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顿时吵了起来,不过却又见几个白役手持江夏衙门配发的棍棒,顿时收了声,默默地看他们路过。
哪曾想这些白役也不是路过的,而是捧了一叠纸张,将那纸张放在食肆的柜台上,然后道:“掌柜,今天的。”
“刘五哥,还烦劳你走一遭。我正要让小子跑一趟呢。”
“劳烦个甚,你让你家小子跑一趟,我还不敢呢。这阵子可要当点心,来了几大窝的人贩子,张江汉差了二三百人,这才抓了一波。”
“竟有此事?!”
“如何不是?《晚报》上有说。”
说着,指了指那叠纸张,约莫二十张光景。店家数了四十文,另外一个白役过来清点之后,收到了店门外的独轮车筒子内。
“五哥几个少待,鹦哥,包五根油条,再拿十个馒头。”
“好嘞!”
“哎……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作甚!”
却争执着,跑堂的伙计还是把油条馒头塞了过去,反倒是比《晚报》还要贵重的多。
等白役们走了,扬州客人才道:“这是什么?”
“《武汉晚报》,见过么?土豹子!”
“辣块妈妈的,这跟邸报有个甚区别?”
“区别?区别大了土豹子!”
“嚣张个甚,看你这呆头傻脑模样,怕也不识字,便有区别,你又看得懂?”
“土豹子!老子看不懂,难道别人也看不懂吗?三郎!三郎——”
叫嚷了一声,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别致衣衫,头上戴了个小帽,上面还插了一根漂亮的长羽毛,似是锦鸡之类,倒是让扬州人愣了一会儿,有些吃不准行情。
“这就来,这就来!是今天的么?”
唤作三郎的少年,拿起一份《武汉晚报》,大致看了看,然后问道,“有且末都尉的,还有人贩子的,要先听哪个?”
“且末都尉的!”
“对对对,且末都尉的!”
食肆里外,不管吃还是不吃的,都起哄吵闹,然后竖起耳朵听着。便是厮混的青皮,也双手抄在袖子里,然后靠在门口,缩着个脑袋,要进不进的看着那少年。
听到大家的呼声,少年倒也有条不紊地把内容讲了出来。且末都尉程处弼如何如何风雪过于阗,又如何如何打破朱俱波,说到安校尉雪夜烧粮草,屋里屋外一阵沸腾,简直和关扑赢了五百贯一般。
“好家伙!这安校尉当真浑身是胆!”
“郭副尉也是了得,只身劝降林远图,当真英雄!”
“且末军不过千余人马,就这等厉害,若得五千此等熊虎猛士,突厥怕不是早亡了二十年。”
众人吵闹着,少年便停了下来。
“不吵不吵,听三郎讲。”
“三郎莫要责怪,还请继续则个……”
那扬州客人听到这里,双眼圆瞪,只觉得胸腹之间,浑身都是燥热。嘴里半天蹦达了一句话出来:“辣块妈妈的……”
砰!
这厮被竖起耳朵听的汉子,直接扔了出去。
扬州人也不恼,摸了摸脑袋,发现帽子不见了,找到之后,从身上摸了一排铜钱,放在了外面的摊位上,然后冲店家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李县令刚上任,便让我来江汉寻摸人手,好赚去江口做事。本来我贱命一条,李县令有知遇之恩,我本不该负了他,可今日听了这西军故事,倒是不想回转了。”
想了想,他拍拍手,道:“罢,且先去寻摸顺丰号的地界,让人差个消息回转。我便投军去吧。”
下定了决心,这扬州人竟是潇洒了起来:“我有李公的手书,便是长安也去得。我就去长安投军,听说乔师望和李公有交情,想必摸去西军,要便当的多。”
过了几日,刚在扬州站稳脚跟的老李收到了一封信,然后黑着脸把桌子给掀了:“好你个姓韩的,老子让你帮我拉人,你居然跑去投军?!肉包子打狗!”
顺丰号的伙计把消息送到,就见新置扬子县县令气的张牙舞爪,恨不能找个东西发泄发泄。
叫骂间,顺丰号的伙计却听得几句“也配是韩擒虎后人”“卷了老子的钱投军”“蚀本买卖不能做”……
而在老李的意大利炮无处可放的光景,武汉录事司这边,却是喜出望外,治下民壮踊跃参军,堪称奇迹。
于是武汉录事司赶紧把这事情上报给了中书令长孙无忌,老阴货一瞧,这不科学啊,这世界上还有踊跃参军这种事情?
