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非常精于算计,他准确无误的计算到了他们这一程所会遇到的情况,甚至于精确到自己会渴,自己会路过那三口井,自己会喝下井水。泡着蛊虫的井水最为清甜甘冽。
在那几天的时间内,幼蛊即将长成,而这道最后的程序便是用生人祭祀喂养,这是祭师的认知范畴,朱北辰就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命灯极暗,像极了死人,这种蛊虫需要阴气极重的人,朱北辰是不幸的。他一步步走进三千的算计当中,三千比养蛊`顶`点``人先一步让朱北辰取出了蛊虫。
“我虽然不认为我自己是个好人,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三千说话间又斜视了一眼朱北辰,他不敢直视朱北辰的目光。那道眼神是如此的锐利炽烈,三千甚至眸中含着愧意,但他不得不如此。“但,我答应你,保他们周全,他们可以平安地离开这里。”
“哼,这就够了,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我若死后,你要对他们不利,我以我身体中的这条蛊虫起誓,若你胆敢违背誓言,九黎历代大巫在上,你必将万蛊分尸,永坠九幽。”
这在苗民中是一个极其狠毒的誓言,朱北辰通读阴符经,他通晓苗民的信仰,他们可能不怕神佛来世轮回的报应,但这是以蛊起誓,以九黎族先祖见证,他相信三千会遵守誓言的。
水牢顶的木门沉沉地盖上,隔绝了外界的光明。潮湿的环境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韩清欣和七间都看不见朱北辰的表情。
他的表情一定是极端落寞的,将死的人目光是弥散空洞的,对尘世是迷茫眷恋的。彷佛地牢中的黑水不再寒冷,令人窒息的是绝对的沉默,那是生命即将逝去时才会留存现世的气息。此时,只有韩清欣低沉的抽泣,恍如断魂曲目,哀掉之音。
“你不怕?”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对生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深,我对生的渴望比任何人都来得真切,能活,我绝不会求死。”这是七间与朱北辰之间的对话,在漆黑幽暗的水牢中。
孵化三年,历经三年长成,又历三年成蛊,七间终于想明白,这群黑苗是在培育什么。如今,这只蛊在朱北辰体内。这只东西对任何一个苗民都是意义重大的,特别是三千,他只是个蛊徒。但,很快,他将不一样了。
“丫头,别哭鼻子了哈,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们无亲无故,虽然你有你跟着我,帮我的原因,但我真的谢谢你,发自内心的,我活不下去了,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朱北辰鲜有哭腔,他这一次也没哭。
自那年第一次烧火煮饭,被火苗溅伤后,他哭过了,并就此发誓,以后哪怕再苦再疼,这辈子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不会再哭。所以,这一次,他是笑着的。
哪怕即将面对的是每一个人都会恐惧的死亡。
“滚,滚你的,你才哭呢,你才丫头呢,我足足比你大了五岁的好不好。”韩清欣的哭腔中带着几分怒意,带着几分笑意,她自己也说不清,现在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她舍不得朱北辰,她无能为力,但她也不想给朱北辰负担,至少在她临死前。或许,她还想着,自己是有机会救下他的。
两人惨淡着笑意,互话着别离,伤感的画面也令一向冷酷的七间动容。但这里是黑水河畔,这里已经是有着巫师的存在,他们无能为力的。
三千返回自家的竹屋中,屋内燃着昏黄的油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在小桌前,斗大的竹烟壶升腾起尿尿青烟。
“爷爷,他答应了。”三千的兴致并不高,情绪亦低落至冰点。眼角尚挂着泪痕,这不像他平日里果决坚毅的性格。
老人也不作答,继续咕噜地抽着烟,不时发出几声咳嗽。三千的爷爷,也就是眼前的这位老人,也是黑水河畔仅有的三位大祭司之一。
他精于蛊之一途,他清楚地知道,那位大人耗费九年的光阴养在雨林中三口古井内的是什么东西。他极为疼爱这个孙子,他知道偷取其中的东西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三千自小就是个极为勤奋的孩子,天赋也是极高,任何事都是一点即通。唯独在蛊术一途,三千苦心孤诣研修八年,至今仍卡在蛊徒的境界。
但他的师傅,亦是他的爷爷是族中仅有的三位大祭司之一,他们家受族人爱戴尊敬,有名师栽培的三千,不该只有这样的成绩。
现在,唯有这条蛊虫能帮助他,这是由大巫亲手育蛊繁殖的蛊虫,依据黑苗圣经成功复活的蛊虫。
