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记得多少次听到他们的老上司在梦魇中发出悲痛欲绝的惊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幸好有老肖恩的存在,才让整个事态没有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下去。
库尔忽然在头上拍了一下。“嘿!看看我的记性!”说着将麻布口袋拎了起来,像献宝一样把他的收获从里面拿了出来,“恩……绳索、铁钩、化妆用的炭条,对了,这里还有宽大的外袍,以及连带风帽的斗篷!”他将东西一件一件地递给托马斯,“这些应该够我们成功潜入夜莺城了!”
坦德拉走过来翻看着库尔买回来的东西,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容。“干得好!有这些足够了。”说着揉了揉库尔的头发。
“好吧,那就让我们大干一场!”老肖恩笑说道,“库尔,过来看看,这幅根据你的描述,画出的守备军营草图有没有问题?”他指着草图上的一角继续问道:“这里就是地牢对么?”说完在方形的建筑图标上画了一个叉。
坦德拉等人一起围了上去。“没错,就是这里,曾经有人看到过,骚乱停止之后,殿下被立刻关进了地牢之中。”库尔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来计划一下……”老肖恩在军营外面的城区平面图上画了一个圈,对托马斯说道:“军营外面由托马斯负责,闹出点大乱子,越大越好,尽可能多的将守备军吸引过去,这样能省去我们不少的麻烦。”
托马斯立刻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会想办法把夜莺城拆掉的!”
库尔一愣,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在口袋最里面掏出了一大叠油布,还有满满一瓶火油。“差点把这个忘了!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他说,“平民能买的东西实在有限,不然我真想给你弄点炼金术师手里的黑色粉末!”
“有这就够了!你真是太贴心了,库尔!”托马斯兴奋异常地说道,其实他非常清楚老肖恩让自己负责外围的目的。那场凄凉群山发生的死战,让他彻底失去了挥舞长剑的能力,整条手臂没有就此报废已经是主神的恩宠了,至于上战场厮杀,则想都不要想了。
而且,在外围引起骚乱,无异于众人将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自己,想到这里,托马斯的笑容带上了一抹心痛到极点的扭曲。“会没事的,托马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库尔在托马斯的肩膀上砸了两下,安慰道。
“在托马斯那边成功之后,我们会伺机进入守备军营,将索维兰从地牢里面救出来。”老肖恩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曲线,指向了地牢所在的位置,“虽然并不清楚地牢里面的布局,但是我相信,守卫应该会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案的。”
老肖恩说着,抬头环视了一眼。“据目前掌握的讯息来看,监狱守卫就驻扎在地牢暴露在外面的地面建筑里,”他进一步推测道,“我们有可能会遭遇数十名守卫组成的抵抗力量,如果时间拖得太久,甚至会在返程时撞上闻讯赶来的守备军——他们的人数,至少上百。”
“没错……”库尔艰难地点了点头,其实守备军与地牢守卫的人数,并不难以打听,只要在酒馆稍加留心,就能在烂醉如泥的士兵嘴里得到想要的一切。但是越是这样,库尔就越发清楚,他们将要面对的力量,到底强大到何种地步。
“好吧,这次营救行动,只有一个要求,同时也只有一个目的。”老肖恩的声音低沉无比,散发出一种决然的力量,“不要回头顾及掉队的伙伴,我们的动作必须越快越好!索维兰,必须被救出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各位,明白了么?”
