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翻转过来,索维兰在刀身上看到两行深深的铭文——“命运面前,无人永生。”还是那句在塔克阿兹帝国的废墟中不停出现的话语,似乎这是库吉坦人奉为真理的教条,索维兰默默地看着铭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反复冲向大厅尽头的加多雷终于发现,这样的尝试根本毫无作用。头顶上方的“钟摆”总会在所有火焰全部点燃之后重重落下,交换彼此的位置,同时将发生的一切倒回刚刚进入大厅的时间点上。
或者说“时间”在这里成了一个最虚无的概念,仿佛这座大厅中的所有事物都陷入了命运之河,就像随波逐流的树叶,无论怎么努力,都会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拎起来,扔回跌入河流的起点。
无论你跑得再快,石室的大门永远都在眼前,而“钟摆”则永远会在你踏上台阶的一瞬,正好走完十五个刻度,完成“时光的倒流”。
当加多雷再次出现在大厅的入口时,他瘫在了地上,并不是因为疲惫,因为被重置的命运让他根本感受不到“尚未发生”的疲惫。而是因为绝望,他的脸上刻满了绝望,终于相信了库吉坦人操纵命运的力量,在主神伊瑟瑞尔的威能面前,万物不过是渺小到尘埃般的存在。
旁边的索维兰再次拿起了长杖,艰难地向着祭坛走了过去,加多雷已经不记得这是对方第几次重复着无聊的动作。治安官的胸口突然蹿起一团怒火,追上去一脚踢飞了长杖。“有意义么!该死的!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永远,直到永运!”他拽着索维兰的领子大声咆哮道,然后猛地将索维兰推到了地上。
回答加多雷的依然只有沉默,索维兰忍着剧痛在地上爬行着,眼睛死死盯住了不远处的祭坛,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后的地面,在那些散乱的财宝上留下了一抹惨烈的血迹。
“怎么了?!哑巴了么?我亲爱的殿下!”加多雷在索维兰的肩膀上用力踢了一脚,“回答我!你要干什么?那个残破的祭坛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去!嗯?!”
索维兰的肩膀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了,但他还是向着祭坛爬了过去,终于越来越近,他抬起被绑住的双手,伸向了头顶上的祭祀刀。
“哦哦哦……这可不行!”加多雷飞速将祭祀刀拿了起来,在手里轻轻抛了两下,“你想要这个么?我的殿下?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他拎着刀尖在索维兰面前晃动着,“不然的话,我敢保证你再也碰不到它。”
索维兰轻笑着摇了摇头,撑起身子靠在祭坛的石座上。“给我吧,我想我已经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他看着加多雷说道,“只是现在还不敢确定,我需要好好研究下这把祭祀刀。当然了,如果你想永远困在这里,就拿着它吧,我毫不介意。”
加多雷一愣,低头看了看祭祀刀,又看了看索维兰。“你可别跟我耍花招,小家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说着将祭祀刀扔了过去。
索维兰将祭祀刀握在手里,目光游弋在暗黄色的刀身上,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就在加多雷的耐心行将耗尽的时候,索维兰的脸上突然显出一抹决然,左手反握着刀柄,将刀锋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见鬼!你在干什么!”加多雷被索维兰的动作惊呆了,本能地向后连退了数步。
深入骨髓的刺痛差点让索维兰昏厥过去,但他的动作并未就此终止,颤抖着抬起右手抵在刀柄上,猛一用力。“啊!……”随着一声嘶吼,将刀身全部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殷红的血液瞬间喷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加多雷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突然露出戏谑的表情。“我的殿下,这就是你的办法么?哈哈……”他笑着蹲到了索维兰面前,“自杀么?看在主神的份上,这的确是个‘解脱’的好办法啊!”
