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哥儿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真是令我等刮目相看!”
“小弟佩服,佩服……”
芙蓉园内空气都凝结了。
李二带着微笑的脸凝固在那里,然后眼神瞟着四大天王之一的房玄龄。
老房是个聪明人,要不然能和杜天王并称房谋杜断呢。
于是房玄龄余光扫了过去,看看是哪家臭小子这么煞风景。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高大壮硕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衣长衫,负手而立,迎着曲江池的春风,笑的真是无比灿烂。
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房玄龄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一瞧,嘿,还是认识的。
这少年姓房名俊家里行二,平素喜好拳脚枪棒,时常混迹市井之间,他爹今年马上要上任尚书左仆射,上个月刚封魏国公,最近在搞监修国史的清水工作。
“朕有点乏了。”
李董的声音,有点儿冷宫怨妇的气息,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尉迟恭,看了看程知节,看了看房玄龄,然后摆驾太极宫,再也不来芙蓉园,不来曲江池了。
第三十章 进学(求推荐票)()
晚上皇帝在宫里发脾气,说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没意思。于是大唐第一喷子晚上就直接从永兴坊翻了坊墙出去,直接跑延禧门就狂拍:“开门!快开门!”
守夜的大内高手本来准备一箭射死他,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声:“谁啊。”
“我,魏征。”
于是门就开了,然后大喷子被人领过去看皇帝怎么在饭桌上撒泼。
皇后一看是老魏,顿时大喜,连忙问吃了没有,老魏说吃过了,然后就冷冷地看着三十岁的皇帝。
皇帝顿时不闹了,然后谄媚地说道:“卿何故……”
“陛下!”
老魏一声大喝,李世民手里的银筷子直接掉地上。
李二内心是空虚的,他准备拉住自己爱妃的手,感觉一下人间的真情。
但皇后已经带着孩子们回房讲故事去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这样,到了第二天。
大臣们打卡上班在廊下排队的时候,李道宗转身问李勣:“懋功,昨夜有人入宫面圣了?”
“嗯。”
李勣话不多,眼神看着文官队伍里的魏征。
李道宗露出一个收到的眼神,然后内心感慨:昨天那么大的动静,陛下吃得消?
外朝人到齐,皇帝就迈着八字步上朝来了。
大臣们都偷偷打量了一下老板,然后惊的眼球爆出,皇帝那黑眼圈跟貔貅一模一样了啊。
长孙无忌情不自禁地侧着身子看了一眼魏征,然后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
英雄,好样的。
本来嘛,你一皇帝,身负数千万大唐人民的期望,结果因为几十号小屁孩抢风头,就吃晚饭发脾气?忒没溜了吧。
然而长孙无忌可不敢喷妹夫,主要还是妹妹在旁边的话放不开,再一个,他要维持外甥外甥女心目中的完美舅舅形象。
而老魏是无所谓的,反正老夫是李建成的人,整个大唐官场都没朋友。以前老伙计薛万彻因为叫张公谨爸爸后,整个人画风都变了,天天琢磨着杀人。
别的不敢说,今年杀突厥佬,李董许了一路总管给他,显然是要抬举薛万彻,背后的深意嘛,还是要安抚隐太子曾经的爪牙。
“大唐文治武功并重,曲江文会佳作频频,足见我大唐文风之盛!朕心甚慰啊。”
盯着熊猫眼的李世民在那里一脸感慨,大臣们内心纷纷吐槽:没写诗憋着了吧。
“陛下教化之功远超文景,功盖六朝,长安少年名篇传世,此历代未有之盛况,臣奏请陛下立碑撰文,让世人铭记如此盛会。”
孔祭酒突然就跳出来拍马屁,速度之快简直有点让大家吃不消。
魏征心说这什么鬼,老孔最近是发什么疯,这么专注拍马。
李世明本来就很忧郁,一听孔祭酒居然这么赏脸,顿时盯着黑眼圈露出一个微笑:“此间少年,皆要铭记。”
于是外朝朝会就过了第一条议题——《关于曲江文会的若干决议》。
外朝发生的事情,张德是不知道的,反正今天他是被坦叔硬逼着去了陆德明府上。
府门口,张德一步三回望,鹌鹑一样地看着坦叔,极其悲愤。
“郎君,您身为南宗宗长,须以身作则,郎君还有两个弟弟的。”
坦叔先打了亲情牌。
然后顿了顿:“再则,弘慎公吩咐的话,郎君也是亲耳所听。若是郎君再磨蹭,待四月弘慎公回京述职,您要是还没有拜入陆公门下……”
坦叔又打出了恐吓牌。
“此次曲江文会,郎君未有佳作问世,只怕到时候遴选太子陪读,郎君被选上的希望很渺茫。而郎君若是陆公弟子,则是大为不同。”
甜枣儿总归是放在后边的。
但老张压根就不想吃这甜枣啊,虽然他历史知识不扎实,可也知道李承乾没当上皇帝啊!
