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愣，突然冷静下来，轻声说：“一点用都没有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是啊！”音离笑道，“姐姐你才发现吗？”
“我们再也不是原来那一对在街道上饥寒交迫、相依为命的姐妹了，你不会再把唯一的馒头给我吃，我也不会再护着你。”白芷轻轻说，“八十二年前、不，三百年前，从你被关进这里的时候开始，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小小的妹妹一身石青色的裙子站在她面前，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孩，比在大街上的样子好看太多，可妹妹脸色没有丝毫笑意。
第386章 冲天诀34（）
妹妹站在一位长老身边，她看着白芷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姐姐，我走了。”她大眸中仿佛带了点期盼，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成了一片死了的潭水。
她好像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也对，修真者总是开智得很早，她大约已经猜到自己日后的命运了吧？大约也知道成为这种命运的原因了……都是因为自己出生的运气不好，成了阴者。
白芷咬着嘴唇，她不想与妹妹分开的，但是浮云殿主——那个刚成为她师父的、对她很好的人，跟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知道这个妹妹可能会成为日后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人，可能自己日后努力的一切都变成妹妹的东西。师父是为了她好，想要她成为独立的个体，而不会让妹妹牵制着自己。
可是……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了，会不会不习惯呢？妹妹要去山顶上，她生活得好不好？自己日后，还是能去看她的吧？
白芷有点不舍得，可师父把手搭上她的肩膀，用了些力气，白芷没法说出话来。
她和妹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默默相对。
她仿佛看见妹妹笑了一下——妹妹是从来都很喜欢笑的人，可她总觉得现在这笑容有些酸涩，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妹妹的脸是面无表情的，就像刚刚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她明显感觉到浮云殿主的手更用力了点，浮云殿主微微皱眉，挥手。
长老将妹妹带走了，妹妹一下都没有回头。
碎了，白芷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姐姐！”音离轻轻唤她，将白芷从回忆中唤醒。
白芷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又……”
“姐姐别怕呀！”音离轻柔地安抚她，“我现在也只能做到这地步罢了，让姐姐回忆起原来的事情，姐姐好像很愿意回忆起来，因为姐姐一直不愿意醒呢！”
她的精神力越来越强大了，白芷警惕地看着音离，厉声道：“所以你想要用阿澈来控制我？”
音离偏头想了想，走到白芷面前，颇有兴致地笑道：“阿澈啊！实在是个好男人呢！你既然不愿意来见我，那就让他来陪我说说话多好？我和他……可算是一类人呢！肯定有很多话说！而且还可以聊聊姐姐你呀！……”
“我不准你见他！”白芷又急又气，“你想要做什么冲我来就是了！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你的精神力他迟早会受不住的！”
“姐姐多心疼啊！”音离笑嘻嘻地看着白芷，“哎呀！这样才有意思嘛！我在这里无聊了三百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玩具！而且姐姐心疼的样子，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呢！”
“你找他无非就是想要我来而已！”白芷皱眉道，“现在我来了，你要做什么就告诉我！”
音离转转眼睛，托腮慢悠悠地说：“浮云山巅寒冷刺骨，至少来陪陪……”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白芷打断她的话。
“姐姐好凶！你对阿澈也是这样子的吗？”音离撇撇嘴，“我不过是真的想要和姐姐见面而已！顺便想让姐姐给浮云殿主带个话……”
第387章 冲天诀35（）
“你告诉他，潇湘禾菱要开花了。”
白芷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你做了什么？”
音离嘟起嘴不满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静心浇灌罢了，难道潇湘禾菱开花了不好吗？这样的话，阿澈炼制无尚通骨丸又多了一种稀有药材呀！”