索维兰剧烈地咳嗽着,嘴里流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刺眼的鲜红在他身下蔓延开来,越来越多,但是他看向加多雷的目光充满了嘲笑与蔑视。“知道么……尊敬的治安官大人!”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甚至连那双令人难忘的蓝眼睛,都涣散着失去了原有的光泽,那是生命渐渐流逝的信号。“艾洛林大陆上的……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的信仰体系……库,库吉坦人也是如此……”
“还记得正殿中那个地面上由阴影构成的图腾么?恐怕你已经不记得了吧……”索维兰笑着说道,但此时的笑容有些残忍的悲壮,“标准的正圆中是一个站立的人形,人形胸口的火焰中就是这个钟摆……”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正上方的钟摆。
“你到底在说什么?!”加多雷追问道。
“咳咳……咳……我在说什么?哈哈……我在说我们在塔伊庭奇里经历的一切啊……”索维兰说道,“那个壮丽的徽记其实就是库吉坦人对于信仰的认知……世界包裹着生命,生命包裹着灵魂,灵魂包裹着信仰……不是么?……”
“这怎么可能!……”
“魂瓮构筑出的梦境代表‘世界’,正殿中的血肉傀儡代表‘**’,而这里,这里的命运钟摆……”索维兰低头看着胸口上的刀柄自语道,“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如果这把祭祀刀就是钥匙,那么它要开启的就是灵魂……而代价则是生命……”
“这不可……”
没等加多雷说完,巨大的“喀嚓”声从头顶响起,所有火焰再次点亮,命运钟摆的摆臂落了下来,在交错的瞬间突然静止不动,摆臂末端的石锤重合在一起,上面分别刻着的人形与火焰图案抽象地合二为一。
就在这时,一道湛蓝色的光线从钟摆末端笔直地刺了下来,刺到了索维兰胸口处的祭祀刀上,随之而来的气劲将祭坛周围的金币炸向四周,甚至连加多雷都被掀翻在地。
索维兰微笑着看着那道明亮的光线,他的身上暖暖的,就像置身于平静的海洋之中,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以他为圆心的地面上,一副巨大的,由鲜血描绘出的徽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标准的正圆、站立的人形,胸口的火焰、命运的钟摆,那是伊瑟瑞尔的刻印。
湛蓝色的光线越来越亮,忽然扩散开来,变成一道粗壮的光柱,将索维兰照在其中,点点细碎的星辉从钟摆上飘落下来,落在索维兰的脸颊上,跳动着破碎成美丽的光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索维兰的身体缓缓升起,浑身散发出阵阵圣洁的白光。
加多雷瞪圆了眼睛,目睹着近乎神迹的一幕,嘴巴里发出类似呓语般的声音。“不,不……你不能离开这!你给我回来!”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咆哮着冲向了空中的索维兰,可就在手掌触碰到壮丽的光柱时,一阵致命的灼烧感瞬间袭遍全身。“啊!……”治安官的五官被剧痛挤到一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的手!见鬼!我的手啊!……”加多雷惊恐地尖叫道,触碰到光柱的右手在他眼前鼓胀着烧掉了表面的皮肤,下面暗红色的肌肉与惨白的筋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裂、枯萎,在一片恶臭的黑烟中变成一截仿佛木炭般的物质。
“啪”的一声响过,整支手掌炸散成飞溅的黑灰,手腕的末端只剩下了仿佛被野兽咬烂了的伤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浓稠的血浆从加多雷残留的前臂上喷射出来,妖艳的血花溅了他一身一脸,地面上浸泡着血水的金币显得更加通透灿黄。
光柱中的索维兰低头看着跪在血泊中的加多雷,他的表情从未如此愉悦。“还记得那句话么?命运面前,无人永生!我想我猜对了……”话音刚落,那道壮丽的光柱连同索维兰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见。
“索·维·兰!……”加多雷大声嘶吼着,甚至带出了尖厉的破音。
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光亮从大厅尽头的石室中绽放出来,加多雷猛地回头看去,在一抹稍纵即逝的光明中,那个他最想置于死地的人,出现在了他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浑身一轻,索维兰发现自己攥着祭祀刀站在平整的地面上,所有的伤势都痊愈了,甚至包括之前在库吉尔镇战斗时留下的旧伤。几乎是在同时,他看到了外面大厅中的加多雷。两人的目光在生与死的距离上碰撞到一起,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最为凛冽的杀意。
加多雷突然向石室冲了过来,索维兰则用祭祀刀绞断了捆住双手的领巾。可就在这时,一道浓重的黑影伴随着巨大声响从石门上落了下来,“轰”的一声,阻断了一个人逃出这里的希望,阻断了另一个人复仇的烈火。
“我不能死在这里!不!……”加多雷终于踏上了台阶,来到了石门面前,只不过出口却突然落下的巨石被彻底封死了。他用力拍打着巨石,右臂伤口中挥洒的鲜血在石面上留下道道猩红的痕迹。此时他就像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眼中只剩下最后的疯狂与无法抹去的绝望。“带我出去!殿下!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索维兰在石室里面抚摸着巨石,声音从未如此低沉。“为了死去的米尔扎,我曾发誓,要亲手将你碎尸万段!……”他说,“很可惜,我做不到了。但是,我会亲手给你送上比死亡更加沉重的惩罚——你那丑陋的灵魂与生命,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命运钟摆会永远将你困在这里!听清楚了么?永远!”
