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突然不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声音。
“该死的!你疯了吗!……”在加多雷的吼声中,索维兰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最后扔到了地上。下一刻,“影子”冲了上去,将刀锋刺向了他的胸膛。
第二十九章 魂瓮()
黑色的匕首在视线中越来越近,加多雷的吼声充斥在索维兰的耳朵里,但他的表情异常平静,完全放弃了所有抵抗,只是看着冲向自己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在刀锋触碰到索维兰的胸口时,整个世界忽然静止住了。冲向索维兰的“影子”保持着刺杀的动作定格在空中,走向加多雷的“影子”一只脚尚未落地,狰狞嘶吼的表情停在治安官的脸上,飞溅的血液在空气中悬浮成颗颗鲜艳的血珠。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所有事物都被凝固在时间停滞的一瞬。
下一刻,眼中的一切都在索维兰面前分崩离析,鲜活的色彩仿佛被抽去了生命般慢慢泛黄,直至漆黑灰败,就像古旧家具上翘起的漆皮,飞舞着,破碎着,在空中化成了一片细碎的尘埃。索维兰抬起双手,握紧拳头的瞬间,皮肤上显出道道细密的龟裂,“啪”的一声响过,炸散成一团交错着的碎片。
大团大团的雾气遮住了视线,短暂的黑暗之后,瞬间迎来的光明伴随着惊悸的呼吸声重新回到了索维兰身上。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索维兰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和加多雷并排跪在地上,面前就是立在身前的石台,与“塔伊庭奇的魂瓮”!
“刚刚发生的果然都是幻觉!”索维兰听着重新传入耳朵中的“喀嚓”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诡异的魂瓮不知用什么办法迷惑住了自己,生生创造出了一个逼真的幻境,让自己深陷其中!”他想道,“幻境里所有的事物都是心灵中各种具象的集合体。恐怖的‘污泥沼泽兽’与贝罗希欧的诅咒构成了幻境中不死不灭的影子,浮雕上印象深刻的库吉坦祭司形象构成了突然出现的施法者……”
“问题仅仅是自己什么时候被不知不觉地控制住了?难道是加多雷触碰到魂瓮的那一刻?……”不过索维兰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些细节了,因为他发现目前的状况并不比幻境里面安全多少。
一股淡白色的烟雾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从索维兰的脸颊上缓缓飘出,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引着,注入到魂瓮上的宝石里面。从石砖缝隙中涌出的污泥倒流着,将身体紧紧包住,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动上一丝一毫。更可怕的是,那些污泥向上蔓延的势头毫无停止的迹象,已经覆盖住了脖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全身彻底裹在其中。
旁边加多雷的情形则更加严重,那些污泥竟然已经灌入了治安官的嘴巴,一双眼睛大力地向上翻着,露出一片布满血丝的眼白,没有一丁点瞳仁的踪迹。
“难道这股白色的烟雾就是我的灵魂?……”索维兰心里突然一紧,虽然“灵魂”这个词他并不陌生,但是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在自己面前展现得如此真实。“也许这就是库吉坦祭司抽取灵魂的方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索维兰尝试了无数种办法想要打断灵魂被抽取的过程,但他微弱的挣扎此时此刻竟是如此的无力。黑色的污泥好像能够渗透自己的肌肤一样,慢慢带走了全部的热量,刺骨的冰冷与越来越明显的倦意侵袭着索维兰的大脑,他紧咬着牙床,时刻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睡去。因为下一次闭眼,恐怕是否能够再次睁开,都已经成了一个未知的问题。
污泥渐渐裹住了索维兰的下巴,浓重的,混合着恶臭与血腥味的气息不断地涌入鼻腔。“坚持住……必须想办法冲出去,必须……”索维兰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开困住自己的泥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拉出道道蜿蜒的痕迹。“我绝不能死在这里……阴谋者端坐在橡树宫的王座上,忠诚者的荣光却被践踏在尘埃之中……父王、西里安叔叔、贝奥恩……甚至还有牺牲了的米尔扎,以及数不清的亲卫们……我会与他们重逢,但绝不是现在……绝对不是……”
索维兰死死盯住了高高在上的魂瓮,深蓝色的瞳孔中放射着无畏的光芒,他的下唇已经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到污泥上,染出一片狰狞的血腥。“我的伙伴们还在外面等着我……坦德拉叔叔、忠诚的老肖恩、还有佩斯林、托马斯、库尔……就是死!我也要拿着天命裂片,死在他们怀里,而不是现在!”