但是很显然武汉录事司不会瞎胡闹,派人核查之后,长孙无忌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把此事,告知给了妹夫皇帝。
没过多久,大朝会通过一向决议,某个踊跃参军的地方,新田免税赋拉长五年。
就这么个事情,很快又出现在了《武汉晚报》上。
于是,参军的更多了……
第三十章 何落于人后()
“这位郎君留步。”
“老丈,唤我作甚?”
“可是玄庆公之后,韩二郎当面?”
锵!
腰刀猛地抽了出来,上去就是直劈。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瞧着老迈的老倌儿,竟是侧着身子,手掌成拳,在他腋下就是“砰”的一声闷响。直打的拔刀汉子岔了气,半天叫不出声音来。
当啷一声,横刀落在地上,这身材高壮的汉子蜷成了一坨,嘴里用扬州方言叫骂着:“辣块妈妈的,有种杀了你韩家奶公——”
啪!
老汉上去给他一个耳光:“胆子是不小,连丹阳郡公家三公子的钱财也敢卷了走。可你这小夯货,便是你老子韩孝基,也不敢仗着点本事,就敢乱闯地界。你当这武汉是江都那破落地么?”
“呸!要杀就杀,怕了不是韩家儿!”
“老夫杀你作甚?”掸了掸灰尘,老汉负手而立,看着躺地上的韩二郎,“我是何坦之。”
陡然一愣,韩二郎捂着左腋,憋着气:“那你还打我?”
“不成器的东西,去长安投军?”
“是有这个意思。你家大人肯?”
“肯不肯还能怎样?这年月,他又不是甚么江都郡公新蔡郡公。大哥跑去松江谋了差事,还托了南朝人的干系……”
说到这里,他又声音跟蚊子似的,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脚,不敢抬头看坦叔。
“就你这等器量,还投军?”
不屑地看了看韩二郎,坦叔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拿着,我家郎君的手书。到长安也别去投军,找到城西华润号大档头,自会让你出关。到凉州,你再去拜见李凉州,他是我家郎君结义兄弟之父,也会照应你。到敦煌,怀远郡王起了驼队,你就可以跟着去且末。怀远郡王也是我家郎君的好友,且末都尉的事情,想必你也是听过的。早年在长安,便是给我家郎君牵马的。”
“……”
看着坦叔递过来的那封信,韩二郎有心硬气一把,可一琢磨:辣块妈妈的,我哥都受了南朝人好处,老子凭什么摆阔气,且赚了再说。将来发迹了,再去寻那姓张的报恩就是。
正要接过去,却见坦叔把信往后一缩:“怎地,你就这般拿了便走?”
“那还要怎地?”
“朝南给老夫鞠一躬,受你一礼受不得?”
韩二郎心想: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就当拜鬼了!
然后冲着武汉拜了拜,这才起身,看着坦叔。
“韩僧寿是靠打突厥打出来的勇烈名声,老夫希望你不要堕了他的名头。”言罢,坦叔很是感慨,手腕一翻,抖出一柄短刀,“我家郎君特制的利刃,军器监也寻不到的好货色,他托我送你的。”
“什么?!我和张梁丰素未蒙面,他凭什么送我这等利刃?”
嘴上叫着,可手底也不慢,是不是好货色,韩二郎一清二楚。他一脸欣喜地看着手中的利刃,直到看到利刃一侧,有很小的五个字:望君再擒虎。
只刹那间,韩二郎一言不发,冲着武汉,又拜了一下。
二人别过,看着韩二郎匆匆的脚步,坦叔一言不发,半晌才感慨道:“老夫刚到汉阳,竟还要做这等奶公的事体。哎……这猢狲出手倒也快,老了老了,老喽——”
捶了捶腰,坦叔拍拍手,便见两边草丛中,钻出来几条好汉。为首的正是张松昂,这厮收了手弩,然后好奇问道:“这韩家就剩这么一个勤练武艺的?还是个次子。”
“眼下韩家是要科举考进士的,你懂甚么?”
坦叔不无嘲讽地回了一句。
“嘿嘿,这年头,还是马上功名来得快。娘的,常州来了好些破落户,都想托门路去西军。”吐了一口唾沫,张松昂舔着嘴唇说道,“郎君也是的,弄了这《武汉晚报》,倒是让什么人都以为国战好打。程郎君能有这等地位这等名声,真以为靠的是运气?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若你懂郎君深意,还用在这里和我这老匹夫胡诌?怕不是学郎君的师兄,考个状头去了。”
“说说也不行么?坦叔你管的真宽?”
