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经战事,一眼就看出此时的强弱之势。
“不错,汉国正当运势兴盛之时,阳世之运支持阴世,加上历代汉主都是雄主,麾下将相如云,哪怕仅仅只有一二成投靠新汉,数目都在我等百倍之上。”
老吴侯之祖父,也是赞同。
他生前倒是没有太大功绩,只是博闻强记。
只是因为吴侯在阳世称侯建制,按例追封三代,因而得以在阴世擢拔为侯爵级别的鬼神。
此时他记起了关于历代汉主的事情,顿时心情复杂。
此世汉为古国号,历代多出雄主,以此为国号。
零零总总,光是占据十三州之境的中原王朝,就多达七次。
有史记载,以汉为国号的藩国、诸侯更是不计其数。
期间能在阴世立下根基,建立国度的,也有不少。
阴世之中,冥土分成许多层面,经常有王朝因失去阳世支持而逐渐堕入下层。
更有许多危险,暗自潜伏。
即便是曾经大一统的王朝,其阳世基业破灭后,也难免在阴世陷入困厄,甚至一朝国灭。
其中这些汉国,多有精锐将士,也有幸存下来,最终沉寂在某处冥土。
如今随着这新汉继承历代旧汉余气,龙气有感,这些昔日汉主麾下名臣良将,都会自虚寂之中苏醒,蜂拥而来,加入新朝。
所以历代继承旧国号,尤其是这等曾经兴盛显赫过的古国号,都有很大可能继承一部分旧部。
因此,阴世之中,新朝根基立刻就有了,不必在辛苦积攒班底。
“大一统的汉朝,就出现过七次,时日迁延,如今仅有三朝还在苦苦维系,但据说都已经坠落到四层冥土以下了。”
“别的,大多都已经覆灭。”
“鼎盛时期,这些汉国英灵,都在五百万之上,哪怕每一朝都仅仅留存一成下来,一朝也能有五十万英灵了。”
“没有那么多,不过若是算上期间大大小小,数百位藩国、汉侯、汉王建立的小国之类,大致上也能凑出个八九百万英灵了。”
说到这里,两位国主,都是面色凝重。
本来阳世争龙期间,各凭气数。
新朝有阳世大运护持,而旧朝胜在多年经营,积累深厚,一时间也并不畏惧。
只是·······你不去打压大燕龙庭,倾国而出,就为了征讨我等区区一个立国不到五十年的小藩国,这算什么?
“不必犹豫了!单凭我等独木难支!”
吴侯之父,下定了决心。
“真要投靠大燕龙庭?”
“他们可都是自顾不暇了·······”
吴侯祖父有些踟蹰道:
“不若降了新朝·······”
话音未尽,就被打断:
“来不及了···········”
正说话间,就见天上云霞翻卷间,一双云雾构成的大手,铺天盖地,降了下来。
云海蒸腾间,化作无可匹敌的大力,狠狠打在当空垂下的光柱之上。
“叮········”
好似玉石粉碎一般的声音,响彻所有人(鬼)心中。
冥土龙气天柱·······绽放出无数斑驳的裂纹。
碎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夜色(上)()
金陵,宫内。
吴侯正静静躺在榻上。
几名身着彩衣的明眸少女,正柔顺地给他捏着肩膀。
捏着,捏着,吴侯渐渐生出倦意。
毕竟人老体衰,这些时日,又屡屡有烦心之事,积压心头。
这会儿倦意上涌,他也想着好好休息。
挥了挥手,他闷声道:
“尔等且先退下,孤这就睡下了,不必再打扰。”
“是。”
几名少女恭顺听从,小心地退了出去。
临行前,还给吴侯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扉。
半梦半醒间,吴侯依稀来到了一处灰雾笼罩的所在。
天上只有阴沉沉的灰云,不见半点星与月。
脚下的路,黑沉沉的。
四下里,死寂一片,似乎通向无底深渊。
他好似回到了青年时期,带着车队,骑马下扬州赴任。
哦······对,想起来了,这是我年轻时候。
吴侯猛地察觉到,这是个梦境。
下一瞬,前方雾气消散,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片倒塌的宫阙、烧毁的宗祠,以及遍地的废墟。
飞檐斗拱,都被焚之一空。
“这,这是哪里?”
