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立刻动手,给我收拾得干净点!”费斯本的怒火仿佛平息了一些,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本想让他们多活几天,可惜啊,这两个无知的蠢货,就不知道他们的小命已经被身后的大人们卖掉了么!”
埃克躬着身并没有说话,而费斯本的目光则无意间落到了那盘被评价火候过了,根本没有动过的牛排上。重新拿起刀叉,费斯本从上边切了一小块送到了嘴里,几乎是在同时,那块牛肉被直接吐了出来。“这他妈的是什么!两枚金币一块的顶级牛排给我做成了一团塞牙的干草么!来人!给我告诉那帮后厨的蠢货,如果再敢把这样的东西端到我的面前,我发誓,我会把他们插到木头上,晒成脱水的鱼干!”
轰的一声,恼羞成怒的费斯本将刀叉重重地砸到了桌面上,那根立在桌子正中,始终没人碰过的蜡烛突然震动着断成了三截,平滑的切口几乎与热餐刀切开的黄油无异。“见鬼!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酒馆连一根像样的蜡烛都他妈的没有吗!谁来给我解释解释!谁!”
包间外面,几名侍者的脸上缀满了冷汗。没有一个人赶在这个时候走进去。不过相同的疑问出现在他们的心底——蜡烛?包间的蜡烛不都是新换的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出酒馆,路边的街灯在索拉姆和埃蒙德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他们走得很慢,似乎在消化着吞进肚子的食物,又像是在欣赏着夜幕下的街景。
不得不说,同样是奥勒姆王国的雄城重镇,这里的夜晚却散发着一股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气质——恬静、慵懒。似乎让你根本感觉不到白日中的繁华。摒弃掉了高大笔直的传统建筑风格,这座城市大量充斥着二三层的低矮阁楼,精致美观,但绝不破旧简陋。沿着港湾渐渐向外抬高的地势,色调明快的阁楼与繁密的街市依山而起,漫步在纵横其间的石板路上,你甚至能够看到远处夜色中林立的桅杆还有夜色中的码头。
埃蒙德一边走着,一边放松地抻了个懒腰。对他来说,刀锋要塞的生活几乎占据了记忆中所有的时光。像这样悠闲的日子,实在太难得了。“我以为他会动手的,掀翻桌子啊,直接招呼打手啊……”他面露遗憾地说道,“没想到,竟然沉默着忍下来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当然会忍下来,能够混成王国最大的奴隶走私头子,如果连这点涵养都没有的话。那才是真正令人惊奇的事情。”索拉姆说着,却又轻笑了一下。“不过也仅限于当面时的涵养罢了,从我们走出‘黑玛瑙’,就被人跟上了。”
埃蒙德和索拉姆的步伐都没有停下来,在他们身后几十码开外的位置上,几个看上并无特别之处的身影紧紧缀在了后面。“四个,估计还有暗处的钉子……”埃蒙德点头说道。“不知道这是那位走私头子的想法,还是佩斯林的计划之一,”他顿了顿,“不过那两位队长可真是个十足的倒霉蛋,从离开夜莺城那天起。他们就注定了不可能活着回去……”
“谁的计划?我倾向于后者。”索拉姆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杀人灭口远比守口如瓶来的实在多了……”
“好吧,无论是谁,找个地方把他们处理掉吧,被人跟住的感觉可不太好。”埃蒙德说道。
索拉姆点头表示同意。“在哪动手随你吧,我,在哪都行。”
“呃……你的话很伤人,你知道么?……”埃蒙德瞪了索拉姆一眼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而对方只是摊开了手掌,似乎在强调着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沿着石板路继续向下,埃蒙德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道路两旁发散出去的巷子,似乎在选择着心仪的埋尸地。最终,他们两个的身影忽然一闪,拐进了其中一条巷子。跟在后面的四个身影一愣,立刻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这是条略显窄仄的小巷,胡乱堆放的废弃家什还有破木箱高高地捋在靠墙的位置上,似乎就连月光都不愿光顾这样阴暗的所在。
埃蒙德已经掏出了匕首,锋利的刀锋在砖墙上划出一串金属摩擦的嘶鸣,不过令他稍感意外的是,这条巷子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存在——一个手持酒瓶的醉汉正扶着墙壁,哼唱着小调,解决自己早已肿胀不堪的膀胱。
“嗝……”醉汉打着嗝,转头将醉眼迷离的目光投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夜,夜安……先生们……”他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口齿含糊不清。
“抱歉,这位先生,您请继续。”埃蒙德笑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不过两边的巷头和巷尾同时挤进了数道漆黑的身影。伴随着武器入手的声响,他们向着埃蒙德二人逼了过来。
“一边四个?就连伏击都这么公平么?”埃蒙德说着,转身朝向了来时的方向。“那边交给你了……”
索拉姆从斗篷中抽出了长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朋友,你的做法就有些不公平了,难道你没发现,你的对手要比我近上许多么?”
