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瓦- 第37部分

　　　　谢家的伙计忙前忙后的清除路上的障碍，两腿沾满了已经干了的黄泥，身上褂子也扯的破了，一看就知道赶了很远的路。

　　　　程仲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人中不知道有几个是几家粮派来的眼线。

　　　　看吧，看吧，看我怎么把这出戏演的以假乱真你们心惊肉跳！

　　　　“让开，快让开！不要耽误了我们谢家运粮！”车队牵头的伙计扯高了嗓子叫道，唯恐其他人听不到似的。

　　　　“哎哟喂！你眼瞎了，往哪走呢？！”正在这时，车队中一个车把式叫了一声，骡马受了惊，斜拉拉冲出了两步，幸好赶车的是个老把式，这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控制住了骡马，没有造成**烦。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装的满满的口袋从车上跌落下来，袋口没有扎紧松了开来，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程仲怒喝道：“赶紧收拾好，别误了事！”

　　　　围观的人群中，几个身影的离开，望着他们的背影，程仲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什么？！都是粮食！”赵恒远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从他们之前探听到的消息看来，谢家是因为丢失了军粮所以才大肆收购粮食的。现在谢家运来了的粮米，难道说谢家的军粮找回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四家跟谢家斗下去不但亏本，而且根本耗不起，还是早抽身的好。

　　　　“赵老板，会不会是谢孟廷这个老家伙和我们玩的一个把戏？什么军粮被劫都是假的，那个老家伙一直躲在暗处算计我们的。”马元备说道。谢家出面的是谢思存，而谢孟廷一直都没有露面，这让四家心中都不由打鼓。

　　　　“难说呀，难说！”刘茂禅也自踌躇。

　　　　刚刚还兴高采烈，似乎胜利就在面前的四人此时却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三位老板，依赵某看，正如马老板所说，这确实是一个把戏，但却并非是把我们圈进去的把戏。”赵恒远又将整件事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却发现其中实在太巧合了。

　　　　“赵老板此话怎讲？”一直没有说话的陆老板问道。

　　　　“军粮被劫这件事绝对是真的！”赵恒远笃定的说道：“兹事体大，就是借谢孟廷这个老家伙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拿着个事情开玩笑，要是弄假成真，恐怕还轮不到他来算计我们，谢家早就倒了。所以军粮被劫这件事是真的。”

　　　　“三位老板，如果你是谢孟廷，军粮被劫，你会怎么办？”赵恒远的眼神在陆、刘、马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笃定的说道：“恐怕也只有到宁波收粮堵窟窿这一种方法了吧？”

　　　　三人露出恍然的表情。

　　　　赵恒远不由有些得意，这三人论起来都是他的前辈，年龄也比他为长，但是遇到了事情还是要以自己马首是瞻。

　　　　“从华亭县运粮是来不及了。谢孟廷那个老鬼和漕帮的关系我想也不用我说了吧？”赵恒远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三位老板觉得谢家刚刚运的这批粮食从哪里来呀？”

　　　　“照这么说谢家根本就没有粮食能运来呀。”马元备疑惑的说道。

　　　　“赵老板的意思是说，谢家运粮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是假的？！”刘茂禅说道。

　　　　“是不是假的很快就知道。”赵恒远智珠在握的说道。

　　　　谢孟廷呀谢孟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娃娃出来和我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哭的，哼！

　　　　“大小姐，程公子回来了！”邓大成听了谢思存的吩咐，一直在西门附近守着呢，只要有程仲的消息，立刻回报。刚刚他老远就见到了程仲骑在高头大马上，悠悠然然的向谢府赶来，便迫不及待的报信来了，因为跑的太快，邓大成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左脚被地上的石子上硌了一下，痛的不敢落地，一瘸一拐的样子甚是喜气。但是此时此刻，谢思存却根本笑不出来。

　　　　“她转而望向程仲来的方向，心中默念：“你终于是回来了，谢家这次的命运可全凭你了，希望你的方法能够起到作用。”

　　　　程仲的马车一直赶到了谢家的后院，除了跟车的汉子，谢府上下其他人等全被拒之门外，连邓大成都不能靠近。

　　　　“程公子——”谢思存看着这些陌生的伙计将一个个沉甸甸的口袋从车子上搬下来，整整齐齐的码好，忍不住的出声问道。

　　　　“嘘——”程仲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后远的门窗关闭好，突然抓起谢思存的素手，“你跟我来！”

　　　　谢思存几时被男人如此的接近过？小手握在程仲滚烫的手掌中，她想缩回来，可是看到程仲满脸的倦容，却又无力缩回。

　　　　连日的奔波，程仲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又显出病态的亢奋。他的脸上满是征尘，被汗水一冲，形成一道道小泥沟。身上更是发出一阵阵酸腐的味道。

