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紫炉殿必须派出一名弟子,跟随郭林生前往太乙宫。
大比肯定会有生死。既然想赢,就必须派出最为优秀的炼气第五层修士。这种做法,很有些白白让人上台去送死的意味。不过,只要打赢,活着回来,也就变相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得到丰厚收益的宗门当然不会吝啬在优胜者身上投入大量资源,对其进行栽培。
这是一个机会,非常可怕的机会。
宗派在赌博,参赛修士也在豪赌。区别在于,前者是拿出大量天材地宝作为筹码,后者是直接以生命为代价,在赛场上搏取自己的未来人生。
能够成为修士,除了心志坚决,还必须心狠手辣。
张硕并非优柔寡断,他同样对春日大比丰厚的奖品眼红心热。只是摆在面前的困难实在无法绕过去。他想了又想,把紫炉殿上下所有弟子在脑袋里顺序过了一遍。最后,仍然摇摇头,颇为遗憾地说:“老郭,不是我故意要违逆宗主的命令,而是我这边实在凑不出人啊!”
郭林生抬起头,冷漠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紫炉殿上下就没有一个达到炼气第五层的弟子。”
张硕认真地说:“炼气四层有十一个,炼气六层有九个。其余的,不是炼气三层以下,就是炼气十层以上即将筑基的弟子。春日大比只有炼气五层以下的修士才能上场,我紫炉殿哪里还有……”
郭林生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没错,炼气五层以下才能上场。换句话说,四层、三层、二层,乃至一层都行。”
张硕睁大双眼一阵哑然,足足过了好几秒钟,一股愤怒火焰才从心底不可遏制熊熊燃起。
“让那些实力不足的弟子上场,你这是要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窗外的太阳已经偏转方向,郭林生大半个身子被阴影笼罩,显得越发森冷阴沉。
“哪一届春日大比不会死人?不要说是你紫炉殿,就算是我的庚金殿,挑选参赛弟子也是困难重重。没有人愿意去,大家都想要惜命自保。你很清楚,我归元宗的优势并不在于丹药,如果不派人参加春日大比,鸣凤山矿场开采出来的矿石就无人问津,更谈不上什么换成晶石购买药草。这是从上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只有参加春日大比的宗派,才能被其它宗派接受,进而得到相互之间资源交换的机会。表面上看,春日大比就是各宗派之间的一场豪赌。其实,这只是为了让归元宗得到生存下去的机会。只要筑基以上的门人弟子真正成长起来,死几个外门炼气弟子,没什么大不了。”
第十九节 道侣()
话已至此,张硕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郭林生并非故意刁难,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修炼世界有一条所有人都必须遵循的铁例:无论任何宗派,只要拒绝参加春日大比,就会成为其它所有宗派的公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该宗派非但无法与其它宗派之间正常交换资源,还会被其它宗派集体征讨,甚至灭其满门。
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仔细想想就觉得很是正常。春日大比的奖品历来都是由各个宗派主动贡献,拒绝参赛,也就意味着不用拿出丹药珍宝作为奖品。只要出现了第一个拒绝参赛的宗派,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时间一长,拒绝参赛的宗派一多,春日大比也就不了了之,变成毫无意义的摆设。
小宗派的实力自然比不上大宗派。正是出于平衡的考虑,上古时代的规则制定者才留下“只有炼气第五层修士能够参赛”的特殊规定。
总之,只要派人参赛,拿出足够的筹码作为奖品,该宗门也就有了在修炼世界继续存在的资格。
所有人都知道参加春日大比就是进行生死比拼。谁也不愿意在那种地方白白丧命。即便是各个殿主,也必须为了各自的弟子考虑,根本不愿意让最优秀,最具天赋的门人在赛场上陨落。然而大环境又是如此……无奈之下,归元宗主只能把历届参赛的人员名额分摊到各个法殿,由殿主们自行派出名下弟子。
张硕一直觉得,让那些实力不足的弟子上场送死,真的很残忍。
郭林生认为,与其让宗门白白养活这些修为低下的门人,根本就是资源浪费。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能够在赛场上活下来,他们也就能够得到丰厚赏赐,从而修为大涨,突飞猛进。
人生本来就是在赌博。
现在不拼,更待何时?
