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对萧璟的顺从十分满意，也正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刺客正被关在水牢，让我看看你审讯的本事是不是和打仗一样勇猛稳固。”博格一声吩咐，立刻有人进来替下井引路。
名义上是领路，但萧璟知道这是博格安排监视她的人，博格终究谁也无法完全信任。
萧璟也不点破，由那人带着来到地底的水牢。
可到了牢中，狱卒开门的那刻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和水牢中潮湿的腥气截然不同的气味。
等到矿晶灯降下，用来捆住囚犯的铁链上只挂着残缺的断肢，浑浊的地下水被血污染红还漂浮着些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肉片，刑犯死相十分惨烈。
“怎、怎么会这样……牢门钥匙明明一、一直在我身上，根本没人动过啊。”狱卒脸色灰白跪在地上，水牢的钥匙只有一把，犯人死在狱中他有无可推卸的责任。狱卒惶恐地看向萧璟，支支吾吾想要解释求情，几次都咬到了舌头。“大，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求您放过小人啊！”
萧璟无视抱着她大腿求饶的男人，连厌恶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她视线在水牢四处游走，坍塌的墙壁已经被填补好，魇狼打通地道地方也有封固过的痕迹。戒备森严的处在地下监狱底层水牢的犯人不可能被由外头进来的人杀死。
唯一的可能，便只能是内奸！
第32章 灭口（）
负责管理地下监牢的原审查官是跶坦的人，因文莱德的事被处罚后，新的接任者还没安排上任。但萧璟相信他长久的经营不会因为一朝失势而立刻消失。她盯着污浊的地下水，明明还隔着些距离，却觉得一股凉气往上升起。
萧璟犹豫了下，蹲下身，摸了摸牢笼边缘，顿时皱起了眉。
“你下去看看。”
闻言，狱卒半个身子探进去，可见睡上漂浮的血沫和碎片，顿时又缩了回来，不住摇头。“小、小的这就去操作机关把水排干净，让您能得清楚些。”
萧璟没说话，直起身，趁狱卒一个没注意，把他绊进了水牢里。
“啊……”狱卒跌进水里一声惨叫，挣扎了好久才站稳，头冒出水面后，却是大叫着：“水，水好冷！我……我快被冻僵了。”
萧璟双眉撩得更紧，把牢门边挂着的铁链丢下去，把狱卒拉了起来。抓着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满手寒气绝对不是正常的温度，这让萧璟更加笃定她的猜测。她眯着眼盯着水面：“把水抽空。”
狱卒一肚子委屈地点头，将钥匙插进门口机关口，转动门阀后便听到机关沉闷的开启声。随着水牢中的水缓缓褪去，萧璟把矿晶提灯往下一照，发现水底有许多冰冰亮亮的光点。
爆裂术！
暗器专精技能，能控制晶石爆裂造成不同属性的伤害，灭口的人用的是十分稀有的冰晶，所以才会让水牢内的温度降低，比起其他晶石，冰晶爆裂的威力虽小，极不容易被发觉，最适合暗杀用。
能用爆裂术的凶手，绝对不会是原住民。
萧璟倒吸口气，已经开始往她琢磨不透的方向发展了。
“大人您看，这里有块晶石，海晶？颜色似乎又浅了很多，也更透，咦，里头有东西在发光呢。”狱卒从机关缝隙里夹出一颗冰蓝色的晶石，拿在手上对着灯光看。
“快丢掉！”萧璟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阻止，晶石骤然亮起璀璨的白光。
伴随着爆炸声，水牢被温度极低的冰雾填满，强大的冲击力把萧璟整个人吹出牢门。她趴在阶梯上，残余的冰雾从门内涌出裹住她的脚踝。
萧璟顿觉一股刺痛，小腿以下几乎麻木，她奋力往台阶上爬了几步，避开白雾后袜子一看，只见皮肤发白，出现了一片蓝色瘢痕。
这是冻伤！
咬牙撑起身体，不用再进水牢萧璟也知道，处在冰晶爆裂中心的狱卒已经和刺杀博格的人一样尸骨无存了。有人料到他们会来水牢调查，所以事先把冰晶放在机关缝隙里，只要有人碰到冰晶就会立刻爆炸，如此一来就算彻底灭口了。
萧璟一步一步，艰难地顺着阶梯走出地下监牢。
博格的人看到她一个人出来又受了伤，立刻惊讶地迎上前：“出了什么事？”
“你回去向城主禀告，行刺他的人已经被灭口了，不过凶手留下了线索，我会查下去的。”
那人为难地看了看萧璟，终是点头离开去向博格汇报。
萧璟一个人拖着冻伤的腿回到家中，开门便看到夏洛特站在开满风信花的院子中央。她神色依旧冷肃，即便看到萧璟回来也毫无表情，不多过问，朝坐在椅子上的诺恩点了下头便昂首朝萧璟走过来。
“看来没事，我先走了。”目光在萧璟身上停留了片刻，夏洛特就径直出了门，也没交代去哪里。萧璟怔怔地看向诺恩，对夏洛特的言行举止她还不是很习惯。
“过来。”诺恩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朝萧璟招招手。
萧璟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姿态正常一些，来到他跟前。诺恩指着旁边的位置，萧璟便坐下。
