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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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瓦-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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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仲微微一笑,却对海瑞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突然问道:“大人,您觉得赃官好还是清官好?”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清官好!”海瑞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他一时没有明白程仲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大人说得极是!那大人觉得是一个能吏好,还是一个蠢官好呢?”程仲又问道。

    “当然是能吏!”海瑞回答,同时他也明白程仲想说什么了。

    “那大人觉得百姓们更喜欢愚蠢的清官还是习惯能干的赃官呢?”程仲说道:“或者换一个问题,您觉得百姓是想和清官一起饿肚子,还是会选择和贪官一起生活富足呢?”

    这……海瑞一时无言。

    本来海瑞觉得自己清贫自守,不贪不受,已经是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百姓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是富足还是贫穷?

    见海瑞陷入沉思,程仲却不想就此罢休。他依稀记得海瑞最终是病死在任上,家无余财,凄凉可怜,他不希望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回归老路。虽然自己所做的所说的也许起不到半点作用,但是程仲还是想做一些努力。

    这并不是无私,甚至说不上道义!海瑞已经是他现在能攀附的最大的大树了,海瑞走的越远对程仲越有利。

    “不仅如此,一个愚蠢的清官更是忠义不能两全的。举例言之,皇上催着要税负,而百姓无钱可交。收税会将百姓手中仅有的口粮抢走,是为不义。但是如果不收粮,那是又不忠。所以,清官好做,但是要做好清官却很难。”

    程仲的话说完,海瑞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沉思了一会。

    程仲也没有打断他,而是端起茶慢悠悠的呷了几口。这茶苦中带冲,仿佛后世劣质的烟草,很够味!

    良久,海瑞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我点的案首,在我面前称呼一声‘学生’似乎不应太难吧?”

    海瑞的表情严肃,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程仲心中大喜,这意味着海瑞已经认可了自己,连忙躬身说道:“学生见过老师!”

    海瑞的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一闪而过,宛如一阵清风在湖面上留下的涟漪。

第19章 命案() 
海瑞本来见程仲年纪太轻,对于他能写出这样颇具见识的文章有些惊讶,认为他是因为恰巧读了类似的范文,或者道听途说得了这番理论。

    所以才亲自出面,就是要试探试探程仲的深浅。

    结果让海瑞非常满意,程仲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的见识,他的沉稳,他反应的机敏都远在海瑞的意料之外。

    这是一个可靠之才,也正因为此海瑞也才愿意主动定下师徒的名分。

    要知道海瑞是一个非常较真和刻薄的人,从县试当日,郑维汉想套套近乎,以学生自称都被海瑞斥责,一点情面都不留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了。

    而谢江波在两人的交谈中基本上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干巴巴的陪笑。

    正聊在兴头上,突然一个捕班衙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哎呦喂,太爷,可找到您了!〃那衙役名叫王佩奇,没有什么天分,但做事还算是勤勉。就像今天这样,出了事,知县大人却衙门中,多半都要王佩奇来跑腿的。

    人们常说“官吏”,但其实官和吏根本不是一回事,官高而吏低。

    不过,吏虽然没有品级,但总算是官方人员,但是衙役就不同了,不仅没有品级,而且属于“公仆”性质的,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和城管队。

    别看衙役平日里挎着刀四处逛,似乎很威风的样子,但是和经商一样,衙役也属于是贱民,是不能够参加科举考试的。

    衙役分成四班,分别为皂、捕、快、壮班,我们平时说“捕快”,其实捕和快却是分属两班的,都有自己的班头。王佩奇就是属于快班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海瑞有些惊讶的问道。华亭县虽然不算富裕,但是胜在安定,海瑞来了一段日子,却也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务,此时见王佩奇如此气喘吁吁也是有些奇怪。

    〃大人,刚刚有人举报,说县东头的小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王佩奇说道。

    人命关天,海瑞豁然起立。

    〃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上散发出县老爷的威严,这和刚刚与程仲聊天时的如风化雨完全不同。

    海瑞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对程仲说道:〃你要是没事的话,也一起来吧。〃

    对此,程仲当然不会拒绝。因为海瑞只是叫了程仲,谢江波就不便跟随,两人就此分开,相约他日县学再见。

    尸体是在华亭县东头的脂粉河边被发现的。

    脂粉河当然不是原本的名字,只不过附近多有一些或明或暗的娼妓馆舍才有了这个名字。

    当海瑞和程仲随着王佩奇来到脂粉河畔的时候,里正和县衙的仵作已经到了,尸体也已经被打捞了上来。

    快班班头周环正在指挥衙役维护现场,四周围了不少左近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海瑞上前问道。

