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闵立刻跪下,连称不敢。
高氏满意地点点头,“我早已派人通知任氏了,想必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了。”
崔子闵大惊失色,再顾不上母亲难看的脸色,撞撞跌跌爬起身就往鹄鸣苑冲去。
***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任书瑶正在鹄鸣苑的厢房里看望依旧卧床的任云心。
“快躺着吧。”任书瑶按住妹妹的肩膀,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昨儿睡得好吗?”
任云心躺在花青色绸被里,更衬的脸色雪白,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道寸把长的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她露出浅浅的笑,小声道,“很好,姐姐莫要担心我。”
“哪儿不舒服就一定要告诉我啊,千万不要瞒着。”任书瑶忧心忡忡的样子。
“四姑娘昨儿夜里好容易睡下了,半夜又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下了,哪里是什么很好。”说话的是白姨娘留给女儿的丫鬟兰芳。
“兰芳!”任云心小声叫道。
“兰芳说的是,你家姑娘不爱说话,你替她说,这才是对她好。”任书瑶丝毫没有生气,“过一会儿大夫还会过来,把你家姑娘的情况跟大夫说说,若是需要,就用些安神的药物,不行就点安神香,总归好好休息才成。”
“大奶奶就是周道,难怪四姑娘被卖了还感念您的好呢。”兰芳阴阳怪气的嗤笑。
“兰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任云心咬着下唇,眼圈都红了,“姐姐,兰芳是个没有见识的丫头,您别放在心上。”
任书瑶摇摇头,“怎么会呢,你性子太软,也得有个硬气的丫鬟服侍。这次你受了无妄之灾,姐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怎么弥补你都不为过。”
“太太果真有心补偿?”兰芳抢白。
“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吝惜。”任书瑶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好,这您还真能做主。”兰芳终于露出笑模样,“四姑娘如今已经十五了,还没有说亲,您说,这应不应该。”
“这……”任书瑶顿了顿,“想必是这两年一直在杭州府的缘故,许是母亲鞭长莫及,还来不及帮四妹说亲吧。”这话说得违心,任书瑶再天真也清楚的知道,自从白姨娘闹出假孕事儿,这个四妹在家里就跟透明人一样了,别说母亲,就连父亲也是不闻不问的,特别是接她来杭州之后,家里的书信往来,也都没有提过一个字。
兰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恐怕您自己也不信吧。”
任书瑶窘迫地笑笑,“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是疏忽了,早该帮忙张罗此事,我今儿就把城里最好的官媒叫过来,一定给妹妹找个好人家。”
“哼,这话您说的太晚了!”兰芳迫进一步,盯紧任书瑶的双眼,“且不说四小姐能分得几个嫁妆,就说她现在破了相,你让她拿什么说媒?难道您真的忍心让她嫁给乱七八糟的平民无赖汉不成!”
“兰芳,你别说了。”任云心偏过头,小声说道,“我不嫁就是了,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算是清净。”
“万万不可说这些丧气话,嫁妆你不用担心,姐姐我一定给你准备妥妥的,别说是我,就说你姐夫,也是一心要报答你呢,必然会将妹妹你风光大嫁!”任书瑶急切地拉住任云心的手,担忧地望着她。
“啪”,兰芳一个清脆的击掌,脸上净是喜色,“我就说爷和奶奶都是善心的,我们姑娘再不用担心这那了。既然您都发话了,那就择日把我们姑娘正式接进府里来吧,虽然让我们姑娘做小是委屈了,但奶奶您既然有心,那一定是不会辜负委屈我们姑娘的,是吧?”
“什么?”任书瑶手一松,神情恍然,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垂着头的任云心,“这也是你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任书瑶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希望大家猜不到她的结局~~~笑
大转折已经启动,故事还再继续。
、任书瑶告别崔府
第六十四章
“姐姐。”任云心不敢直视任书瑶的目光,只是呐呐地说,“若不是姐姐相救于我,我许是已经死了。你待我好,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不管怎样,我都毫无怨言,更不敢提什么挟恩图报了。”
“你明白就好。”任书瑶神色缓和了些。
“只是——”任云心抬起头,那双杏眼已然湿润,“姐姐,我如今破了相了,还能有什么好归宿。若是,若是姐姐允诺,我一定一心一意服侍您,不敢有一丝妄想,只要有我一席之地,可以每日服侍你们,我就心满意足了。”细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被子,她的眼底有着不容忽视的渴切,等待着任书瑶的回答。
任书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个柔弱妹妹眉目中忽然散发出的神采,一瞬间,似乎有所了悟。
“他……他就这么好,值得你如此牺牲。”任书瑶声音干涩,说到最后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任云心有些羞涩地垂下头,片刻后才小声答道:“他是才俊,亦是君子,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我就能感觉出来,能够跟随在这样的人身畔,哪里算得上是牺牲呢。”
“那他身边可不止一个女人,你不难过?”任书瑶的语气有些怪异。
任云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轻轻摇头,“怎么会呢,这样一个君子,一个满腹经纶的学士,身边又怎会只有一个女子呢,我又怎么会生出这等善妒的想法呢?绝对不会的。”
“大奶奶别废话那么多了,您难道还想反悔不成,刚才拍着胸脯是怎么说的?说什么只要您能做到的,一定不吝惜,怎么,又要反悔不成。”兰芳沉下脸。
“兰芳,别逼着姐姐,我不想让她为难。”任云心拿着帕子擦擦眼角,“我知道自己奢望了,其实做姑子也没什么的。”
“谁家姑娘好端端的去做姑子!”兰芳怪叫一声,“若不是为了大爷和大奶奶,您怎么会受这无妄之灾,你本是去做官家正房太太的命,这下可好,都破了相了,说什么都晚了!”
