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阻拦的,一律,格杀。”
这就是公羊族巫家的处事观,公羊宇的处事观,犯我族巫威严,唯死而已。
每一名族巫护卫身形高大,半悬腰际的弯刀更是特制的长达四尺特殊打造的利刃。一柄柄银色刀芒抽离刀鞘,齐整划一的利刃破鞘而出的声响加剧了氛围的凝重。人群的嘈杂骤歇。
风动,轻扬起苗卫额间的发丝,寒光微露,清一色的族巫护卫黑衣服饰,同一规格的弯刀尺寸,院落中杀意顿起。
公羊宇的话尤在众人耳畔,他们毕竟是普通的黑苗民众,生杀的凛冽太过沉重深刻,也离他们太过遥远,族巫护卫气势的镇压他们亦承受不起。
躲在苗民身后的弘良无奈地摇头,招手平抚民众的情绪,他不能让这群族人因自己受到一丝伤害,他必须要自己承担面对。
“翰墨,我跟你走便是了,不要为难他们。”弯刀的寒意尤烈,弘良略有深意的将目光投至三千,暗示三千切莫动手,要懂得隐忍。同样的目光也向韩清欣和七间探视而去,饱含着无奈,传递着克制的情绪。
他不希望韩清欣和七间在苗地动手,特别是对眼前这群人动手,因为他们是公羊族巫家的护卫,领头的是族巫家的少爷。
后方围观的人群骚动,异变突起。
第65章 黑水河畔(十三)()
围拢在院落外的苗民主动让出一条道来,又一位苗地的大人物亲临了。
又一队二十名族巫护卫组成的队伍出现在院落外头,统一的黑色服饰,统一制式的佩刀,还有脖际统一的银牌,象征着他们的身份。
率先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是十名开道的族巫护卫,沿着族人旁撤开辟出的小道,快步稳健地进入院落。
开道的队型散开,十名族巫护卫生生将翰墨的队伍围在院中央。
翰墨一阵起疑,在黑水河,肆意抗拒围困族巫护卫,有这种实力和胆魄的人不会超过两人,而他们都是黑水河畔的大人物。那位大巫大人已经居竹楼中久不外出了。
他注意到了围困自己这一行人的巫卫脖子上的银牌,那又是另外一个响彻苗疆的四字,‘宗政青荣’。
他愣住了,这期间饱含的寓意太过复杂,已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应对的了。
果不其然,后端的大人物在十名族巫护卫的随身护卫下,缓顶点 缓踏步向前,走至院落当中。
她是莫雨,一位岁至中年的妇女,态露祥和,面展慈意,是族人敬重祭司,黑水河苗民亲切得称之为莫雨姑姑。
莫雨的脖颈间同众族巫护卫一样,佩戴着那块展示苗地身份尊荣的银牌,上书‘宗政青荣’。
她是黑水河畔仅有的两位族巫之一,宗政青荣的最亲近的弟子,亦是将来族巫衣钵的传人,虽只是祭司身份,却隐隐可堪大祭司之上,族巫之下的人物。
如今,她也亲临这座院落。态势愈加演变得复杂起来。
莫雨神态倦懒,头首微抬,红唇似张未张,先是向着身为大祭司的弘良点头致意,以示尊重。她略有深意的目光彷徨驻足停留在翰墨跟前,虽同为祭司,在修为实力上却依旧是有所区别的。
莫雨的能力更加深不可测,她已是无限接近大祭司的存在,也许只差一步便可登顶成为黑水河畔的第四位大祭司,成为一方守卫的存在。
翰墨被莫雨盯得发怵,这种实力差距带来的威压是深刻入心的,那道目光如炬,恍若莫雨已是大祭司。
弘良早已是久居大祭司之位,自如收放气势已成习惯,弘良更多带给族人的是慈颜温色。而莫雨不同,翰墨甚至有种错觉,莫雨给自己带来的恐惧远甚于弘良。
莫雨姑姑极少言语,而这次,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她喜欢干脆利落的解决问题,她的时间很宝贵。一块银质的铭牌立时出现在莫雨掌中。
多年来,莫雨在族人的心目中早已等同于宗政青荣,因为宗政青荣已经多年不外出了,最为族巫最器重的弟子,将来族巫的传人。
莫雨在黑水河的地位愈高,她的出现便如同族巫的随身银牌,她自己便是宗政族巫的象征,象征着族巫的亲临,一言一行直接代表着宗政青荣的身份地位。
一如公羊宇手中的银牌,莫雨手持的也是一块族巫银牌,所不同的是,银牌上刻着的是另一个响当当的名讳。
黑水河畔两块最具权势的死物,竟同时在弘良大祭司的院落中出现。围观的黑水河族人惊呆了,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有点糊涂了,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公羊家的族巫护卫来了,随后青石道上宗政家的族巫护卫也一同来到。
