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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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之冠-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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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回音峡谷仿佛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天然蒸笼,所有目之所及的东西都是热的。空气中流淌的微风好像是着了火的烈焰,每次吹过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会生出一阵灼伤的触感。路边的野草已经褪去了鲜嫩的光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干燥的路面被烘烤着,翻腾起一阵阵炙人的热气。

    索维兰缓缓骑行着,干涸的汗水在满是尘土与血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他伸出舌头,想要舔一舔早已干裂的嘴唇,却发现就连自己的舌头都已经蒸掉了最后一丝水分,整个口腔中好像塞满了沙子,难受异常。

    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因为追兵的存在,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都成了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只能靠着放慢速度,让疲惫不堪的坐骑得到短暂的舒缓。

    随身携带的水囊早就被喝干了,更严重的是,所有干粮以及淡水,都放在了铁匠的马车上。随着城门前那场战斗,他们不止失去了米尔扎,还失去了赖以生存下去的资本。换句话说,如果不能很快解决饮水问题,恐怕不用追兵,他们自己就会被逼上绝路。

    一阵的马蹄声从后面响起,佩斯林赶了上来,将手中的水袋递给了索维兰。“应该还有几滴水,你先润润嘴唇吧,”他说道,“我在后面看你马上就要从马背上栽下去了。”

    索维兰苦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还挺得住。”他指了指身旁众人的坐骑,“我们的处境越发艰难了,如果解决不了水源问题,在坐骑累倒之后,我们只能靠徒步摆脱追兵。”

    佩斯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事实上,他们从库吉尔镇逃出时,已经狼狈到了极点。除了库尔牵着的三匹战马之外,坦德拉牵着的另外三匹直接丢到了城里。在两人一骑逃出很远之后,才在路上遇到的行商手中买来另外三匹根本算不上战马的马匹充数。

    其实严格来说,根本不能算买。当惊恐不已的行商看到几个杀气腾腾的血人向自己买马时,本能地瘫在了地上,直到他们疾驰而去,才发现对方留下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金币。

    索维兰说着,打马越过了前面的托马斯和库尔,来到了并行着的老肖恩和坦德拉身旁。其实索维兰更关心坦德拉目前的状况,这个铁塔一样的男人从库吉尔杀出来之后,便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气一样沉默不语。至于原因,都是因为牺牲的米尔扎,还有那个众人不愿再提起的名字。

    “坦德拉叔叔……”索维兰斟酌着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

    没等他说完,便被坦德拉打断了。“小家伙,你这是要来安慰我么?”坦德拉笑着揉了揉索维兰的头发,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头顶上的一线蓝天。“贝特马是我从孤儿院中领出来的第一个孩子,他很聪明,而且非常讨人喜欢……算一算,他作为我的亲卫长,已经快十年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落寞到极点的苍凉,似乎在熄灭的怒火下面,深藏着的却是无法言喻的心痛。“讽刺么?我现在竟然丝毫恨不起来……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坦德拉咧嘴笑着,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米尔扎死了,以主神之名,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老肖恩拍了拍他这位老朋友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旁边的索维兰想到了另一个人,被他当做兄长一样看待,却将短剑刺入贝奥恩身体的洛卡·图雷。在命运的岔路口上,许多人逝去了,许多人背叛了,剩下的人,孤独地背负着痛苦,挣扎前行。

    库尔从后面赶了上了,他和托马斯听到了坦德拉的话,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大人不要太难过。“大人,还要多久我们才能走出回音峡谷?”库尔转移话题道,“我们的体能下降得太快,如果这么发展下去,恐怕真的需要考虑深入峡谷,避开追兵了。”

    “这个问题,还是让肖恩大人回答你吧。我没想到,他在修行时竟然去了死雾沼泽……”坦德拉将目光从回忆中收回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的坐骑无力地打着响鼻,看来也已经到了极限,“这鬼地方,难道要把人烤死么?”

