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体意识- 第237部分

　　　　那个年代的天渊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世界。

　　　　最初的源孢被登临者送入了这片海洋，这世上最为纯净的白色一旦落入凡尘，就褪去了那层不可捉摸的面纱。天渊星上最初的本土生物从源孢的孢丝中诞生了，在深邃的海洋中游荡，嬉戏，短短几年时间就让原本毫无生机的海洋变成了一个热闹的世界……超过百米的巨兽在深处缓缓游曳，浮游生物在海洋表面贪婪地汲取着阳光的能量。

　　　　所有的生物都很满意，然而，登临者并不满意。

　　　　他们是来研究源孢演化方式的科研团队，而不是来给宇宙创造更多生命绿洲的无私奉献者。天渊星上的海洋变成了一片生命的乐土，但这并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帮助，他们想要的是那些特殊的生命，而不是这些随便找个生命星球都可以很容易找到的普通生物，这片海洋的存在让那些生物避开了大气中紊乱的环境，使得他们对于这颗行星大气的改造变得毫无意义，这让他们……很生气。

　　　　如果仅仅是把源孢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那么他们还不如直接把这些源孢献给自己文明中的高层，那样还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好处。

　　　　对于当时天渊星的生物来说，这些在苍穹之上俯瞰着它们发展的登临者就是神，而神一旦对于自己的造物感到不满意甚至是非常生气，他们最终就做出了这个会完全改变天渊星的选择……灭世。

　　　　灭世的那天，天渊星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个月亮。

　　　　星岚曾经数次对岚星的生态环境产生颠覆性的破坏，但她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推动物种的进一步进化而已，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模拟了许多次之后才付诸行动。然而，登临者从来就没有打算在天渊星的进化体系中再推一把，他们所要做的不是修改，而是完全重置，让这张染上了错误色彩的白纸被完全清空，恢复到一开始的死寂状态。

　　　　天渊星的第二颗卫星，这颗曾经环绕着它运转了很多年甚至没有任何名字的卫星步上了第一颗卫星的后尘。登临者的技术水平是如此超然，太空中的舰队轻而易举就将这颗卫星完全拆解，但是却没有和之前那颗卫星一样完全分解为纯粹的能量。他们把构成这颗卫星的物质分割开来，利用分区的空间传送在一瞬间将整颗卫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心球体，精确地套在了天渊星那片美丽的海洋上方，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物质重叠爆炸。

　　　　没错，他们把这颗卫星做成了一层外壳，利用空间传送的方式套在原本天渊星的海洋表面，完全封死了那个原本还生活着无数海洋生命的世界。

　　　　登临者的目的就是灭绝，一场彻彻底底的大屠杀。

　　　　整颗卫星的物质与大气粒子重叠瞬间引起的强制核反应并没有摧毁天渊星，微机械云就和最初一样迅速地抽走了这部分能量，但是这颗行星的灾难才刚刚开始……哪怕是持续漫长时间的乌云蔽日也足以摧毁依靠阳光作为主要能量来源的生态系统，更何况是一层厚达数公里的大地？这就是一次埋葬，一次针对整颗行星上所有生命的埋葬！

　　　　吸收阳光的浮游生物与植物死去，食物链最底层的基石轰然倒塌崩塌，这些海洋生物根本不可能在死亡来临之前钻穿这么厚的隔离层，三星的光芒从它们的世界中永远消失了，死亡接踵而来。

　　　　创造它们的神没有丝毫动容，被称之为登临者的文明在封死了原本的天渊星之后，并没有破坏那层色彩斑斓的天空。他们还要继续实验，天渊星的第二颗卫星主体成分是大量在高温高压环境下曾经形成的矿物晶体，因而这层全新的大地上也布满了种种特殊的晶簇，登临者甚至没有理会那些被封死在大地之下的生命……最初投放的源孢早已完全耗尽，这些普通生命不可能来得及进化。

　　　　或许有很少一部分生命可以依靠星球内部的地热能苟延残喘下来，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第二批源孢被登临者释放到了大地上，这是一片干旱的大地，到处都是尖锐的矿物晶簇，土壤的重金属含量高得可怕，而天空中萦绕的则是色彩斑斓的剧毒气体，同时也因为大面积海洋与河流的消失，狂风与沙尘暴开始疯狂地肆虐，水土流失越发严重。飘浮在海洋上方的这片大地如此不稳定，地震与地面开裂几乎是随处可见的景象。

