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感觉自己的意识穿越一轮又一轮的光圈,前景总是迷离着看不清景物,远处的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刺眼,到最后已经是眼前一片白。
儿时第一次被爷爷带着来到父母的坟前,那是两堆土垒起的坟头,自己已经很早就淡忘了对父母的印象,只是遵从着爷爷的话,一遍遍地在土堆前叩首。
爷爷说,父母远游了,别淡忘他们的生养,记得这里埋葬着你的亲人。这是朱北辰第一次接触死亡,那时候的他刚满五岁。
已经开始隐约觉得,父母不会再回来了,而这就是死亡。
潜意识中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朱北辰仿佛经历了很多,过往的十八年如同倒叙的胶片历历回播,也难去形容那一幅幅画面。
在那一片耀眼的白光中,漫长的十八年一瞬穿越。强烈的白光涌入朱北辰的脑海,停歇的痛感再度从大脑深处传来。
片片的白光化作纤细的光尘刺入大脑中,每一个脑细胞都好像在剧烈的颤抖游移,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刺痛,比之前的疼痛来得更为的迅猛剧烈,类似于细胞的占据和替换。
那缕缕白光组成片,犹如高强度的辐射线冲击着大脑,在不断的杀死朱北辰的脑细胞,进而占据这些细胞躯体,周而复始。
短短的十数秒间,这种替换进行了数亿次。如果说,人类对于疼痛的忍耐达到一个极限值,身体会选择性的做出反应,以昏厥的方式断绝神经感官进行自我保护,使剧烈的痛感无法再传输至脑部。
但这种直接作用于脑细胞,同时直接在潜意识中进行的细胞屠杀,痛觉直达灵魂深处,他避无可避。
白光在数秒后,开始消散,朱北辰的潜意识中再次一片宁静。
冰冷的房间中,透过墙角四周的音箱传来了一股幽深的声音。
冰冷的声音直接喝止韩清欣的举动。
她依旧刚毅的将针头刺入了男孩的皮肤,那剂幽蓝的药剂透过针头缓缓地钻入了朱北辰的静脉中。
他终于停止了挣扎,那因不可承受的剧痛而狰狞的面孔也随着针剂循环全身的步伐渐渐恢复平静,紧握的拳头也逐渐平铺开来。
白光消失了,如那一夜诡异的星光,都从自己的生命中匆匆而过。
没有了炽热,没有了雪地中的严寒。随着眼前昏黄的灯光,却感到是那样的温馨暖和。
那座圆形的建筑,看起来像古代的军帐。烛光中,一身道袍打扮两鬓斑白的男人位居主座,虽然上了年纪,也丝毫没能掩饰男子的俊美,魁伟的体型,那股慑人的气质有若实质。
主座旁是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中年将军,两人围坐在帐前,低声细语的似乎是在商讨着军情。朱北辰努力地去挨近他们,却始终是徘徊在两人顶端,两人的存在就好比是无声的哑剧,听不清他们在说着些什么,而他们也全然感觉不到,悬浮在顶端的朱北辰。
这也该又是一场梦吧,这段时间的迷离恍惚太多,朱北辰自己也分不清了,但面前的场景又是那么的真实。
光幕一阵剧变,还是在那个大帐中,外面还是那片漆黑的夜色。
帐中那个道袍装束的男人此刻躺在了病榻上,看上去一幅垂垂老矣的姿态,那泛着精光的眼神都在逐渐黯淡下去,唯独那股久居高位以及儒雅性情养成的威严依旧,男人挥了挥手,围聚的人群带着忧伤的神色散去。
病榻前只留下了一个人,还是那位银装铠甲的将军。
这一幕应该是临终的嘱托了,却是不知道,这位老人在跟这个将军在交代着什么,也许是自己归去后国中的大事,也许是今后的对敌策略。
朱北辰只觉眼前这位老人异常的熟悉,就好比自己的亲人,好比自己的爷爷。纵然是这位生前身居高位的老人,也会有离开的这么一天。朱北辰也落泪了,他能感受得到这个军帐中的哀默,能体会这个军营中处处蔓延的哀情,恍如自己是这处古军营中的一员。他也在落泪。
银装铠甲的那位将军依照老人的嘱咐,从营帐的一角端出了一个雕饰精美的木盒。朱北辰陷在哀思中,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画面,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了。
木盒正在被开启,就好像是在承接一件很神圣的物件,将军的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拨动着木盒的机括。
木盒被开启了,一件东西被从中拿了出来。那是一件全身透明的物件,从持物的手势及那物件的形状上看,那应该是一方古印,却是全身透明的。
这方古印在折射着营帐中的光线,瑰丽异常。古印上方雕刻着九件雕塑,像是某种生物,身体如拉长的球状,身后拖着一条近乎等长于身体的尾巴。
九是古代至极之数,朱北辰初一想类似这方珍贵的东西,加上至极之数,这应该是龙才对,但那形状偏偏与龙相去甚远。
那古印通透无杂,材质看上去就像是玻璃,但在这个不知名的年代,提炼这样纯度的玻璃,可能么?