“休要聒噪,去,那些常州来的青皮既然要去投胎,送他们去就好了。本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倘使能混个人样出来,倒也不必计较他们祸害乡里。”
“坦叔,要说还是郎君厉害,那些个无赖,都琢磨着建功立业呢。嘿,就算没胆的,还想着且末都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做条且末城的死狗,也能混个功名。这等废物,往常朝廷拿着鞭子都抽不动,偏被一张报纸给诓了。”
“甚么诓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快去做事!”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言罢,张松昂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屁颠屁颠打了个唿哨,一匹枣红马过来,翻身上马,朝着东边去了。
自从《武汉晚报》出来,不拘是武汉录事司治下各县的奇闻趣事,还是说“苦聊生”之类所杜撰的传奇小说,一时为武汉传说。
虽说也不是天天出,每次也就是三千光景的发行量。加上每一版都要重新雕版,成本上来说,相当的高,纯报纸本身的利润,那是负的不能再负。
不过因为发行量多,广告效果也不差。华润号、顺丰号、保利营造等等在武汉录事司治下的营业额,是大大增加的,从图表反应来看,这《武汉晚报》肯定还得办。
当然了,这些都是应有之意。真正让武汉人民群众感兴趣的,是且末都尉及其且末军的雄壮威武。
李靖风雪破突厥再怎么厉害,可那也是十来年前的事情,更何况,离的太遥远,又没有艺术加工,也没有这么的接地气。
简单的讲,李卫公太高大太高不可攀,他是大唐的宰相,帝国的栋梁。
而且末都尉程处弼,今年才二十五岁,年纪大一点的安校尉,也不过二十七。
一群年轻人,千里迢迢,孤悬沙海,以千余人马,在万里之外和人生死搏杀,不但赢了,还赢的相当漂亮。
摧枯拉朽的文字,反映着摧枯拉朽的胜利。
“程都尉千人破五国”“安校尉浑身是胆”“郭副尉只身说敌酋”,这些故事不是故事,这是故事是事实,是切切实实发生了,并且是这般的惊心动魄令人激动。
于是,心怀热血的少年们心想:都是少年侠气,何落于人后?
第三十一章 物理、地理、生物()
呜~~
牛角号吹响之后,突厥兵开始竖起木盾。西域诸国的城墙十分低矮,往往两人即可翻越,这也是为什么此地悍匪马贼来无影去无阻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一回,冰天雪地之中,低矮的城墙不算什么,然而隔着一段又一段的坚冰矮墙,才真正让突厥人大为痛苦。
“羯阪陀的人呢?这群烤羊排的厨子难道没有听到号角吗?”
暴躁的五吐屯浑身都在发抖,冰封的徙多河可以轻松地让战马冲过。但是杂胡营从昨晚就没了消息,这让突厥吐屯和将领们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几年唐军太强大了,唐朝压制的整个西突厥在图伦碛不敢动弹。图伦碛东北和东南地区的国家,尽数落于唐朝之手。眼下于阗还没有被吞并,可是朱俱波周边五国,竟然被程处弼千余人马给打了下来。
冬季,在寒冷的冬季,唐人越来越愿意出兵,并且每次出兵,都会让突厥失去大片的领土大片的草场大片的属国。
每年的冬天,都是战马要养膘苦熬的时候,这时候作战,仅仅是战马的损耗,就是夏秋作战的五倍都不止。
连续几年在冬季和唐军作战,加上铁勒诸部因为夷男被杀,选择伏低做小专门给唐朝走私牛羊马骡。整个河中周边的适龄战马,数量已经大为锐减。
“吐屯!那些杂胡跑了!”
“什么?!”
“有人说粮草被毁,就算打下朱俱波王城,也未必能吃饱。所以跑了!”
“怎么办?特勤!我们撤吧,这里不能久留,唐人只要多撑两天,我们还是只能走啊!”
啪!
一个突厥特勤咬牙切齿地抽了说话的人一鞭子,然后手中的鞭子指着不远处的冰筑矮墙:“懦夫!你睁大的你的眼睛,看看那是什么?!那是我们的族人!唐人把他们做成了矮墙,阻拦我们的战马!难道你看到这样的景象,还能叫着逃跑吗——”
犹疑不决间,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嘭!
一声巨响,一丈的长矛被不知名的东西射了出来。
只听到嗤的一声脆响,突厥人宽阔的木盾,竟然被射了个对穿。而在后面推着木盾前进的士兵,整个脑袋被贯穿,接着金属矛头扎穿了坚硬的雪地。
嚓!冰渣溅起,雪花四溢,热血和冰块交织,吼叫声由远及近……
“杀——”
咚!咚!咚!咚!咚……
后方,巨大的牛皮鼓被敲动,伴随着有力的节奏,在狭窄的错落的冰墙之间,披坚执锐的唐军成三列,又分几个波次,缓缓地前进,直面突厥人的锋线。
城头,旗手拿着红黑旗子,仔细地看着突厥人的冲击方位。
很快阵营中的旗手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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