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瓦- 第52部分

　　　　程仲惊讶的看着袁方那张朴实的甚至带着些猥琐的脸，他的高效，他的果敢完全出乎了程仲的预料，甚至是程仲自己都做不到的。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主簿，原来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程仲暗暗打定主意，此事一了，他一定要好好挖挖袁方的底！

　　　　程仲本来以为华亭县城中罕有军事经验的人，更别提指挥官了，因此自己这个二半吊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袁方更合适一下。

　　　　“袁大人！”程仲突然面色郑重的说道：“程某有一事拜托！”

　　　　“程典史署理县衙，但有所命，袁某肝脑涂地，绝不敢辞！”袁方说道。

　　　　虽然年纪已经足够做程仲的父亲，但是袁方却没有一丝一毫轻视面前的年轻人！他本来以为程仲是想让他带人出城打探倭寇的消息，毕竟这样紧闭城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华亭县的防卫，但是也让他们成了睁眼瞎，倭寇的一举一动都不知道了，这可就太危险了。而逃进城的百姓早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就问不出有价值的信息！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程仲却说道：“袁大人以往曾在行伍供职，华亭县的防务就仰仗袁大人了！”

　　　　“这是袁某分内之事！”袁方说道，但同时又有些奇怪，之前程仲组织指挥的很好，而且他的威望最高，做指挥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组织防御呢，难道说？袁方的脑海中闪现出不可思议的念头。

　　　　果然，程仲说道：“我还有事要做！”

　　　　看着程仲决绝的面色，袁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袁方阻止道：“海大人，程典史身系一县安危，万不可犯险！”

　　　　程仲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瞒不过袁方，摇了摇头，什么“身系一县安危？”全是扯淡，地球离开谁不是一样照转？他微微一笑说道：“袁大人，您的才能远在我之上，有您在，华亭必可保无虞。程某也就放心了。再说了，程仲相信，以我的身手，倭寇想伤我，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程仲的目光精光一闪，面上显现几分跃跃欲试的神情。

　　　　虽然程仲话说的轻松，但是袁方却知道他是在以死相搏！

　　　　“程典史——”袁方还待再劝，却被程仲打断了

　　　　“好了，袁大人，您在城中也未见得轻松！再说了，如果倭寇势大，你我也不过是一前一后的事情，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就让程某冲动一次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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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罹难（）　
余一郎是一名倭寇的头目，自打岑港败退之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敢大明境内了，一直窝在海上。

　　　　在大明百姓的眼中，倭寇是从来不把生死放在眼中的恶魔，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怕死，也怕痛。每一次像噬人的孤魂一样游荡在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国土，余一郎都胆战心惊，只有用无休止的杀戮来让自己的心平静一点，来提醒自己是处于支配的地位，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余一郎已经记不清了，谁知道呢？谁在意呢？

　　　　接到命令之后，余一郎是有一些疑虑的，毕竟倭寇新败，明军的士气大振，在这个时候上岸是不明智的，但是命令不能违抗，所以他还是来了，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队伍来了！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路之上出奇的顺利，顺利的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当他来到富庶的华亭县的时候，劫掠就要开始了！而他属下二百只嗷嗷叫的恶狼早已经耐不住了！如果按照他们的想法，也许劫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余一郎叫来了队伍的向导，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说的一口大明官话，但却剃着浪人的发髻。

　　　　他叫张小六，是大明人，十多岁的时候已经跟随汪直成为倭寇了。

　　　　这一次行动的两百人都是真倭，这在之前是非常罕有的，真倭的战斗力要比被裹夹着加入倭寇的老百姓要强太多了。

　　　　嘉靖三十四年，四十余名倭寇从浙江平湖入境，向杭州进逼，抢掠之后逃向淳安，转了半个多月，居然转到了南直隶，又在常州、苏州附近抢了一把，最后甚至进逼到了南京城下！让留都数千守军紧闭城门不敢出战！虽然最终被歼灭，但这一路上被他们杀死砍伤的平民士兵竟然达到了三千余人！真倭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这一次的真倭达到了两百人，张小六相信大明已经没有的军队能够奈何得了他们了。他同时也深深的以自己能成为其中的一员而骄傲。