加多雷彻底癫狂了,就像一个尖叫着的恶灵。“诅咒你!索维兰!我会用一切去诅咒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祝你好运,我的治安官大人!”索维兰微笑着说道,“不过你的确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不是么?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
“你!……”没等加多雷说完,命运钟摆再次动了起来,所有火焰一起熄灭,当他回过神时,重新来到了大厅的入口。只不过,这一次,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第三十四章 裂片()
大厅中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索维兰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并不认为加多雷能够逃脱主神的领域。唯一比较可惜的就是那把米尔扎送给自己的长剑,仍然留在了治安官的身上。
此时索维兰才有时间好好看看那个差点让自己命丧于此的“天命裂片”,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圣物,值得库吉坦人费尽心思地将它藏在塔伊庭奇的深处。
一枚狭长的碎片悬浮在石室正中的石台上,从上面散发出的白光犹如不停扩散着的涟漪照亮了原本昏暗无比的空间,如果仔细倾听,甚至能在涟漪触碰到身体的瞬间,听到仿佛圣歌般的韵律与颤音。
索维兰慢慢走了过去,发现这枚碎片不如说是一截长剑破碎后残留下的剑身。锋利的剑刃上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从剑脊向两旁蔓延出无数复杂古老的铭文,那些铭文好像在呼吸着一般时隐时现,更奇怪的是,碎片的断裂处竟如宝石一般布满了晶莹的切面。
它是原来是什么样子?它的主人是谁?又因何破碎后保存在此?数不清的问题充斥在索维兰的脑海里,却找不到一丁点可以解释的答案。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这枚碎片中蕴含着无比惊人的力量,即便静静放在那里,都会让人生出一丝莫名的敬畏。
索维兰将手伸了过去,就在手指触碰到碎片的一瞬间,剧烈的轰鸣在他脑中炸响,无数破碎的画面连同纷乱的声音一起挤进了他的脑海。他看到了最为惨烈的战场、看到了形如枯槁的人群、看到了四处蔓延的瘟疫、看到了天上降下如雨的陨星,还有大地破碎后爬出的恶魔。无数陌生的脸孔交织叠加在一起,他们好像在经历着一段无比艰难的旅程,有人恸哭、有人死去、甚至还有看不清的阴影发出冰冷的笑声。
最后,那些画面突然黯淡下去,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突然,眼前的黑暗被一副单一的色彩所取代——猩红,鲜血一样的猩红。黑色的火焰燃烧了整个天空,无边的血海中填满了不停哭号的灵魂,他们挣扎着,带起道道浓稠的血浆,扭曲的面孔上挂着令人心悸的恐惧、绝望、甚至还有哀求。
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从血海中站了起来,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在天地之间,那些哭号的灵魂疯狂地躁动起来,仿佛要逃离这个恐怖到极点的存在。忽然,那道身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世界都随着他涨起的胸腔剧烈颤抖起来,天上黑色的火焰仿佛找到了它们的主人,巨大的火焰漩涡落到他的头顶,收拢着,沸腾着,仿佛在凝聚着恐怖的力量。
下一刻,他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两道跳动着的红光让血色的世界为之一黯,就在这窒息的威压凝重到极点的时候,一声灭世般的咆哮从他的巨口中爆发出来。头顶上盘旋的火焰炸裂成一顶放射着黑光的王冠,一双沸腾着烈焰的羽翼从他的背后猛然张开,脚下的血海被瞬间点燃,变成了仿佛炼狱中永不熄灭的火海,顷刻间,万物在他面前分崩离析,化为虚无。
“啊!……”惊悸的叫声将索维兰拉回了现实,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冰冷的汗水打透了所有衣饰,脸上布满了绝望的泪痕,心脏在胸腔中发出巨大的声响,短短的一瞬仿佛让他的灵魂遭受了无尽的折磨。
“天命裂片”敛去了所有光泽躺在手中,索维兰大口喘息着,看着这个库吉坦人留下的圣物,他不知道那些画面代表什么,但他看到了最纯粹的邪恶,那是没有任何怜悯,暗黑到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没等惊魂未定的索维兰站起身来,落在脚边的祭祀刀突然耀出一轮璀璨的光芒,将他的身影裹在了其中……
……
城墙上的光隙在一声脆响中消失无踪,坦德拉看着空气中飘动的光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想象如果索维兰在塔伊庭奇中发生意外,他将如何面对艾登与西里安的嘱托,铁塔般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苦涩的悔恨几乎将他的心脏揉个粉碎。
如果没有选择进入死雾沼泽,就不会遇到被诅咒的荆棘武力佣兵团,如果没有遇到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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