这就是修士眼界的区别。不能说张硕优柔寡断,也不能说郭林生残忍。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两颗完全相同的道心,一切只能以实力作为衡量标准。
张硕觉得一阵心烦意乱,直接抓起摆在旁边桌子上的紫炉殿弟子花名册,狠狠甩在郭林生面前,恼怒不已的连声咆哮:“要带谁走你自己看着办,别再用这件事情来烦我。”
郭林生根本不看从空中飞过来的花名册,他盘腿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直到张硕的怒火渐渐冷却下来,才慢慢地说:“我想带杨天鸿去太乙门。”
张硕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谁?杨天鸿?”
郭林生看了他一眼,沉稳地点点头。
“不行!绝对不行!”
张硕以猛烈的幅度连连摆手,拒绝的口气非常强硬:“杨天鸿是陈师弟的亲传弟子,道心坚决,资质也很不错。我不能让他跟着你去太乙门白白送死。别忘了,陈师弟虽然在闭关,却可以收到紧急玉简通讯。如果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冲出来找你拼命。”
郭林生平静地注视着满面怒容的张硕,眼睛里释放出奇异的光彩。
“你知道,我擅长占卜。一个月来,我连续卜了三次,卦象显示,此次春日大比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张硕微微眯起双眼,问:“意想不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郭林生脸上显出一丝讥讽:“如果我什么都知道,又何必修炼?何必占卜?”
张硕沉默了几秒钟,沉声道:“说说你的卦象,你还看出些什么?”
郭林生的话语很是平淡:“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反复测算了数百次,然而所有卦象变化都指向杨天鸿。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其中究竟。这就是我过来找你要人的原因。我可以保证,不会让杨天鸿上场,也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着杨天鸿一起去太乙宫。”
停顿了一下,郭林生继续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也许,这是他的机会。”
……
太乙宫位于秦国地界,与归元宗距离超过上万里。
春日大比历来是修士宗派最为重视的典礼之一。虽然距离正式大比还有两天时间,但是太乙门内外的气氛已经隐约变得躁动。尤其是从空中俯视,可以看到地面上往来聚集的人群比平时明显增加,热闹非凡。
太乙宫派出了大量门人弟子作为知客,早早在山门外迎候前来参赛的修士。
郭林生一行人被带到太乙宫外院的一幢小楼。这里的建筑格局颇为雅致,独幢楼宇之前有通道相连,远远望去,可以看见邻近的楼房都有住客,不时有轻微的言笑声传来。
太乙宫知客是一名身穿面皮白净的筑基修士。面对归元宗带队的金丹修士郭林生,太乙门知客显得很是恭敬。他脸上挂着微笑,显得和蔼可亲。
既然是比赛,当然要排号抽签决定比拼顺序。安顿好众人,郭林生带着人员物件礼单,纵起剑光,朝着位于山顶的太乙宫内院飞去。
杨天鸿用平静的目光从此行归元宗诸人身上顺序扫过。
包括自己在内,五行殿和洛图殿各派出一名参与大比的炼气弟子。其中,烈火殿和青木殿甚至额外各派出五名已经筑基的内院门人。看得出来,烈火、青木两殿对此次委派参赛的炼气弟子颇为看重。也许,他们认为可以在大比中获胜。
张焱是烈火殿首徒,修为已经达到筑基第七层。也许是因为长时间修炼火属性功法的缘故,他面膛一片赤红,骨节粗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精壮猛士。
除了带队的金丹宗师郭林生,所有客房都是三人一间。这样的分派住法目的明显,就是为了防止参赛的炼气弟子逃跑。
除了灵水殿的炼气弟子是个女人,其余的,全部都是男性。
杨天鸿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对面窗前站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柴宁是洛图殿外门弟子。十三岁,修为已经达到炼气第五层。他性格平和,主修阵法,一路行来,与杨天鸿颇为投缘,很是健谈。
“快过来看,下面有好多人。”柴宁伸手指着窗外,连声招呼着杨天鸿。
小楼东面的山谷,正好是出入太乙宫的主要通道。参加春日大比的宗派多达数百,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山道上挤挤挨挨,络绎不绝。
杨天鸿默默注视着下面通道中不断行进中的那些人。他仿佛是被如此之多的修士感到震惊,可实际上,他只是在单纯地观察着,用眼睛和大脑记录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从归元宗出发的时候,杨天鸿已经从张硕那里了解到关于春日大比的所有注意事项。当然,其中也包括了郭林生对张硕的承诺。
杨天鸿的目光从山道上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不断记忆着每个人的步伐、姿势、乃至最微不足道的习惯性动作。表面上看似他在发呆,其实大量相关信息已经进入脑海,迅速变化成一纷纷与目标对象吻合的详细资料。
他早已清楚春日大比对归元宗的重要意义。虽然杨天鸿并不认同这种残忍的比拼方式,可是个人力量终究无法对抗强大的整个修炼世界。他只能服从,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尽量增加自己这边的微弱优势。
郭林生的确承诺过,杨天鸿不用上场。此人很讲信用,但事情总有例外。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归元宗属于那种来的很早的门派,整整一个上午,杨天鸿都在床前默默注视着山道上的动静。柴宁对此觉得惊讶,也跟在旁边看了很久,却总是不明白杨天鸿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乐趣?