　　　　“前面是个什么所在？”余一郎指着前方宏伟的建筑物群问道。

　　　　“将军，您说的那个是华亭县的县学和孔庙，秀才们求学的地方，并没有金银珠宝，更没有女人。”张小六哈着腰说道：“我看咱们还是按计划快一点到华亭县城吧！松江府华亭县可是整个大明最富庶的地方！城里面遍地都是金银，都是女人！而且没有兵丁把守，完全是不设防的，将军想做什么都行。”

　　　　在汪直故去之后，毛海峰等人的影响力差的太远，明人在倭寇中的地位每况愈下。像张小六以前虽然也只是向导，但是地位还是满高的，但是现在，他只能哈着腰讨余一郎的欢心，否则余一郎甚至可能杀掉他！

　　　　“哼！明军，乌合之众！”余一郎不屑的说道。但是同时还是深深的打了个冷战，在岑港之战前，他这样说的时候底气十足，但是在那一战之后，他是彻底的害怕了。

　　　　诚然，明军的单兵战斗力不强，但是相互之间的配合却让余一郎都吃了瘪！那远远飘扬的“戚”字大旗，那奇形怪状的不知名的武器，还有身边不断倒下的同伴都成余一郎挥之不去的噩梦！此时再说这样的话，已经没有多少底气了。

　　　　“是，是，明军都是乌合之众！”张小六连连附和道。

　　　　余一郎并没有理睬张小六，而是带着人直接冲进了孔庙！

　　　　“砰”的一声，孔庙的大门倒了下来，倭寇纷乱的冲了进去，但是县学中空空荡荡的，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余一郎挥了挥手，倭寇开始两三个一组进行，很快有倭寇呼喝起来。

　　　　当余一郎赶到的时候，三个倭寇如临大敌的守在门前，却并没有敢冲进去。

　　　　房中，一名年近耄耋的老人气定神闲的正挥毫泼墨，这老人正是县学教谕王文昌！

　　　　他面前的宣纸上，已经落下了很多浓墨重彩的字迹。

　　　　老人旁若无人，对近在咫尺的倭刀视如不见，终于，老人的笔端重重的一顿，一幅字已经写完了。

　　　　余一郎冲张小六努了努嘴，张小六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到老人写的字，张小六惊讶了，嗫嚅不敢说。

　　　　“上面写的是什么？”余一郎问道。

　　　　“将军，还是不要读了吧？”张小六为难的说道。

　　　　“说！”余一郎只所了一个字，但是话语中的阴森让张小六不敢违逆。

　　　　王文昌所书写的正是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余一郎勃然大怒，想食我肉，喝我血？我先让你流尽鲜血！他突然冲出倭刀，冲着王文昌狠狠的劈了下去……

　　　　程仲直奔谢思存的住处，不敢有一刻的停歇。这一路上所能见到的老百姓已经很少了，不是进了城，恐怕也早早的躲了起来了。

　　　　远远的，程仲看到有些房屋被点燃了，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的是焦糊味和血腥味！

　　　　这些可恶的倭寇！程仲不由握了握手中的刀，脚步更快。

　　　　小翠猫着腰躲在路边的草丛中一动都不敢动，那些倭寇实在太凶残了，她和谢思存在夺路奔逃的人群中失散了，不知道谢思存现在在哪，也不敢去找，因为她亲眼看到几个逃跑不及的村民惨死在倭寇的刀下！那凄厉的叫声似乎时时会在她的耳边响起一样，虽然是青天白日，但是小翠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地狱！

　　　　突然一个脚步声传来，小翠浑身一颤，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向外张望，竟然是他！他怎么还在这里？

　　　　小翠看了看前后并没有倭寇的身影，便迎了过去。

　　　　“卢公子，真的是你！！”小翠的眼中闪现出惊喜的光芒。没错，小翠见到的这个人正是卢多勋。听到倭寇来了，卢多勋本来想学一学古之名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因此在其他生员纷纷逃走之时，卢多勋安坐如山，在他想来，倭寇即便劫掠也只会挑选富庶之地，又岂会到穷乡僻壤的孔庙县学？因此这样做虽然看似冒险，但是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而且还能搏来好名声。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倭寇误打误撞治下，竟然真的来到了县学，这下卢多勋坐不住了，仓皇出逃，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碰到熟人。

　　　　“是你？！”卢多勋惊讶的说道。

　　　　卢多勋是认识小翠的，自从卢多勋想通了，并请媒婆到谢家说合之后，卢多勋还曾请小翠给谢思存传过几回书，一心想让小翠成为红娘第二。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一直没有收到回音。

