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众人听说的就是埃里克在试炼结束后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这在学院中引起不大的议论,但没人会想到,其实真身早已经被杀,随同队伍前往试炼的不过是冒名顶替的刺客。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淹没在冰冷的阴谋当中。
当然,佩斯林算是知情者之一,不过是索维兰主动告诉他的。用佩斯林的话说,早知道是这样诡异的事情,还不如不知道。他当时可被吓傻了,索维兰现在还记得他听说之后惨白的脸色,还有张大到足以塞下一只梨子的嘴巴。
“如果不是因为我,恐怕埃里克也不会死吧。”索维兰低声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佩斯林拍了拍索维兰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维兰,”他安慰道,“没人希望埃里克不明不白地死掉,没有人。”
“他的家人呢?”索维兰问道。
“估计王国的信使已经出发了,应该会按照意外死亡处理吧,”佩斯林说,“他们会获得一大笔补偿金。”
“那真相呢?”
“有些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好。”
索维兰沉默了,他心里某一个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就这样愣愣地坐在那里。净室中很安静只剩下跳动的火光,还有微阖着眼睛,慈悲地看着这个世界的石像。
佩斯林陪在旁边坐了许久,最后他捏了捏索维兰的肩膀。“打起精神,维兰,明天是最重要的日子,你这个状态可不行。”他说着站起了身,“我必须要走了,不然真被发现就完了。”
“恩,放心吧。”索维兰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好运,我的兄弟。”佩斯林说着,飞快地离开了净室。
索维兰收回目光,他的内心并没有因为佩斯林的安慰而轻松多少,反而犹如一块大石压在那里一样,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化不开的谜团缠绕在眼前,他只能听到耳旁不停重复的话语。“早晚,我会亲手找到这一切的答案。”
……
光明山大教堂中,同样陷入沉思的人不止索维兰一个,只不过换了个地点,换了个身份,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古籍经卷室的灯光还亮着,教宗卡斯罗尼身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古老的书籍,晃动的灯光下,老人瘦小的身影仿佛被浩如烟海般的经卷淹没了一样。
枯瘦的手指划过行行陈旧的字迹,他的脸上缀着几颗褐色的斑点,卡在鼻梁上的眼镜后面,一双和蔼的眼睛放射出睿智的光芒,那光芒依然明亮,并没有随着年华老去而产生丝毫衰退的迹象。
老人在苦苦思索着,寻找着,想要找到天使降临人间的真相。他始终相信,主神的神迹在消逝了千年之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重新出现,这里面一定有原因,只不过自己还没有发现,或者说就在眼前,却被自己忽视掉了。
相比于十年前,卡斯罗尼更加苍老了,长时间的查找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腰间传来的阵痛提醒着他,必须要休息一下了。但是他还在坚持着,因为他清楚,在主神面前时间不过是虚无的幻象,命运就在悄无声息中改变着世间的一切。神迹一定预示着什么,如果不能在此之前发现原因,那么命运一定会露出最残酷的一面。
如潮的倦意侵袭着老者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眼皮好像被沉重的石头挂住,不停挣扎在开阖之间,最终,他的眼睛重重地闭上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还醒着,可是眼前却一片黑暗。下一刻,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而他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棉花一样的云团当中,无数烟岚一样的云雾迎面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飞行着。
忽然,视线冲破了云层,眼前一片光明,在瞬间的模糊之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这是一个明亮的世界,流淌着的乳白色的光河挂在天幕上,远方,一轮类似太阳的物体放射出银色的光芒。
下方,一座金色的城市浮在云海之上,那些屹立着的,好像群峰一样的高峻建筑有着多面的穹顶,璀璨的光华在其中闪耀着,仿佛一颗颗经过精心切割的钻石。那壮丽的银光亲吻着这些明亮的切面,在它们上面迸发出炽热的光亮,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这里的宏大与神奇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老人感到视线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缓缓下降,掠过身旁的殿宇还有空中相连的拱桥,他发现这里的空间都在向一个更大,更令人震撼的空间展开。到处都是尖顶拱门还有装饰着复杂花纹的,顶部仿佛天空般高远的拱廊,以及那数不清的,延伸向远方的圆柱。
