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都没精打采的?家里来了人,说是阿郎还要留在京城一段时日。”说话间,竹姬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一边取出其中的食物一边道,“是阿郎让人从京城带来的零食,有些桃酥甚么的,这光景歇息,就食吃茶,也是个消遣。”
“可有甚么说道?”
梅姬走了过来,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然后略显慵懒地坐在一旁,“阿郎那边。”
她又加了一句,仿佛是怕竹姬听不懂一样。
“事情甚多,除了公务,似是大哥要结婚了。”
“跟小杜相公之女?”
“正是。”
“良辰吉日可曾定了?”
“这良辰吉日倒是没听说,阿郎也没让人说,只说是皇帝帮忙选的。”
听到竹姬这话,崔珏也是一愣,抱着茶杯走过来,很是奇怪:“皇帝怎么又这般热闹了?又不是他嫁女儿。”
“唔……”
梅姬和竹姬都是表情尴尬,崔珏猛地想起来两人的身份,也是面红耳赤,连忙道:“我非是有意,两位勿怪。”
见她如此,梅姬也是掩嘴窃笑:“这有甚么,说起来,殿下也是时常抱怨。当年若非陛下犹豫,何来今日我等共坐饮茶?”
崔珏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是笑道:“还真是如此。”
要是李皇帝在张德少年时再强硬一点,兴许还真就没那么多屁事。
十岁的张德,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呢?
只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事情,玄武门一事之后,忙不迭地笼络功臣,再者,宝贝女儿当时才几岁,真要这么干,除非张德是尉迟恭之子,还得是嫡长子。
“大哥还是真是好命,如今小杜相公红得发紫,交通部简直就是全国第一油水衙门,别说做上三年五载的,只消一年,便是个清风也似的官吏,也是家中广夏万千。”
一声感慨,崔珏何等的羡慕,自己儿子想要有这么个机会,难如登天啊。
“说起来,也是奇怪,听说还有温氏的女郎掺和其中。”
家中知道张沧事情的,其实不算多,竹姬也是有点八卦,“是太原温氏。”
“嗯?”
崔珏猛地一愣,然后笑道:“这怎可能,且不说温氏名门,便说张郎自己,跟温氏之间的嫌隙,那是有二十年之久。”
不过她笑了一会儿,却又愣住了,京中的事情,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要知道,这光景何坦之不在武汉、江阴,而是一路暗中护送张沧。
前头何坦之让人回来说起过一些事情,主要是伺候孕妇的注意事项,还从武汉带了人。
脑子极为聪明的崔珏顿时暗暗琢磨:这大哥……莫不是跟温氏女郎早有……
“不会不会不会……”
连连摇头的崔珏在梅姬、竹姬奇怪的眼神中在那里自言自语,半晌,崔珏又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未必不会!”
唐朝工科生
第一章 京中急件()
皇帝又一次出现了晕厥,情况不太严重,只是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苏醒过来。
不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为了以防万一,长孙皇后把在京中的房玄龄、张德、马周三人叫到了宫中。
其余尉迟恭、张公谨等老臣,一概都被屏蔽在外。
“入娘的,房乔算人,俺不算人?凭甚不传俺护驾!”
吵嚷的尉迟恭有些暴躁,在应天门外叫骂。长孙皇后到底也没有做绝,还是让他们身处皇城之中,应对起来,既照顾了情绪,也以备不时。
“叫唤个甚么。”
秦琼裹着一件大氅,隔着窗户,人在应天门旁架设的岗亭中御寒。岗亭里面生了煤球炉子,暖和是足够暖和的,张公谨蹲在一旁,正剥着一只烤熟了芋头,还有一把指头粗细的玉米。
去年广种的“番麦”,产量有限,不过有一个好,山地也能种。选育出来了一批大个的,尺寸也从小拇指大小,变成了小丁丁那么大。
这样的玉米脆嫩的时候还好,一旦成熟老透了,吃起来极为麻烦,需要先把外面的玉米粒刮下来。
老张也吃过一回,体验糟糕无比,和非法穿越前的玉米,根本没法比,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叫唤个甚么?你说俺叫唤个甚么!”
砰砰砰砰拍打着钢铁的门板,尉迟恭隔着岗亭吼叫得像一只爆猿,“入娘的鲜卑女子!”
“敬德!”
一声爆吼,蹲那里不说话的张公谨也激动了起来,“你在胡说甚么!”
“哼!”