在一月后的祭尤节,成功晋级蛊师,甚至是走得更远。老人明白孙子的心思,他其貌不扬,甚至是在自己的教导下,八年的时间都未能达到蛊师的程度,但他一直有着一个执念。
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哪怕将来三千能到大祭司的程度,那位大人也不是三千可以高攀得起的。他实在不忍心言语再次打击自己的孙子。
老人将烟壶搁置,清了清嗓子,“夜深了,先去睡,那种蛊要正午时候才能取出,夜里阴气太重,我们也降服不了他的。去。”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里屋。
朱北辰待人是极为真诚的,只要他真心把你当作了他的朋友。三千漠然望着水牢所在的方向,想起自己和朱北辰相处的日子,如果,没有她,没有这太多的如果,我们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这周爆发得有点累了,下周起一天2更。)
第57章 黑水河畔(五)()
黑水河畔那幢独处河岸的主楼中走出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四位随行的苗族护卫各提着一盏油灯,朝村寨东南处行去。
青石铺就的地板映画出这座群山村落的沧桑,道路两旁的竹楼内鲜有灯火,黑水河畔的苗民作息有律,早睡早起已成习惯。
黑水河畔的三位大祭师分居村寨的三个方位,唯有两位巫师有资格将竹楼建在西南角那幢临河而建的竹楼两侧,作为拱卫。
三千家的竹楼外响起了叩门声,在黑苗区,深夜一般是不轻易来访的,除非是极为重要的大事。持油灯的青年敲打着竹楼的木门,规律的击门声呼唤着屋内的人,这夜三千没有睡。
敲门声变得急躁,三千家的地位在黑水河畔是崇高的,这般的敲击显然是不敬主人的。他有点气恼,他原本的心情就已经纷杂。
门被从里间打开了,三千怒意正盛,欲开口责骂敲门的人。门前是个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身高足比三千高出一个头,*顶*点*小*说 鹰眼似的眸子冷瞪了三千一眼。
借由对方手中的灯盏,三千这才瞅见对方的样貌,那挂在脖间镌刻‘宗政青荣’四字的银牌。他立时呆住了。
那是青容巫师家的标志,苗巫护卫!
在三千所在的黑水河苗区,仅有两位巫师以及临河竹楼里那位方才有资格配备的苗族护卫,而苗族护卫的遴选十分的严格,需要求必须是蛊师,且身形精壮善于格斗。
每年的祭尤节后,有资格成为蛊师的后生晚辈还需面临苛刻的挑选试炼,其中将会决出最有天赋的十人进入苗巫护卫。
而十人中会有八位有幸分配至两位大巫身边作为护卫随从,跟从他们学习更为高深的巫蛊之术。
这对于每一户黑水河的苗民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一如科举登第一般门楣生辉。最后会有两人成为竹楼中那位大人的亲卫。
黑水河苗区占地极广,沿着黑水河流域群聚而居,十万之众的黑苗民,每年仅有十个佼佼者能得此殊荣。
最终,这些苗巫护卫在苗区自然也是倍加令人尊敬的,他们代表了苗地精深的蛊术,黑水河畔的祭师日后也将会从这群苗巫护卫中诞生。
他们的前途是光明的,身份是崇高的。三千的爷爷,也就是如今黑水河畔苗族的大祭师亦是从当年的苗卫出身,他有幸师从佟佳慕秋,这位苗地震古烁今的老人。
三千纵然是身份尊贵的大祭司之孙,毕竟也还是一介蛊徒,自然不敢在苗卫面前造次。他微微躬身行礼,神态举止间带着尊敬。
那名苗卫斜眼瞟了三千一眼,眸露不屑。
这就是三千在他们这群苗卫中的地位,苗卫中有许多人都是同一时期与三千一同开始学习蛊术,同为蛊徒的。
多年后,其间出类拔萃者早已晋级苗卫的队列,他们对三千的态度是不屑的。在这片土地上,巫蛊的学习掌握就代表着身份和地位。
他们尊敬三千的爷爷,但却瞧不起这位二世祖,三千有一位出色的师傅,他们尊敬的大祭司。然而,三千至今只是一个蛊徒。
三千心底隐隐有愤恨之色,就是这种多年来蔑视的目光刺激,他愈加渴望成功,也更加坚定了他这一刻的决心。
水牢里,朱北辰体内的那只蛊虫,他一定要得到,所谓的吝惜友谊,都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
只有族人尊重的目光,发自他们心底的臣服,姑娘们眸光闪烁的爱慕,那才是三千想要的。
“请进来。”三千语气谦恭,他不问来意,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而他们也不会是来找自己这个废柴的。
那名苗卫亦不理会三千的招待,身子径直往后闪开。夜色中多出三个身影,脖间齐挂着同样的‘宗政青荣’的银牌,银牌借着柔和的月色,泛着银白的光泽。
那抹光是如此的耀眼,他们代表了苗地的身份象征。
一齐出现四名苗巫护卫!这样的规格布局,三千也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如此情况,唯有族内巫师出行时才会出现。三千家今夜族巫造访!