    周环连忙走到海瑞的身边,谦恭的回道:〃回太爷的话,死的是一名乞丐,衣衫褴褛的脂粉河上时有护栏的,但是这一段的护栏因为年久失修,坏掉了。估计这个老丐昨天晚上经过这里的时候一不小心踏空了,翻下河去。这河里的水不多,他的脑袋撞在了乱石上,因此丧了性命。〃

    周环似乎是想在海瑞面前表现一番,自己了解到的和猜测的都说了一遍。

    海瑞点了点头,又转向了仵作。

    仵作葛存壮五十多岁,本来经营者一家小药铺子。但是生意不太好,便作了华亭县的仵作。

    葛存壮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死者是后脑中创,失血过多致死。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发现致命伤口。后脑部位有一些白色的碎末,卑职也不知道是何物,想来应是河中的杂物。〃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刑事案件,只不过是一个意外。正如周环所说的那样,这个乞丐很有可能是误入此地,因为天黑,没有注意到护栏的缺口,才会失足跌落身亡的。

    “里正来了吗?”海瑞问道。

    “草民在。”里正王连雄连忙答道。

    “这个乞丐你认识吗?”

    “回县尊大人的话,草民并未曾见过此人。”

    海瑞又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是乞丐流民。这种事情少数,县衙出个证明,走个手续,里正就可以带人将尸体焚化掩埋了。之所以要焚化则是担心乞丐的尸体上会带有瘟疫之类的传染病。

    海瑞看了一眼程仲,却好笑的发现程仲似乎有些恐惧似的刻意远离乞丐的尸体。

    到底还是个孩子,海瑞心想。

    帮助程仲克服心中的恐惧,海瑞冲他招了招手,说道:〃程仲,你怎么看?〃

    说实话,程仲确实有些害怕,虽然他的心里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在后世也算事见多识广,但他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人呀,感到害怕也属正常。

    程仲往前靠了靠,心中的不自在更甚。但是转念一想,这又何必,人的生死本来就是在一线之间的,现在自己居高临下看这个乞丐的尸体,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也会沦为别人眼中的尸体,自己就是一个穷**丝,又有什么可在意的?这么一想心底顿时气壮了许多。

    〃恩师,学生愚钝哪里会有什么看法?〃程仲苦笑着说道:〃只是觉得这个乞丐的衣衫似乎太过单薄了些。现在天气尚未回暖,他感觉不到冷吗?〃

    海瑞没有想到程仲的点竟然是乞丐冷不冷,看来自己问的问题,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勉强了。便随口回答说道:〃乞丐贫穷,没有更多的衣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海瑞过惯了苦日子,即便是在教谕的任上,因为不收学生的孝敬,也偶尔有食不果腹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乞丐呢?

    〃恩师教导的极是,可如果学生是乞丐,如此寒冷的天气,肯定会将能穿的全穿起来,即便是一条破麻袋,或者多一块棉絮都恨不得绑在身上,几曾见过穿的如此单薄的?〃

    经程仲这么一说,海瑞也感觉到了不对。即便他出身贫寒,即便他自诩体察百姓疾苦,但是官做的久了,很多以前很在意的小事,都会被有意无意的忽略掉。

    程仲并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却给了海瑞如此的触动,还在说道:“而且他的身上虽然沾染了很多河底的泥污,指甲却很干净。”

    能够发现这点还要感谢程仲后世在图书馆呆的一年,闲来没事的时候,程仲也曾经读过几本侦探方面的,对此也有几分概念。

    “说,说下去。”海瑞见到程仲不说话了,连连催促道。他没有想到自己忽略的细节,竟然被程仲发现了,这个孩子还真不简单呢,之前只觉得他见识深刻,却没有想到他的观察力也如此的惊人,心思缜密,了不得,了不得呀。

    海瑞现在对程仲是越发的喜爱了。

    周环见程仲推翻自己的论断还有些不喜,但是碍于海瑞,也不好多说什么。

    “恩师,您让我说什么呀?”程仲苦笑说:“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个乞丐的皮肤细嫩,恐怕不是一个常年乞讨的人所能拥有的,因此学生认为他并不是一个乞丐。”

    “你说的很有道理。”海瑞赞许的说道:“不是乞丐,却穿着乞丐的衣服,横死在胭脂河畔,这不显得太奇怪了吗?他是谁?他的这一身衣服是谁给他穿上的?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哼哼,这一切都表明: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而是恶意谋杀!”海瑞掷地有声的说道。

    什么?谋杀?!程仲心中一惊,虽然他推测死者并非是乞丐,但是也没有联想到谋杀上去,可是一听海瑞的推断,他也觉得这确实很可能是一个杀人抛尸的案件!不然总不能说,死者是在玩什么制服**的把戏吧?

