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书瑶忙跟着点头。
听到这话,崔静却笑了,对任书瑶道:“这个不着急,家里这么大,不缺算账的人,若是真论起来缺什么,那只能说母亲最缺个白胖的孙子了。”四两拨千斤,崔静巧妙地将话题转开。
果然,任书瑶的脸刷得就红了,把掌家的事情瞬间抛在脑后,只顾得嗔怪起来。
两个姑娘你来我往。气氛一时间又是和乐无比。
崔静话儿说的贴心,不一会儿的功夫,任书瑶就对这个小姑子掏心挖肺了,嘴巴就开始无遮拦起来,哪个丫鬟做了什么可笑事情啦,什么哪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啦,又在崔子闵那里听到什么啦,渐渐地,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开始往外冒。
小碗看这趋势下去越发不好,赶紧咳了一声,打断任书瑶滔滔不绝的话,低声道:“大奶奶,时辰不早了,紫藤阁还没去呢。”
任书瑶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呀,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说话了,那就这样吧,下次我再来。”
崔静拂了拂衣袖,不慌不忙道:“毕竟是小叔子,嫂嫂还是避嫌吧,我看让你这丫鬟去就够了。”说完,淡淡地看向小碗。
这一眼让小碗后脖颈直发毛,任书瑶只知道崔子卿的管事曾是杜嬷嬷,可不清楚他不是高夫人亲生子,事实上任书瑶和崔子卿算起来也是立场向背的。崔子卿的身世她无法对任书瑶坦诚,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已是背主了,怀揣着秘密让她的心一直提着不曾放下,而此时被崔静这有意无意的话一激,更是让小碗坐立不安。
任书瑶对其中关节完全不解,她听着有理,就顺水推舟的把这差事交到小碗手上,自己乐得清闲,乐乐呵呵拉着崔静的手,继续聊天说笑。
看着任书瑶三两句就被崔静说服了,小碗不得不赞一句“好手段”,跟前这些都是主子,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盛放瓜果的篮子,还不得不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许久没见到那个少年了,正好找这个理由去看看他。
独自从静园出来,沿着青石路往紫藤阁方向走去,过了一面花墙,从角门出去,正好看到紫藤阁的大门,此时大门处停了一顶青幔小轿,周围有几个丫鬟婆子围着。
这种规制的轿子是崔府内院女眷用的,可任书瑶和崔静年轻,多数都选择步行,而高夫人又甚少出朱熙院,所以小碗这还是头次见到这种小轿在外行走。
这是哪位?她虽心下疑惑,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正要避开,没想到其中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请问是小碗姐姐吗?请留步,刘姨娘有请姑娘上前说几句话。”
刘姨娘?小碗一惊,再看向这个小姑娘,原来正是任书瑶敬茶那天,捧着贺礼前来的小丫鬟。她脑子里迅速回想起刘姨娘的事情,澄心说过的话,“三年前进门的侍妾,如今独自住在飘香馆里,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反正就入了老爷的眼,有老爷回护着,就连夫人也不敢直接触其锋芒。”
刘姨娘为何会在紫藤阁门前,又为何会拦住她?
小碗带着疑问走到了那顶小轿跟前。
帘角微微掀开,先是一只白玉般的手轻轻探出,那手背肤质滑腻,手指细长柔嫩,指甲用凤仙花细细晕染过,精致美丽至极。
那只手缓缓地掀开了轿帘,隐藏在其后的面庞终于露了出来,杏眼柳眉,下巴纤巧,嘴角含着端庄的笑,是个极其赏心悦目的雅致美人,只是——
“香桂!”小碗失声叫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年轻女子,那眉眼,没错,虽然比三年前更成熟美丽了,加之保养得宜,妆容得体,当年就是小美人的香桂如今已经是个大美人了。
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她?
“为什么?说不得还得感激你跟杜嬷嬷呢。”香桂微微眯着眼,唇角露出一抹慵懒的笑,她抬手一挥,周遭的仆役立时退后避开。
小碗大脑一片混乱,三年前是杜嬷嬷开口让香桂留下的,可没多久她就被王管事带走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到了崔府吧,忽然她的脑海中又闪过一幅画面——立于紫藤花下的年轻女子,身子窈窕、眉眼秀丽,滕梓茹!对,当时她就觉得画中女子看着有些面熟,原来香桂的相貌和她很有几分相似,那,当年,杜嬷嬷将她送到这里……
“当年可是,”小碗难以启齿,最终咬牙低声问道,“可是杜嬷嬷将你送来做……”
“做什么?做小妾吗?”香桂笑颜如花,漫不经心地拖着腮。
小碗一窒,舔舔唇,还是开口问道:“可是被迫的?”