尉迟恭闷哼一声,然后盯着应天门目光深邃,这种感觉极为糟糕。有一种……有一种很微妙的,像是被抛弃的感觉。
当年他投奔李唐,是一种无可奈何;逼迫李渊退位,同样是一种无可奈何。
不论哪个时候,身后都是有一群大兵要吃饭的。
但是现在,他身后没有什么大兵了,只有尉迟家族。
“唉……”
长叹一声,尉迟恭有些郁闷,虽然一直在嘲讽程知节,儿子跟老子闹翻,一个为老不尊,一个忤逆不孝。
但是尉迟氏难道就很好吗?
自家才知自家事,关起门来,谁知道快活还是难受。
“你闭嘴吧!老实点!”
张公谨目光狠厉,他是老实人不假,不怎么与人争斗也不错,可谁敢说他张公谨不是个狠人?
小看他的,只配被他压一辈子!
“哼!”
一言不发地跺了跺脚,尉迟恭靠着岗亭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脑袋,很是烦躁地胡乱抓了一通。
不远处,新晋的交通部部堂杜楚客有些情绪不稳,他感觉自己在经历一个大事情,甚至他猜测着,万一今天晚上皇帝不行了,已经前往东瀛州的太子,一时半刻,也不可能返回中国。
那么,听政监国者,必是长孙皇后,也只能是长孙皇后。
脑海中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想得头都大了。
和年轻的杜楚客比起来,张亮和孔颖达反而要淡定得多,这种场面,也不是经历一回两回。
甚至孔颖达自己,见识过的濒死皇帝,也不是一个两个。
作为“文人”,显然孔颖达养气功夫很好。
部堂级的大佬,虽然神色各异,但都没有交谈的意思。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信号机,正在飞快地向南方传达着消息。
凌晨四点的时候,润州江畔的信号机,已经看到了江北传递过来的信号。
夜里的信号机灯火阵列,非常的醒目。
鸡叫三遍,早上五点半左右,虎丘山下的快马抵达长孙无忌的苏州府邸。
这是一处典型的“园林”,长孙无忌建好它,花了很大的价钱。
砰砰砰!砰砰砰!
“京中急件!快些通传相公!”
隔着侧门,里头早早起来的门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连忙道:“快些进来!”
验明身份,对好了腰牌,这才领着来人连忙前往偏厅等候。
不多时,又有快走的奴婢到了后堂,此时长孙无忌已经迷迷糊糊地要醒来,听到急促脚步的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起身握住了床边的短刃。
虽然年纪很大,但身手却是矫健,远不是平日里看到的那般慢条斯理儒雅谦和。
“相公,京中急件!”
“嗯?!”
长孙无忌一惊,连忙道,“信使呢?”
“正在偏厅。”
“传去大厅。”
“是,相公。”
很快,长孙无忌就自己穿好了御寒袍服。用纽扣扣住的大衣非常保暖,踩着一双保暖棉靴,到了大厅之中,走在路上就洗了个脸的长孙无忌坐在了大厅上座:“信呢?”
“在此。”
信使连忙将信件呈上。
长孙无忌打开来一看,发现是乱码,立刻又合上,挥挥手道:“退下。”
“是,相公。”
拿着信,长孙无忌返回书房的时候,对奴婢道,“赏信使银元二十。”
“是。”
回到书房,看了看书桌上的台历,略微推算了一下,长孙无忌拿起桌上左起第三本书,然后对照着乱码一一翻译。
“皇帝……晕厥……皇后……隔绝……中外……”
一个个翻译过去,长孙无忌脸皮狂颤,居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自己这个皇后妹妹,果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居然隔绝中外,又传召房乔、张德、马周。”
换作是他,也会是这样的选择。房乔都知道,是皇帝的人;张德,是朝野皆知的合法反贼;马周,就是一条寒门出身的狗,谁给肉吃听谁的。
马周如果还想有所作为,必须听皇后的。哪怕马周要做忠臣,也要听皇后的,因为太子东行,是皇帝的旨意。
至于张德,这是个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中的疯子。他要是死在皇宫大内,不敢说湖北皆反,但整个湖北,一定会陷入一场空前的大动乱。这不是武汉系官商集团的任何一个人可以镇压的,争权夺利的背后,只怕是前所未有的血腥厮杀,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干掉洛阳一众贞观名臣。
因为武汉系官商集团的敌人,其中就包括玄武门元谋功臣。
你死我活的那种敌人。
而房玄龄,在他前往江西之前,他的的确确是朝廷忠臣,国家栋梁。
但成为江西总督之后,却是另外一回事,房玄龄也要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族。
朝廷,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发生了剧变。
长孙皇后看似公平的手段,不过是隐藏了自己的根本目的。
不过,长孙无忌却又平静了下来:“只怕适得其反啊,张德此人,是不可以常理判断的,观音婢。”
宫中,房玄龄和马周神色紧张,但张德却还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吃着点心,等到御医抹着汗,出来说皇帝已经醒了的时候,他才轻飘飘地拍了拍手,对御医说了一声辛苦。
然后,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前往宫闱之间,探望略显虚弱的李皇帝。
第二章 始于贞观()
“克明……”
醒来后开口喊的第一个名字,居然是已故的杜如晦。
在场众人,不管是长孙皇后还是房玄龄甚至是康德马周,都很诧异。唯有老张很淡定地垂手而立,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了。
杜如晦临死之前跟李皇帝说了什么,外人知之甚少。
清醒之后,又喝了一点糖水,李世民总算恢复了不少,含了一片人参,整个人靠在床边,总算是又有了帝王气。
“陛下……”
房玄龄上前,轻轻地喊了一声。
“朕无事。”
抬手挥了挥,李世民忽然问道,“听说有桃花开了?”