　　　　“见到您太好了！您快救救小姐吧，我和她失散了，现在吉凶未卜，现在也只有您能救她了！”小翠恳求道。

　　　　在她看来卢多勋既然属意小姐，肯定会出手相救的，虽然不知道卢多勋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在这个时候能有个男人，小翠还是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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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谁人去谁人来（）　
救还是不救？这个念头在卢多勋的脑海中仅一闪而过便有了决定。

　　　　“小翠，谢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你也不必太挂怀了。倭寇就了，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到城中躲避吧？”卢多勋语气尽量舒缓的劝慰道。

　　　　心中则是冷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谢小姐的命？开什么玩笑？谢思存长得美则美矣，可是自己的命何其珍贵？那是要金榜题名，高居庙堂之上的，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女子而犯险？这个小翠也太不晓事了。

　　　　“倭寇就了，那小姐岂不是更危险，卢公子您一定要救救她！”听了卢多勋的话，小翠非但没有马上跟随他去城中躲避，反而更加着急，她双手抓住了卢多勋苦苦哀求道。

　　　　“小翠，你放开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卢多勋无奈的甩了几下手，却没有甩脱情急之下力气陡增的小翠。

　　　　小翠却似乎看出了卢多勋的心思，双手反而抓的更紧了，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不，我不放手，除非你答应跟我去救小姐。”小翠说道。

　　　　“痴人说梦！”卢多勋终于暴怒起来，“你们小姐和那姓程的勾勾搭搭，谁不知道？现在有难了却反而让我去救她，那个姓程的呢？怎么不去救她？凭什么好事都让他占去了，坏事却让我来扛？”

　　　　虽然说程仲和谢思存之间一直清清白白的，但是两人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年轻相仿，时间长了，难免招人议论。再加上谢孟廷、谢江波父子的推波助澜，这谣言更是甚嚣尘上。只不过是当局者不查而已。

　　　　对此卢多勋自然是有所听闻的，他此次上门求亲恐怕也是有夺程仲所爱的心思在其中。他是知道谢思存以前对他的心思的，如果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谢思存娶进门，无疑是给程仲一个大大的耳光，虽然他对谢思存的美貌也确实有几分动心，但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与他宏伟的抱负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根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卢多勋的暴怒让小翠绝望而失神。卢多勋趁机一甩手摆脱了小翠的挣扎，说道：“你要找人去救你家小姐，你就去求程仲，别来烦我？！”

　　　　卢多勋是读书人，本不会如此粗俗无礼，但是一则倭寇紧追在后，他怕一耽搁就会被倭寇赶上，二来他也确实是被小翠纠缠的烦了。

　　　　甩脱了小翠，卢多勋甩开了长袍狂奔而去！

　　　　“对！我找程公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小姐的。”被卢多勋这么一提醒，小翠也是如梦初醒。在她的心里程仲神通广大，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一定能救小姐的。

　　　　循着卢多勋的去路，小翠也奔向了华亭县城。

　　　　程仲茫然四顾，确实不知道谢思存去了何方。

　　　　突然，一阵响动传来，程仲连忙躲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小心。

　　　　“是倭寇！”面前的两个人都剃着倭寇特有的发髻，因此很好认。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倭寇，因为语言不通，程仲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看来倭寇已经来到这里了，那谢小姐人呢？

　　　　程仲担心自己来晚了，谢小姐已经遇害，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倭寇，从窗户中查看了一下谢思存所住的院落。

　　　　还好，房间里虽然已经被翻得一片狼藉，女人的衣物、用品撒了一地，但是并没有血迹，更没有尸体，看来谢思存已经先一步逃离了。

　　　　如果谢思存逃了，那她最有可能往哪里跑？当然是华亭城！

　　　　程仲又折返去县城，但是他只是奔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程仲立刻掩住身形，还好，莺飞草长，藏身还是比较容易的。

　　　　循着血腥味的方向，程仲发现果然有几具尸体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其中有一个女人的衣服也被扯开了，露出白皙的皮肤。

　　　　他们死去的时间并不长，血液还没有凝固。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程仲干呕了几下，却仅仅是吐了几口酸水。他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来过倭寇！自己之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看来是恰好错过了！

　　　　果然，一阵“鸟语”传来，程仲发现了十多个倭寇大摇大摆的游荡。

　　　　好在程仲一个人目标比较小，而倭寇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还有活人，因此并没有发现。

　　　　虽然程仲自认为武功不错，但是他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