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双长靴,两片小胡子考究地梳得服服帖帖。这人戴着一架单片眼镜,双眼的眼尾以一种略锋利的角度上扬,右颊一道轻浅的疤痕延伸到耳后,让这个人的文质彬彬里透着一点狠辣。
果然,在他附近五米之内,没有一个学生,只有一些散落的传单。学生们大部分都聚在那架ril下,拉着横幅,抗议他在非实战校区启用ril的行为——这是有违校方规定的。更为激进的学生则捡来了石头,恶狠狠地朝这架ril砸去,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影响。
“你好。”乔苓推开最后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人,总算来到了那个中年人的面前,“我们是——”
那个戴着单片眼睛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扫了乔苓与将迟一眼,乔苓看见他的镜片上泛起一些波浪似的白光,片刻的宁静后他推了推眼镜,用冷静的声音推过来两张硬质白纸,“签个名。”
乔苓将纸张拿近看了看,上面写着一些责任划清的套词,无非是说,从今日开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与七执组委会无关,其风险由个人承担。正当乔苓还在字字句句地往下看,将迟已经从领口取出一枝笔,爽利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进门右转,可以领新的床单被罩。”他向身后的旧楼指了指,然后再次看了看将迟和乔苓,“都没有带行李?”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持身份卡去帝中职工超市可以享受七折优惠。”他如同魔术师一般从袖口里抽出两张还未激活的身份卡,并将自己的拇指对准了卡片上的空白区,“像这样,输入你们的指纹。”
乔苓和将迟接过卡片,将自己的手指按在方才他说的地方,很快这张巴掌大的卡片上就浮现出了他们各自的照片与个人信息。看起来这张卡片本身就是一台微型的电子处理器。
乔苓趁机瞥了这个工作人员一眼,他胸口的身份牌上写着“柯尼莱德·冯·尼德罗”字样
“嗯,尼德罗先生,”乔苓指了指停在旧楼旁边的机甲,“请问旁边的这架ril是……?”
男人推了推眼镜,眼中透出一阵轻蔑的光,“他是你的朋友?”
乔苓连忙摇头。
“那么不用管他。”柯尼莱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要和这种傻瓜扯上关系,以免拉低自己的智商。”
尽管一旁的将迟什么也没有说,但可以看出来,对于柯尼莱德的话,他十分同意。
“刚好这栋楼里还有两处床位。”柯尼莱德再次扶了扶眼镜,“你们不用再费事去其他公寓了,就呆在这里吧。”
“多谢。”
“不客气。”他向着乔苓与将迟挥了挥手,在刚才一系列的对话里,他没有露出过哪怕一次笑容,好像那张脸天生就是冻僵的。
旧楼是一个三进的院落,一共有三道门,每一道都古色古香。乔苓与将迟才走到第二道,那个穿着紫色驾驶服的男生已经从二十米高的ril肩头飞荡而下,他顺着ril的手臂跳落在第三道门的砖瓦上,趾高气昂地望着新来的两人。
“你们是新来的?”
将迟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踏入了第三道门,乔苓还站在原地,她抬起头,“这架ril是你的?”
“嗯哼。”
“为什么要把ril调出来?”乔苓眨了眨眼睛,“这有违校方的规定——”
对于乔苓的懵懂的询问,这个男生很是得意,他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从门上跳落,走到乔苓的身旁,“你问我为什么要把ril调出来?你看到外面的那些学生了么?”
乔苓点头。
“看到了?那答案就很明显了~”男生微微扬起脸,“当然是威慑,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唔。”乔苓微微颦眉,她的脚微微往旁边挪了挪,作为帝中的学生,乔苓有些拿不准此刻的立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柯尼莱德的建议,不理会这个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年轻人,她耸了耸肩,也迈着步子继续往里走,口中轻声叹息,“如果你坚持这样的话……”
“我是来参加七执的选拔的,可不是来遵守什么校规的~”他双手叉腰,挡在乔苓的跟前,“你的ril是什么样的?也召唤出来比比?”