　　　　如果是在以往，谢思存肯定是躲避不及的，但是此时此刻，她没有动，她甚至觉得此时的程仲才是最英俊的，没有那种色眯眯的眼神，没有那种深若侯门的心机，有的只是一份执着，一份认真，一份不放弃！

　　　　“程公子……”谢思存嗫嚅道。小手被程仲这么拉着，谢思存感觉到自己的脸又红又热，却又不反感，那种感觉……很奇怪。

　　　　程仲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谢思存的不自然，他拉着伊人走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前，从一旁的伙计手中接过一个钎子，插到口袋中，然后抽了出来。

　　　　谢思存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谢思存和程仲两人走出后院，来到前厅，面对着依然排的看不见尾的人龙，谢思存面色严肃，“邓管事——”

　　　　“小姐，您来了。”邓管事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辛辛苦苦收来的近五万石粮食眼看着告罄，可是外面还排着这么多的人，更可怕的是，卖掉了这些粮食，谢家虽然赚了不少银子，但是又拿什么去填补军粮的空缺呀。邓管事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此时的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了柴禾架上烤一样。

　　　　“您看看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好呀。”

　　　　谢思存似乎对这一切早已经在意料之中了，微微一笑，说出了两个让邓管事感到匪夷所思的两个字！

第69章　反转（）　
谢思存说出了让邓管事觉得匪夷所思的两个字——降价！

　　　　什么？！在那一瞬间邓管事甚至觉得谢思存已经疯了，或者精神错乱了，现在粮食都快售完了，涨价都还来不及呢，她竟然要降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谢思存一直的威信摆在那里，恐怕邓管事都要表达的自己的质疑了。

　　　　虽然邓管事不理解，但是谢思存的决定还是要执行。

　　　　谢家的粮食再次降为一两银子一石！这降价的幅度不可谓不大！刹那间，谢家门前排队买粮的人又多了几分！

　　　　“程公子，这么做能行吗？”谢思存装作不经意的在程仲的耳边说道：“那几个老狐狸会上当吗？”

　　　　“我哪知道？”程仲耸了耸肩说道：“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要是不上钩我也没办法。”

　　　　“你——”谢思存被噎了一下，赌气不再理他。

　　　　“小姐，粮食快不够了。”邓管事说道。

　　　　出乎意料的是，谢思存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身边的男人——程仲！

　　　　这是邓大成从来没有见过的事情，谢思存从小跟随谢孟廷经商，大风大浪经历过很多，少年老成，巾帼不让须眉，几曾这样征求别人的意见？难道这姓程的公子和小姐之间真的不一般？

　　　　面对谢思存的征询，程仲也没有客气，直接说道：“将米斗的底部垫高，造成米很充盈的假象。”

　　　　“啊？”邓大成张大了嘴巴，程仲这么做法不是掩人耳目吗？而且还是手段并不高明的那种。他可是亲眼见到程仲刚刚带着一个车队进了后院的，几乎人都议论说车上装的是粮食。既然有了这么多的粮食，为什么不搬出来卖？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没有？难道说那些大口袋里面装的并不是粮食？

　　　　邓大成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谢家可是在玩火呀，弄不好就是尸骨无存呀。

　　　　“赵老板，赵老板！”马元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谢家的粮食又降价了！”

　　　　“好！好！好！”赵恒远不惊反喜，“这样的对手才有些意思。不然我赵某人还感觉到无趣呢！”

　　　　赵恒远这么说其实是在安定其他三位老板的心。谢家的做法其实也让他摸不着头脑，这谢思存人小鬼大，做起事来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个弄不好，还真让她乱拳打死老师傅呢。

　　　　“陆老板，看来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投石问路了。”赵恒远说道。

　　　　“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呀！”邓大成满面的喜色，在他看来宁波城的这四大粮商终于是撑不住了。

　　　　要说还是小姐呀，要是自己恐怕根本不敢如此的孤注一掷。

　　　　谢思存和程仲相视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怎么样？”谢思存俏皮的一笑，艳光四射，看得邓大成都禁不住心旌摇曳：“收网吗？”

　　　　“不急。”程仲笑道：“把鱼线放得再长一些。”

　　　　“嗯？”邓大成发现他完全听不懂这两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听你的！”谢思存笑道：“邓管事，派一些人到阜丰商暗暗的收购粮米，记住一定要小心翼翼，多换几张面孔，尽量不要让对方察觉。知道吗？”

　　　　“小姐，您这可难为小人了。”邓大成苦着脸说道：“现在谁的心里不都跟明镜似的？就是换再多的面孔，恐怕都瞒不住对方。”