“我一点不为难。”任书瑶忽然站起身,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这事我是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为大爷纳妾的。”
“你说什么?!”兰芳跳了起来,“啊呸,说话当放屁是吗?你还真以为非得求你不成,大爷可是四姑娘舍身救的,他还没说一句话呢,你就敢说不行!”
任书瑶缓缓摇了摇头,“就算是大爷应了,母亲应了,父亲应了,我也不会答应的,除非,我不是崔家大奶奶了。”说着,任书瑶露出一抹苦笑,眼底苍茫一片。
“你!”兰芳指着任书瑶,气得直发抖。
“别说了,别说了!”任云心啜泣出声,捂着脸哀求道,“让我去做姑子吧,呜呜呜呜。”
任书瑶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大门“哐”一声被大力打开,进来四五个婆子,为首的就是高氏身边的李嬷嬷。
“奶奶,李嬷嬷直接闯进来了,我拦也没拦住。”秋茗惊慌失措。
李嬷嬷绷着脸,冷声道:“任氏无才无德,行事轻浮,不堪为崔家妇,我奉太太的命令,遣你等出府。”说着就朝后头的婆子挥了挥手,那两人撸起袖子就朝任书瑶走了过来。
任书瑶一惊,往后退了两步,秋茗扑上前来,挡在她身前,惊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崔家大奶奶!”
“还说什么大奶奶。”其中一个婆子讥笑出声,“不过是个下堂妇罢了,还摆什么谱呢。”
“你胡说!”秋茗尖叫道。
任书瑶微微晃了一下,又迅速挺直身体,“李嬷嬷,太太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李嬷嬷抬高下巴,不慌不忙一条条摆出,“其一,你善妒无子,……”
待李嬷嬷将任书瑶的“罪状”一一说完,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直到一声柔柔弱弱的声音从角落处响起,“不会的,姐姐才不会这样,大爷他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是任云心,她圆睁着双眼,脸色青白,死死瞪住李嬷嬷。
“四姑娘,这和咱们可没关系。”兰芳反过神来,幸灾乐祸地讥笑起来,“刚才是谁说的,什么除非她不是崔家大奶奶了,呦,可真是打自个儿的脸,还真应验了。”
“你闭嘴!”秋茗使劲儿将她推搡到一边,抓住任书瑶的衣袖就要往外拽,“不会这样的,一定是李嬷嬷胡说,咱们一起去见太太!”
“且慢!”任书瑶稳稳地立住,甩开秋茗的手,视线移向李嬷嬷,“就算是要休妻,也要大爷亲自写的文书,在官府过过明路才算数,你这空口白牙的又算是什么。”声音出人意料的冷静而又自持。
李嬷嬷没想到一向冲动的任书瑶会是这个反应,竟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话。
“就算是离开,那也是我自己离开,而不是被任何人胁迫着离去。”任书瑶抬起下巴,“秋茗,准备好马车,咱们搬到三合街的宅里去。”
“奶奶?”秋茗睁大了眼睛。任书瑶这两年跟薛家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也置下了几处产业,其中就有这三合街里头的一处大宅,房契一到手上,任书瑶就命人重新修缮过,还大费周章的置了家什、仆人,秋茗也问过缘由,任书瑶一直都只是笑笑并未作答,没想到……难不成,奶奶早前就有搬出去的打算?秋茗被自己的揣测惊住了。
“你打什么主意?”李嬷嬷惊疑地看着任书瑶,万万没想到她是如此干脆利落。
任书瑶根本不理会她,只淡淡说道:“嫁妆单子在我手里头,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全部带走,你们可都给我看管好喽,少了一件我都会找你们照价赔偿的。”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瑶娘!”崔子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外,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滑落,春日的薄衫已被汗水打湿,这是任书瑶头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夫君。
“大爷!”李嬷嬷惊叫一声,“您怎么过来了?”