朱北辰努力想看清那方印下的刻字,但无论怎么努力,身体就是这样被固定在空中,无法挪动分毫,他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毫无来由的念头。
印上的刻字很重要,对自己很重要。
光幕再一次变换,他来到了帐外。先前的人群并未走远,他们依旧围拢在帐外,每个人都在沉默着,思虑着。远处的一个士兵掏出了一件不知名的乐器,似在吹响这片军营中的哀伤忧愁。朱北辰自然是听不见这一曲挽词的。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往昔演兵戈,今朝魂归兮,”这一曲哀凉,纵然是无声的曲词,朱北辰却也如声声在耳,哀思不绝,一如亲人的离别,饱含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军帐中的老人在士兵以及银装将军的搀扶下巍巍然走出来,纵是身躯老去,无形中的威严依旧笼罩着整个军营。人群很快围拢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劝慰着老人。
身着道袍的老人漠然的傲视着这片星空,朝向北方望去,那一脸的不甘,似在嘲弄,似在讪笑,那一副神色让人好一阵怜悯。
恍惚的光幕如水镜,眼前的风景再度变换。
浩浩荡荡的大军齐整有序的退入山谷,那还是一片漆黑的夜,数万人的哀默,静静地举着数万支火把在夜色中行军,队伍中遍举着白色的旗帜。
朱北辰看到了老人的棺木,那是一副巨大厚重的棺材,由八个士兵抬着,缓缓地向着夜色中的山谷深处走去。
那个究竟是什么人,他的离去好似牵动了数万人的心,如崩裂的泰山。而这一切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暗再次袭来,渐而模糊了眼前的景致。又是一片沉寂,伴随着潜意识的消失。
第5章 苏醒()
久违的阳光散落在白色的病房中。
朱北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雀跃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感受下那缕缕铺满身体的阳光,一股暖意袭遍全身。
“活着,真好。”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存在的珍贵,原来人都是这样,如此地舍不得这个世界,纵然存活艰辛。
病房中很快涌入一批医护人员,紧接着就是对自己进行着一连串的生命体征检查,记录着各类的数据。
唯独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着病床前,就这样漠然地看着自己,等待着医生们的检查完毕。
朱北辰从那白衣大褂的缝隙看见内里的一抹军绿,很快也遍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来历,病中的一切虽然看不见,却历历在目。
半个钟头过去,病房里只留下了那两个板着脸的着白大褂的男人。
病房内气氛尴尬,左边的男人面部硬是挤出了一个生硬至极的笑容。
“小朋友,我们在调查那起火车的事故,你是整列车上唯一出现意外的人,我们只想了解你当时是怎么离开列车跑到事发地的,跟你一起的还有什么人,你出去做什么,见到了什么?”
男子笑容过后,干脆利落的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小朋友?我有那么小嘛。朱北辰沉默着,似在思考如何去回答,两人也不催,就这样僵在那里。
朱北辰总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有哪里不对了,但又确确实实说不明白,总之跟之前不同了。
三人僵持着的几分钟时间,朱北辰回忆了许多事。
从这两人说话的口吻判断,道士和晴雯两人没有上车的记录。道士应该是偷渡的,没记录很正常,那晴雯又是怎么上车的?
为什么这两个好似从来没存在过的人同时跟自己发生了联系,再到雪原中的那场星光,是幻觉还是真实,究竟是谁打晕了自己?