“你是强者啊!一张桌子的距离加上去,其实差不多的。”埃蒙德反握着匕首强调道。
“你说的是长桌么?……”
“够了。先生们!”其中一个靠近埃蒙德的伏击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放弃抵抗吧,这样你们也痛快点,我们也轻松点,对大家都好。”
埃蒙德在对方的脸上扫了一眼。“听我说,朋友。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快跑吧。”他说,“不然的话,我会用你手上的弩枪射向你旁边那人的脑袋,”他用匕首在对方的身体上比划着,“然后用这把匕首切开你的气管,顺便用最右边那位朋友的胸膛,替我挡住站在最后面那位射出的弩箭……”
“噗……哈哈哈……”那几名伏击者突然大笑起来,“你是喝多了。还是脑子有问题……哈哈哈……你也知道我们手里拿的是弩枪?哈哈哈……你的剧本里就没提到如何冲到我们跟前,这段最关键的剧情么?哈哈哈……”
“他提到了,只不过你们没注意。”索拉姆迈开步子,走向了另一边的伏击者,而埃蒙德则向后倒退了一步,再次站定了。
“你说什么?”那名伏击者大喝道,“还有,别他妈的给我乱动!”为了保持弩枪的射击距离。他们一起向前跟了一步。
“别着急,先生们。再等等。”埃蒙德干脆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对方越来越疑惑了。“等什么……”没等他说完,一声绳索崩断的声响从他们身旁爆发出来,下一刻,原本堆放在墙边上的废旧家什一股脑地从空中砸向了下面的四名伏击者。“见鬼,这是什么?!”
“等的就是这个……”埃蒙德几乎同时冲了上去。他将匕首顺着墙壁划下去是想在绳索上抹出一道切口,向后退一步是为了将伏击者引入家什堆放的位置,至于等,则是等待着不堪重负的绳索崩断的那一刻。不过当对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慌乱之中。切到近身的埃蒙德一把推开了那名伏击者手中的弩枪,随着一声轰鸣,锋利的弩箭直接射进了旁边那人的眼眶。右手的匕首飞快一抹,猩红的血雾从那名伏击者的气管中喷了出来,横移向右,埃蒙德抬手攥住了最右边伏击者的领口,将其挡在了自己身前。又是一声弓弦的轰鸣,最后面的伏击者终于扣动了扳机,不过他的弩箭却射入了同伴的身体。
随手甩开尸体,埃蒙德微笑着用左手擒住了对方端着弩枪的手腕,右手反握的匕首勾住了最后那名伏击者的脖子,反身一转,冰冷的寒芒带出一抹弯刀般的血箭,结束了战斗。
另一边,眼见战斗打响的另外四名伏击者则想都没想,直接扣动了扳机,急速狂奔的索拉姆竟然挥起了斗篷的前襟,将四枚弩箭卷飞了出去。就像一道融化于夜色的黑光,索拉姆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伏击者能够想象的极限。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其中一名同伴已经伴随着纷飞的断指,一分为二的弩枪,倒在了血泊之中。无光的长剑刺进了第二名伏击者的胸腔,蹬开兀自瞪圆了眼睛的尸体,长剑的剑尖在第三名伏击者的喉咙上留下一道窄窄的,却足以致命的切口。
鲜血四溅,那名伏击者紧捂着喉咙倒了下去,当最后一名伏击者想要大声呼救时,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掌,死死卡住了。身后,一阵破空声响起,索拉姆下意识地将脑袋歪向了一边,噗地一声响过,一根弩箭射进了最后那名伏击者的眼睛。
“强者,这次我可比你快,而且比你多!”埃蒙德随手扔掉了本来属于伏击者的弩枪,向索拉姆的位置走了过来。但是转过身来的索拉姆却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埃蒙德身后的那几具尸体。
灰败的气息在他的左手上一闪而逝,散落在地上的弩箭被操控着飞到了索拉姆的手里,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埃蒙德也瞬间明白了索拉姆的意图。就在这时,那名胸膛上被来了一箭的“尸体”突然从地上窜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巷子口。
“嗖!”