“乔苓!”将迟在不远处喊她的名字,“走快点儿。”
“失陪。”乔苓往一旁闪去,绕开了这个大麻烦,“我朋友在叫我。”
“哈哈哈哈你看起来真弱~”他站在乔苓的身后大笑起来,“等到了战场可别哭鼻子~”
乔苓扶着额头走到将迟身旁,将迟有几分不满,“不是都说了别和这种人搭话了。”
“抱歉……”
两人进了楼,旧楼一共就三层,一楼与二楼每层有四个房间,一个房间住两人,被划为男寝,三楼因为阁楼被占用的关系,有两间可用的宿舍。历届七执的男女比例就高得吓人,而这一次的43人里,也只有大约不到十个左右的女人,可是相比以往动辄只剩1~2个的情况,还算是男女比颇为平衡的一届。
两人去领了自己的生活用品套装,牙线,漱口水,毛巾和洗浴用品一应俱全,全部分门别类地装在一个大约三十厘米宽高的立方形铝盒中,还有换洗的标准服与驾驶服,与床单被罩裹在一起,将迟顺手就帮乔苓拎着她的床单包,他的房间在二楼,恰好就在乔苓的楼下。
“不好意思,你们所在的房间都已经有候选人入住,钥匙已经派发到了他们手中。”工作人员冷声道,“你们可以上楼看看他们在不在,如果人不在的话,就再等等。”
“难道都没有备用钥匙的吗?”乔苓有些难以理解,“两个人怎么共用一把钥匙?”
工作人员摊了摊手——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两人拎着行李上楼,先一道去了乔苓的房间,那里的门是关死的,无论如何敲都没有人应,乔苓叹了口气。
“要不去我房里看看。”将迟说着又将乔苓的行李拎起来,“我刚才好像看见我房里有灯。”
乔苓一怔,随即点头,“好呀。”
两人又下楼,只是在推门的瞬间,将迟的脸忽然黑了——房间的水泥地板上,景策正穿着一条深色的裤衩和白色背心,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洗衣服,在听见推门声的瞬间,他转过头来,嘴里还叼了一根抽到一半的烟。
“哟。”
将迟阴沉着一张脸:“怎么是你……”
景策挥着手向将迟打了个招呼,手里的肥皂也不小心地,“啪”地一声滑到了地上。
第14章 围攻()
肥皂安静地躺在地上,整个房间顿时安静得吓人。
将迟看了看地上的肥皂,面色愈加铁青起来。
“哎,景策~?”站在将迟身后的乔苓眼睛一亮,她向一旁弯下腰,和景策挥了挥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你们先坐。”景策一笑,他站起来,用*的手将烟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很快端着皂盒打开了屋子里的窗,“稍等我一会儿。”
风吹进来,屋里的烟味儿稍稍散了一些。景策拿着盆进了里间去,不一会儿,洗手间里的水声混着他低沉的男声传来,“我还想着一会儿去乔家接你过来,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这样啊~”乔苓笑了笑,原来他昨天说的明天见是这个意思。
屋子里的设备十分简陋,阳台上挂着一根晾衣绳,景策的几件外衣都晾在外头,现在泡在盆里的是一团黑色的上衣,大约是前几天看他穿过的那件?乔苓“不经意”地扫了扫四周,墙角的桌面上放着一个风格简约的白色茶杯,本该是弧形把手的地方有一根凸起的树枝状凸起,乔苓走近,握着那根玻璃树枝将茶杯端起来——哎,这个手感还蛮别致的……
稍稍转动杯身,她看见杯子的底端有个图,那是一个被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个萌萌的机甲脑袋,她拿近细细端详——啊,这不是伏羲吗!放下杯子,乔苓又注意到了一旁的笔记本和一枝钢笔,钢笔上也有同样萌化的q版伏羲,看起来简直不像景策这样的大男人用的……
他是有多爱自己的机甲,才会在这些日常的小物件上到处画伏羲的头像啊……
不过真的好萌就是了……
环顾四周,除了衣服,还有这桌子上的一些随身物件,房间里已经基本没有其他东西了。景策的床上铺着的也是这里新给的床单被罩,床上很乱——看来他没有叠被子的习惯——枕边放着一个旧式的随身听,还有入耳式的黑色耳机。
还真是简单。
乔苓转了一圈,转身坐在了将迟的床板上。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15平左右,将迟与景策的床分别贴着墙相对地放着,两床中间是一块空着的水泥地——也就是刚才景策坐着洗衣服的地方。将迟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板上,没有丝毫要整理铺盖的意思。
景策终于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他稍稍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虽然只是很随意地将它们往后抓了抓。烟盒和打火机被他随手丢在了床头,腾出了两手的景策转身取来了两个纸杯,给乔苓和将迟倒了热水。
景策端着水走过来,“乔苓你住在……?”