“呵,你想什么呢?当然没有,不过是一场公平交易罢了。”香桂挑起眉,“她许我富贵荣华的生活,而我呢,只要当好这崔家后宅的新靶子,吸引高氏的注意力就可以了。”这话说的直白。
小碗顿时就明白了,还是为了崔子卿。杜嬷嬷还是不放心在她不在日子里,高氏再对崔子卿下手,于是找到了形似滕梓茹的香桂,使了手段让她进了崔家成为崔老爷的新宠,这样,高氏大半精力就被她牵制了。妙计,小碗再次感慨杜嬷嬷的决心和手段,她又不禁齿冷,杜嬷嬷冷酷的另一面再一次出现在小碗眼前。
“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小碗神情有些复杂,当年只有十四岁的香桂,是如何向四十多的崔老爷邀宠,又是如何在手段强硬霸道的高氏手下生存的?
“好得很!收起你那恶心的眼光。”香桂温婉的表情突然一变,眼中充斥疯狂的恶意,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残忍,“怎么,你还以为自己很高贵吗?不过是个贱婢,还敢同情我,你信不信,我现在一根手指头都能压死你。”
小碗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当年那个香桂似乎又回来了,对,这才是香桂的感觉,突然间又有些想笑,她挠挠头,笑道:“看你这么有精神我也放心啦。”比起在大柳树村,香桂似乎更适合这里的生活呢,能在高氏手下活蹦乱跳三年还盛宠不减,她根本就是如鱼得水,不需要自己瞎操心呢,算了,圣母当不得。
“哼。”香桂冷哼一声,容貌一整,瞬间又变回刚才那个秀美雅致的女子,她半掩着眸子,低声道,“你也很有精神嘛,我以为你卖了身就活不下去呢。”
就在这时,紫藤阁门内传来脚步声,刚才那个小丫鬟凑了过来,轻声道:“老爷快出来了。”
香桂微微颔首,重新掩上轿帘。
小碗也赶紧后退回避,就在这瞬间,轿中传来的一句低不可闻的话到了她的耳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我们也是盟友了。”
小碗没来得及细想,赶紧拎着篮子退到一众仆妇当中,就看见崔学知怒气冲冲大走了出来,走到轿子跟前,弯下腰跟轿中人说了几句话,神色才稍微缓和,渐渐恢复了往日儒雅的模样,然后又命几个粗使婆子抬起轿子,随着小轿一道步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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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谜底(一)
第四十三章
等那群仆妇随着二人一同走远了,小碗才抬起头,看崔老爷的样子怕是气得不轻,难道是崔子卿又闯了什么祸?
这么想着,小碗不禁有些心急,她拎着篮子匆匆就往紫藤阁的大门处冲,刚到门口就差点和出来关门的五色撞到一处。
五色看到小碗立刻就喜笑颜开,“小碗姐姐,您可真是我的大救星,快,快,赶快进来。”说着就迅速掩上大门,带着小碗进去了。
走在紫藤垂挂的鹅卵石小道上,五色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寒月姐姐也挺不容易的,本来杜嬷嬷属意的人是她,没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最是落在您身上,她有些心结也请您理解。别因着这个就赌气不来,少爷他……”
话没说完,就已经看到了正喧哗的校场,五色立刻闭了嘴。
只见崔子卿穿着一身窄袖劲装急躁地满场打转,后头跟着抱着斗篷吃力追着他的寒月,校场边上那个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婆子正是乳母田氏,她边上还矗立着一个魁梧的虬髯大汉,像黑塔一般直挺挺的垂手站着,一动不动。
田妈妈第一个看见小碗,抹着眼泪爬起就冲到小碗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袖角就往里拉,嘴里还念叨着,“小碗姑娘,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盼到你来了,你说说,这可是做的什么孽哦。”
崔子卿终于注意到小碗的到来,他身子一僵,停下脚步,背过身去并不看她。
小碗抬起手正要打招呼,就被他赌气的行为晾在一旁,她只能尴尬地收回手,默默摸了摸鼻头。
倒是寒月冷哼一声,先把斗篷仔细披在崔子卿身上,又帮他系好系带,才不冷不热道:“有人可是新任大奶奶跟前的红人,忙着巴结正主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想起咱们这座小庙。”
语毕,又瞪了五色一眼,“让你看门,结果就这么看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面拉,还不赶快回去门口待着。”
五色缩着脑袋,歉疚地看了小碗一眼,麻利地原路退出去,只留下小碗拎着篮子尴尬地站在原处。
“寒月!”田妈妈急得赶紧呵斥住女儿,一脸歉意地看向小碗,“可别听她胡咧咧,你肯定是在忙什么大事情吧,没关系的,我们都理解。”说完就殷切地看着她,做出等着她辩解的模样。
再看着就连背对着自己的崔子卿,这会儿也微微偏过头来,似乎要听她的解释。小碗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奶奶刚嫁过来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太方便脱开手。”
好像感觉到小碗的目光,崔子卿立刻背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
小碗看他孩子气的表现,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难受。
“既然她来了,那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三头六臂的,一个两个都把个小丫头当救星。”寒月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挑衅地看向小碗,“老爷要把尉迟师傅赶出去,你说,这事怎么办?”
