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长颈鹿,沧州有。”
“我见过食铁兽,那天那个吴王送来的。”
沔州长史张德,他罕见地旷工了。然后给张沧做了一套锡制钢铁侠套装,上面图了一个黄色的五角星……
做沙模、铁范的工头们,看到葫芦娃模具成型,一个个风中凌乱。关键问题是,长史他居然亲自给葫芦娃们上色。
汉阳印刷局专门用石板印刷术印了一批连环画,分别是《葫芦兄弟》、《人参国传奇》、《黑猫警长》、《大闹天宫》……
“齐天大圣孙悟空!”
“身如玄铁,火眼金睛!”
“吃俺老孙一棒!”
曹宪站在汉阳城的街头巷尾,看着那些戴着孙大圣面具的孩童挥舞着竹棒追打,一时间和工头门一样风中凌乱。
“大郎,你也想要?”
看着关门弟子李善那纠结的表情,曹宪和蔼地问道。
李善想要点头来着,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曹宪拂须轻笑,到了坊市的一家铺面,摸了几个铜板:“猴儿面具,来一个。”
“要凤翅紫金冠的那个!”
李善大声地叫了起来,然后马上又道,“不……不要也没甚……要紧。”
“就要凤翅紫金冠的。”
“曹夫子,可要包好?”
“不用不用……”
李善伸出双手,连连摆手,又踮着脚踩着铺面柜台外面的半截护栏,半个身子都要趴在柜台上,那掌柜连忙将“凤翅紫金冠”的孙大圣面具取了下来:“曹夫子,长史最是敬你,托长史的福,小店买卖不差,这面具,聊表心意。下走跟长史一样,敬你。”
摸在手中的铜板又收了回去,曹宪呵呵一笑:“好,好啊。”
老夫子并未纠缠这个,也不会矫情,于他看来,这般就是教化,教化就是这般。时人厌恶的商贾都能明一个简单的事理,姑且不论其本心,只观其行,足慰生平。
“哈!”
李善两眼放着光,双手捧着“凤翅紫金冠”的孙大圣面具,正要转身离开,却又马上回过身,微微行礼,“多谢店家。”
“告辞。”
老夫子迈着步子,半步人瑞手持竹杖,倒是惬意的很。
店老板目送他们祖孙师徒二人离开,赞了一声:“曹夫子弟子知礼明事,真是让人羡慕。”
《大闹天宫》离经叛道,但主创却是曹宪,曹宪还专门把猴子如何上了凌霄宝殿爽了一把的画册,送到了长安,李皇帝自己看的津津有味,还讥嘲了一句“玉帝老儿当真无用”。
原本琢磨着要搞大新闻的一票清流,一时间也是无从下口,风中凌乱的程度,比汉阳城的工头们还要严重。
临漳山,发蒙书院中,几个孩子王带着各自的伙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而李善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他旁边还坐着个更小的豆丁。
“那不行!上回就是我们当妖精,这次怎么还是我们当?我们这次要当葫芦!”
“对,当葫芦!”
“可上次我们救出了‘爷爷’,你们输了,输了不认账么?”
“谁说不认账?可也没说输了就得继续当妖精!”
“耍赖输不起!”
“你说谁耍啦输不起?!”
“说你呢!”
咚!
一拳砸在对方脸上,只愣了一刹那,两边孩子立刻打成一团,还有另外的几个小团伙则是围观。
“好!好!打他!打他!打他头!抓他头发!用力!”
“阿狗咬他,咬他胳膊,咬他耳朵,咬啊咬!”
李善看着打成一团的熊孩子,想要安慰一下旁边的豆丁,却听豆丁好奇地问道:“哥哥,他们是在角力吗?”
“太公经常让家里人角力。”
“这……”
知书达理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外加图片记忆法的李善,想要告诉张沧,他们其实是在打架斗殴。可又觉得,如果解释了什么是打架斗殴,那么这个据老师说可能是长史儿子的小家伙,会不会学坏?学坏的话会不会被人说是他李善教唆的?
“阿螭,我们去别处玩耍可好?”
“好啊。”
阿螭是张沧的小名,坦叔帮着给取的,张沧八个月大能自己爬的时候,正好下了一场大雨。
螭龙散水,所以坦叔给他取了一个“阿螭”的小名,只是李芷儿觉得没见到他老子,叫了没意思,所以一直喊“大郎”。
本该是李善带着张沧,却万万没想到,张沧带着李善到了自己的玩耍处。护卫放了他们过去,张沧这才自己推开了房门,炫耀一般地指着一切:“多吧?”
“这……这是什么?”
