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内屋中传出。七间终于落下了最后一针。
每个时辰节点的环境微差是不同的,嘎布等不起,也耽误不起。
寒光灿灿的银针挑开屡屡发丝,破开头表皮层,准确地落在头顶正中的百会穴内。早已意识迷离的嘎布忽感一道热气自百会而起,连绵不绝如喷发的火焰,继而又如炽热的温泉水,涓涓细流沿着周身的脉络血管冲刷着躯壳,遍及四肢五脏。
浅藏在皮下,深入脏腑的幼蛇似碰到了可怖的东西,纷纷剧烈蠕动,死亡的气息渐渐向嘎布体内的蛊蛇弥漫着。覆盖在表层的薄冰已被突起的温度烤化,万蛇的蠕动冲撞引发的肢体抽搐折磨着嘎布。
随着之前的一声惨叫过后,他再未发出半点呻吟,他在强忍着,手臂上青筋暴气,他在竭尽全力压制着周身的痛感。
外间的布依族人惊闻族长的这一声惨叫,也都按耐不住,纵是眼前这女人霸道强势的劲头犹在,也阻止不了他们的举动,众人纷涌上前,举刀劈向韩清欣,欲冲入屋内。
一抹弯刀如满月,披荆斩棘若等闲!
韩清欣的手腕间飞快地旋转打转,握在手中的弯刀受力下,以手腕为轴心,劈出了一轮满月,刀势迅捷而力沉,近前的布依族人手中的兵刃皆被弯刀劈断。
手中无利刃的三千操起一把小竹凳也作势欲朝布依族的青年丢过去。
哐啷一声!内屋的门从离间被人拉开。
朱北辰蹬了众人一眼,一地的断裂的兵刃铺在屋内的地板中,他转而看向韩清欣,“打够了?”他的表情严肃如巍峨山岳。
嘎布嫂捂着嘴流着泪先行从门边窜入里屋。三千询问着情况,朱北辰按住他的手,表示没事,一切都是进行中。
两位一身阴气的布依族领头妇女跟进里屋,韩清欣依旧吃刀立在门口,如一尊杀神凶光四溅地挡着来势汹涌的布依族青年,三千的小竹凳还紧拾在手中不肯放下。
如遇雄黄的幼蛇,暴动的肆虐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此刻的嘎布被折磨得形如枯槁,面色憔悴。
“蛇被烧死得差不多了。”七间无奈地讪笑,笑意复杂,汗渍透着他的衣襟。他轻拍着朱北辰的臂膀,意带赞许。
余下的治疗看似也更为简易,不再那般凶险。需要用利刃划开四肢的皮层,取出皮下已破壳而出的幼蛇,但画面确实血腥的。
在朱北辰的示意下,两位布依族的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接过朱北辰递来的经过消毒的小刀,床上的嘎布微弱的喘着气,屋内的空气中布满血腥。
嘎布的皮肤被一层一层的割裂,血水沿着破开的四肢淌落床间,滴落地面。朱北辰对这个布依族汉子是敬畏的,撕破皮囊的痛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何况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看似藏匿在表层的幼蛇其实躲得更深,皮下的组织一直割至两寸厚处,方才可见那作祟的蛇影。幼蛇的身体白皙得如同初生婴儿的肌肤,细化柔嫩,未死透的蛊蛇尤在蠕动。
两位妇人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将小蛇钳出皮肉,带起一条条血淋淋的身子,屋内的血腥味愈加浓烈。
朱北辰终于忍不住了,窜出门外就是一阵呕吐,胃液裹随着消化残余的食物一齐呕出。他没憋到外头,刚出内屋就吐了个满地。
“你!”韩清欣怒其不争地瞅着他,“还北辰星,就你这样的,早陨落了。”她瞧着这一地的污秽,颇显无奈。围在四周的青年也作呕地朝外推开几步。
浅藏四肢的蛊蛇一一被取出,犹有不甘的蛇身尚在刚才置放鹰血的血盆中蠕动着,鹰血的刺激下,不多时便会死透。
此刻,两位妇人正在用酒精替嘎布消毒创口,接着裹上医用纱布。其中一位妇人来到屋外,瞅着刚停歇下来的朱北辰,问了几句。妇人待他们的脸色已较之前缓和了许多,只是身上的阴气四布,令人生畏。
三千听懂了,他指了指离间,又指了指自己的肚皮,接着身体又扭动了下,怪异的姿态特有喜感。
朱北辰的脸色苍白,剧烈的呕吐下腹中也极不好受,他看明白了三千的表述,转而借来纸币,在纸上写下一道方子交予妇人。
“赃物内的蛊蛇应该已经全部给烧死了,但不可能开膛破肚取出蛇尸,用这剂草药内服排出即可。”妇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结果药方就嘱咐一旁的青年去准备。
一抹笑意在妇人脸上骤显,似对朱北辰的感谢,又飞快的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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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布依族村落(四)()
嘎布家中烛光熄灭,齐聚的村民散去。只有炉间文火细熬的药翁发出嘶嘶的蒸汽声,屋内药香四溢。
朱北辰写的药方中的药材并不复杂,只是熬煮需要一整夜罢了。血盆中蛊蛇的尸体已被煅烧成灰,远埋村外。黑苗的蛊物是骇人的,哪怕蛊蛇已身死。
这是连日来,朱北辰第一次睡的安稳觉,再不用担心幽谷中的魍魉,不用担心雨林多变的环境,不用担心突来的苗民。甚至于今夜,黑水河畔的那个身影,再也未曾梦见。他真的有点怀念,怀念那曲婉若天籁般的七律,那吹箫之人会是那道朦胧中的身影么?
