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带有皇宫内院特别加盖的印章。看到此处,陆汉明暗暗吃了一惊,对杨天鸿的态度已经产生了变化。
等到看完文档,陆汉明的冷漠之色已经全无,目光也变得很是温和。
“原来,你就是已故骠骑将军杨靖,杨大人的长子。”
陆汉明从厅堂首位上走下,来到杨天鸿面前,带着微笑,指了指摆在侧面的椅子:“先前不知你的身份,有所怠慢。来人,奉茶!”
若是普通官员造访,陆汉明根本不会如此作态。然而,骠骑将军威名显赫,战功卓著,即便是在自傲身份的文官集团里,仍然有着为数不少的崇拜者。
陆汉明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骠骑将军的儿子,同样使陆汉明感到佩服。
他拿起解开封印的机密文档,不无感慨地说:“若不是你此来销假,我也不会知道库房里还有这么一份档案。二十年前,我高中进士。那时候,正是骠骑将军对北蛮大捷之时。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街上到处都是欢呼声,民众为之雀跃,无数人士奔走相告,各地宗庙纷纷敬祷上天,感谢为我大楚降下骠骑神将,定边安民。即便是与我同榜高中的其他进士,也纷纷留下文章,赞颂骠骑将军神威。”
说着,陆汉明把目光转向杨天鸿,其中充满了温和与关爱:“甘愿辞去父荫,宁愿以一己之力重取功爵,单是这份气魄,就足以彰显你是毅勇候之后。我与你父亲曾经同朝为官,身为长辈,你可叫我一声伯父。”
杨天鸿连忙从椅子上站起,再次对着陆汉明躬身行礼。
“伯父”两个字,可不是白叫的。既然愿意为某人长辈,就意味着必须为某人在很多事情上看护照顾。这相当于是主动把无关的职责往身上揽,若非对骠骑将军崇拜尊敬,陆汉明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带着满意的笑,陆汉明再次翻开文档,认真地说:“贤侄,你与陛下的十年之约,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必须在此期间,修炼境界达到炼气第五层。否则,陛下曾经许诺过的官职地位,你非但无法获得,还要背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五年前,在勤政殿上,顺明帝承诺:只要杨天鸿十年之内达到炼气第五层,可为武职忠武校尉,单独统领一营。另外,还可加封从六品武骑尉之爵。
这是一种变相的奖励,也是顺明帝对当初识人不明,给予杨天鸿舅舅杨连升厚山伯爵之位,导致杨天鸿长期备受凌虐的一种补偿。
但无论如何,十年之内达到炼气第五层,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也就不可能有任何封赏。
杨天鸿微笑着点点头,恭敬地说:“请伯父让人为我验过修为等级。事关重大,天鸿绝不敢有欺瞒之举。”
“很好!”
陆汉明依言唤来了吏部专门负责检验修炼实力的随员。那人抬出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杨天鸿把右手五指轻轻落在晶石表面,暗自运功发力,原本透明洁白的晶石内部,渐渐释放出一片通红无比的柔和亮光。
用晶石检测修为实力,是天下七国共同的做法。这种白色晶石分布广泛,能够与修士体内灵能产生奇妙的共鸣。只要检测者实力超过炼气第五层,晶石便会释放出红色光华。若是修为低于这个档次,光线便为橘黄,甚至黯淡无光。
看到晶石内部那片闪烁的红光,陆汉明心中的震惊也变得尤为强烈。
机密文档上说的清清楚楚:五年前,大楚顺明帝与杨天鸿立约。当年辞爵的时候,杨天鸿只有十一岁。现在,五年过去了,此子功力修为竟然达到了炼气第五层,比当初约定的时间足足缩短了一半。
十六岁,炼气第五层。
如此迅猛的修为速度,堪称恐怖。
纵观大楚……不,纵观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在十六岁做到这一步?