“难怪、难怪这几日即使是在紫云宫修炼都没有用，原来是你用掉了精血！”白芷咬牙切齿，“你怎么可以随意用掉精血？潇湘禾菱总有一天会开花！你现在催它做什么？”
音离失望地看着她：“姐姐，我原以为你会高兴的，我原以为你会愿意为了阿澈付出这点精血，毕竟总有一日精血还会重新出现，可没想到……”音离叹口气，“也是，姐姐从小就能为了力量舍弃亲妹妹，如今这样也不奇怪……”
“白苏！”
“姐姐这么凶做什么！”音离捂着耳朵，一脸无辜地看着白芷气得通红的俏脸，白芷尖锐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白芷看着她的神色，气得浑身发抖。
音离心情莫名愉悦，反正白芷没法动自己，即使她强大又怎么样，在音离面前除了生气什么都做不了。
“姐姐。”音离温软地微笑着说，“要是你常来陪陪我，我倒还会对你好一点，比如精血什么的，我还可以为你留着，不然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啊！我又不修灵力对不对？”
白芷运转着身体里的灵力，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她也有精神力，她的精神力就是平常人的天赋，但白苏的精神力凌霄大陆只此一人，若不是万年寒冰的压制，就连浮云殿主也比不上她。
而且她才三百多岁而已。
白芷冷静下来，沉声道：“如果我传话给了师父，你就会放过阿澈吗？”
音离伸出食指点点下巴：“那就看我心情咯！”
“你用精血浇灌让潇湘禾菱开花，又利用阿澈辗转让我上来与你见面，费尽心思要我传话给师父，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白芷慢慢分析，“你在这里这么多年，是什么让你耐不住了？”
音离歪着头笑看着她：“姐姐的脑子终于回来了。”
“我可你帮你传话。”白芷冷淡地看着她，“可你得让我满意才行。”主动权又回到了她手上。
音离缓缓叹口气：“姐姐还真是狠心呢！我不要阿澈来陪我了还不够吗？”
白芷冷冷地道：“你在他身上留下的精神力够控制他心神很久了！就算你不召唤他，他也会自己过来。”
“那姐姐想要我怎样嘛！”音离嘟起嘴，声音软软糯糯撒娇似的。
白芷不为所动，也是音离没有用到精神力的缘故。
音离转身去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外头的鞘已经很旧了，刀柄还缠着一圈圈灰色的布。白芷目光挪到这把匕首上面时，不由得浑身一颤。
“看样子姐姐是还记得它咯！”音离把玩着匕首笑道，“是四岁的时候姐姐从屠户家的案板底下偷来给我防身的呢！”
音离抽出刀刃，刀刃光亮得能在冰面照映下反光，是常年打磨的结果。
“你怎么会带着它！”白芷眼眸中染上恐惧的神色。
第388章 冲天诀36（）
音离摆摆手，明明见过无数刀剑与鲜血的，但这把刀刃上的寒光让白芷莫名心惊肉跳。
“姐姐放心好啦！这世界有意思得很，我还没玩够呢！”音离笑嘻嘻地走近白芷，她和白芷之间只隔着一道无形的结界，但气息却隔得很远。
他们是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亲姐妹，两人之间却透着警惕、冷漠，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却也是有着最深的仇怨的敌人，仿佛隔着整个混沌。
音离即使见多了，也不免觉得悲哀。
她笑看着白芷的双眸，抬起匕首，干脆利落地在右脸划下去。鲜血涌出，又在寒冷中飞快凝结成痂。
白芷的左脸上忽地一疼，她不由得捂住脸颊，但她的脸上依旧光洁如凝脂。
阴阳体质的镜面效应。
白芷看着音离右脸上食指长的伤口，那是整个山洞里最刺眼的一抹红色，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沈澈说过的一句话。
“芷儿，我的确对她不忍心，因为她是你妹妹，她有一张和你一样的脸。”
话音落下，白芷瞬间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音离正笑看着她，刚刚那句话，正是音离说的，可在她的脑子里，却是沈澈的声音。
又被她用精神力控制了心神！白芷咬牙。
“现在好了。”音离仔细地低头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我的脸和你不一样了，阿澈看见我，就不会想起你了。”
白芷心神震颤，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啊……她还是隐隐心疼。
音离将匕首收到鞘里，抬头看进白芷的眼眸，她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纯真的、带着依赖地笑。她声音软软地说：“这样可以了吗？姐姐！”
白芷仿佛又回到了儿时。
她立刻惊醒，深知这里不能再多待了，音离已经可怕到随意一点动作表情或者语气都能入侵她的精神海！
白芷的神色变化立刻被音离看出来了，她歪着头继续带着天真的眼神说：“姐姐要走了吗？这就要走了？”
白芷转身不敢再跟她说话，迈开步子，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有。
