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第133部分

　　　　血肉之躯必有一死。

　　　　一瞬间，西格尔好似听到了树林中悠远的叹息声，来自一切开端时刻的那声叹息，是为了辉煌之后的衰败还是为了对永恒寂静的恐惧？

　　　　风暴之墙后退，显露出来的新大陆是如同新生，所以这里能够让精灵重现创世瞬间的辉煌之影——哪怕只是拙劣的模仿也足够西格尔惊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便是伊斯洛里斯也会被抹平，就像其他一切一样。金色的树叶终会掉落，冬季总有一天也会降临此地。即使那将会是在千年之后才到来，但终究逃不过时间。

　　　　想到这里，西格尔坐起身来，他只觉得浑身难受。难道一切努力终归只是为了化作尘土，世间唯有毫无意识的元素可以永恒？他不再去看这片美好但终究虚假的景色，而将视线投向正在山脚下忙碌的商队。

　　　　周围的美景让他们感到愉悦，但最终让他们欢笑的却是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他们卸下来自外海的香料，精工织就的绸缎和精美的瓷器；然后将芳香的精灵美酒装在透明的玻璃瓶中，小心翼翼的堆放在铺满稻草的箱子里；由精灵工匠制作的竖琴能够弹奏出最优美的乐曲，而在精灵森林里采摘的茶叶天生带有滋润生命的力量。商人们喜笑颜开，这是一笔好生意，可以让他们从中挣得很高的差价。虽说追求钱财在精灵眼中属于人类的恶习，但这些钱财能够让商人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获得安全感和幸福感。对于只有几十年寿命的种族来说，安全和幸福是他们最重要的需求。

　　　　世界的诞生和灭亡是一个宏大而遥远的议题，生死之间的界限也不是西格尔现在能够跨越的。即便知识渊博、法力高强，如博学士法拉尼斯那样的人，不也难以解决这个命题吗？

　　　　他走下永恒春季的山丘，来到欢乐热闹的人群之中。在这里，精灵和人类一同交谈，从各个角度欣赏生活的美。许多东西不像是香料和绸缎那样容易标价，比如一副来自繁星王国的油画前就站着许多精灵，他们用各自的审美目光欣赏人类的艺术品，从中汲取灵感。

　　　　艺术品只有交换，没有买卖，所以带来油画的商人也不着急，更不会像其他商贩那样讨价还价。喜欢这幅画的精灵自然会用另一件艺术品进行交换，他只需要道谢并收下，然后安全的将其带回到繁星王国。那里的贵族一直对新大陆的精灵艺术品争相追捧，一次符合时机的拍卖就能让商人暴富起来。

　　　　西格尔从一个摊位走到另一个摊位，看看这里有什么好东西。精灵不会摆摊，但有人专门常驻伊斯洛里斯，囤积精灵的物品卖给前来的商队。他们其中有很多混血儿，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半精灵。这些精灵和其他种族因为爱情或激情诞生的生命，成了精灵森林沟通外界的桥梁。他们拥有人类的活力和精灵的魅力，但在学习能力和寿命上有所欠缺。不过在这片两族混杂的区域，他们倒是如鱼得水，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由于精灵中法师比较常见，所以半精灵不像人类商人那样敬畏法师。他们一听说年轻法师的土元素战士可以持续好几个小时，便立刻找了上来，希望能够获得这种商品。

　　　　“尊敬的法师先生。”一名俊美的半精灵青年站在西格尔面前，优雅地向他行礼：“不知道是否可以告知您的土元素战士是否出售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精灵森林3（）　
“这是矮人的产品，叫做符文元素护卫，摩拉之巅的符文大师只做了核心，目前交给了一个侏儒商人独家出售。”西格尔回答道：“如果你去摩拉之巅，便能够买到这样商品，售价应该在三万金币左右。”

　　　　半精灵想了想，用更恭敬的态度对西格尔说道：“这位法师先生，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共进晚餐？”

　　　　在山丘的集市旁边，有一条铺满白色石头的小径，这是精灵森林中为数不多的石头道路。西格尔和半精灵并肩前进，跟着他来到一座低矮的小屋门口。这座屋子并不起眼，周围也没有商人聚集，显得遗世而孤立。屋子的前面摆着一张木头方桌，一盘新鲜晶润的水果摆在桌子正中。当两个人走近的时候，几片银灰色的叶子从树上飘落，惊走了几只偷食的松鼠。它们从桌子上跑开，腮帮子圆鼓鼓的，看来大有收获。

　　　　“法师先生，这里是我的家，我妻子的手艺很好，尤其是炖兔子。”