　　　　对于大多数生命来说这里都是死地，但是绝对不包括源孢。当那白色的生命之种从天空中缓缓飘落的时候，登临者再一次观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概率坍缩过程……有人说电子对于不同路径的选择会创造出两个不同的平行宇宙，那么源孢在这个过程中所做的事情似乎截然相反，它们将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命运分支完全重叠了起来，量子海洋中无穷大的可能性在一个规律的过程中被收束。

　　　　有的文明提出过一个恐怖的猜想，源孢很可能是人造的产物，因为它对于坍缩形式的判定与适应不同环境的发展给人感觉实在是太刻意了，就像是被精确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一样，但是大部分文明却不承认这一点，他们宁可坚信源孢是纯天然的产物……不是不愿意承认源孢可能是人造产物，而是不敢去承认那种无法想象的创造者会存在。

　　　　不过，不论来源如何，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几乎都在使用源孢。哪怕是登临者也会在这一刻感受到那种无法言述的感觉：一个高维空间之下无穷无尽的平行维度在面前收缩，最后清晰地以无穷大的数量共同汇聚成了某种更高层次的东西。

　　　　当那些最初的生命从这片原本属于卫星的大地上诞生时，也宣告了天渊星作为海洋星球的终结。

　　　　旧的时代结束了，全新的时代却来临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暇天梦终幻灭的……（）　
飓风呼啸漩涡天空，银丝终酿禁忌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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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神创造了人？还是，人创造了神？

　　　　那一天，在这片狂风呼啸，几乎可以把任何生物卷入天空的大地上，在重金属土壤中延伸出的尖锐晶簇旁，第一个开始思考的观察者抬头看向那条贯穿了整片天空的星云柱，他没有说什么复杂的话语，没有什么激情澎湃的豪情，或许这位站在时间长河上游的观察者，仅仅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但这个音调却在未来成了一个特殊的名词。

　　　　天渊，这个词在天渊语中的发音就是一声叹息。

　　　　在这片新生大地上渐渐从自然选择中脱颖而出的生命，他们虽然同样是由源孢孕育，却并没有成为那些拥有改天换地力量的强大生命……他们生活在这个行星上，就像是大多数文明一样从蛮荒的年代开始逐渐发展，从来没有见过其它的生命星球，因此他们也就不会知道自己所生活的行星环境是多么特殊。在这些生命的全部认知中，整个世界自古以来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肮脏混乱的大地时刻被飓风与沙尘肆虐，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数十次或大或小的地震。天空终年缭绕着彩色的云带，只有在最晴朗的日子才能看到洒满苍穹的无数璀璨星辰。一旦呼啸的飓风季节来临，那些色彩斑斓的云带就会在风力吹拂下扭曲，大多数生命都不会想看到那一幕……无边无际的苍穹上呈现出一个巨大且怪异的螺旋形图案，黯淡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了黄昏的时刻，抬头看去仿佛是整个世界都在这个超级漩涡中不断地扭曲崩溃。或许听到这种描述的人只会觉得这景象很壮观，但还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感受过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绝望吗？

　　　　独自站在荒凉的大地上，在几乎能够将你吹离地面的狂风中抬起头，仰望着黯淡的天空，看着那个延伸到视线尽头似乎无边无际蔓延的巨大漩涡在上方缓缓转动……风眼的核心是唯一能够看到外界普通星光的地方，那片小小的透明地带就像是地狱中唯一的一片乐土，却又像是最为残忍的阴谋，将希望放在你清晰可见却无法触及的地方。

　　　　只有真正身临其境，你才能理解直面这种天地威压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因此，每当躲过灾难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战战兢兢地看向飓风肆虐之后的大地时，他们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在飓风与地震中改变，唯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被这些灾难影响的，那就是头顶上璀璨的星空。

　　　　最初天渊星的神话传说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他们认为天空中的星辰便是永恒存在，最为完美无瑕的超脱世界，而这片大地……仅仅是在这个永恒世界中的一个灾难地点，因为这片完美的天出现了裂缝，而大地正是处于裂痕中的深渊。

　　　　“亘古之初，无瑕蔓延，完美永恒。”

　　　　“天裂深渊，混浊大地，刹那众生。”

　　　　他们相信只要能够从深渊的裂口脱离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他们就可以在完美的天上得到永恒。

　　　　生命的力量不会就这么屈服，他们在这个充满了灾难的世界中艰难地延续了下来，从最初的艰难求生到追求更好的生活，从蜷缩在天然洞穴中瑟瑟发抖到开始建造自己设计的房屋。几万年的漫长时间中，天空中的星辰似乎从未变化，那灭绝生灵的灾难也没有再度降临……尽管源孢依然没有演化出什么特别强大的生命，但这个世界却没有再一次被重置，一个弱小的文明开始逐渐崛起。