就在这一刻,陆汉明认定:杨天鸿必定可以在有生之年成功筑基。
验明修为,需要有三名以上吏部随员在场,同时认定方为有效。很快,一份加盖了吏部印章的特别文书,递到了杨天鸿手中。
看着杨天鸿把文书收好,陆汉明继续道:“贤侄,忠武校尉一职,乃是武职。现在,所有军务都由大皇子殿下掌管。陛下当年虽然答应过你单独领军一营,但具体军务仍然要由吏部上呈东宫,由大皇子殿下安排。此事颇为时间,我会尽量督促。你回家后,不要心急,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于你。”
杨天鸿连连点头称谢。这就是来自长辈额外的照顾了。没错,领取官职是一回事,具体安排事务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无人关照,在家闲坐十年八载也很正常。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人青睐于你,你就可以平步青云。若是无人理会,即便你有官职在身,仍然会被众人排挤,不得不到一边去坐冷板凳。
此间事了,陆汉明亲自把杨天鸿送出了吏部厅堂。
离开的时候,陆汉明用力握住杨天鸿的手,再三叮嘱。
“骠骑将军乃我大楚之神将,你身为他的儿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能力,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必然心安。陛下对你多有照顾栽培之意,你完全可以立下一番功业,证明自己,造福百姓。”
杨天鸿只觉得浑身一震,转过身,朝着陆汉明正色下拜:“多谢伯父提醒,此乃职责所在,永不敢忘。”
回到厅堂,陆汉明发现,自己办公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
带着意外和好奇,陆汉明快步走了过去,拿起玉瓶,发现瓶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是杨天鸿的留言。
“小侄下山匆忙,没有携带外物,只好将这枚元气丹赠予伯父,还请笑纳。”
下面特别注明:“此丹乃是小侄亲手炼制,非为贿赂,只为伯父顾念亡父同朝之情,故赠之。”
陆汉明一手拿着玉瓶,一边看着字条,颇为感慨地笑了。
……
杨府,已经分为了外府和内府。
内府,自然是徐氏等人居住。
外府,则是杨天鸿五年前离开的时候特别交代过,给予一干老兵居住的场所。
时近中午,杨大山端着一只斗大的海碗,蹲在外府门口的台阶上吃饭。
五年前少爷赐予的丹药果然神奇,年过七旬的杨大山长出了新牙,满头白发也变得全黑,奔跑起来的速度,就连年轻人也比不上。在周围街坊眼里,杨大山显然就是返老还童的最佳典范。
楚国民风彪悍,民间收藏兵器者甚多。由于四面皆敌,楚国律法并不以为持有武器之民便为叛乱,街上随时可以见到佩剑持盾之人。
距离杨大山五米多远的地上,跪着一个腰圆膀大的壮汉。
杨府外面,是平康坊。
麻五是平康坊内一霸。赌场和高利贷是他名下收益最丰厚的生意,也藉此豢养了几十个彪形大汉充做打手。
既然是恶霸,就要有恶霸的样子。
杨老三是平康坊手艺最好的剃头匠,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讨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那女人无意中被麻五撞见,第二天,就有几个客人在杨老三剃头担子那里闹事,说是被杨老三用剃刀划破了脸,那血从头顶流下来,淌满全身,红喇喇的很是吓人,一大群闲汉与客人围在那里,叫嚣着要杨老三赔钱。如若不然,就把杨老三活活打死。
第四十九节 门子()
当天晚上,杨老三的漂亮媳妇就躺在麻五床上。
麻五喜欢遛鸟。
街口卖油炸煎饼摊主的儿子年方七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小娃娃不懂事,在街上乱跑,惊扰了麻五笼子里的金丝雀。那摊主知道麻五的恶名,连声道歉,又抓住儿子按在地上拼命磕头。麻五一句话也没说,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然后,那娃娃失踪了。
几天以后,有人在城外发现一具被野狗啃烂,掏空了心肺内脏的孩童尸体。从遗留下来的衣服判断,就是煎饼摊主的独生娃。
陈秀才小女儿临出嫁的头一天,被麻五闯进屋里强睡了一晚。第二天,那女子悬梁自尽,陈秀才也从此变成了疯子。
麻五用祖祖辈辈所有人的名义发誓,自己根本不知道杨节是杨府里的老兵。杨节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被自己的马车撞了,也没有吭声,只是像所有曾经被自己欺负过的那些人,低眉顺眼站在路边,用手捂着被撞伤的肩膀,一言不发。
麻五家里开始不断发生怪事。
最喜欢的金丝雀死了,那只鸟被一枚铁钉牢牢钉在麻五床头,还是当晚陪自己睡觉的小妾半夜起来撒尿才发现,两个人被活活吓得半死。
马厩里的牲口一夜之间死光。当然,这是第二天夜里的事情。麻五喜欢搂着女人睡觉,天明醒来,发现怀里竟然抱着一只死透了的马头。硕大无比的马脑袋从中间劈开,脑浆鲜血到处都是。至于陪床的小妾,被人在茅厕里发现,浑身上下都是屎尿,被麻绳紧紧捆成一个粽子。
第三天,麻五大儿子的脑袋不知被什么人摆在了饭桌上。
感觉到死亡危险的麻五快要疯了,连夜收拾金银细软,让老婆带着二儿子尽快出城,前往远在乡下的庄园安身。
日头尚未偏西,跟随车队出城的一个仆人,满身是血,跌跌撞撞的逃回啦报告:路上被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劫杀,主母和少爷都被杀死,弃尸荒野。
短短七天之内,麻五周围亲友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脑子里充满了无限恐惧,思维自然也要比平时清醒得多。
麻五知道自己仇家很多,但他不怕,因为自己后台很硬。所以,欺男霸女的同时,也就肆无忌惮。
麻五家里有一个老仆,是几十年前,泽州那边发大水,逃难来到京城,被麻五当做奴仆买下,从此有了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尽管麻五对家中奴仆非常苛责,老仆却对活命之恩牢记在心。面对几欲发狂的麻五,心有不忍的老仆偷偷告诉他,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杨家外府。
杨节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情。
麻五很快打听清楚,杨家外府目前是由杨大山和杨大海主持。古人负荆请罪的故事,早已广泛流传。于是,麻五****上身,背着一束荆条,跪在了杨大山面前。
杨大山牙口很好,手里拎着一条腌黄瓜,就着油光滑亮的腌肉和米饭,一声声嚼得脆响。
“请杨爷放我一条生路。”
“我愿奉上千金,只求杨爷开恩。”
“求求你,放过我吧!”