巫师对于黑水河畔的苗区来说,已经是族宝般的存在,他们在整个黑苗族群中的地位仅次于竹楼中那位大人。
两位巫师从来都是不轻易出行造访的,哪怕是三千的爷爷,一年中也难得见到族内的巫师一面,普通人更是不会有机会。由此可想而知,三千这时的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两名苗卫先行进屋,打量扫视屋内的环境。三千迎在门前颤颤栗栗,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竹楼外的蝉鸣声或也因巫师的到来不再轻浮鸣噪。
夜,沉冷,宁静。
一道人影闪现在门外间,在两名苗卫身后。那是一位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婆婆,慑人的气质,凝聚眉宇间无上的权威。
在这一夜,宗政青荣族巫的亲临,也让敏感的三千感到一丝的不安。
他不会认为这位老人慈祥的面孔下面藏着的是善意的亲切,族内的两位巫师,每一位都是不凡的存在,而自己在他们面前如同蝼蚁一般,没有存在感。
宗政青荣带给自己的威压是严实深重的,三千颤抖的双腿站立不稳,竟生生跪下,表示对族巫的尊敬,“族巫大人。”他灵巧的喉舌亦不能连续成句。
“你,爷爷在么?”宗政青荣和蔼的朝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认得三千,他是弘良的孙子,只是这个后生确实不怎么争气。宗政青荣对他的关注也是不多。
竹楼内的一间卧房内,房门从内侧被拉开。屋内油灯燃起,照亮漆暗的四壁。
老人微微作揖,表示对宗政青荣的尊敬。苗卫立在竹屋内四角,神情肃穆,气氛凝重。三千立在弘良身边,屏息凝气,不敢言语。
宗政青荣报以一笑,算是回礼。他们在苗地的身份是有别的,哪怕是族内的大祭司,族巫们都可以是不屑一顾的。但宗政青荣不会。
两人分主次落下,宗政青荣居主位,苍老的脸颊泛着笑意。她望着三千,弘良会意。
转而对三千说道,你先出去。
三千乖巧的立即退出门外。
第58章 黑水河畔(六)()
宗政青荣亦朝那四名苗巫护卫挥手,屏退四人。
那四名苗巫护卫会意,面带恭敬地一同退出屋外。
弘良与宗政青荣当年是一道被佟佳慕秋连同那第二位族巫一齐选中,作为黑苗巫蛊传承的弟子来培养的,他们俱是佟佳慕秋的亲传弟子。一直至佟佳慕秋去世。
弘良始终未能突破大祭司的瓶颈,现今还停留在巫师的门栏前,而宗政青荣则天赋更高,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晋为族巫,尊荣显要。
如今的两人虽是师兄妹,却早已是身份有别。他见到宗政青荣时也唯有尊称一声族巫大人,座次也有了主次的区别。
弘良早已多年如古波不曾起伏的心情也再一次高悬,族巫在苗地内不轻出,两位族巫日常的日子都是伴在河畔那幢至高的竹楼中,那幢建筑群不远处便是他们的居所。
他们时刻拱卫在那位大人的身边,深夜造访也是历年来少有过的。他此刻的心情有点坎坷。他在静待对方的发话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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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了,我和公羊家的那位也都很少出来在族中走动了,你们三位大祭司的身体也都还好。”
宗政青荣语态祥和,她口中的那位公羊大人是族中另外的一位族巫,亦是当年佟佳慕秋座下的弟子,如今也是黑水河畔仅有的两位族巫之一了,身份地位也不是一般的苗民可以企及的。
弘良听出对方是在同自己寒暄,他很想知道宗政青荣深夜到访的来意,但也不敢拂逆对方的意思,连连点头恭敬地回答道,“有两位族巫及那位大人的承蒙庇护,这些年来,我们一切安好。”
他拎起桌前的茶壶,往茶杯中倒着茶水,握着壶柄的手略微抖动,这一幕全然落入宗政青荣的眼中。
夜寒,如水!杯中的普洱泛起寒凉!
弘良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茶水余温已散。
他从屋侧角落取出一翁米酒,轻启尘封多年的封纸,醇香的酒味四溢,桌前的碗中盛满香甜甘冽的酒浆。
宗政青荣端庄有礼地端起陶瓷碗,轻抿一口,甜甜的米酒滋味浸润唇舌,酒的度数极高,入口穿喉一片辛辣。
一碗纯浆饮尽,炽烈的酒韵深入五脏六腑,腹中温热升腾,她神满意足地点头。
“我听说,三千这孩子刚回来?”宗政青荣问询道,声音苍老,却不失族巫的威严。
“劳族巫大人费心了,三千这孩子着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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