　　　　他们没有先经历蒸汽机与内燃机的阶段，此时天渊星大地上存在着大量纯度极高的晶体矿物，很多甚至无需再进行冶炼就可以成为天然的芯片材料。发电机与电动机，天渊星上最先出现的科技直接就迈入了电气时代，当在彩虹三星的光芒中闪闪发光的晶锋蝶飞舞着向天际翱翔时，崭新时代的号角已经无声无息地吹响。他们彼此间毫无隐瞒，他们乐于分享各自的知识，这些优秀的品质使得这个文明的科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发展着……原本毁天灭地的飓风再也无法让他们感到畏惧，恰恰相反，利用高强度合金制造的巨大风力发电站被建造出来，从大气中不断汲取能量。

　　　　城市就像是一颗落地的种子，不断成长扩大。被卫星覆盖之后的天渊星是一颗表面积比较大的行星，同时也有着大量可以被制作成建筑材料的矿物原料。他们从野外采集野生的晶体促生菌，将它们一代一代地培育改良，建造了规范化的专业晶体养殖场。原本那些在荒野中游荡的恐怖巨兽在镶嵌了发电晶体的电磁武器的攻击下纷纷败下阵来，却没有被赶尽杀绝。他们将这些曾经敬畏甚至供奉为恶魔的生物囚禁起来，同时也变得不再畏惧任何敌人，因为他们是这颗行星上唯一一种智慧生物，而且是发展到了科技时代的文明。

　　　　他们学会了如何利用科技的力量与脚下的大地产生共鸣进行飞行，也在对星空的探索中发现了行星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古老的天渊神话不再是信以为真的故事，但是一个流传了几万年的梦想却从未被遗忘。他们依然渴望冲出这片深渊，去那浩瀚无垠的宇宙，看漫天星辰在眼前不断流转。

　　　　当数百年的光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他们占据了行星上的每一处土地，真正成为了这颗古老星球的主人，这里再也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成为他们的对手，而这个文明的成员也终于感受到了孤单。

　　　　这个行星上没有能够与他们交流的其它物种，对于外星文明的幻想同样出现在了他们的心中，一时间，科幻开始风靡整个世界。几个不同的国家联合起来，这时候的他们依然像是上古时代那样，有竞争也有算计，但是依然把知识的完全共享作为最重要的准则。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星球上一批最伟大的科学家开始夜以继日地努力研究着，仅仅是为了一个单纯的梦想：前往星空。

　　　　最初的火箭并不是从地面发射的，或许是因为登临者改造的缘故，天渊星同样具备了很强的行星磁场，因此这枚火箭其实是在一个利用地磁浮空的高空平台上直接发射的，当最初的卫星从天空中开始环绕着这颗行星缓缓运行的时候，整个文明都为之沸腾，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这片曾经被称之为深渊的大地，那是一颗宝石般美丽的星球。

　　　　知识间的共享让他们的发展异常迅速，从第一次的载人太空飞行到登陆飘荡在天渊星周围的小行星带，几乎整个文明都完全投入了对太空的探索中，那是一个疯狂发射航天器的时代，几乎每天都有卫星从星球的不同地方飞入那高高的天空。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发现外星文明真正存在迹象的根本就不是被寄予厚望的太空探索队，而是谁也没有重视过的古代地质研究员。

　　　　天渊人在科技时代开始没多久之后就已经发现了他们大地之下是一层海洋，虽然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能够挖穿几千米厚度地面的能力，但是就像是大多数文明一样，他们也会通过地震波的种种变化推算出在不同深度出现的断层类型。当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投向天空时，也有一部分人把目光投向了大地，他们想知道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地下海洋，因此决定尝试着挖穿一个通往海洋的隧道。

　　　　大概也是命运的巧合，那一次的实验他们不仅仅是挖穿到了地下海洋所在的位置，还发现了一个惊动全文明的秘密……那是一个登临者遗留下来的源孢散布基站，就在地下海洋上方的岩石层上倒挂着，尽管登临者从未真正来到过这里，这个基站仍然在履行着它最初负责的使命：记录源孢演化数据。

　　　　他们是幸运的，因为登临者根本就没有给这个基站设置任何的武器系统，或许在登临者看来这里的数据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密的必要，就连最基本的自动销毁都没有设置，因此他们成功进入了这个被随手建造出来的自动基站，在对外星文明存在的震撼中看到了被保存在模拟真空装置中的……

　　　　那一缕仿佛可以透过它们看到整个宇宙的孢丝。

　　　　尽管登临者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加密，他们仍然在艰难的资料破译之后才明白了这个基站真正存在的意义，让这个一直生活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