而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差点陷入死地,而这里又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我在火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了,”
经过快速的分析思维后,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个麻烦,引出的未知越多,自己也会被连带着陷入越深,他们就更加不会放过自己。
面前的两人对望了一眼,突然间站右边的男人一拳击向床脚,那力道惊人的将床脚的架子打得变了形状。一道极强的声音从那人喉咙吼出,“盯着我看,老实点,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种极强的催眠术,眼前这人也是个深谙此道的高人,那一拳产生的视觉效果是用来轰击人的感官,随后那股极强的吼声应该是采用了特殊的办法牵动空气中的声波频率,直接轰击人的潜意识,这一系列的配合用以达到在极短的时间内摧垮普通人的精神防线,达到催眠的目的。
这是朱北辰在这瞬间的分析中得出的结论。
朱北辰呈现出一副木然的表情,整个人在这一声轰鸣的吼声中变得恍惚。
“8月4号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发出吼声的男人语调变得缓和许多,继续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醒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依旧是一脸迷茫的表情,如痴呆般的回答着两人的问题。
病房不远处的办公楼中,一间敞亮的会议室内,那副60寸的投影清晰地实时展现着朱北辰病房中被审讯的这一幕。
会议桌前摆放着人手一份的研究资料,那是一份对于朱北辰这十多天来的各项身体指标的检验观测数据。
“放过他吧,让他过好自己想过的日子,结局你们也都看到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只是个过客。”站立了近一个小时的韩清欣说了这么一句。
“他骗过了他们,难道连你也骗过去了?”首座的老人依旧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这十多天你跟他接触下来,你以为他真是那么意志薄弱的人,这类的催眠对他起不了效果。”老人随后解释道。
荧幕中,随着病房里两个人的离去,躺在病床上的朱北辰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荧幕前的众人都发现了朱北辰这一细微的动作,首座的老人好似眼中看到一个顽童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无论心机再深,也总能让人发现肢体上的破绽。
席间的众人都渐渐散去。
病房中,朱北辰心中一片窃喜,同时也明白自己还是需要低调,喜怒都需要去深埋,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但还是禁不住,在两人走后,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也是那一抹蔑视。
没过多久,进来一个年轻的护士,端着一个精致的多层折叠饭盒来到病床前。一件件精致的菜肴从盒中取出,细致的码放到朱北辰的面前,其中有烧鸡腿,红烧肉,清蒸茄子,蒜末豆腐,排骨汤及水果盘,丰盛至极。
十来天没有进食的朱北辰看到这些吃食,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紧盯着这些菜肴,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护士手脚利落的盛满一碗米饭递到朱北辰的面前,“吃吧,饿了那么久了,赶紧多吃点。”
接过那碗米饭,朱北辰快速的扒起饭来,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满嘴塞满着香气扑鼻的大米饭,啃着有股炭烧味的鸡腿,唇齿间那丰腴的油腻,让自己流连。
除去腹中的饥饿,他心底更多的是一种感动,对于经常能吃饱饭的人来说,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每顿都能吃到饱,甚至是吃到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但这对于朱北辰来说,从小到大,这一直是一种奢望。
连续接过护士递来的一碗又一碗的米饭,吃了将近6碗的米饭。一直吃到腹中打起饱嗝,才露出一嘴憨厚的笑意,嘴角上挂着几颗残留的饭粒,舌间卷动扫过嘴唇上的油腻,仿佛这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了。
“谢谢你,护士姐姐。”这也是朱北辰少有的最纯真的一次感谢。
“这饭,要钱么,我身上,我身上没的钱的。”转念想了想,畏畏缩缩的生怕付不起饭钱,一脸难堪的样子。
这一幕也落在了荧幕前韩清欣的眼中,众人都已经离开,只有她自己留在了这会议室里,手捂着脸,不似在人前的伪装,随心的流着眼泪。
这个险些死在自己手里的男孩,这个相处了半个月的男孩,这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他,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小时候过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一顿简简单单的饭菜,与他而言却已经是世间的美味了,就已经值得他这样千恩万谢了,他太容易满足了。
对于韩清欣这种从事着特殊工作的人,对于人类心理学,也是一门必须涉猎及精通的课程。所以也愈加了解人心,似朱北辰这般的朴纯知足感恩的人,往往也是最为珍贵的。
这一天,朱北辰终于要离开这间医院。连日来一直照顾自己的护士拿来了之前列车上的行李,为他再次检查收拾着物件。
小护士也对这个即将离开的男孩有着几分不舍,几天来经常护士姐姐的叫唤着自己,他有着对陌生环境的内敛谨慎,又经常在自己跟前时不时冒出几句调笑的话,逗得自己又乐又气的。小护士也同韩清欣那般,对这个人的坚毅记忆尤深。以后他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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