“明白!”围在旁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至于时间,坦德拉,你来决定把。”老肖恩站了起来说道。
坦德拉看着眼前三张略显憔悴,却无比刚毅的面容,猛地将背后的巨剑刺向了脚下的土地,“呛”的一声,粗粝的剑尖深深地刺了进去。他非常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仅靠四人的力量,从夜莺城的地牢中救人,这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甚至连活下来的几率都微乎其微。但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有些信念,总要有人去坚守,即便其代价是付出生命,也必须如此。
坦德拉和老肖恩其实已经商议好了,如果行动失败,那么托马斯和库尔,一定要活下来,这两个质朴的年轻人,不因承受忠诚破碎后的代价。有自己,就足够了。
“今晚,就在今晚吧!……”坦德拉攥紧了立在身旁的巨剑,“愿主神的光辉永远庇护着我们前进的道路……”他说。
就在这时,一群林中突然四散的飞鸟让众人心中猛地一惊。“刷刷刷……”伴随着一连几声长剑出鞘的声响,坦德拉等人瞬间将武器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一群灰暗的身影慢慢从青翠的枝叶间走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请原谅我的直白……这个计划,看上去可真不太好……”
第三章 囚徒()
夜莺城,守备军营地牢。
一段不知名的小调响起在这个阴暗、潮湿、甚至散发着怪味儿的地方,听上去竟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不过它的主人可管不了这么多,因为这个家伙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他的名字叫格里克,一个十足的小人物,以至于其他地牢守卫对这个同事,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可就是这么个小人物,也不知走了什么样的好运,竟然获得了看守地牢最下层重犯的好差事。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同样在地牢执勤,他却可以获得更多的薪水、更清闲的事务、甚至更丰盛的餐食等等。
这样的好事着实让其他守卫眼红不已,但是也只能在心里咒骂几句了事,难道还能去质疑典狱长么?好吧,除非你想把守卫的头衔变成囚犯,那就去吧,绝对没人拦住你。
格里克当然听不到这些满腹牢骚的抱怨,此时他正拖着慵懒的步子,手中擎着一只托盘,向地牢最底层,自己的岗位走去。随着他的身影,托盘上面放着的新鲜面包还有满满一碗炖肉散发出阵阵勾引灵魂的香味,许多囚犯被这股香味吸引着,甚至将脑袋卡在了牢房木条间的夹缝中。
他们不停抽动着鼻子,眼中放射出道道疯狂的目光,看上去就像一条条饥饿的野狗。直到牢房的尽头,这群消瘦的囚犯才止住了跟随下去的脚步,只能将手臂伸向渐渐远去的美食,似乎想要留下一丝气味,好填饱自己干瘪的肚子。
层层向下,格里克终于看到了那扇给自己带来好运的铁门,还有旁边站着的另一个被分配至此的伙伴。“把门打开吧,恰拉,里面的‘老爷’该吃晚饭了!哈哈。”
“今天的菜单是什么?让我猜猜,是烤鱼还是羊腿?啧啧啧……什么时候囚犯的口粮竟然如此滋润了?我甚至想和他换换!”恰拉调笑着将他“竹竿”一样的身体移到一旁,将腰间的钥匙插进了锁孔用力一拧,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一阵低沉的“喀嚓”声。
“换换?我劝你算了吧……”格里克有目关点了点托盘中的食物,“如果是为了吃得好,那代价可有点太大了,我的朋友。”
恰拉拽住把手用力一拉,将铁门开出一道不大的缝隙。“看在主神的份上,玩笑而已,我还没活够呢!”他说着,用枯瘦的手掌从托盘上拿起一大块面包,然后在木碗中使劲儿蘸了蘸,送进了嘴巴。“哦哦……看看这小羊肉!该死的,我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他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肉汁,异常满足地说道。
“多拿点,我的老伙计,这里又没有别人!你知道的,里面那位‘老爷’吃不了多少,哈哈!”格里克直接将几块炖羊肉堆到了面包上,塞给了恰拉,“而且吃完了这顿,恐怕我们就要动身了!”
“这么快?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么?”恰拉接过食物,顺手将一块羊肉扔到了嘴里。
格里克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
“好吧,看在这最后一顿的份上……祝他,祝他用餐愉快……”恰拉咂着手指上的肉汁,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得好,祝他用餐愉快,哈哈!”格里克大笑着点了点头,走进了地牢。
昏暗的光线让格里克的视线略微一暗,但是很快迎面扑来的**与恶臭让他不自觉地吐了一口口水。“看看这该死的味道……”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吊在墙上的身影,“该吃饭了,亲爱的‘老爷’……不过我猜您应该没什么食欲吧?对么?”他在火把下面坐下来,将托盘直接放到了地上,丝毫没有靠过去的意思。
“今天的晚餐是烤面包还有炖羊肉,当然了,还附带一杯浆果酒!”格里克指着托盘上的食物介绍道,“好吧,这可不是地牢守卫能吃到的晚餐!当然了,我要感谢你,拜你所赐,这一个月下来,我和恰拉可都胖了不少,哈哈。”
墙壁上的身影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他的脑袋低垂着,一缕缕油腻的头发遮住了沾满血迹面容。看不出色泽的碎布狼狈地挂在消瘦异常的身体上,有的已经和干涸的血液粘到了一起,到了无法分辨的地步。