索拉姆手中的弩箭被庞大的力量牵引着电射而出,飞过了埃蒙德的肩头,钉进了那名伏击者的后颈。伴随着飞溅的血浆与骨骼断裂的脆响,那个逃命的身影就像被甩出去的破布袋子一样,在空中飞了一小段距离,最后摔在地上,不动了。
“怎么会!他怎么没死!”埃蒙德看着那具尸体发着牢骚。
“因为胸骨有可能卡住箭簇,而且从他臃肿的衣饰上看,这个怕死的家伙应该穿上了锁子甲,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索拉姆藏在风帽中的脸孔似乎在笑着,“不过怎么都好,他最后死在了我的手上。我说的过的,一张桌子的距离……”
“好吧好吧!你又赢了!”埃蒙德干脆打断了索拉姆继续下去的话语,转移了话题,“走吧,趁着时间还早,不如去哪找点乐子再回去。”
“没问题,你请。”索拉姆收起了长剑说道。
“我请?你这个叛军首领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吧!”埃蒙德不满地抱怨道,“而且,就算我请,你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又能比我多多少?”
“军费和个人享乐是两回事,我的朋友……”索拉姆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至于熟悉程度,说实话,我在你的年纪上,基本逛遍了奥勒姆所有知名的酒吧以及妓丨院,贝伦城也不例外。”他笑着转身走了出去,“不过当然了,你唯一需要祈祷的是,时隔多年之后,我印象中的店铺没有倒闭。”
“哈!我早说过,我们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的!”埃蒙德的眼睛立刻亮了。
“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
随着他们两个慢慢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这里终于回复了夜幕中应有的宁静。不过不管是走掉的“遇袭者”,还是地上的“伏击者”,似乎他们都忘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醉汉,那名本想解决私人问题的醉汉已经瘫坐到了自己的尿液上,原本烂醉如泥的他早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醒酒了。
看了看那两个消失的背影,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醉汉的目光最后落到了手中的酒瓶上。咣当一声,他竟然松开了手掌,任由还残留着小半瓶酒水的酒瓶直接摔倒了地上。(。。)
ps:感谢 lpp耳濡目染 的打赏,谢谢。
。。。
第四十八章 血夜()
夜色在增长,在加浓,彻底沉睡了的贝伦城隐没在轻柔的黑暗之中,只剩下道道依稀可辨的轮廓。除了一两声不知从哪,不知何人发出的呓语,还有夜行动物不安分的鸣叫,你很难在这个时候听到其他的声响。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的夜里,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远远传了过来,仿佛还在提醒着天上的月亮,此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在享受着中天下的凉爽与寂静。
顺着城中的主道缓缓向下,两架车身如墨的马车缓缓前行,嵌满铜钉的车轮滚动在夜色中留下一抹动人的光影,车身前角的铜钩上,散发着橘色火光的油灯随着晃动的车身晕散出阵阵梦幻般的柔光。
前面的车厢中,费斯本正慵懒地将身体陷在柔软的座椅中,小口抿着杯中的红酒。这位名声不显的奴隶走私头子,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黑暗之中,注视着这座从出生到现在,混迹了四十余年的城市。
他对这里熟悉么?当然熟悉,从每一块方砖到每一片屋瓦,从每间酒馆到每一栋妓丨院,从每一伙帮派到每一群流莺,所有有关这里的一切他都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清楚无比。但是他喜欢这座城市么?不,绝不……从十二岁混迹街头到今天成为最大的奴隶走私头子,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这里的一切。
就像置身于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水沟,永不见光的行当让他收获了大量黑色的财富,却也因此永远不能在阳光下享受别人的羡慕与膜拜。他受够了那些满身污渍的奴隶,受够了那些不停为自己送上虚假奉承的蛇头……
财富……如果拥有的财富不能让别人领略到你的财富,那这些财富和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是的,女人全都爱慕虚荣。男人全都贪恋权势……问题仅仅是,许多人被生活淹没掉了灵魂深处的本性,他们。只需要一个机会。
而费斯本,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他的思维已经漂到了别的地方。只要一想到那些曾经根本无法触及的存在,那些站在王国权利顶峰的大人物,他便仿佛摸到了通往未来的钥匙。只要攀上那些大人物,自己就能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到都城,开始真正体面的生活……甚至可能成为一位贵族,将自己的姓氏刻上头衔。并一直传承下去的贵族。
费斯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皮肤下的鲜血奔腾着,燃烧着,仿佛点燃了整个胸腔一般,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将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费斯本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颤抖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他非常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好后面马车中的货物,只有在这之后。他才能慢慢地计划,慢慢地运作……
地势渐渐放缓,费斯本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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