崔子闵好似没有听到,一脸忧心的望向任书瑶,“别听那些老东西的挑拨,这里有我,你回屋子里歇着吧。”
“大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太太的意思啊,这都是为了您好啊!”李嬷嬷赶忙挡住小两口对视的目光。
“李嬷嬷,我知道,母亲那里我来解释,先请您回去好吗?”
“这——您别为难我了,太太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嘛,她都是说一不二的,老仆我也不敢阳奉阴违啊。”李嬷嬷在说一不二几个字上特别加重了音。
“可是,可是——”崔子闵摇摇头,看向李嬷嬷的视线里不自觉的带上了请求。
“让开!”就在这时,李嬷嬷踉跄了一下,被人从后头大力推开,任书瑶拍拍手,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好狗不挡道。”
“你!”李嬷嬷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崔子闵趁机赶紧挡在身后,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忽然有些陌生的妻子,“瑶娘,别闹,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
任书瑶缓缓摇头,“子闵,我要离开了,你自个儿珍重吧。”
“什么,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任书瑶打断崔子闵急切地辩白,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为了太太的话而置气,其实这个想法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能鼓起勇气。你是个很多女子心目中的好夫君,可惜我从不是个适合你的好妻子,与其两人在一起总是互相折磨,不如咱们好聚好散吧。”
“瑶娘——”
“我是个妒妇。”任书瑶打断崔子闵急于辩驳的话,她淡淡地说道,“我受不得丈夫左拥右抱的,若是我只能有他一个男人,他也必须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哪怕是我不能生,也只能如此。你能做到吗?别急着回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受得了爹娘的催促,同僚的讥讽吗?”
崔子闵被这番话定在当场,怔怔不知该如何回应。
任书瑶朝他轻轻福身,利落地转身离去。
崔子闵定定地看着妻子逐渐远去的身影,她再没有回首。
作者有话要说:
、斗嘴
第六十五章
“崔子卿!你真当我抓不住是吧。”小碗哐镗一声推开后罩房门的小门。
“噗——”崔子卿一口刚入口的小酒瞬间喷涌而出,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张白玉般的俊脸涨得通红,好容易停下了咳嗽,他随意抹了抹唇边的酒渍,有些不自在地回道:“说什么抓不抓的。”
“哦,那某人怎么窝在新亭的房里啊,啧,这么小一间屋,看看,这凳子还没少爷您小腿高呢,蜷坐在这里不怎么舒服吧。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在院里头喝呢?春光明媚,春暖花开,春意盎然,说多舒服就有多舒服,说多潇洒就有多潇洒,您说对吧。”小碗不慌不忘叉起手,斜倚在门框上,露出后头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童来。
五色如今年岁大了,不适合再做内院服侍的小厮,已经被放在外头跑腿了,现在服侍崔子卿的就是这个名唤新亭的童子,性子不如五色机灵活泼,但好在老实听话。
新亭怯怯地朝瞪着他的崔子卿道:“少爷,我真没偷懒,一直瞪大眼睛瞅着呢,真的,谁知道小碗姑娘突然从后头冒出来,我来不及跟您——”
“咳,瞎说什么呀,你不是嫌熏得慌才出去的嘛。”崔子卿横了他一眼,见新亭着急忙慌的又要开口,大手一挥,“好了,不说这个了,这小屋确实憋屈,也不知道你小子怎么睡的,回头跟田妈妈说一声,让她给你换个好一点的屋子。”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新亭一脸惊喜,连连作揖。
崔子卿赶紧站起来,拍拍衣襟,大步往外走去,路过小碗身旁的时候才不自在地小声说道:“好了,就这一回,下不为例还不行。”
小碗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就跟在崔子卿后头,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院子里头一处纳凉的亭子里。
崔子卿终于停下脚步,长叹一声,垮着脸回过头来,“你念叨吧,我听着,不过我这次真的只刚喝了二两,真的,就那么两小盅,你就来了,不信你闻闻,一点味道都没有,对吧?”
说着,就迅速张大嘴朝小碗脸上吹了一口气。
小碗赶紧偏过头,非常熟练地一脚踢在崔子卿的胫骨上,看他抱着腿往后跳了一大步,才掩着鼻子笑道:“又作怪,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崔子卿夸张的舒了一口气,嬉皮笑脸道:“笑了就好,原谅则个吧,下回再也不敢了。”
小碗揉了揉额际,对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感到头大,“你现在老大不小的了,我又不是你娘,实在是不想管东管西的。我也知道喝酒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我看你有些过了,怎么天天都要偷着摸着喝呢,越喝越多似的,你才多大,没得酗酒变成酒鬼。”
大夏国男子饮酒真不算什么,特别的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