田妈妈赶紧补充几句,“唉,还不是少爷淘气,把老爷请的夫子又赶跑了,老爷一怒之下就要尉迟师傅离开,好让少爷专心念书。”
“什么狗屁夫子,竟敢拿戒尺打我,看我不把他一脚踹出去。”崔子卿叉着腰,仰着下巴。
田妈妈急得直捂胸口,“少爷啊,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你再过两个月你可就十二了,也得收收心考个功名了,你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跑夫子,这,这要外人怎么说好。”
“嘴巴长别人那里,管那些人怎么说。”崔子卿对寒月这句话直点头,没想到寒月接着开口道,“不过以少爷的聪颖,想必考个秀才什么的也是容易的紧。”
“像我哥那样吗?”崔子卿立刻撇着嘴,学着崔学知的口气怪声道,“都道虎父无犬子,还好有子闵珠玉在前,要不老夫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少爷,当年你也是三岁就能背诵《三字经》、《千字文》的,不过是出了点意外,怎能到现在还丧气呢!”寒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谁丧气了,我是要考武状元的,对吧,尉迟师傅。”崔子卿转头看向他的武师傅,那铁塔般的大汉憨厚的笑笑,没有答话。
小碗迟疑地开口道:“杜嬷嬷不是说过……”杜嬷嬷为了避开高宰相的势力,早就为崔子卿选择了习武的路子。
谁知小碗刚开口就被寒月打断,她讥讽地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了,这么多年过去,情况早就不一样,当年老爷是怎么对少爷的,现在呢?哼,老爷只会喜欢会读书的儿子,再这么下去,崔家哪有少爷一席之地。”
“我才不稀罕……”崔子卿刚要说话,就被田妈妈一阵哭天抢地的嚎啕声打断。
小碗看这混乱的局面,不禁开始头疼,杜嬷嬷简简单单说了句让她照看着崔子卿,可她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堆烂摊子,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了,实在是不好再插手。
“先想想尉迟师傅事情吧,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走文举的路线肯定不是寒月说的如此简单,且不说高宰相的势力,就是看崔子卿的态度,即使他幼时再聪明,也几乎是不可能在短期内考取秀才的功名。
“哼,那好,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寒月逼近。
小碗卡壳了,她现在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她初来乍到,还是两眼一抹黑,这会子刚听到这消息,哪来什么主意。
“有什么办法,管他那么多,师傅,你就留下,看谁敢赶你走不成,他要打,那就打死我好了!”崔子卿梗着脖子,硬气得很。
“少爷啊,可不能啊,我可怜的少爷唉——”这边田妈妈又开始哭天喊地了。
“老爷既然都发话了,我就不能留下,不合适。”尉迟师傅终于开了口,话虽不多,但说的坚定。
“都别吵了,既然某人没有办法,那就凑合听我的吧,让尉迟师傅就先出去跟灵宝住下,以后的事情再说。”寒月一挥手,定下了。
灵宝是寒月的弟弟,崔子卿以前的小厮,后来年纪大了,就被崔子卿做主放了出去,还给了银子在外头置了宅子。
“好,好,这个办法好,正好让尉迟师傅看着那个臭小子,省得他又出去赌钱鬼混。”田妈妈忙不迭地点头,说完又看向小碗,“小碗姑娘觉得可以吗?”
“问她作甚,看了半天戏,一点力也不出。”寒月讥笑,转头对崔子卿福了福,“少爷,你看可行吗?”
崔子卿沉吟片刻,虽还有些气不顺,但总算勉强同意了,还不忘嘱咐尉迟师傅,“别忘了给我搜罗一匹好马。”
寒月也不再看小碗一眼,招呼尉迟师傅整理行装,与田妈妈一道都退了下去。
此时偌大一个的校场就只剩下崔子卿和小碗二人,一下子就冷清下来,小碗有些无措,打从她出现,崔子卿就没有给她一个正眼,更别提说话了,这会子就看见他低着头闷闷地踢脚下的小石子。
小碗心里愧疚,不免就有些讨好地晃了晃手中的篮子,“这是任家的尤夫人捎过来的水果,大奶奶让我拿来给你尝尝鲜的。”
这句话瞬间点爆了崔子卿,他唰地转过身,竖着眉毛,眼神凶狠,“什么破烂东西,小爷我不稀罕!”。
他大步逼近,一把拽过那篮子,“砰”一声摔的老远,满蓝的果儿沦落了一地,这还不解气,他抬起穿着薄底快靴脚一通乱踩,果汁飞溅了一地都是。
看到小碗避退几步,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那个女人命你过来,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看着快爆出青筋的崔子卿,小碗却松了口气,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她熟悉的人嘛,比起生闷气她宁愿崔子卿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