“你们楼上。”乔苓接过水杯,“但室友还没回来。”
“唔。”景策微微皱眉,又将另一杯水递给将迟,少年黑着脸,既不说话也不接杯子,景策一笑,转身就端着杯子坐回了自己床上,他盘腿靠墙而坐,一边吹着手里的杯子,一边带着一脸的坏笑,“将异方在你们家里是天到晚说我坏话还是怎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将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景策,“你那天……把我哥哥怎么了?”
“没怎么。”景策轻声道,“那天我除了把他撵回家,什么也没干。”
乔苓歪了脑袋,听起来,景策和将迟他哥哥是旧相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你在弗里顿就没有其他住处了么,非要住到帝中里来?”将迟嚯地一下站起来,顺手就提起了自己的行李,乔苓一怔,下意识地拉住了将迟的衣袖——他看起来像是要走。
景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摊手耸肩做了一个请便的表情。
将迟甩开乔苓的手,赌气一般地道,“我去另外申请床位——”
“劝你省省力气。”景策笑着把杯子的水一饮而尽,将纸杯以一个漂亮的弧线投到两步外的垃圾桶里,“我从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在申请更换宿舍,可惜定下来了就是定下来了——你不睡这儿的床,那就只有睡外面的地板了。”
如将迟所见,这栋旧楼里的一切都是陈旧的,没有自动化的盥洗室,没有纳米金属的无锈管,墙面上暴露着□□的电线,天花板因为泡水而微微泛着斑驳的煤黑——这一切都充分地体现着动人的时代气息,只是居住在里面的人对此毫无好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七执组委会就是相中了这里,要求所有候选人一律先入住旧楼,人满之后才能向几所现代的学生宿舍楼里转移。
不过将迟不管这些,他捏紧了拳头,转身就摔门而去,很快楼道里传来他蹬蹬蹬的下楼声。
乔苓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几天前这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将迟可是想亲手结果了景策的性命……也许现在能够这样平和地对话,已经算是一种很大得进步了?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景策两人,她忽然听得景策叹了口气,抬起头,就看见景策头朝下栽倒在枕头上。
“将家的少爷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景策喃喃道。
乔苓没有认真去听景策的低语,她依然在打量着四周,适时地沉默着——也许父亲就在某个地方静静的看着这里,也能够看到她,所以……自己一定要表现得好一些才行,要知礼,从容,让他在暗处看到时心里忍不住赞叹,这才像我的女儿。
想到这里,乔苓的背挺得更直了一些,房间里的烟味已经散去,她起身去把窗户关了,刚转身,就看见平躺在床上的景策正仰着下巴望着自己。
躺着的景策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慵懒气质,他今天的下巴很干净,看起来应该是新刮了胡子,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晶莹,但又带着几缕兽类的狡黠,他浅色的眉毛与睫毛微微扰动,右颊似有若无地浮着一个极浅的酒窝。
乔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然后好奇地看向景策,“怎么了?”
景策收回了目光,他摇了摇头,稍一沉思,“还没有找到自己的ril?”
“……嗯,没有。”
“一点线索都没有?”景策略一停顿,像是在思考着措辞,“比如,有没有发生一些……嗯,不寻常的事情?”
乔苓依然摇头,不过在一瞬间,那道长满了眼睛的白色幕墙忽然闪过了她的脑际。
但……那只是一时的魔怔了吧,再说这种感觉从参加七执的时候就开始了,已经不是第一次。
景策听后沉默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如果乔苓至今仍没有自己的ril,那之后的实战演习,她要怎么办呢?
“可能……我就是没有ril的吧。”乔苓打破沉默。
“不可能的。”景策轻声道。
乔苓“诶”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你当初,是怎么把伏羲召唤出来的……?”
“嗯,每个人都不一样,也很难说明白。”景策双手枕在头下,“当你的ril在附近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这是本能——”
话音未落,一块飞石从窗口击穿了玻璃落在房中,随后就是接二连三的泥块和垃圾,抗议的学生越来越多,口号也喊得越来越响。他们无法攻击到那架紫色的ril,干脆搬了石头来砸楼——二楼的窗户并不高。
“七执滚出帝中——”
“这里不欢迎你们——”
震耳欲聋的呼嚎夹着回声,在人浪里回荡,景策略一皱眉,他稍稍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立刻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将随身听,杯子,笔记本与钢笔之类的东西统统条不紊地收起来,“去三楼天台等我。”
“什么?”
“快上楼。”景策没有多说,他看了一眼将迟和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