美夜子甩了甩手,带着我离开了过山区。我们就这么并肩走着,走街串巷,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娱乐区,但是始终没有定下来玩什么娱乐设施,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打发着,我和美夜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交流,气氛异常尴尬。当然,我不知道对于美夜子这个女人来说有没有尴尬的概念,八成应该还是有的。
时间真是走得异常地缓慢,明明说了和美女相处时间很快的,现在却完全颠倒了过来。不能问和上帝游戏相关的问题,我和美夜子之间的对话也开始变得无趣起来。
“你喜欢什么颜色?”
“和你喜欢的一样。”
“你的血型呢?”
“和你的一样。”
“你喜欢什么明星?”
“大概也和你的一样把。”
“你的星座呢?”
“也许跟你的一样吧。”
“那你喜欢什么电影?”
“阿甘正传、加勒比海盗、泰坦尼克号、哈利波特还有阿凡达?”
“喂,那是我最喜欢的电影。”
我和美夜子之间的话题已经单调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美夜子很显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认真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所以都用一句“跟你的一样”来敷衍我,反正她也能读取我的心思,我也不知道真假。
“你是在跟我玩‘什么都跟你一样’的语言游戏吗?”我问道。
“是啊,跟你想的一样咯。”美夜子笑容灿烂。
“那你最喜欢的人呢,是谁?”我最后问道。
“也跟你喜欢的一样。”美夜子咯咯笑着说。
我直直地看着她,说道:
“我最喜欢的人是我自己。”
美夜子微微一怔,眼里露出了震惊的色彩,然后她掩嘴一笑,说:
“那我就最喜欢你啊。”
这次,轮到我一怔。
这绝对是超出我想象的答案。
但是从这个女人毫不介意的眼神里,我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喜欢这个词的真正意义,或者说,她所说的喜欢和正常人类所理解的喜欢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这种喜欢,我想大概是一种完全不需要负责的语言游戏吧。
我绷着眼皮看着美夜子,美夜子却是抿唇笑着:
“没有从别的女生嘴里听到过喜欢你这三个字是吗?”
原来她也承认自己算个女生吗?而且这种嘲讽似的口吻又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你有过男性对象吗?如果是的话我承认我输了。
“难道你从别的男生嘴里听到过喜欢你这三个字?”我反问道。
“没有。”美夜子微笑着,睫毛紧紧贴合着,她用纤细的手指捋着侧发。
“别告诉我有女生对你告白过。那我还是自觉退出吧。”
“也没有。”美夜子笑着,“都没有。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喜欢你’这三个字。”
我的心空空落下去,有那么眨眼般的功夫,我突然觉得美夜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冷以及落寞。
是我想多了吗?
“当然,除了我自己。”美夜子笑起来,“无聊的时候,我会试着对着镜子说一百次‘我喜欢你’,有时候还可以一直从早说到晚。这样也蛮好玩的,呵呵。”
“你很寂寞?”还是脑残?当然,后半句话我没有问出来。
“不是寂寞。”美夜子笑着,“但也可以说是寂寞。寂寞是相对合群来说的,但是每个人都是生来孤独的,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观里,被自己的世界观锁死了,也就不存在真正的寂寞。你认为的寂寞,只是你自己的世界观罢了。”
原谅我,伟大的女哲学家,俺没有学好萨特的存在主义,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吗?继续这样下去我还是转向努斯底主义彻底闭嘴好了。
事实上我已经闭嘴了,这大概就是思想断层过大导致的一种沉默的尴尬。美夜子只是笑看着我:
“其实你都懂,你只是在装不懂。”
“那种无聊浪费脑细胞的问题早就想腻了。哪天断电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打发时间就行了。”我随口道。
美夜子看着我,然后噗嗤笑出来,表台词却让我震撼:
“我真的很怕你这种人。你看透了一切,所以全世界都救不了你。你只能靠你自己。”
“救我什么?反正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两个人,看起来有精神疾病的人又不是我。你觉得一个满嘴存在主义、虚无主义的精神病患者能救一个精神病医生?”我坦言道。
“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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