　　　　半精灵敲了敲门，说了几句话，门就无声地敞开了。他的妻子是一名人类，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鼻梁和脸颊还长着点点雀斑。她总是脸红害羞，似乎很少离开屋子，站在门框里面向西格尔微微点头致意。随后，她端出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饮，然后赶忙关上门，到厨房忙碌去了。

　　　　“我和我的妻子在旧大陆相识，为了追求自由和爱情而结合在一起。”半精灵对西格尔说道：“新大陆的精灵王国是我们的庇护所，这里的生活宁静而祥和。”

　　　　西格尔接过茶杯，轻饮一口，然后在桌边坐下：“你能将妻子带到新大陆来也不容易。”

　　　　“是的。一路上有太多人阻挠，但这终究不能阻止我们向往自由的心。”半精灵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海安。利亚顿。”

　　　　“索斯，”西格尔仍然用假名。

　　　　半精灵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啜饮一口，然后说道：“索斯先生。我知道法师的时间很是宝贵，所以便开门见山。我想要你的土元素战士。”

　　　　“你在摩拉之巅可以买到这种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因为我知道您才是关键。”半精灵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然后说道：“作为一个商人。我一直关注摩拉之巅方向过来的商队，所以我知道矮人还没有这种产品，但是您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确定，非常确凿的说出这件物品的出售地，不会是假的。除此之外。您还说出了这件物品的售价，这说明您对土元素战士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楚。再加上您是一个法师，那么这件事就非常明白了：除非法师联合会出了内鬼，将好东西暗中卖给矮人，否则这片大陆上只有一种人能够比矮人还清楚这项新法术的情况——您就是这个土元素战士咒语的研究者之一，是不是？”

　　　　西格尔轻轻的鼓掌，但是口头上并没有承认或否认。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在椅子上扭扭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对法术有些了解。那你觉得我会将土元素护卫卖给你吗？”

　　　　“这要看您来精灵森林需要什么。”海安说道：“我听商人说，您是为了守夜才召唤了元素护卫，但我觉得您一定另有深意，想要引起精灵法师的注意。别的不说，我所知道的咒语中，就有一个可以凭空开辟休息空间的法术，并不难掌握。您完全可以不暴露持久性元素战士的存在。而您既然选择这样，必定是有急迫的事情，而在精灵高层中您缺少可以说的上话的朋友，我想我可以为您服务。”

　　　　“你是我见过的人中反应最快。最聪明的一个。”西格尔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破绽，看来那句‘守密是法师最大的依仗’诚不我欺。”

　　　　半精灵笑了笑，向前探着身子，靠近西格尔之后压低声音说道：“您是一名法师。而我是个商人。您有咒语和法术，我有些能够用上的人脉。我的要求并不多，元素战士的卷轴或者其在精灵王国独家销售权，我就很满足了。”

　　　　西格尔没有立刻答应。

　　　　半精灵的妻子推开屋门，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炖肉。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似乎很害怕靠近西格尔身边。绕着一个弧线走了过来。半精灵靠在椅子上，目光仍聚焦在西格尔身上。法师皱了皱眉头，轻轻挥动手指。炖肉脱离了女孩的双手，轻飘飘的降落在桌子上。

　　　　这是一锅添加了蘑菇和洋葱的炖肉，每一块兔肉都切的大小一样，在乳白色的汤里安静地等待被品尝。几片翠绿的香草叶子漂浮在汤面上，掩盖住了表面的那层油腻。半精灵的妻子见到手里没了东西，脸通红通红，连忙跑了回去。

　　　　“她真的非常害羞。”西格尔说道：“你是怎样把她从旧大陆带过来的？”

　　　　“爱情的力量是非常伟大的，它能让普通人做到平时根本不敢想象的伟大壮举。”半精灵一边用长勺搅动炖汤，一边说道：“来尝尝吧，这是在新大陆难得一见的美味。”

　　　　西格尔笑笑：“我还真不知道在精灵森林还能吃到肉食。”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精灵又不禁止捕猎。”海安道：“他们的弓箭技术如此高超，还不是从捕猎中学习到的？不错，他们平时主要以素食为主，但从未禁过肉类。只不过他们不像人类那样饲养动物做肉食，只是从自然界中取。这样的行为其实算不上高明。”

　　　　西格尔为自己盛了一碗炖肉，吹了吹表面的热气，却一口没喝，将碗轻轻放下。半精灵略有惋惜的看着法师手中的碗，然后将自己的汤喝了一口。

　　　　“看来你对精灵颇有成见，”西格尔问道：“能告诉我你能联络到那些高层吗？”