他有些迷惘地,徘徊在这片城池废墟之中。
周围的雾气,渐渐围拢过来,吞没了他身后的车队。
只有他一人下马,只身前行。
周围的城池,莫名的有些熟悉感,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金陵?
不,不是。
庐江?
不,不是。
都有些影子,但有不全像。
莫名的熟悉感在增强,尤其在他靠近宫殿废墟之后。
那一片片已经在战火之中,被销毁的建筑布局,大致上还是能看出一个轮廓。
“这仿佛是孤的寝宫啊······”
吴侯终于想起了到底熟悉感源自何处。
同时更确定了此刻身处梦境之中的事实。
他继续向内行去。
踏上已经被火焰灼烧过,一片狼藉的白玉阶梯,一步步,他走入了寝宫。
“如果这个梦有尽头,那这里应该有答案。”
他一步步走入其中,随后在自家常去休憩的殿内,看到一道正在燃烧的帷幕。
其后一名身穿蟒袍的男子,背着身,倒在地上,地上血流汇聚成一汪。
似乎是死去已久,血液已经凝固,呈现紫黑之色。
心头猛地狂跳了几下,一种巨大的冲击感,直冲天灵!
吴侯当即震惊地僵立在那里,脑海一片空白。
不会错的,那,就是他。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发生了什么?
不,这不是真的。
“孤怎会,怎会死在这里!”
“孤不信!”
他怒吼着。
自床榻上惊醒,猛地坐起。
回过神来,背后冷汗涔涔,额间、脖颈都是早已为汗水浸透。
“哈·····哈······”
喘息着,吴侯终于缓了过来。
随即意识到那个可怖的梦境,他面色难看起来。
“来人啊!”
随着他高声一喊,外面顿时进来两名伶俐的小太监。
“侯爷?”
“去替孤传召青云大师,就说朕心中不宁,请他为朕解梦。”
两个小太监乖巧地退了下去,行动间悄无声息。
尽管此时宫中已经下了钱粮,但是依旧还是难不倒这些出身内卫的大内高手。
内卫全是由太监构成,专门负责护卫内外,传递消息,以及应对特殊情况。
不久,一身长发飘飘,风姿出尘的偏偏美少年青云大师,就此踏着月色而来。
“看座。”
就有一个小太监为他搬来软塌。
“谢过侯爷。”
名为青云大师的少年郎,坦然坐下。
“大师用过宵夜了吗?”
吴侯打发人去布置茶点水果,招待客人,随口问道。
“这却不曾,在下方才在照看家母。”
“青云大师”解释道:
“家父在蜀中获罪,不久前死于狱中,家母哀思过恸,时常月夜流泪,不思睡眠。”
“家姐与我都在劝她,是以此时还未睡下。”
吴侯浑浊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哦,孤记得大师出身贾家?是荣宁二公之后?”
“是,不过贾家已经败落,都是后人不肖,说来也是惭愧。”
“如今在下在家修道,靠着与人解梦、打卦算前程运势为生,不过是个糊口生计罢了。”
少年不卑不亢,提到贾家时也很平静,仿佛提到的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家一般。
吴侯心中暗自点头。
他身为吴侯,自然不会随便接见一位来历不明的炼气士。
这青云大师的跟脚,一早就被黑冰台调查得明明白白。
出身贾家,荣国府二房庶子贾环,修有道术,抄家之夜带着亲母亲姐,三人星夜逃出。
曾投靠甄家,可惜后者势利,眼见贾家败落,只以寻常人家打发了事。
倒是那甄宝玉,曾假借解梦之事,送上程仪一百八十两,宅院一座,接济了一把,算是发了一会善心。
这发了善心明显是有用的,贾环当场就给他解梦,隐晦地有提示灾祸。
尽管当时甄宝玉未能放在心上,但后来却应验了,可见此人确实是有些道行。
也因此,得以进入他的视线。
当下,他想到这一节,就拿方才自家做的梦去问:
“孤方才得一梦········梦中忽地清醒过来·······见孤扑倒在血泊中,宫殿、亭台都化作废墟······”
少年面色数变,最后已经是非常惊骇,几乎要离席而走。
吴侯一个激灵,攥紧了他的袍子,凑近了,压低着声音问:
“孤要听一句实话!”