“姐姐别忘了帮我带话哦！”音离对着她的背影笑道，然后用了些精神力，“对了，姐姐。”
白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转过身去。
“浮云山巅寒冷刺骨，”音离轻笑着慢慢地说，“姐姐，下次来见我的时候，给我带一双鞋子吧！我和姐姐穿一样大小的就可以了！”
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了，白芷一声不吭地御气离开，瞬间就下了山。
音离用精神力感知到这些，不禁莞尔，随手把匕首丢回床上，她转头看向山壁上的冰面，似乎对倒影中的自己并不满意，便伸手解开编了的头发，头发披散开来，她撩起到身前，微微遮住右脸的刀伤。
她皱皱眉，伸手在冰柱上接了点冰融化的水，轻轻擦在伤口上，想把血迹擦掉。
音离“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郁闷道：“还真是疼啊！希望不要浪费我的苦心就好！”一边继续用了点力，把结痂的血迹擦干净，顺便用冰冷的水把脸颊擦得苍白。
第389章 冲天诀37（）
紫云宫里，白芷盘腿坐在屏风之后，身周绕着一层盈盈的白色光芒，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她皱着眉神色痛苦。
浮云殿主立在她身侧不远处，皱着眉看着她道：“说过了你不许再去见白苏了，现在你可好了？又被她入侵了精神海吧！”
白芷双唇颤抖着开口：“师父……我不能不去……”
“因为沈澈那个小子？”浮云殿主唇畔浮现一丝冷笑，“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生命恐怕不多了，在全是修真者的地方他能待多久？除了白苏之外，其他的弟子也都有不俗的精神力，你要他怎么抵挡？”
“师父……”白芷艰难地说，“阿澈的精神烙印，我想拜托师父为他去除……”
“你当我什么人？他值得我亲自动手？”浮云殿主冷笑。
白芷突然咳起来，一直咳出一丝血：“就当为了我吧……师父……”
“为了你？”浮云殿主哼了一声，“这个叫沈澈的小子，他现在已经影响到你的日常修炼了，要真是为了你，我觉得他应该不存在才好！”
“师父！……”白芷急急地睁开眼，身周光芒收敛，她猝不及防又咳出血来，浮云殿主只在一边冷眼看着，也不去扶她，“师父……求你！”她膝行过去抓住浮云殿主的腿，“师父，您救救他吧！”
浮云殿主抬头不看她，冷声道：“就算我这次去除他的精神烙印，他也不会如何，他已经惹上了程泽理，你觉得程泽理会放过他吗？而且……你真的觉得精神烙印去除之后，白苏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师父！”白芷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他，“白苏……她到底要做什么啊？师父，白苏叫您去浮云山巅是要做什么？”
“潇湘禾菱……”浮云殿主握紧了拳头，“这是我等了很久的药材。”
“师父要潇湘禾菱……是要做什么？”白芷睁大了眼睛，满眼担忧。
浮云殿主冷漠地低头看着她：“这是我养了一千二百年的药材，两千年开一次花，本来距离下一次开花还要四百年，可她用你们的精血让它提前开花了……”浮云殿主冷笑一声，“这是我冲击下一个境界唯一的希望，我等不了下一次两千年了！”
白芷瘫坐在地上，她低下头：“可是……”可是这也是无尚通骨丸的必要的药材啊……
“芷儿啊……”浮云殿主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白芷的下巴，四目相对，“你觉得，这朵潇湘禾菱，我该怎么处理它呢？”
白芷双唇颤抖，一个音都吐不出字来。
“你是希望我突破到下一个境界，还是希望给你心上的那个沈澈？”浮云殿主笑道。
“师父……我……”白芷双眸中有些恐惧，她浑身颤抖，“我……”
浮云殿主用力甩掉白芷的下巴，冷漠地吐字：“吃里扒外的东西！”
白芷的长发包裹了纤瘦的双肩，她低下头，几乎要把头埋在地里，她双肩颤抖，在浮云殿主面前她完全没有任何力气。
这是浮云殿主的威压，也是从小到大让她养成的害怕的习惯。
第390章 冲天诀38（）
“潇湘禾菱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好修炼吧！精血这种东西，我会想办法让控制权在你手上的。”浮云殿主大步走到紫云宫中央的椅子上，他呼了一口气，背靠在椅子上，“我知道你在意沈澈，但是我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不会管他，他能在浮云山待多久就待多久，我没有赶他下山就算好的了，白苏的事，你也不要再管，听见了吗？”
白芷膝行到他脚下，额头贴着地板道：“……是。”
“其实我很难过，芷儿。”浮云殿主轻飘飘地说，“我养了你教了你三百年，可沈澈为你做过什么？我以为你是向着我的。”
“师父……是芷儿的不是！”白芷继续贴着地板没有抬头，她声音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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