嘎布是个坚强的男人,他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便四肢裹着厚厚的纱布下床走动了。韩清欣起得很早,她惯于早起的生活,此刻正在屋门口做着锻炼,扛着那把厚重的弯刀,晨起的村民老远看见都会惊恐地避开嘎布家的门口。
七间也早早醒来,端坐床前呵吐着气息,他主修的法门与韩清欣是不同的,?顶?点? 他明显更偏重于练气养生。
一柄弯刀劈在朱北辰的床头,刀刃嵌入竹木间,发出‘啪’的响声。瞬时惊醒了沉睡中的朱北辰。
“我”
“都多少点了,还不赶紧起来,吃过早饭,还要翻山越岭,你还想不想去黑水河的?”他知道面前这女人自己惹不起,打也打不过他,只得略带倦意地笑笑赶忙起身。
“你先出去。”他脸间起着红晕,被褥下是穿着短裤的身体,面前站着的则是一个女人。
韩清欣反应过来,板着脸,心底的怨气化解,瞅着朱北辰的窘态,顿时便想笑,又强忍着,这才转身走出屋去。扑哧,一曲笑意由屋外传来。
布依族式的早饭十分丰盛,温热的小米粥暖着桌前每个人的心窝。嘎布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带着感激的笑意瞧着朱北辰与七间,不时往二人碗中夹菜,表达着谢意。
“昨晚,那两个女人,其中一人是我母亲,另外一个是我姑姑。”嘎布席间闲谈起来,话着家常,那两妇女很紧张嘎布,而她们在这一族中的地位看来也不会低。嘎布应该是在为她们两位昨晚的行为向几人道歉。
“她们都是我们布依族中最有本事的蛊师,地位也最为崇高。”
三千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独自咀嚼着饭食,也不去搭话。
嘎布大度的轻咧一笑,“也许跟你们黑苗比起来,她们的确算不上什么。”
的确,在黑苗的蛊术地位划分中,蛊师已经是位于金字塔中端的级别了,能称为蛊师的,哪一位不是对巫蛊至理浸淫数十载的存在。
三千现在在苗地的地位也仅仅是一个蛊徒,他的不屑是有道理的,布依族的这两位妇人在黑水河畔,很可能连一位极普通的蛊徒都不如。而在这里,嘎布尊称她们为蛊师,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三千直横的性子也许也早就爆发了。
“黑水河畔的苗民蛮横,擅使巫蛊,你们要去也肯定有你们的理由,我也不拦你们,只是”嘎布顿了顿,抬头看了三千一眼,继而继续说道。
“凡黑水河畔的苗民家家户户都是养有蛊虫的,房屋整洁无蛛网灰尘的俱是养有剧毒蛊虫的,千万要小心,尽量不要与他们起冲动,他们下蛊的本事比一般的苗民高明多了,可能你不吃不碰他们任何东西都会中蛊,但他们也不会随意地对人下蛊,小兄弟你心肠那么好,可一定要小心。”
三千显得有点不乐意了,憋屈的双颊通红,再一次不屑地冷哼,如果他能说话,他现在想表达的一定是,你们布依族人连黑水河都没能踏过去,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当地苗民的情况。
嘎布嫂子为四人准备着一路上的饮用水及吃食,打包齐整放置在四人面前。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不复昨日的烈阳高照,风吹拂着竟有丝冷意。
嘎布在妻子的搀扶下,亲自将四人送出屋门,直至村口,续命的恩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如山岳重的。他饱含着感激之情,目送着四人的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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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黑水河畔(一)()
三千依然绷着脸,对身后的村庄带着浓浓的愤恨情绪,这种世代的怨结一时是无法化解开的。
七间步履轻松地在山间走着,再越过两座连绵的山峰,黑水河也就近在眼前了。
“北辰,你是阴符传人?”七间想了想,开口问道。
朱北辰解蛊的手法很特殊,他昨日也未想过,针刺全身至阴要穴,那绝对是致人于死地的手法,但那最后的一针却引发了人身潜能,激发体内热量煅烧全残躯,立时扭转阴阳乾坤。这种方式绝不存与苗地中。
“应该,算是。”朱北辰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入定跑了,留下一卷阴符经,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故意的,还是真落下了。