再说了,他本来就不想陪太子读书,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要做大唐第一个被苹果砸了脑袋的人。
这么伟大的理想,唐朝人懂个卵。
“坦叔……”
“进去!”
“哦。”
最终老张咬咬牙,进了陆府。
等进去在中厅候着的光景,陆德明才被小儿子陆飞白搀扶着坐下。
等看到陆德明,张德大吃一惊,许久不见,老头儿竟然憔悴的跟风中残烛一般。
“学士怎会……”
“形容枯槁是吧?”
陆德明竟然还露出了一个微笑,笑的很是勉强。
“父亲去岁受了风寒,一直未有好转……”
陆飞白一脸愁容,向张德解释。
“曲江文会你有什么诗作吗?”
陆德明毫不在意挥挥手,搀着他的小儿子于是松开手,站在一侧。
张德一愣:莫非老头儿知道我卖诗圈钱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不可能!
“德生性愚钝,不善诗赋,未有什么诗作。”
老张如实说道。
话音刚落,门外来了一小书童,毕恭毕敬道:“学士,外头有人送来了张大郎的诗作。”
“噢?”
陆德明讶异一下,然后笑道:“你这小郎,倒是有个好忠仆。把诗作拿来。”
老张脸色一变:坦叔你阴我!
然后陆德明把诗卷打开,抚着胡须准备点评。他本来面带微笑,看到诗作后,脸瞬间垮了下来。
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张德:“你写的这个……是诗?”
抖了抖雪白的贡纸,陆德明的表情很阴沉,要杀人的样子。
“拙作让学士见笑了。”
“拙作?”
陆德明气的胡须在颤抖,递给陆飞白:“念给这竖子自己听听!”
于是陆飞白双手接过纸张,撑开了就念道:“好大一棵树,上面光秃秃。来了一只鸟,全身黑乌乌……诗名,《黑乌访春柳》。”
这是一首……写景诗。而且很写实。
老张脸顿时一黑,特么还兴羞耻py的?我自己写着玩又没说要流芳百世,再说这写的哪儿不好了?很写实嘛,直抒胸臆。
“老夫时日无多,本想你若有些许墨水,就教你《老庄》《周易》,眼下看来,说你胸无点墨都是抬举……”
嘿,老头儿你这话太特么伤人了。你知道傅里叶转换吗?你知道高斯定理吗?你知道蝴蝶共识吗?你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吗?
“算了,也是老夫应了弘慎,既然收你为徒,总是要传授点东西,就教你几个月琴吧。”
嗯?学琴?我擦,老头儿你还辅修艺术的?
张德嘴角一抽,老子刚用文科生的方式圈了钱,现在你特么告诉我让我做艺术生?
“呃,学士,可不可以……”
“老夫时日无多,没精力和你讨价还价。”
“先生有所不知,弟子对音律之道颇为向往。古有三月不知肉味,弟子虽然没有此等天资,但却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琴音,能引来弟子的钟子期。”
陆德明表情有点呆滞,看了张德半天,才咳嗽着说道:“老夫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是这般毫无节操。”
而这会儿外朝的大臣们正在廊下吃午饭,一边吃一边有人问:“方才内官给陛下送去的是什么?”
“曲江文会勋贵子弟的全部诗文。”
“此次曲江文会,佳作甚多,看来陛下是要以诗下饭,哈哈哈哈……”
正当外面大臣拿老板开涮的时候,李二黑着脸指着其中一篇说道:“这是诗?”
皇后一向端庄,凑过来瞄了一眼,然后皇后就失态了。
“来人!”
想起什么来的李董喝了一声,“事出蹊跷,必有妖孽!哼!”
第三十一章 谁是张小乙(求推荐票)()
艺术是高雅的,当然了,张德回忆上辈子的时候,觉得有些艺术很废纸巾,而且比较伤身。主要还是因为工作,东南吹海风,西北吃沙子,有一阵子跟领导“海上生明月”的时候有一条海豚游过,工友们纷纷猜测这条海豚是不是母的,要是母的……
后来领导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国家圈养了起来,老张就再也没见过母海豚,母骆驼倒是见了不少。
所以,当老头儿指着案几上的长条状物体,解说琴棋书画为什么琴排第一的时候,张德有点失神。
“先生,这就是瑶琴?”