    “如果我没老糊涂的话,我们应该快到回音峡谷的边界了。”老肖恩抬头看了眼前面延伸出去的山崖间的裂隙,原本依稀可见的小径早已隐没在碎石与荒草当中,这条许久无人光顾的道路,如今在他们眼里,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路”了。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他们行进的方向没错而已。“但凡前往死雾沼泽的旅人,都会说到一句话——当你在石林中看到清澈的溪水时,那么你就离它不远了。”老人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数十年前,我曾去过一次死雾沼泽,同样也在回音峡谷的尽头看到了蜿蜒的溪水。希望多年以后的今天,这句话还管用吧。”

    “大人,您当年修行游历的时候,选择去了死雾沼泽么?”托马斯也赶了上来,好奇地问道。

    老肖恩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恐惧,拿着手里的长剑,什么地方都敢去。”他摸着银发继续道,“转眼间,已经几十年过去了……我都老成了这个样子。”

    “坦德拉大人,您呢?当年您修行时,去了哪?”库尔在旁边问道。

    “我?我没去死雾沼泽,而是从回音峡谷南下进入西境行省,然后渡过峻河,经过峻河行省、萨丁行省、直接绕到了王国最南端,奎木图半岛上的守望角。之后从那里北上到达星辰之海旁的贝伦港,最后从王国最东方的多伦山口,返回到橡树城。”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这一躺走下来,整整耗费我两年时间。”

    索维兰一边听着,心里渐渐生出一股苦涩的味道。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的话,也许自己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开始真正的修行游历。可惜的是,命运总会充满了太多的悲伤与无奈,许多亲切的面孔一一离开了自己,而那美丽的白银橡树城,竟然成为了一座只能在梦中才能回到的故乡。

    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那条松心石手链,松绿色的宝石在皮肤上映出一层美丽的光泽。索维兰想起了他的未婚妻,那个和他一起在橡树下刻下名字,说出约定的红发女孩。“伊芙琳她还好么?……”索维兰的心里突然轻声问道,可是下一刻,他的心仿佛被尖刀狠狠地剜了一下,那种深入灵魂的疼痛几乎让他为之窒息。

    也许他们再也无法相见,也许那对并排的名字再也不会同时映入他们的眼帘,甚至也许,那些甜美的约定,只会在光阴的磨盘上碾碎成沙,最后随风飘散。

    索维兰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许多曾经的美好,在现实面前,全都变成了心底最深的痛,每次想起,只会流出殷红的血。

    佩斯林轻轻拍了拍索维兰的肩膀。“怎么了?维兰?你没事吧?”

    “没……没事……”索维兰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答道。

    “我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是,我知道,以你目前的状况,早晚会将自己拖垮。”佩斯林有些担心地说道,“你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你已经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了?维兰,前面的路还很长……”

    索维兰看着身旁的佩斯林,还有走在前面的坦德拉等人,托马斯和库尔还在向两位经历丰富的前辈问东问西。他很害怕,因为他发现自己就像是被诅咒了似的,只会给身旁的人们带来数不清的厄运,还有夺去性命的危险。

    他又想起了忠诚的米尔扎,那个为了自己献出生命的铁匠,这位可敬的老兵不应迎来如此悲惨的结局。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索维兰不止一次反问着,难道只能在根本无法实现的誓言中,寻得良心上的安慰么?

    “你们……你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够多了……”索维兰低声说道,他的心已经碎了,在一路经历的背叛与死亡中,彻底碎了。

    短暂的缓慢骑行之后,马队的速度重新快了起来,他们需要尽快离开回音峡谷,身后的追兵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十五章 生机() 
燥热的空气中,一只灰翅虫正拍打着修长的后翅,跨过谷顶巨大的裂隙,稳稳地停在了一处凸起的岩壁上。这是一种回音峡谷中的常见的昆虫,它之所以被吸引到这里,是因为岩壁上茁壮生长出的一株嫩草。

    灰翅虫慢慢移动着,它的触须在空气中微微震动,似乎在探查着可能发生的危险。一双淡褐色的复眼,完全被那抹肥美的翠绿吸引住了。它从来不挑食,对它来说,这株嫩草足以让它饱餐一顿。

    灰翅虫身后土黄色的岩壁上,一个仿佛和粗粝的沙石融为一体的家伙轻轻动了一下,如果不仔细看,你甚至会以为死物一般的石头,怎么会突然活了起来。那是一只身形中等的黄岩蜥蜴,身上覆盖着如同沙粒般的角质鳞片,一对锥形眼睑上的小黑点,正不规则地转动着,盯住了不远处的猎物。

    这只黄岩蜥蜴总会在一天中气温最适宜的时候跑出来晒晒太阳,顺便寻觅下自己的午餐。它很懒,总共活动的范围也不过是一片不大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说,它绝对是个好运气的家伙,不用像其他同类那样,时不时因为填不饱肚子而只能靠“夏眠”度日。今天也是如此,它发现了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灰翅虫抱住翠绿的叶子,正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饱含水分食物,突然,一阵危险的气息让它止住了坚硬的上颚。一道粉色的肉舌从蜥蜴微微咧开的嘴巴中飞速弹射出去,带着凛冽的劲风,袭了过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灰翅虫跳了起来,狼狈异常地躲过了致命一击。那条粉红色的舌头在它身下落空之后,沮丧地收了回去。蜥蜴很不开心,它完全没有想道,这只不起眼的灰翅虫竟然会躲开自己的攻击。