“回陛下,有了。”
见皇帝精神了许多,房玄龄也没有再小心翼翼,反而是自己把一直团凳挪到了床边,然后很郑重地问道:“可要通知东宫?”
“不必了。”
李世民摇摇头,坐在床沿上的长孙皇后,则是看了一眼房玄龄,不过房玄龄也没有理会她,自顾自道:“倘若中国有变,还是要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长孙皇后的目光很是凶厉,只不过房玄龄依然当没看见一样,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君上。
“你可知……那厮对朕说过甚么?”
李世民没有回应房玄龄,反而面露微笑,抬手指着张德。
正闭目假寐的张德听到这话,睁眼一看,见李皇帝正对他说话,便拱了拱手,上前道:“可有甚么吩咐的?”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一时激动,李世民把口中的参片都吐了出来,长孙皇后捡走之后,又把一碗参茶端了过来,润了一下喉咙,这才又匀过了气来。
房玄龄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张德,显然这对君臣之间,肯定也是有过交流了。
想当初,房玄龄总以为洛阳和武汉,要分个胜负出来。
谁曾想转眼十年过去了,别说开打,连苗头都没有。
不管是洛阳还是武汉,都是拼了命在抢人,各个部门的最高指标,都是如何把人填满。
全国都在鼓励生产,增加出来的人口,根本不怕没有去处。
全国又到处在掠夺吸纳人口,一个雄州,每个月死三位数的奴工根本不算事情。仅仅是开矿,已经导致了大大小小两三百个部落种族的灭亡。即便是契丹这样的大族,契丹十部也只剩下一个,仅存的大贺氏,也是名存实亡。
钢铁和煤炭,捶打燃烧生命的效率,比任何刀剑还要快还要狠。
隋末大战那一次次的攻杀,才多少条性命?战争,总归是有高低起伏的。可能今天热热闹闹几十万人,就死伤十几个;明天稀稀拉拉千几百号人,可能就死了五六百。
和战争不同,钢铁和煤炭,它是不紧不慢地有条不紊地吞噬着性命,这个月十个,下个月还是十个,下下个月还是十个。
十个、十个、十个……永不停歇永无休止,这反而是更加让房玄龄觉得毛骨悚然的。
而全天下,又有多少个“十个十个十个……”在出现?
苏州那些用废了的缫丝倭女,一旦再也不能伸手进入滚水中,这些缫丝女,就彻底成为了垃圾,由得她们自生自灭。
运气好,或许成为“螺娘”,自然还能苟延残喘。运气更好一点,可能被某个土鳖捡去做家奴、小妾,兴许还能体面地离开人世间。
但大多数,都是乱葬岗中一把火,有专门的人去烧了骨灰来埋了肥田。
丝绸那般的漂亮,想来穿戴的人也是更爱美更讲卫生一些,所以不能出现路边尸骨无人捡的场面。
太脏。
造就这一切的,固然是现在神色淡然的张德,但谁又敢说,这其中没有贞观大帝的推波助澜呢?
他的千古一帝,他的万古留名,他要超越秦皇汉武,光靠旧有的功业,根本不可能超越。
但是现在,他不但超越了,还远远甩开!
古往今来的帝王,他是第一人!
上天下地,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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