“黄金圣衣!射手座的!”
“这……这又是什么?”
“飞机。”
说着,张沧将前置的桨叶转动,皮筋蓄力之后,张沧将飞机一抛,竟然就直接飞了出去。
“噢……”
李善张大了嘴巴,“我、我可以玩吗?”
“可以啊。”
张沧十分得意,然后又拍了拍架子上等身的钢铁侠套装,“哥哥,这个很轻,还有一身大的。”
太阳西落,曹宪差人前往张德的临漳山别院,询问李善怎么还没回家。
老张于是派人打问,就有家生子护卫过来回禀:“宗长,李郎君正陪小郎君玩耍,屋里已经说了,是要留下用晚膳的。”
“好,我这就去和曹……”
“操之,大郎怎么还未回家?”
老夫子心系这个关门弟子,竟是亲自上门来寻他。
“在西园带着人玩耍。”
“老夫这就去寻他。”
到了西园,曹夫子在门洞前喊道:“大郎,怎地天黑也不知归去?”
“天黑了?”
穿着大号钢铁侠锡制套装的李善猛地一个激灵,将手中的《人参国传奇》一扔,然后冲了出来,忙不迭行礼道:“弟子贪玩,忘了时辰,让先生担忧了。”
“你……你穿的这是什么?!”
“嗯?”
李善一愣,眨眨眼,然后低头看了看。
夕阳西下,余晖照耀,有个人儿,散发着赤红的光芒。
第十九章 课业()
♂
“这个,叫天球仪。而这个,叫地球仪。”
张德没有解释什么是天球仪,什么是地球仪,而是对台下年龄不一的少年们如是道,“你们已经学过了坐标,那么,坐标在生活中的具体作用,又是怎么用的呢?”
“测量临漳山的高度,测绘临漳山的地形,你们已经运用过等高线,也学会了比例尺。但是,当有人问你:这位老兄,请问临漳山在哪儿?你们如何回答?”
“很显然,你们会说:汉阳向西多少里,汉水往南多少里。这,就是坐标的作用。”
世界地图要画出来,除了个别类似所罗门群岛或者塞舌尔岛的冷僻地点,作为一条工科狗,大差不差都能画出来。
但要说精确到地球仪上投影如何如何按照比例,这依然需要测绘。当然,依照现在三大船队的实力,要做一次环球航行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从太平洋北部顺溜而下,最快两个月就能让贞观八年造大船抵达北美洲的西海岸。
不过张德从没提过这一点,三大船队的主要作用,除了劫掠之外,就是定点清除近海那些死活不肯合作的土著,然后,建立据点,开辟种植园或者盐场,接下来就是填奴隶进去榨取每一滴利润。
哗……
张德转动了地球仪:“今天我们要说的,就是为了天圆地方是错的,地如鸡子也是错的。”
地圆说提出的年代相当久远,但中古远古的学者,并不能解释这一切,因为没有实证。
可是数学家却在天体观测和周期计算中,隐约觉得“地如鸡子”是对的,可在无法证明的情况下,这并不符合统治精英们的需要。
正常、不正常、熊以及不熊的孩子们,在大脑当机之后,又懵逼了许久。他们的接受能力已经相当的好,《曹冲定理》让他们已经可以在船行上班,再学习的久一些,做个计吏也绰绰有余。
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将老迈的六七十岁的《算经》高手甩到了身后。
这是一群已经明白“力”,明白“加速度”,明白“质量”的孩子,学习是痛苦的,但求知欲,在无知之时,最是犹如无法戒断的瘾,让他们不管贫穷还是富余,都乐此不疲。
哪怕,他们现在学习的知识,似乎只能做底层的一员小吏,甚至连小吏都未必会用他们。唐朝的上升渠道,和他们无关。
这些“黔首”“工匠”“商贾”之子,通过科举拼搏一条光耀门楣的道路,大约和张德在今年就造出一台小霸王学习机的难度差不多。
极端冲击力的一堂课,张德允许他们怀疑,但并不会去解释。而是用数学来说话,潮汐和月亮的数学关系,地球和太阳的数学关系,都是实实在在反应在生活中。年、月、日,这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但却真实的无以复加,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是这样的真实。
万年之前,千年之前,百年之前的人们,各有不同的人生际遇,但他们头顶的星空、月光、骄阳,只有微小的变化。
春分秋分对农官们而言是了如指掌的事情,老农或许知道,但更多的是不知道,他们一代代不管种多少年的地,最终还是要求到那些掌握农时知识的朝廷中人或者望族世家。
孩子们学到了“太阳回归”这个词,然后张德在地球仪上,划了一条虚线,告诉他们,这叫北太阳回归线。
“后天开始,我们要用这个工具,去看一看,头顶的金木水火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一架简陋的望远镜放在了一旁,实际上,它并不能看到金木水火土长什么模样,只是,足够让熊孩子们知道,那头顶的月亮上,其实屁也没有。
正如他们通过排水法,知道空气里面真正提供燃烧作用的成分,其实只有两成多。
学童们瞪大了眼睛,他们用过望远镜,但那只是玩具一样的东西。他们也用过显微镜,知道水中不止四万八千毛虫,光头们那都是鬼扯。他们看到了只有一个细胞的虫子,拖着一根长长的鞭毛,甚是丑陋。
“先生,那今天的课业呢?”