贾环摇摇头,指着口舌,不敢吐露半个字来。
吴侯往日里也曾听闻这位的奇异习惯,知晓其为贵人解梦时,一旦涉及到重要天机,往往哑口不言。
不想,今日竟然也碰到了一回。
当下他皱眉道:
“孤金口玉言,恕你无罪,今次泄露天机之事,由孤替你担了干系!”
贾环还是面露难色,犹豫了半晌,还是缓缓摇头。
“这都不肯?”
吴侯心下沉了下去。
他相信这位少年,是不敢轻易扯谎的。
其实他心中也有了阴影。
梦境之中,非常真实,多半不是好事。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咬着牙再问:
“既然不能透露?能否旁敲侧击?多少给个暗示也好!”
贾环终于是缓缓点了点头,屏退了左右,附耳细语道:
“侯爷可秘密遣人查探宗祠,以及祖陵之处·······再多的,在下真不敢说,多言必招天谴!”
查探宗祠、祖陵?
莫非是这两处出了事?
吴侯有些迷惑,但还是照办了。
同样附耳而告,命一名贴身的太监去做此事。
这会儿宴席也到了,吴侯顺势留饭。
贾环匆匆用了几块糕点,显得坐立不安。
过了半个时辰后,两条消息先后到达,吴侯心中剧震。
“什么?宗祠祖先牌位开裂?祖陵被大雨冲垮?暴尸荒野?”
第一百零八章 夜色(下)()
天色昏沉,大雨倾盆而下。
泸县,大雨倾盆。
一队人马,艰难地顶着雨水,行进在泥泞的山道上。
远远的,能见到半山腰处,有灯火明灭不定。
大雨如帘幕一般,哗哗而下,遮掩住了视线。
“徐大人,这么晚了,咱们真要上去吗?”
随行的一个武官,凑了过来,斗笠之下的面容,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只是依稀能听得出语气之中的不耐。
“这雨可不小,山路难行,马匹都不能跑,不如等大雨稍停,再做行程吧?”
徐卿尘没有回话,抹了一把脸,入手都是雨水。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初春时分,这等暴雨实在是罕见。
天公不作美,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没有走过山路的人,很难想象,在夜间行山路的艰难。
一个不小心,那是真的会粉身碎骨的。
更别提,还有这么大的滂沱大雨。
说是发大水都有可能啊
他心下有些忧虑,对着身后的人说着:
“本官也知道夜间难行,何况有这十年难遇的大雨?奈何身负上命,不得不来。”
不等身后人抱怨,他大声地吼着:
“之前守陵官已经交代了,大雨浸透了封土,冲垮了灵正侯、灵威侯陵墓,上面已经是发了一次大水,守陵官失职,已是被内卫拿下问罪。”
“如今宫里连下三道金牌,命我等连夜出发,查验实情,言辞不可谓不急促,侯爷也很少如此动怒。”
“诸位,我们如果不想与守陵官下大狱为伴,今夜就必须要上去,至少,要亲眼探查受损情况。”
“不是本官不近人情,不知体谅众位辛苦,只是上命实不敢违还请诸位多少忍耐。”
“今夜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亲自上去一探。”
这话说出来,就连徐卿尘自家都觉得过分。
然而三道金牌的威慑力,以及之前守陵官当场被传令太监拿下下狱的冲击,终究是让他们默认了此事。
之后一路无话。
整支队伍,终究是舍弃了马匹,艰难地在暴雨之中,走着盘山道路。
脚下泥泞不堪,雨水湿滑,道路不清。
每走一步,都必须停下来仔细摸索着。
幸而在场诸人,都有武艺在身。
只是如此一来,在冰冷的雨水之中,浸泡了数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夜色深沉,狂风呼啸着,穿过山林。
大雨哗哗打下,在面上、身上、打得人皮肤生疼生疼。
天地之间,只剩下风雨之声。
除此之外,就是彻骨的寒冷,与无尽的黑暗以及油然而生的孤寂感。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众人渐渐失去了判断,只是麻木地前行着。
中途或许有人掉队,有人摔出道路然而一切声响,都隐藏在风雨之声中。
幸而徐卿尘灵觉清明,多次生出警兆,终是拉回了那些掉队的人手。
等到众人抵达半山腰处,见到那一点光明时,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好似又凭空多出来一份力量。
三丈高的主殿,隐藏在松柏之间,殿中挂着数十盏灯笼,左右偏殿都是配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亭台小阁,有着厢房,是给守陵官以及一队驻扎士卒住宿的。
话说这等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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