四人翻山越岭的速度极快,韩清欣和七间自不必说,身体素质向来极好,而三千和朱北辰也是自幼长在群山之间,不多时四人便攀爬至山顶处。
拂面而来的风有如雨后的空气,清欣爽透,沁人心脾。
“好漂亮的顶点 花啊。”韩清欣最先登顶,山那头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花朵,芬芳馥郁的香气自山间自云端,景色旖旎至极。
三人都没能注意到,三千的面色微沉,嘴角挂着戏虐。
“这片山脚下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骸。”一语道破凄凉,七间的话让三千生憋出一身冷汗。
他,看得很真,山间遍地是尸骸。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三千的眼神变得阴狠。
山间的泥土下,是黑苗历代埋蛊地,无数剧毒的蛊虫尸体埋藏在泥土中,那些尸骸也包括史上各族反抗黑苗过程中战死以及被活埋的人。
这里的泥土地较其他地方更为肥沃,埋藏的尸体也最多,长于山野间的花朵也开得最为瑰丽夺目,那是滋生与死尸之上的幽灵,用死亡浇灌的花瓣。
“这种花叫九幽瓣,长于剧毒的蛊虫及腐尸之上,每相邻的两朵花之间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甚至是同一多花上相邻的花瓣都是不同色的。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入夜之后,这些花都会变成幽暗的黑色。”三千不急不躁的解释,脸色的阴厉更甚。
“什么?这就是九幽瓣!”七间独自嘀咕着,难掩面容间的惊骇不定,眉眼紧凑,不安的情绪在凝结。
“三千,你原来会说话?”韩清欣的面色很阴沉,她有点被欺骗的感觉,泛冷的目光盯着三千,全身的关节活络开,作势欲拔刀。
“原来,这就是九幽瓣,古之典籍中的众生花。”七间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语气沉稳,他没将众生花的另一种别称道出,因为那名字实在太过骇人。
传说中的九幽瓣是苗地的叫法,在古代典籍中,这种花被称为众生花,得名于众生之上,因为它长于腐尸糜烂之地,凌与尸堆之上,虽属异类,却是万花百态,道尽众生。
道门中亦称这种花为幽冥朵,取意沟通两界,直入冥府。无论是在佛道两教,这都是种邪恶之花,然而就是这种邪花,也是世间最为璀璨之花。
韩清欣的脸色低沉,她知道这种花的道门别称,至美的外表下,潜伏着无尽的危险。
三千不再说话,只是略带阴邪的笑意漠视着众人。
众生花,九幽瓣,道尽人世百态。因其滋养与众生血肉之上,吸食苗地剧毒蛊虫之阴。
“快屏住呼吸。”韩清欣连忙调整内息,阻绝外气。
“来不及了。”七间无奈地摇头,任由扑鼻的九幽香滋润鼻息。
璀美幽冥朵,花开九瓣,间生异香,息可惑人心神,直坠冥府,朝闻夕绝!这是道藏对九幽瓣的生动写实,寓意此花的邪恶,吸食的腐气阴郁会转变成惑人的幽香,夕阳落日间,闻之悄然毙命。
韩清欣气恼地就要去掏腰际的弯刀,手腕却瞬时间脱力,双腿发软,沉重的刀身竟把持不住。
这,真的不能怪我,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啊,九幽瓣只在每月极阴的一日方才会盛开,花期也仅有一天。
这一阴日只有我们黑苗的蛊师方才能推断出,这样的概率真的只能说是,你们命该如此!三千冷眼观注三人倒下。
绝九幽兮,入冥府!衍众生兮,坠万劫!
道极乐兮,归尘土!皆俱籁兮,叹余生!
三千束腰反手,遥向远方,远处的苗地出现几道人影,正在跋山涉水而来。
群山之后,黑水河畔。竹楼内的主人端起香茗,杯沿微触唇齿,缕缕云烟自杯中逸散。竹楼内侧一角,一只毛发纯白光鲜的猫懒洋洋地趴在地板上,幽蓝的眸中半眯着。
她清秀的眉间微蹙,似有所感。
“凌烟,你说,是他到了么?”女子似在向那只名字叫凌烟的白猫问询,又似在喃喃自语。回应她的是凌烟的叫唤,“喵”。
她不由会心一笑,淡淡的期待隐着幸福徘徊在心头。
云端之畔,山峦之巅。
漫山遍野的九幽瓣取自幽府的香薰依旧在肆虐弥漫,三千也愈觉头脑昏沉,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虚幻不实,头沉愈睡。
他明白,他不能睡,一睡过去,也许就再也醒不来了。他咬破了中指,鲜血外溢,血气刺激着这片幽冥之花,花香愈烈,死去的人都会倒在这片土地上,化作黄土养分,继续滋养这群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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