索维兰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顶向前方,他的身体被越来越紧的污泥捆绑着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下一刻全身的骨骼就要寸寸断裂。“还有伊芙琳……在远方等着我的伊芙琳……那个橡树下的约定我从没有忘……从来没有……”滚烫的泪水流淌着,灼伤了索维兰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但是更大的怒吼声混合着血水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我会死!但,绝不是现在!”
突然间,胸口处那团沉寂许久的秩序之力苏醒了!狂烈的力量卷起一阵璀璨的金光炸裂着从索维兰身上爆发出来,就像刺破了乌云的光明,所有污泥被瞬间驱散殆尽,忽然挣脱束缚的索维兰怒吼着冲向了面前的石台。
“轰”的一声响过,构成底座的人像被彻底撞碎了,上面的魂翁在飞溅的石块与烟尘中倾覆下去,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几乎是在同时,一声尖厉的嚎叫从石台瘫倒下去的废墟中炸响,那个声音就像哀嚎的恸哭,撕扯着空荡的塔伊庭奇,但是很快收缩着消失无踪。
“哈哈哈……!”索维兰趴在地上放声大笑,那股白色的烟雾已经缩回了他的体内,虽然额头上破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流下的血液甚至遮住了他的视线,但是此时他的心情无比愉悦。“怎么不继续抽取我的灵魂了!你这该死的魂瓮!”
索维兰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撑住身体,想要爬起来,但是他的目光很快被另一个事物吸引住了。轻轻拨开地上的瓦片与石块,他看到了那颗镶嵌在魂瓮上的菱形宝石。“见鬼,这个东西该怎么办?”
就在索维兰犹豫着是否要将宝石捡起的时候,一柄长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咳咳……咳咳……”加多雷剧烈地咳嗽着,嘴里喷出大量漆黑的污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我是在做梦么!这个该死的石瓮到底对我们干了什么!”他气急败坏地问道。
“干了什么?很简单,把我们扔进幻境,然后抽取我们的灵魂……”索维兰冷冷地说道,“至于现在,魂瓮已经被我砸了,但是我并不是十分高兴!”
加多雷听着一愣,随手在嘴巴上抹了一把。“不是十分高兴?哈哈……你是该如此!”治安官笑着说道,“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等我死掉,便砸了这个所谓的‘魂瓮’是吧?”
“说实话么?的确如此!”索维兰点了点头,虽然他很希望加多雷死在魂瓮手上,但是刚刚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不然恐怕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总是如此命大……”
“你可以试试!”加多雷干笑了两声,用剑尖抵在了索维兰的脖子上,然后将目光移向了地上的宝石,“这又是什么?幸存后的奖励么?这也有点太吝啬了。”
“这颗宝石才是魂瓮的关键,塔伊庭奇的祭司应该是用它来完成对灵魂的操控,”索维兰说道,“我们的灵魂差点被吸入其中。”
加多雷听着,忽然像看到恶魔一样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是索维兰却笑了。“怎么了?我的治安官大人,您那颗已经烂透了的心脏,也有害怕的时候?”他说,“还是你在环境中经历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闭嘴!如果你想变成哑巴,我不介意现在就割掉你的舌头!毕竟,你能不能开口说话,似乎对我们的旅途没什么影响,不是么?”加多雷气急败坏地说道,但是很快换上了一副亲切无比的笑容,“哦……好吧,既然殿下您如此勇敢,不如这块宝石就由您保管吧,也许一会儿还有用到的地方呢!”
索维兰冷冷地看着加多雷,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其杀死。
“还在等什么呢?难道你想要我捡起这个块诡异的宝石么?不不不……我可不想碰这里的东西,一下都不想!”加多雷用长剑在索维兰的脖子上划了一下,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了下来,“快点!别让我说第二次!”
索维兰回过头,双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宝石攥到了手里。一股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传递上来,更加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块深紫色的宝石仿佛具有真实的生命般呼吸着,发出阵阵有节奏的震动。
加多雷满意地笑了。“好啦,我的殿下,如果休息够了就起来吧!”他将索维兰从地上拉起来,顺便再次检查了一下领巾绑得是否牢靠,“说实话,想到最后要将你杀死在这里,我竟然有些不忍。毕竟,有你的存在,真的让我省去了很多麻烦!”说着,他又指了指步道尽头的神殿,“走吧!希望我们接下来的旅途合作愉快!哈哈……”
索维兰被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盯在了手中的宝石上面。透过光滑的,晕散出紫色光晕的切面,他在宝石内部看到了一枚乳白色的徽记——一只圆盘分出了两个钟摆似的摆臂,摆臂末端的三角形指针上一个画着站立着的人形,另一个画着一团燃烧着的火焰,整个图形看起来就像王国星相师手中的圆规一样。
就在索维兰为自己的发现惊异不已时,那个低沉的“喀嚓”声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
第三十章 石像()
走过漫长的步道,沿着神殿前的台阶缓缓向上,被抛在身后的广场犹如被踩在脚下般显得越发渺小起来。大块大块的条石构成了向上升起的阶梯,任何走在上面的人都会弯下自己的脊梁,慢慢在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
索维兰抬头看着层层横在头顶上的台阶边缘,心底仿佛生出了一缕跨越时空的错觉。千年以前,当这个没落帝国的国王与祭司们走上台阶时,他们的心里想到的会是什么?是对重新获得主神眷顾的期许,还是对命运无常所生出的无奈,又或者,是对往日荣光的追忆?