他的双腿并拢在一起,一双沾满了污迹的脚掌无力地瘫在地上,摆出了极为扭曲的姿势。那两条被锁链抻得笔直的手臂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数不清的血痕与伤口。那些伤口向上蔓延,最终在拉抻得有些变形的手腕处刻下了一道狰狞的切痕。令人作呕的浓汁与乌色的血浆从翻开的筋腱中流出,甚至将手铐染上了一层浓稠的黑色。
索维兰还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而已。所有关于时间、生命、希望,等等一切与美好相关的概念都被从这具躯体中剥离出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中摔碎,最终飘散成灰。他的世界中没有日夜,没有光明,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了那一刻——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离开这里,而自己却喝下了由“背叛”调制成的毒药的那一刻。
有人说,如果连死亡都是一种奢侈,那么这个人就只剩下了麻木,还有一颗感受不到痛苦的,早已凋零的心脏。
不远处的格里克在自顾自地享用着丰盛的晚餐,面包的碎屑与肉汁混合在一起挂在嘴角上,配上他那因大口咀嚼而牵动的五官,构成了一副令人反胃的丑态。“嗝……向你致敬,尊贵的老爷!哈哈,没有你,我可真吃不到这顿美味的加餐!”格里克打了一个饱嗝,举起酒杯痛饮了一大口,亢奋异常地向索维兰吼道。
对方的沉默显然并没有影响到格里克的好兴致,或者说他根本没指望这个囚犯会有什么答复。“主神在上……嗝,可别说我没给你晚餐吃!这样的罪过我可承受不起!”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扔到了托盘里。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来,用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将木碗中的肉渣抹了个干净,向索维兰走了过去。
“吃吧,可别浪费了!”他一只手掰住索维兰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一小块面包塞进了他的嘴巴里。“珍惜吧,我的朋友,这恐怕是你在夜莺城的最后一顿晚餐了!”说着将手在外袍上抹了几把,他可不想沾上什么发臭的污垢或者血水。
听到格里克的话,索维兰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嗓子里传出一阵沙哑的音节。“呃……”
“出声了!看在主神的份上!你竟然出声了!哈哈”索维兰的动作让格里克倍感意外,好像发现了一件最有趣的事情一样。“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块会喘气的石头呢!好吧,就连被‘老血手’一连折磨了十几天,你都没喊出一声啊!竟然现在出声了?!”他将索维兰的脑袋推了两下,“怎么了?不想离开夜莺城么?很遗憾,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
格里克说着,却被另一个事物吸引住了自己的目光。“哈?这是什么?我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呢?”他从索维兰的脖颈间拽出了一条银白色的项链,一枚白金铸就的橡树徽记坠饰在地牢微弱的火光中晕散出一层华贵诱人的光泽。“这……这可是件好东西……”格里克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手上猛一发力,想要将项链从索维兰的脖子上拽下来。
突然,这个格里克眼中好像死人一样的囚犯大吼一声,发了疯一般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自己攥住项链的手掌。“啊啊啊!……”钻心的疼痛让格里克发出一声惨厉的哀嚎,随后他抡起空着的左手,砸向了索维兰的脸颊。“松开!松开!你给我松开!”雨点般的拳头不停挥起落下,带出阵阵四溅的血浆,“你这个肮脏的死囚!老爷伺候了你整整一个月!收点工钱也有问题么!”
随着最后一声闷响,索维兰的脑袋终于被砸到了一边,而格里克好像怒气未消似的又补上了一脚,将索维兰重重地踢回了墙面。“滚开……该死的蠢货!”他大声喝骂着倒退了两步,重新看了看缠在手上的项链还有被索维兰咬开的伤口。“竟敢咬我!主神在上,你的好日子可快到头了!”
“怎么了?格里克?”门外的恰拉闻声赶了进来。
格里克闻声一愣,立刻将项链藏到了口袋里面。“这该死的东西竟敢咬我!见鬼!”他晃了晃鲜血淋漓的手掌,然后掏出手帕在伤口上简单地缠了几圈。“让我砸了几拳,吃点苦头,现在老实了!”
“他没事吧?”恰拉有些担心地问道,“典狱长大人可让我们保住他的命!如果他死了,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格里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将索维兰的脑袋抓了起来。借着墙上火把的光亮,索维兰的嘴巴里溢满了暗红的血水,嘴角上被开了一道口子,不过那双蓝眼睛,却投射出一股噬人的寒芒。
“没,没事儿……”格里克松开手掌,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样恐怖的目光让他有些心惊肉跳。“来帮我一把,既然他已经吃完了,我们就快点动身吧。我可不想因为走晚了,而被典狱长大人训斥一顿。”
“好吧,好吧……”恰拉赞同道。
很快,随着两人的动作,解开手铐的索维兰被他们一左一右架在中间,走出了囚禁了整整一个月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