老人的视线在一坛池水前停住了,他依稀看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水边,注视着平静光滑的好像镜面一样的池水。
其中一个身影是金色的,无数流光凝聚成的巨大光翼在背后挥舞着,老人感到那个身影散发出的威严、神圣,而又无比亲切的力量。另一个身影是水蓝色的,一条流动的光带好像丝带一样缠绕在手臂上,一双亮银色的光翼泛出冰冷的光晕。
就在这时,一颗无从而生的水珠在池水上方的虚空中翻滚凝结,然后滴落下来,碰撞到水面上,激起层层幻影般的涟漪。那些涟漪扩散着无休无止,老人仿佛在心里听到了灵魂共鸣所发出的颤音。
那个金色的身影动了,他忽然转过身,老人的视线中只剩下一双暗金色的,深邃的好像浩瀚星空一样的眼睛。然后,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卡斯罗尼惊醒了,书案上的蜡烛早已熄灭,清冷的月光从窄小的窗户外悄悄爬进来,洒在堆积如山的古书上,照亮了漆黑的房间。老人的嘴唇颤抖着,脸颊上挂满了泪痕。他从没想过,在短暂的生命中,能够亲耳聆听主神的话语,甚至,能亲眼看到那个只能出现在梦中的,恢弘的,至高天堂。
第二十七章 无声()
今天的白银橡树城醒得很早。
从城门处通往秩序广场的主道早早就被清水洗刷得一尘不染,数不清的,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站在维持秩序的卫兵身后,手捧着鲜花,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他们身上虽然没有面料华贵,剪裁精美的服饰,但是也可以切实感到,这些生活在都城的人们,为了今天的节日已经拿出了自己最美的一面。
主道两旁的窗户上挤满了不停向着城门方向张望着的看客——男女老少应有尽有,你甚至会产生一种怀疑,是什么让那些早已看淡生命的老人能够和这群年轻人挤在一起,燃起如此强大的热情。
阳台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毯,长方形的条旗从窗口垂下,上面绘着白色的橡树徽记,那些数不清的三角形彩旗飘带勾连了隔街相望的屋顶,交错着,飘动着,一直蔓延向主道的尽头,主神雕像所在的秩序广场。
人们在等待着,这座城市在等待着,那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太阳,那个赐给众生最初的光明的天体,终于冲破了地平线的束缚,从东方涌了出来。层层鱼鳞状的云斑被镶上了一圈金色的亮边。
那永恒的光芒,奔流着驱散掉山峰的棱角,平原的雾气,都城的阴霾。最后,光明倾泻在秩序广场上,迎着初升的朝阳,主神雕像手中的长矛,好像耀出万道夺目的金光。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悠远的号角声在城门上方响起,声音回荡着,起伏着,响在人们的耳朵里,好像能听到千百年来的铁马冰河,响在人们的心里,好像能听到传承至今的生生不息。
有些人无声啜泣着,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许他们想起了战死沙场的伙伴,或是无法归来的孩子,有咬紧下唇的女人,也许他们想起了埋骨异乡的丈夫,或是承诺相守的恋人。
号角声还在响着,像是一种告慰,又像是一种纪念。
随着一声低沉的声响,橡树城的大门打开了,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主道上响起。迎着人群的目光,高举着秩序徽记旗还有橡树徽记旗的掌旗官走在最前面,然后是由秩序圣堂骑士团组成的接引队,再之后,则是今天的主角们——将要受封的见习秩序骑士,还有预备骑士组成的马队。
一瞬间,整条主道上的人群沸腾了,像是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尖叫声、喝彩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小伙子们的耳朵。
五色的碎纸连同缤纷的花瓣从头顶落下,好像要遮住整片天空。那些年轻美丽的女孩儿们,似乎也被这个场面鼓动得忘了形,她们疯狂地从窗口中探出身子,挥舞着牛乳般白皙的手臂,甚至连不小心暴漏在空气中的丰满都毫不在意。
数不清的花束抛洒在马队前行的道路上,像是铺开一条壮丽的步道。还有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孩子们,他们成群结队地奔跑在马队前面,时不时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壁画中描绘的小天使般天真无邪。
是的,但凡经历过这一天的受封者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因为今天,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主角,或者说,是整个世界的主角。