平康坊是京城内颇为热闹的场所,人来人往,一个满身肥肉光着身子的大男人已经很是抢眼,磕头哀告的举动,更是劳苦大众喜闻乐见的活话剧。很快,周围就站满了各种人等,指指点点。
没有人报官。
麻五很清楚,官府不会插手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事情都是杨府之人所为。
还是那句话,自己的仇人……实在太多了。
现在已是盛夏,太阳毒辣,对肥胖恶霸跪地求饶感兴趣的人渐渐少了,一个个都躲在树荫底下乘凉。
杨大山已经吃完了饭,抹抹嘴,从台阶上站起来,轻飘飘的扔给麻五几句话。
“杨老二的媳妇差不多值你一根手指头。这种小账,我就不跟你算了。咱们说说大的。被野狗吃掉的那个娃娃,值你一条腿。陈秀才的闺女,也值得你一条腿。还有街口西边曹老婆子被你卖掉的女娃,值你一条胳膊。另外,张家米店二儿子媳妇尸体被人在护城河里找到,董家去年失踪的那些人,统统都要记在你的账上。你自己算算看,究竟有多少条腿?多少条胳膊?”
麻五猛然抬起头,先是一阵惊骇。紧接着,恐惧变成了愤怒。
“我全家都死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杨大山淡淡地笑了:“你全家横死与我何干?去顺天府报官啊!看看府尹大人会怎么说?你****的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好吧!你说你全家惨遭灭门,那么这平康坊里被杀被卖发疯横死的所有街坊,这些账又该怎么算?”
麻五浑身上下一阵颤抖,牙齿“格格格格”连打冷战。过了很久,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你们……欺人太甚。”
杨大山已经走进了府门,听到这句话,转过身,用无比厌恶的目光看了麻五一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以为带着几根棍子,随随便便磕头求饶,就能把事情揭过去?你有血仇,那些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又该怎么算?我原本以为你真心想要悔改,故此给你指了一条明路。虽然手脚尽断,但你毕竟还活着。现在看来,跟你说话无异于与虎谋皮。也罢,我也不再插手此事,由你自生自灭。让你看看什么才是……”
说到这里,杨大山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远处的街口,脸上全是震惊与激动的神情。
“少爷,居然是少爷……少爷回来了,老天有眼,是少爷回来了!”
一贯清净的杨家外府,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中门大开,府内的人连忙跑出来扫地洒水,更多人簇拥门外,纷纷惊喜地看着不断走近的杨天鸿等人。
麻五被杨大海狠狠一脚踢中肩膀,肉球般“骨碌碌”滚到街边。
这一脚力量十足,昏头昏脑的麻五实在想不通,这杨大海已经七十多岁了,究竟是哪里来的如此力气?
迷迷糊糊之中,麻五感觉有几只手在自己身上摸弄游走,就像冷冰冰、黏糊糊的蚂蝗爬在身上,说不出的恐怖和难受。
睁开双眼,麻五看到了蓬头垢面的陈秀才,还有正冲着自己微笑,露出满口白牙的煎饼摊主。
还有哭瞎了眼睛的曹老婆子,以前开米店的张家老头。
杨大海一脚直接把麻五踢进了路边阴沟。这里草丛又高又深,很是隐秘。
麻五想要大声呼救,却看见曹老婆子从裤裆里取出一块恶臭不堪的肮脏秽布,用力塞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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