翰墨恭敬地施礼恭迎,道一句,莫雨姑姑。
这女人虽比自己年幼几分,但黑水河向来都是以实力为尊的,他在莫雨面前不敢造次,他对莫雨的尊重甚至于更在弘良之上。莫雨将来是要承继宗政青荣的族巫之位的人。
公羊宇自然也是认识来人的,只是莫雨日常也是极少在族民中走动的,他对莫雨姑姑的声明也是仅有耳闻。
他自恃是族巫家的少爷,弘良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堪堪祭司水准的莫雨呢。他玩味地看着对方,他想知道,莫雨这时候赶来,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来。
莫雨惜言,唇间只有四字,“放了他们。”
一语如惊雷,瞬间在这座院落中炸响。民众们立时纷纷议论开,毕竟莫雨姑姑代表了宗政青荣的态度,两位族巫间生起间隙,这在黑水河畔是绝对的大事。
同样的声音也落入在场的两家族巫护卫耳中,落入翰墨耳畔,更是激荡在公羊宇心间。他面容愈加冷峻,阴云密布身侧。
凭什么,同是族巫家的人,公羊族巫可是自己的亲爷爷,不是你一介宗政家的狗可比的。
“不可能。”公羊宇的声音中带着决绝愤怒,他的说同样简洁,比莫雨更惜字。
一旁的翰墨心思顿时一沉,暗暗道苦,少爷不了解莫雨的性情,她的息怒早已不表与颜间,她是绝对的宗政家杀伐果断的祭司。慈态的面孔下,却是一颗冰冷的心脏。
莫雨的随从伴身多年,早已摸透意会莫雨姑姑的颜辞,不许招呼言语。身畔的利刃果断地出鞘,他们代表着宗政族巫家的荣耀,容不得丝毫的否决抗拒,纵是公羊家的少爷也不行。
翰墨往干涩的喉咙间咽下一股唾沫,小小的院落挤满了手持弯刀的巫卫,弯刀出鞘,刀刃微透的寒光折射着彼此间凛冽的杀意。
“莫雨,你敢,这是公羊家的事,你一个小小的祭司胆敢插手阻拦,别以为仗着宗政族巫的庇佑,就可以妄为,我就会怕你。”
公羊宇大义凛然,但他却忘了,他自身的身份更为低位,他仅仅是一个蛊师,抛落身份家世,丢在黑水河的苗民中豪不起眼。他更加忘了,他自己亦是蒙受着族巫公羊和惬的祖荫护庇。
“你还没这个资格教我公羊宇怎么做事。”这是黑水河畔苗民普遍存在的自傲,公羊宇尤甚。
莫雨漠然转身,她有洁癖,她不忍见同族血腥,她不惯闻人血的味道。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随从而来的族巫护卫都是了解她的习惯的,她没有下过一道口令,她已经用自己的动作表现了她此时的姿态。莫雨姑姑的意思是,杀光他们。
她不在乎这群公羊家的族巫护卫的身份,不在乎翰墨的祭司之尊,更不关心那位黑水河畔的世家子弟的生死,她无所畏惧,而这就是她的性情,她的脾气。
莫雨不需要依仗谁,同样地也不在乎任何的报复,她只听命于宗政青荣,她只忠心于那幢竹楼中的大巫大人。
第66章 黑水河畔(十四)()
和风裹着细雨,淅淅沥沥的雨线滴入这处院落。
朱北辰依旧在昏昏沉沉的睡眠当中,竹楼外的剑拔弩张,他看不到。
黑水河畔的故事中,莫雨姑姑的背影代表了杀伐屠戮,沉寂的姿态,留下的却是遍地的尸骸。
这就是黑水河畔的莫雨姑姑,她的声望至高,她是守卫黑水河的一尊战神,每当外族越过九幽瓣的山地,淌过黑水河的流水,等候他们的永远是莫雨姑姑落寞冷酷的背影。她的后背永远是令人发颤寒凉的。
翰墨懂得莫雨那一回眸侧身的意义,她是不会顾及这方是公羊族巫家仆的身份,不会顾及公羊宇的地位,同是祭司,他与莫雨之间永远隔着一堵高墙。
他急了,慌道,“莫雨姑姑。”
莫雨身形依旧,波澜不起。那队宗政青荣家的巫卫动了。
雨露滴落,至阴至寒。直入场间每一人的心畔。
宗政家族巫护卫的弯刀破开了公羊家护卫的防护,稍稍骇人的一幕发生了,公羊家的一名族巫护卫被对方的弯刀劈过,生生斩裂皮肤,斩断筋骨,手臂立时离体而出,伤口处鲜红的血液溅出,混杂在雨水中,染红院落地面。
莫雨姑姑带来的巫卫却视而不见,他们早已习惯这般的血腥厮杀,依旧执行着莫雨的命令,尽皆屠戮眼前这帮人。
一道雷光乘势闪过天际,刺目的雷光,贯耳而雷鸣。
局面的失控已出乎公羊宇的意料,他被众护卫团团拱卫在队列中央,三米开外是厮杀正烈的巫卫们。
他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做事会这般的果决不讲情面,更料想不到莫雨一言不合会径直出手。