    灰翅虫的身体翻转着,从岩壁上摔了下去。蜥蜴瞪着它的小眼睛,满是不甘地看着那个坠落下去的身影,盘算着今天午餐的着落。就在这时,它头顶的天空忽然一片灰暗,似乎有什么遮住了明亮的阳光。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蜥蜴刚想驱动它强健的四肢逃离此地,却发现自己的鳞片被几根坚硬的钩子刺穿了,如潮的痛楚让它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它还在不停挣扎着,但是对方并没有给它活下去的机会,很快,蜥蜴发现自己忽然离开了熟悉的岩壁,被带到了空中。

    那是一只成年的峡谷白嘴鹰,通体乌黑油亮的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抹肃杀的金属光泽,一对浅黄色的爪子死死扣住了蜥蜴的身体,巨大的双翼拍打着,竟然在岩壁上带下一蓬沙尘与碎石。

    稍稍飞行了一会儿,鹰在一处孤立的山崖顶上停住了身体,蜥蜴还在扭动着,做着最后的努力,这样的行为让鹰心烦不已,很快,随着爪子猛一发力,蜥蜴彻底不动了。不过鹰的注意力却被谷底传来的声音吸引过去,那是一支快速行进着的马队,大量的烟尘在他们身后延伸出很远的距离。

    虽然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但是峡谷中陌生的来客没有对鹰造成什么影响,它收回锐利的目光,悠闲地打理着自己的羽毛,今天,它对自己的午餐非常满意。

    逃亡还在继续,索维兰等人并没有注意到头顶上发生的杀与被杀的故事,他们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前面的道路上。虽然还没有离开回音峡谷,但是周遭的景致却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散布在峡谷中的巨大山崖,慢慢变化成了突兀在地面上的,高耸入云的石锥。它们形态各异,或是锋棱尖锐,或是嶙峋雄奇,就那样魏然地站在天地之间,在风沙中连成苍茫如海的一片,在悄悄流过身旁的光阴长河中,静默着岁月的力量与造物主的伟大。

    一望无际的黄色终于在这里褪去了一路行来的单调色彩,脚下的道路上逐渐出现了斑驳的青翠。时不时还有一只不知名的小动物,在听到奔腾的马蹄声后,仓惶地逃离开去,用草丛遮住自己瘦小的躯体。

    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丝莫名的兴奋,他们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能离开这片令人绝望的峡谷了。虽然要前往的地方——充满未知的死雾沼泽恐怕比这里更加危险,但是,总好过原地等死,不是么?

    辽阔的石林之海被慢慢甩到身后,当索维兰一行在充满生机的草甸上,看到数条自西方蜿蜒而来的河流,还有像宝石一样嵌在上面的清澈池塘时,他们彻底疯狂了,那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水!是水!主神在上!您让我看到了什么?!”托马斯踩住马镫,竟然从马背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甚至因兴奋而有些微微发颤。

    老肖恩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缓开了。“看来主神对我们不错!”他笑着说道,“没想到数十年后,还能看到这些美丽的河流!”

    胯下的战马都好像闻到了溪水甘甜的气味,它们奔得更快了,载着背上的主人,向着一方最近的池塘,笔直地冲了过去。

    一连串击水的声音在草甸上空响起,这群狼狈的逃亡者蹚开池塘边茂盛的芦苇,欢呼着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摔到了水中。

    索维兰干脆把脑袋埋进了水里,大口大口地吸吮着,一股股冰凉的液体从口中流向胸膛,仿佛所有干涸的内脏都在一瞬间恢复了生机。“呼呼……”索维兰将头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瘫坐在浅水里,“赞美主神!我差点真以为自己会死在回音峡谷里!”

    “哈哈哈……”佩斯林正清洗着脸上的血污,“哪有那么容易啊?维兰!”

    这时,托马斯抱着从池塘边采集的一捆芦苇走了过来。“把芦苇根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伤势!”他拿出几根递给了索维兰,然后依次给众人分发出去。“对了,也许会稍稍有些疼,忍一下吧!”他走出几步,又回头补充道。

    “看在主神的份上,我也许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坦德拉一边清洗着巨剑,一边笑着说道,“托马斯啊,你真不应该来我的亲卫队,你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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