“按组分配,年长的带着年幼的,前往汊川各自设计一个风车。最低要求是能御风而转,评分以做工广泛性为准。要什么材料,要多少,各自组内计算,然后交给松白先生。”
“是,先生!”
有的人皱起眉头,有的人兴奋无比,有的人挥舞拳头……
张德需要天才级的人物出现,但同样需要添砖加瓦之辈。或许这第三批的学生中,依然没有惊才绝艳之辈,那种类似李善的怪物,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惜,李善是曹夫子的关门弟子。虽然这个弟子已经学会自称“冬日所生摩羯座”,然而这也是个自称“冬日所生摩羯座”的曹宪关门弟子。
每次想到这里,老张总有一种手指之间溜走一只活生生牛顿或者麦克斯韦的痛心。
白瞎他那么一套龙星座圣衣以及马克五钢铁侠套装……肉包子打狗,典型的有去无回。
汉水两岸已经有风车在运转,这些风车一开始是作为沔州衙署的资产在运作,主营磨制米面粮油以及深加工麸皮稻糠,但很快因为加工迅捷收费低廉,将汉阳附近所有操持这等营生的中小地主挤兑到破产。
穷则思变,这些原本就难以收到地租,只能靠额外经营保证生活水准的中小地主,在无奈之下,用手中的田地抵押,向半官方性质的钱庄举债。
新增的每一座风车,都是这些中小地主的营生。他们将自己田地所产的粮食,加工之后,由沔州衙署验收,然后统一采购统一入库,再交由顺丰号,运往长安和洛阳进行增值销售。
如今的关洛之地,只要是市民阶层,食物原来越走向精细化,即便是钟鼎鸣食之家,也时常在外聚餐消费,这些二次加工的农产品,才能上得了他们的餐桌。
而能不能修一个风车,对中,是能不能进入这个消费链的重要生产要素。但是谁能修,谁修的好,却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张德要做的,就是让学生们在汲取知识之余,不至于进入社会后四处受挫,让他们至少有一个安生立命之术。
第二十章 伊予铜山()
夏季,东海又东两千余里,由筑紫岛向东南六百里,“民兵”船队开始了新一年的巨鲸捕杀。一般的小须鲸到此时就不追猎,三到四头小须鲸以家庭为单位,能够稍稍地度过一个安全的暑假。
然而它们的近亲,重达十四万斤的鳍鲸,即将面临锲而不舍的千里追杀。从西风带一路顺着东大洋的洋流,这些海洋巨兽,每一块血肉筋骨,都会价格不菲的利润。
鳍鲸就是长须鲸,如果不是八年造大船,根本无法进行拖拽。并且巨鲸的速度远比舟船要快,“民兵”船队需要围杀,需要埋伏,需要守株待兔,甚至是等待着受伤的巨兽从船底悲鸣滑过……
“满帆——”
“满帆!满帆!满帆!”
当当当当当……
浇筑而成的鸣钟,被快速地晃动钟锤,远处,水面起复,能够看到一头巨兽狭长发达的背脊像一个穹顶,在水面翻转滑过。而背脊之上,还有一柄断了缆绳的捕鲸叉。如果是小须鲸,根本不需要捕鲸叉,直接混纺拖网就能将它们缠住,然后拖拽到码头,或者直接在大船附近宰杀。
“传讯王老六!”
“是!”
砰!
一发信号弹冲天而起,啪的一声炸开,几个呼吸后,远处同样升起一道火光,同样炸开一个花环。
“王老六收到了!”
“追!别让这头巨鲲跑了!”
哗哗哗……
海浪拍打着什么,水手们脑袋上包着布巾,一个个络腮胡子,穿着短打手握尖矛,关键时候,老练的“混江龙”们,要当机立断带着徒子徒孙跳海杀鲸。
这是数年来的经验,更是数年来的勇气。
搏击、搏浪、搏命,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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