“把脚给我。”
萧璟一怔，不等她拒绝，诺恩已经弯下身子把她双腿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趁萧璟还在慌乱的整理大腿上的裙子，他就已经脱下她的鞋袜。
“你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你腿不对劲，果然受伤了。”诺恩动作轻柔查看她的伤势，只是哪怕一点点轻微的触碰，都能惹得萧璟周身一阵颤栗，本该麻木的腿，神经变得诡异的敏锐。
“小小的冻伤，用热水泡一下就好。”萧璟红着脸，想把腿缩回来。可诺恩按着她根本不让她乱动，把她一双冻得红肿的小脚放进自己怀里。
萧璟心头一阵小鹿乱撞，从脚尖传来的点点温度让她的心越发柔软，赤红着脸只能乖乖不动。
“你不回来我不放心，所以就在这儿等了。父亲他……为难你了吧？”
“他只让我调查行刺的事。”萧璟不想让诺恩担心，却又无法向他隐瞒。
“抱歉，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如果我能再强大一些，像跶坦一样拥有对抗父亲的力量，就好了……”诺恩长眉弯成两道迷人的曲线，让萧璟忍不住想伸手去帮他抹平。
她想告诉他，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他保护了，甚至想成为能保护他的人。
她的阿凯，不再需要为她牺牲。
“不是你的错，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萧璟沉吟了下，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低到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着：“我想帮你，想留在你身边，但凡你需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我都愿意替你去达成，不论一切。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萧璟不知道诺恩有没有听清她的话，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你真的愿意帮我？”冰凉的触点抚上萧璟的面颊，把她下巴托起，直视他浩瀚深邃的眼睛。
“愿意”两个字不用说出口，她闪烁着点点光斑的眼睛，也足以说明一切。哪怕阿凯的记忆里已经没有自己，萧璟也想留下，抓紧这份失而复得，成为他的刀剑、他的盾，为他的道路扫清一切阻碍和危险。
抛开所有的娇涩，萧璟鼓足勇气对视着诺恩的脸，他的手扣在她脑后，灼热的呼吸扑在她鼻尖和脸侧。萧璟忍不住轻轻吞咽了下，细微的动作并没逃过诺恩的眼睛，扣在她脑后的手指突然收紧，唇瓣重重印在萧璟的额头。
萧璟有些失望，却也发现自己绷紧得如同石块一样的身体，无不像诺恩暴露出她的紧张。好吧，认为这是他对她的体贴让萧璟心头好受不少。
“这是我的人在水牢发现的东西，希望对你有用处。”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诺恩把一枚三角形的金属扣交到萧璟手上。“但在交给父亲前，你最好先查清它所代表的意义。”
第33章 嫁祸（1）（）
萧璟穿着一身黑色军装，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淡漠的脸上，却无法给她白得过分的皮肤染上一丝暖色。如博格所说的那样，他将独立城布防事宜和部分独立军的事务都交给了萧璟，这些事情萧璟以前在遗民城市也做过，并不生疏。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此。
她合上手中名册交给警卫长：“菲林要塞和迪拉城进入风信的实际人数和递交的名单有出入，去细查。”
“人数出入？”警卫长皱着眉，心道这位新晋升的少将得把名单看得多仔细才会留意到这个细节？他不急不缓地把名册翻了翻，不甚在意的说：“大概是各国贵族临时增加了随行亲眷吧，往年都有。”
“模棱两可的解释你们就接受了？”八月眸光沉了沉，神色冷了几分。
警卫长被她盯得发怵，他听说过这位女少将在极北之城的威信仅次于大将军西摩，即便再不愿意，他也不敢当面违背她的命令：“那我再重新核实一遍。”
萧璟点点头，起身离开房间。
她一走，警卫瞬间换成一脸讥讽的神色：“这种东西查了有什么用？”他随手把名册往桌上一放，便再不理会。
萧璟来到纪念碑广场，再次检查了警备部署的情况，确认每个岗位和巡逻点都没问题。
自从一个月前诺恩前往克斯维克后，她便忙碌于博格安排的各种事务，而跶坦也在半月前回城，除了带回博格日思夜想的宝石苍蓝之眼，还有不少金币玉器，大抵把能从贝克拉玛城难民身上搜刮的都搜刮光了，意外的是他还带回一封沃尔德军长给萧璟的信。
原本跶坦根本没想过把信给萧璟，但在博格引荐时他临时改了主意，信才终于落到萧璟手上。只不过信已经拆过封，萧璟知道博格和跶坦都有心试探便当做不知，当这两人的面看了信。