陆元朗其实已经很清楚,眼前这小子绝对毫无艺术细胞,但对于连琴长什么模样还要靠问才能确认,吴县男很想打死梁丰县男。
“金石丝竹中的丝,就是琴瑟。”
“原来金石丝竹说的是乐器?”
陆元朗抄起拐杖就砸了过去。
过了一会让,张德摸着脑袋上的包问老头儿:“先生,那么今天我要学点什么呢?”
“关于瑶琴,你知道点什么?诗赋传奇,都可以。”
“诗余算么?”
陆元朗忍了忍,还是点头咳嗽了一声,“说说看。”
“欲将心事付瑶琴……”
张德低声吟道,这梅园春梅绽放,配着这妙句,倒是很有一点翩跹少年郎一展文采的气氛。
“嗯,不错,可是残句?”
“好像下面还有一句什么来着?我想想,知音少,毛断鸟抽筋……”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父亲!”
陆飞白扶着陆学士,赶紧回房休息去了。
老张一愣,然后在后面喊道:“错了,是弦断有谁听,不是毛断鸟抽筋!”
“竖子!你……你给老夫个……你明天卯时就来学琴!”
“是,先生。”
张德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在外面马车上休息的坦叔一看自家郎君出来了,眉头微皱,上前问道:“郎君,学士不愿教你?”
“哪有,先生已经收我为弟子,还让我明天卯时就来学习。”
“甚好,甚好!”坦叔眼睛一闭,然后感慨一声后睁开,冲张德道,“郎君,江阴张氏将以郎君为荣。”
有这么重要?
张德理解不了。
“四郎,送郎君回去。”
“是,坦叔。”
张德一愣:“坦叔,你不和我一起?”
“还要将束脩补上。”
说罢,坦叔招招手,冲四大保镖另外两个说道,“把箱子抬上,跟我进去。”
“是,坦叔。”
关于张礼红张礼青张礼海张礼寿四人为何对坦叔这么服帖,这就涉及到装逼不成反被操的经典戏码,四大保镖以为自己是四大金刚,然后坦叔告诉他们不过是四条金毛。
“郎君,路上慢行。”
“哦,好的。”
张德愣了愣,上了马车还在琢磨,“那箱子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阿郎连自己的钱箱都不认得了?”
薛招奴手里捧着馒头片,吃的满嘴都是料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有钱……卧槽!”
老张跳了起来,“那是我的老婆本!四郎,赶紧回过去,那钱不能动!我有大用处,钱生钱的大用处!”
以往很听话的张礼寿吸了吸鼻子,然后生硬地回道:“大郎,束脩岂能少了?不给不合礼法。”
“那也不能直接搬钱箱子啊,我看别人直接给猪肉条就行了,凭什么我要给钱箱子。而且先生是十八学士之一,岂能沾染铜臭味,你们这样做,会让先生厌恶我的。简直是好心办坏事!”
张礼寿不为所动,继续生硬回道:“郎君何必如此吝啬,给了束脩,还剩下不少,够大郎花销的。”
我特么吝啬?我特么不吝啬怎么让苹果砸脑袋?
老张还想再抢救一下,但一看张礼寿王八吃秤砣的样子,决定放弃治疗。
他的内心现在是崩溃的,只能指望陆元朗一定要有风骨啊,千万别沾染铜臭味,污染了纯洁的学术环境啊。
第二天,陆元朗虽然还咳嗽,但笑呵呵地领着张德到了春梅园,然后指着一架琴:“大郎随便抚琴,感受一下丝竹玄妙变化。”
我擦……先生你和昨天完全不一样啊先生。
我现在不想感受丝竹,只想听金石之音,最好是开元通宝和银饼子碰撞出来的铃儿响叮当。
黑着脸的老张坐案几上,看了看陆老头的琴,再看看自己的:“先生,为什么弟子的琴和先生的不一样?这里少了两个角。”
张德指了指琴头,心说老头儿连好一点的琴都不舍得,简直了!
“为师的是仲尼琴,大郎习琴所用的是列子琴。”
昨天他辗转反侧,一想到几千贯就扔给陆老头儿爽,他就很不爽。特么的搞什么啊,上辈子艺术生花几十万学艺术他一向觉得这得多脑抽才干这事儿?结果特么唐朝的艺术生也是这尿性?
因为睡不着,薛招奴就钻榻上贴着老张说话,于是就谈到了唐朝艺术形式有几种特点,以及唐朝艺术生态和社会主体的变化。然后老张就发现,姑母给李渊做小老婆的薛招奴还真是挺有艺术深度的,连瑶琴的几种制式都门儿清。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