公羊宇此刻更像是个初出襁褓的孩子,眼前所经历的恐惧画面怕是将会成为他心底永远的阴影。他后悔了,他把话说得太死,而对方是莫雨姑姑。
人群后方闭合的过道再度朝向两边腾挪,可供三人并行的青石走道被开辟出来。苗民中沸腾之音再起,因为来人的身份不低。
一行共三人的队伍出现在人群后方,青石道尽头。是的,这一次仅有三人,两名护卫,一位领头的姑娘。
那位姑娘踏着碎步走过青石道,踏入院落中,院落内外顿时寂寂无声,就连打斗不休的双方亦罢息兵戈。七间注意到民众的反应,似乎来人的身份对比起莫雨来,只高不低了罢。
韩清欣也在观察着院落中大人物们的脸色表情,除了莫雨依旧背着身无法看透外,在场的众人无不显露出惊讶的神态,随之变得愈加恭敬,就连一贯蛮横的公羊宇爷面露谦卑。
他们崇敬的不是领头的这位姑娘,也不是冷酷漠然的莫雨,而是那姑娘身后的两人。那两人显然是姑娘的护卫,他们一身类似于族巫护卫的黑色系服饰,但面料质地肉眼可见的,不同于一般的族巫护卫。
更重要的在于他们脖颈上的铭牌,那不再是银质的身份标牌。
那是透体透亮的的玉质铭牌,细雨中更显温润尊贵,而这两名护卫同是女儿身。在每年的祭尤节护卫的遴选中,那位大人是有第一顺位的选择权的,但她只选族中的姑娘。
而苗地虽然是崇尚银饰的,但在黑水河,玉石才是最尊贵的装饰用料,也唯有身份最为尊贵的人才有资格使用,一般的民众,甚至是族巫都不具有使用玉石的资格。
这两名女子的身份无可置疑,她们是那位大人身边的‘大巫神卫’。
这一支队伍的人数是族卫中最少的,族内无人清楚地知道大巫的神卫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是否可以和莫雨姑姑身边的族巫护卫一较高下呢?但她们俱是女儿身啊!
领头的人虽也是一身的黑衣打扮,从服饰装束上看,明显更为普通,但明眼人都不会这么认为。
翰墨及莫雨俱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的,她是那位大人身边侍奉左右的丫鬟,她不是神卫,自然也不会佩戴有象征身份的铭牌,但没人会怀疑她的地位。
她是凝云,黑水河畔竹楼中那位大人的贴身丫鬟,自小相伴,感情也自是极深的。她不习巫蛊,却在族中拥有崇高的身份。
她几乎从未在黑水河苗民中走动,只有少数的几位大人物知道凝云的存在。凝云携着两名神卫是随着莫雨身后出发的,但凝云却选择了恰当的时机出面,她忽然想,要这位族巫家的少爷受点苦,挫几分锐气。
“凝云斗胆,问这位少爷一句,我可有资格教公羊家的少爷做事呢”凝云俏皮的姿态,美眸眨动。
公羊宇也是认得凝云身后的那两名神卫的,只是这些神卫从不管族中庶务,她们一直守卫在那位大巫的竹楼边的。但他不认识凝云,公羊宇自身也是聪慧之辈,能带着神卫出行的,只怕她在那幢神秘的竹楼内的身份绝对不会低。
他不敢搭话,正在进退两难间。一旁的翰墨内心早已经坎坷得七上八下,今日引出的大人物太多太多。翰墨用眼神暗示着公羊宇,切莫再多生事端。
凝云见公羊宇无表示,也不再刻意出言戏虐,转向莫雨示意,“莫雨姑姑好。”
莫雨微微颔首,略存风韵的脸庞生出一丝笑意。
凝云往后招收,一名大巫神卫恭敬上前呈出一方木匣。凝云双手接过,神色庄重,似盒中物事极为贵重。
她轻启木匣,一块方形的美玉静静得躺在其间。玉呈长方形,通体雪白无暇,玉身绘着精美的雕饰,温润纯美的白玉在雨丝间腾起一缕白雾。凝云更是小心得双手捧起木匣内的白玉,生怕有损。
那块温润无暇的美玉展示在众人面前,玉牌正面篆刻着雪亮的两字。莫雨和翰墨自是认得那两个字的,这是大巫大人的名讳,而这块玉牌正是那位大人的随身玉佩,玉佩上挂着红绳,定是大巫常日里佩戴之物。
不同于象征两位族巫身份的银牌,玉,在黑水河,仅有一人有资格使用。这块玉佩象征着黑水河畔至高身份的大巫亲临,哪怕是族巫在这,也要如同先前弘良那般,半跪迎奉的。
莫雨和翰墨首先反映过来,连忙躬身半跪下来,面露恭敬。
分属两家的族巫队伍再如何没见识,看到两位领头的大人物都这般迎奉,亦是赶忙随后半跪下。
整座院落内外的族人也是明白了,那位姑娘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代表着大巫亲临的玉佩已出,他们纷纷作势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