无人的塔伊庭奇再也不会给出答案,微风吹过索维兰的脸颊,年轻的王子回望着,他在洒下的阳光中依稀看到了库吉坦人在离开这里时留下的悲伤与疲惫。远处,高耸的城墙一如往昔般孤独站立,用它巍峨的身躯守护着早已被时光冲刷殆尽的威严,还有这片土地上,也许早已被人遗忘了的神秘。
文明就是如此,当人们赞美她的古老时,却忘记了她在岁月中留下的坚韧;当人们惋惜她的湮灭时,却忘记了她在尘埃中留下的悲歌。但她绝不是任人装扮的女人,即便有人在她身上留下自认为美丽的笔画,又或者蓄意贬低的污迹,她也会在如水的光阴中将其洗去,最后露出最为璀璨瑰丽的伟大。
当索维兰的目光终于从台阶尽头跃出,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崇拜,那是库吉坦人对命运主神伊瑟瑞尔最为疯狂的崇拜。
紧密拼接的石砖铺就成一块长方形的平台,再往前,便是一座必须仰视的巨大神殿,其规模远远超过了先前看到的那座。
四只雕刻精美而又巨大无比的石兽从神殿的廊柱下探出半截身子,低低地伏在地上,向着台阶的方向狰狞地张着嘴巴,露出数颗锋利的獠牙。整个神殿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围墙,而是由无数根刻满花纹的高大石柱撑起了华丽的石顶。
阳光在这里透过缝隙留下了道道美丽的光线,又在石柱背后印上了层层蔓延的阴影。石柱森林的尽头,神殿后半部的主殿甚至要比前厅更高,没有横梁,没有立柱,链接前厅的白色巨石直接拔高到上百呎的高度,构成了一座壮丽的圆顶。
库吉坦人令人叹为观止的美学造诣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圆顶上的浮雕层层叠叠,似乎描述出了一个他们所认知的世界——最外层刻画着茂密的森林还有世代栖息于此的生命,再往里,柔和的线条描绘出流动的云团,还有分列两旁的太阳与月亮。
整个圆顶的中心,手持武器张开双翼的天使环绕着镂空的天井,阳光从天井中落下,在地面上凹陷下去的宽敞空地正中投射出一个壮观的徽记——标准的正圆套在一个站立着的,手掌外翻的人形阴影上,阴影的胸口燃烧着一团明亮的火焰,火焰中心则是那个“圆规”状的图形。
空地的边缘,一根通体雪白的方尖碑立在那里,与之相对的神殿最深处,是一幅刻在石壁上的叙事浮雕,还有静立旁边的四座人像。
这里的东西都是那么的古老,甚至让索维兰认知中的一切都变得年轻起来,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相似的范例,恐怕也只有象征着秩序主神索缪的光明山大教堂了。
不过真正引起索维兰注意的则是立在神殿深处的四座人像,自从来到死雾沼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戴羽冠的库吉坦人雕像。从外表上判断,他们应该是塔克阿兹帝国的丛林武士。
突出的眉骨下面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微抿的嘴角上分别嵌着两颗圆形的唇环。他们都剃光了头发,脖子上挂着兽骨组成的项链,坦露着的上身布满了虬结的肌肉,还有象征着宗教图腾的纹身。
索维兰抬头看着这些足有二十呎高的雕像,下意识地摸了摸他们手中立在身旁的长矛,竟然吃惊地发现,这并不是石质的装饰品,而是真正由黄铜铸就的武器。与此同时,更加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座神殿中似乎并没有发现“天命裂片”的存在。“难道石板上的描述有误?还是我没有找到呢……”
“你在小声嘟囔什么呢?我亲爱的殿下。”加多雷用剑身在索维兰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也听听!”
索维兰回头瞟了一眼治安官。“我说什么似乎没必要让你知道。”
“你还真是没有做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