“八月少将，今年葬神祭的人比往年要多，真是辛苦你了。”跶坦皮笑肉不笑的脸出现在萧璟面前，细眼镶在窄宽的眼框里，显得狡诈而阴险。
葬神祭是神女教每三年一次的朝圣活动，届时独立城会打开大门，迎接各地的朝圣者，当然也会举行一些活动炒热气氛，尤其是今年的热闹胜过以往，人数比往年多得多。
“警备军已经各就各位，大人不用担心。”萧璟例行公事地简单汇报了下情况，反正布防图早就落在跶坦手上，她只当什么都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着这幅身体的原主是大将军西蒙养女的缘故，萧璟手上权利虽然不多，但听博格的口气，似乎她的选择会直接左右西蒙的选择，等同于独立军的选择。所以不管萧璟表现出偏向哪一边，对博格而言都是眼中钉，这让萧璟行事必须更谨慎。
“听说少将似乎和诺恩大人走得很近啊。”跶坦身边一个鹰钩鼻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对萧璟道：“听说少将在河道落难时，得他倾力相救？这就很奇怪了啊，那位大人可一向不近女色的，该不会有什么目的？”
萧璟漠然扫了他一眼，对挑衅不予理会。
“够了康德，八月可以信任。”跶坦用高临下的口吻制止，目光充满试探地扫着萧璟。他倾下身靠近萧璟，像是要把她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八月少将是识时务的人，现在城中谁势大应该分得很清楚，我相信她不会选错。”
萧璟朝他露出一抹笑：“大人想知道的不是已经早就知道了，再来难为八月是否太没气量？”
跶坦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捏紧的拳头让手臂上爆出一根根青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警告：“少将最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要惹祸上身。”
“多谢提醒。”萧璟浅笑着微微欠身，“我不会妨碍大人的计划，甚至还会给您制造机会，三十分钟后两翼警卫会交替，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我不会顾及您的计划，希望您的人下手能利落些。”
跶坦先是一怔，他想不通自己周密部署的计划为什么会泄露，不过很快脸上就浮出恶毒的狞笑：“诺恩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初他捡回来的利剑竟然会为我挥舞，我真应该好好谢谢我这个弟弟，把你送到我身边。愿我们合作愉快！”
酒杯被递到萧璟跟前，她接过杯子把里头的液体一饮而尽，根本没想过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跶坦看着空掉的杯子放声大笑，重重地拍了拍萧璟的肩膀，自信又狂傲的模样像极他的城主父亲。
他的笑声引来众人侧目，葬神祭举办的活动中有比武场这一项，而此时博格正和一众贵族坐在看台上等候开场，自然也看到了跶坦和萧璟，如漆的剑眉皱得眉心里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
萧璟和跶坦的谈话被一阵喝彩声打断，获胜的选手站在场中央，在裁决胜负后迟迟不肯离场。
博格一个护卫急匆匆跑到萧璟跟前，朝跶坦行了个礼后对萧璟道：“城主让你过去找他。”
萧璟点了点头，也不再管跶坦，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之后不管跶坦怎么行事她都懒得过问。她来到看台，按风信的军礼，对城主需要行单膝下跪的礼节。
萧璟垂着头单膝跪下，背脊挺直，她能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在背上，像是要把她穿透一样，可一时又分辨不出视线的来源。
“八月，萨伦公爵说布洛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正巧西蒙也总是夸你，不如今天借着机会切磋一下，反正你们年龄相当，也不失公平。”博格讲话时很少用正眼看人，此时如火的双眼却是迫切地盯着萧璟。
他身边萨伦公爵扭转身躯面朝这边，脸上抑不住的春风得意：“八月少将，布洛可是一直很仰慕你呢。”
萧璟已然了解博格的用意，说到底，两人谈到各自势力的后起之秀，萨伦公爵这边胜了博格安排的人。照博格一贯争强好胜的性格肯定受不了攀比时屈居人下。
只不过萧璟没想到，博格竟然会挑中她。她目光冷然，不卑不亢从容地拒绝：“属下有警卫的职责在身，不便参与，请城主大人请另行安排。”
“哦？”
周遭的温度霎时跌入冰点，旁侧的人呼吸声都压得极低，都知道博格的性格，他要一个人听话的手段残酷到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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