第20章 任性() 
“周班头,马上去调查县里有没有人口失踪,同时发布告示,通知有失踪人口的到衙门认尸。”海瑞说道。

    虽然推断这是一起谋杀案,但是脂粉河水几乎已经将死者身上一切痕迹都冲走了,根本就无从查起,只能先弄清死者的身份再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程仲……”海瑞做了部署之后就准备离开了,善后工作用不着他这个县太爷去做。他叫了程仲一声,却发现程仲似乎丝毫没有听到,便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啊?恩师,您叫我?”程仲精神有些恍惚的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海瑞有些关切的问道:“脸色那么难看。”

    “我没事,只是有些恶心。”程仲面色发白的说道。他的眼前还时不时浮现出死者被河水泡的发白的脸。

    “好了,以后习惯就好了。”海瑞安慰说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的细密,正好为师典史的人选尚悬而未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典史?”

    “典史?”程仲惊讶的说道。虽然穿越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他也非常清楚典史可不是胥吏或杂役,那是属于吏的范畴了。非但如此,典意为“主”,史即为吏,典史在在县衙中算的是首领官。

    当然,虽说如此,但其实典史的权利也没有多少,在当时还属于幕僚一般的职位,相当于现在的秘书处,正科级。

    即便是这样也让程仲非常惊讶了,典史这样的位置,海瑞说给就给?而且对象又是自己这样一个十六岁,刚刚取得秀才共鸣的半大人,他不会是开玩笑吧?

    “是呀,之前的县丞和主簿尸位素餐,而且不干不净的,为师看着心烦就把他们赶走了。”海瑞轻描淡写的说道。

    程仲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自己的这位老师也太生猛了吧?刚刚上任一个多月就把自己的两个佐官全开除了!他这样不做是不是太张扬了,太任性了,能长久吗?

    其实程仲不知道明代的官吏任免制度,如果知道的话,他就应该清楚,海瑞起止是生猛,张扬,任性而已?

    要知道知县虽然是一县的主官,但是作为佐官的县丞和主簿的任免和调动权可是在巡按御史的手中的。海瑞能做到对自己的佐官说撤就撤,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海瑞能够轻易搞定巡按御史!

    “是呀。”海瑞点了点头说道:“主簿我还任命不了,权且先做个典史吧,也是有俸禄的,可以贴补一些家用。”

    海瑞的话让程仲非常感动,看来海瑞是知道他家中的窘境的,这才想通过这种方式帮助程仲一下。当然,海瑞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也是看上了程仲出色的观察力。

    程仲喜出望外,忙不迭想答应的时候,却又被海瑞下面的话吓住了。

    “程仲呀,为师就是看中了你的这份眼力,以后县中的刑名之事就全拜托给你了。”海瑞说道:“对于刚刚那个乞丐的尸体,还要仔细查验,说不定又能找到什么线索。”

    “啊?”程仲连连摆手,他可不想以后每天都在检查尸体中度过!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个现在见到一具尸体都面色发白,恶心想吐的年轻人以后会成为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呢?

    “恩师,学生学识粗浅,对于律法也不精通,不敢给恩师添乱了。”程仲连连摆手说道。

    “也罢,以后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海瑞看出程仲真的志此,也不勉强,而是交代起程仲学习来:“本次为师虽然把你点为案首,但是你要清楚,你的学识和文字功底欠缺还是很大的,如果换他人作主考,别说案首,就是能不能入圈都很难说。本县教谕年过花甲,是个老举人了,手下的文章连为师都十分钦佩,你要好生学习,万万不可固步自封,生出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程仲想不到海瑞唠叨起来,和女人都有的一拼,但也不敢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唯唯答应。

    辞别了海瑞,程仲迫不及待的往家中跑去,那个破茅草房已经成为他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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