　　　　邓大成这话说的在理。买米自用的恐怕早该买玩了，一两银子一石的米价虽然比刚刚有所下降，但是比平时还是要高的，就是家中粮米不足的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现在依然排队买粮的恐怕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利益的纠葛。别说邓大成带着人到阜丰卖粮，恐怕还没走到地方，对方就察觉了。

　　　　“好了，好了，去做吧，做砸了我不怪你就是。”谢思存笑着说道。

　　　　“好嘞！”邓大成也不再多说，安排人手买粮去了。邓大成在谢家的时间不短，之前也参与过粮食生意的经营。他看得很明白，谢思存在急需粮食的情况下却反其道而行之，低价卖粮不过是营造一种谢家不需要粮食的假象，然后利用手中既有的五万石粮食为筹码，压低粮价，在为谢家赚取了好名声的同时，也迫使四大粮商就范。

　　　　这步棋走的虽妙，但也惊险之至。如果四大粮商看出了谢家的底细，能再坚持下去的话，那先撑不住的就应该是谢家了。好在的是最先撑不住的是对方，起码邓大成现在觉得是对方。

　　　　“陆老板，情况如何？”赵恒远问道。

　　　　“果然不出赵老板所料！谢家动手了。”陆仲风面露微笑的说道。

　　　　“孩子到底是孩子，终究是沉不住气。”赵恒远摇了摇头笑道：“如果谢家能多撑一会，那我还要掂量掂量，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急切，看来确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

　　　　“可不是嘛！”马元备不屑的说道：“谢家不是不想多撑一会，可是粮仓已经见底了，我听说呀，谢家故意将斗底垫高，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呢！”马元备哈哈大笑：“这种小孩子一般的把戏，又岂能瞒人？”

　　　　这个小丫头，自恃清高，竟然不愿意委身自己，好吧，那就让你后悔去吧，到谢家完蛋的时候，恐怕你要像低贱的母狗一样跪在自己的面前摇尾乞怜了。到那时候，我再好好收拾你！

　　　　马元备的脸上不由露出**的神色。

　　　　“三位老板，谢家撑不住了，又涨价了！”刘茂禅说道。

　　　　“她涨，我们也涨！”赵恒远阴森森的笑道：“试探完了，想必三位老板也放心了，谢家现在就是一条落水狗，是时候将她彻底打倒了。以后江南的商场可能就没有了谢家的字了。想那谢孟廷也算是个人物，把一个谢家打理到如此的局面，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呀。”

　　　　站在胜利的巅峰，赵恒远突然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更隐隐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谢家完了！

　　　　“小姐，不好了！阜丰商的粮价又长了！”邓大成慌里慌张的，撞歪了前厅的官帽椅都没有感觉。

　　　　他带着人到了阜丰商还没有收几石粮食，粮价就突然涨了。他以为是自己的行为不利对方看出了端倪才有此对策，心中又愧又悔，恨不得能打自己几巴掌。

　　　　面对邓大成的惊慌失措，谢思存却平静的安慰道：“邓管事，这不怪你。通知下去，将粮价涨到一两五钱银子一石。”

　　　　“啊？还卖呀？”邓大成哭丧着脸说道。他可没从阜丰商那里买很多粮食回来。再卖下去，真的就颗粒不存了。

　　　　“邓管事，你只管去卖就行了。”程仲在旁插嘴道。

　　　　事已至此，邓大成也只能按照谢思存的决定去执行了。

　　　　“一两五钱银子一石”

　　　　“一两八钱银子一石”

　　　　“二两银子一石”

　　　　……

　　　　粮价再次疯长，所不同的是此时卖粮的已经变成了谢家，而买粮的则是变成了当地的四大粮商！

　　　　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第70章　破绽（）　
“谢家已经到了用堆高斗底的办法掩人耳目的地步，肯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恐怕撑不了一时三刻了。”赵恒远信心满满的说道。

　　　　陆仲风等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等着谢家粮尽的佳音传来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下面的伙计忘记了回报，谢家粮尽的消息一直未见传来。

　　　　赵恒远的脸上不由闪现几丝不耐。

　　　　“去将赵掌柜请来。”赵恒远打发伙计去前面请赵鹏飞过来。

　　　　很快，赵鹏飞应召而来，满是汗水的脸上堆满了兴奋。

　　　　“赵掌柜，谢家的粮食卖罄了没有？”赵恒远直截了当的问道。

　　　　“就快卖完了！”赵鹏飞信誓旦旦的说道。

　　　　“哦？”赵恒远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何以见得？”

　　　　赵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