人群聚拢在马队身后,簇拥着他们缓缓走向秩序广场。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无数观礼的人群围绕在装点一新的广场周围,只留出一片红毯铺就的空地。许多高耸的屋顶上都站满了人,让人不禁怀疑,这样高不可攀的位置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秩序圣堂骑士团的骑士们指挥着战马,踏出优雅的步伐,很快围绕着空地站成一圈。将要受封的小伙子们整齐划一地跃下马鞍,向着光明山大教堂的方向,列队站好。
背对着大教堂,艾登坐在居中的宽大王座上,教宗卡斯罗尼还有御前首相西里安分列两侧,其余没有座位的御前大臣还有都城的顶级贵族们站在台阶上,呈扇形分布在四周。
一幅长及地面的条旗从大教堂顶端垂下,上面绘着亮金色的三角形秩序徽记,无数举着王国铜徽还有鲜红旗帜的御前禁卫们簇拥在国王陛下的身后。盛大、庄严、肃穆,混了和宗教信仰般的独特美学充斥在伟大的秩序广场上。
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所有到场的廷臣还有贵族们全都盛装出席,各种款式花纹的斗篷披在男人身后,慵懒地堆在地上。还有那些平民难得一见的贵妇人们,手中轻摇着镂空的折扇,微微遮挡住修长粉嫩的脖颈,精致纤巧的脸庞。只在扇头露出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将妩媚诱人的目光投向将要走上人生巅峰的年轻身体上。
镶着金边的卷绒红毯从高高在上的台阶顶端延伸下来,和广场上的空地连接在一起,准备迎接将要踏在上面的年轻生命,还有他们终于收获了的美好梦想。
小伙子们的情绪已经被这样的场面冲到了顶点,甚至有些人的肩头,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是的,没有人会在此时保持平静,即便是奥勒姆王国的王储也不例外。
索维兰站在队伍的第一位,紧紧攥着拳头,不停想要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是于事无补,他感到整个身体在燃烧着,口腔中的水分好像被蒸干了一样,燥热难耐。这种兴奋到极点,却又混合着紧张的情绪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更可恨的是,他用余光看到了贝奥恩和洛卡那两个不停对他做着鬼脸的家伙。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看到正前方,他的父亲艾登,还有西里安叔叔露出的鼓励的微笑。不得不说,这个微笑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有用了。
天光逐渐放亮,端坐在王座上的艾登俯身在身旁的教宗卡斯罗尼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在对方的微笑中,他站起了身。交错着金线的暗红色天鹅绒披风在阳光的照射下荡出滚动的细腻光泽,面对着不停欢呼的人群还有空地上的小伙子们,他轻轻举起手中的国王权杖。像是一道无声的御令,整个广场很快安静下来。
伴随着亲切的笑容,大教堂前响起了艾登浑厚的声音。
“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小伙子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二百多年前,我们的先辈,用血与剑赶走了波图尔夫王朝最后一位君主,那个暴虐无常的“暴君顿齐雷克”。在一片焦土与废墟覆盖的白银橡树城上,建立了我们今天的国度,并将它称为“奥勒姆”,在大陆语中意为“赐福之地”。
一百多年前,我们的先辈,在硝烟弥漫的多伦山口,被鲜血浸成暗红色的刀锋要塞前,抵御住了罗柯坎人如潮水一般地攻势。那是第一次“贝伦战争”,很多人死在那里,包括一位亲王,三位公爵,还有七大行省中数不清的战士。
最后,我们赢了,并在那里立起了一座“圣灵丰碑”。这座石碑并不是为了庆祝胜利,而是纪念那些为了这个国度,战死沙场的勇士。
三十年前,我站在你们现在的位置上,听着我的父亲,伟大睿智的玛赫斯先王陛下,讲述着王国建立之初的故事。说实话,当时的我并不清楚,这些古老的事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除了枯燥之外,只能将那些遥远的疑问留在心里,慢慢去想。
十年前,我们,在位于边陲的萨丁行省打响了“第三次萨丁战争”,很多站在这里的人,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儿子、恋人、兄弟。这十年,我不停地问着自己,当年接过长剑时,我到底接受的是什么?
主神在上,我们终将老去,生命没有永恒。而我们手中的长剑却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小伙子们,你们接过的并不是一柄剑,而是圣洁的信仰还有坚定的勇气。
你们需要维护的是,秩序主神不灭的光辉、奥勒姆王国伟大的土地,还有!你们身后那些千千万万,最朴实的,永远用臂膀筑起温暖家园的人民!”
艾登的声音高亢嘹亮,几近嘶吼地喊道:“百战身死,信仰不灭!以索缪之名,奥勒姆万岁!”然后高高举起了权杖。
“奥勒姆万岁!奥勒姆万岁!奥勒姆万岁!……”整个秩序广场沸腾了,人们眼中含着泪水,山呼海啸般嘶吼着。
在众人注视着的目光中,索维兰从队伍中走出来,踩在红毯上的脚步坚实,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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