　　　　半精灵笑了笑，轻轻一摆手，然后用食指一边点着桌面一边说道：“精灵自诩高雅，但也只不过是一种生物而已。他们和人类、矮人、兽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需要吃喝。”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很抱歉我用词粗俗，但这毕竟是实话。即便再漂亮的美女，在生孩子的时候也一样需要经历生死考验，搞得狼狈不堪。才能勉强求活。精灵也是这么来的，不比其他种族真的高贵多少。只要你明白了这点，就知道精灵也有所求，那就可以与他们搭上关系，建立联系。”

　　　　“具体点。”

　　　　“精灵卫队的副队长。月神殿的高阶祭司和艺术研究院的作曲大师。”海安说道：“若是你想让消息人尽皆知，我还认识几名不错的游吟诗人。他们经常出入高等精灵的宅邸，为他们弹奏乐器、吟唱诗歌。只要您告诉我需要传达的消息，我就能帮您做好一切。”

　　　　“而你只想要元素战士的独家售卖权？”西格尔说道。

　　　　“是的。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生意，您一定能与摩拉之巅说上话，给我这条财路。”

　　　　西格尔掏出烟斗，点燃之后放到嘴上轻轻吸着，让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借助掩护，他的手抓住了隐藏在袖子中的魔杖。

　　　　“行。”西格尔说道：“你所要求的问题不大，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说了这么久。肚子都有些饿了。让你的妻子拿些面包来，正好可以配汤。”

　　　　半精灵朝屋里喊了声，就看到他的小妻子端着面包篮子走了出来。西格尔结果面包，掰开之后分了一半给半精灵，然后突然向小女孩问道：“你知道汤里有一颗毒蘑菇吗？”

　　　　小女孩愣了愣，俯身低头向汤里看去，西格尔突然站起身来后撤，用魔杖顶在了女人的勃颈上。他口中念着咒语，让侦测思想的魔法释放出来。果然如他所料，女子的头脑中有一片被魔法覆盖的记忆。

　　　　一道银色的闪光直奔西格尔的面门而来。而防护箭矢的法术瞬间生效，将它弹开。西格尔随手发出一道电弧，击打在海安的防护咒语上。法术对撞形成的冲击波将可怜的女子掀飞，跌落在灌木丛中。昏死过去。

　　　　“这里不会有人打搅吧？”西格尔问道：“别到了一会儿，就有精灵法师从天而降，把咱们两个逮捕起来。”

　　　　海安笑着摇摇头，“放心吧，这里不会有精灵法师关注，你可以放心的死去。”

　　　　“你就不想问问我是如何看出破绽来的吗？”

　　　　“然后给你时间好逃跑？”半精灵脸色阴沉。但仍旧挂着笑容：“我会从你的记忆中找到答案。”

　　　　西格尔在空中比划着各种手势，海安也一样，他们在进行法术决斗前的博弈。从对方吟唱咒语的口型和施展法术的手势上，猜测对方的法术序列，并提前加以克制。这就像两个剑客互相用虚招进行试探，以图发现对方的破绽来展开攻击。

　　　　虽然海安经验丰富，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西格尔的法术意图，但却跟不上他的速度。元素力量在年轻法师的周围盘旋，逐渐形成秩序，组成了第一个咒语光球。这是咒法系强化法师的能力，将召唤而来的力量存而不发，好集中起来形成密集的攻击。

　　　　海安屏息凝气，又留心看着那颗光球，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法术：初级召唤元素生物（火），他最大的效果不过是一个幼儿体型的小型火元素，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召唤法术为什么不直接释放出来，至少能逼迫对手分神对付。虽然咒法强化的法师能够暂时性的压制法术作用，但多是选择闪光爆、臭云等控制类效果，让敌人无法一次全部化解——这个小小的火元素召唤算是什么战术？

　　　　西格尔继续加快手速，他甚至用上了精灵的武技来提高效果。海安冷汗直流，他可没有相应的速度能跟上。又一个光球从西格尔身边飘起，仍旧是次级召唤火元素。

　　　　半精灵放弃了追赶西格尔手速的打算，开始专心破坏对面咒语的成型。他相信自己在咒语积累和魔法能量调谐方面超过对面的年轻人，终究能够耗干对面的精神专注力。

　　　　西格尔似乎也不着急，一边围着海安划着圆弧移动，一边继续加强自己的法术。光球在空中发出呜呜的脉冲声，又如同活动心脏一样开始有规律的伸缩、扩张。海安有些发愣，从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咒法师可以储存法术不假，可从没听说他们能够中途加强这些咒语球。

　　　　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次级召唤火元素便增加了强度，已经达到了召唤成人体型中等火元素。海安苦笑着问道：“这就是你的能力？还会继续增强下去吗？”

　　　　“不会。”西格尔语气平稳，迅速回答道。

　　　　“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西格尔手法突然一变，如同凌空写字一般，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在面前刻画生硬的符号。

　　　　“这是什么法术？”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