柴宁觉得兴味索然:“我说,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杨天鸿双臂抱在胸前,笑了笑,淡淡地说:“有几个女人长得不错,挺漂亮的,值得一看。”
对于这样的回答,柴宁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回头想想觉得也对,杨天鸿是队伍当中唯一一个不用上场的外门炼气弟子。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份轻松,才能毫无顾忌把此次大比当做是增长见识的机会。
默默叹了口气,柴宁从乾坤袋里取出阵法图盘,在桌子上开始研究。
阵法,同样也是大比的项目之一。
时近中午,太乙宫知客修士带着几名杂役走进房间,从食盒里取出一份份精美菜肴,很快摆满了整个餐桌。在食宿供给方面,主持大赛的太乙宫的确做得无可挑剔。
隔壁房间传来夹杂着哭喊的吵闹声。然后,是某种物件从高处砸落的声响,还有来自其他人的怒吼。
过了几分钟,烈火殿首徒张焱闷闷不乐地走进来,在摆满饭菜的餐桌前坐下,满面愠怒盯着那些香气扑鼻的菜肴。
他是这个房间的第三位住客。
柴宁放下手上的阵图,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张师兄,隔壁……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灵水殿的张萱如不愿参加大比。”
张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很是焦躁地说:“她声称宁愿自绝经脉,也不愿到赛场上白白送死。只是恳求我们把她尸身送回原籍,入土为安。”
柴宁一阵哑然,良久,才木讷地问:“那该怎么办?”
张焱眼中掠过一丝怒意,又迅速消失,变成显而易见的忧郁,长叹一声:“大家都是同门,我也不想过分相逼。灵水殿张殿主对此也觉得为难,所有外门弟子都不愿意参加大比,偏偏张萱如抽中了死签。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牢牢看住张萱如,一切都等到大比开始再说。”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沉闷无比,隔壁抽抽噎噎的哭声一直没有断过。
杨天鸿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鲤鱼,慢慢地吃着。
张焱微微眯起双眼,显然是对杨天鸿很不满意:“你居然还吃得下去?”
杨天鸿抬起头,脸上全是淡然的表情:“不吃饭,难道等着饿死?我还没有筑基,无法像师兄你那样辟谷。”
张焱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怒意,正想开口训斥,却想起郭林生的一再叮嘱,只能硬生生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杨天鸿并非一味的讥讽。他很快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挪了挪椅子,坐到张焱身边,认真地说:“张师兄,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反正,明天就是大比。不管怎么样,总要等郭师叔抽签排序回来,再从长计议。”
张焱的怒火渐渐平息,脸上露出淡淡的悲苦。
“你不明白,大比根本没有规则。只要上了赛场,除了杀死对手,或者是对手主动认输,任何人都没有赢的可能。”
“我很幸运,入门以后苦修不断,非常巧合,错开了炼气第五层和春日大比的时间。炼气大圆满的那一年,师傅带着我过来见识了一次大比。那年归元宗派出了十二名参赛弟子,所有人全部惨死。后来我筑基成功,顺利进入了第三层境界。当年作为参赛弟子的护卫,又来到太乙门。那次我们有两个项目战平,其余项目也是败落。输的人当然全部身死,即便是战平的那两名炼气弟子,也因为伤重不治,尚未回到归元宗,就死在了路上。”
“大比就是这样,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我听说其他宗派有些弟子故意延误修炼进度,就是为了避开春日大比。然而,这种做法也不是每一次都有效。如果今年宗门上下实在找不出炼气五层的弟子参赛,就只能从炼气第四层的门人当中挑选参赛者。如此一来,在赛场上败落的机会就更大,甚至根本就是被对手轻易杀死。”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代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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