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一年前开始,那位正牌的公主殿下,就不在云楼城里啦。云楼庆舒真是好心机,亲生女儿不见了,反而找出一个冒牌货来代替,堂而皇之地出使安格鲁,暗地里悄悄派人寻找线索……这次若不是为了寻她,又怎么会派你来这里?”
云楼潮月沉默地听着,许久之后像是明白了,点头:“听说原本那位随着云楼庆喜流亡海外的常公公也出现在这里,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你们也是在找她……”
她停顿了一下,淡漠地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
“那就不能留你们了。”
“大言不惭!”
老嬷嬷,不,现在已经不能称她为老嬷嬷了,在她的身上,游走的兽面无声咆哮,五根手指中猛然弹出一截利刃,化为狼爪,向着云楼潮月的面目抓去:
“看我先抠了你这小孽障的眼珠!”
云楼潮月抬头,凝视着呼啸而来的利爪,修长的睫毛轻轻眨动,清澈地眼瞳中倏无恐惧,只是一种悲悯的凝视。
无声地,狼化女子的利爪凝固了,距离那一双眼瞳只有一线之隔,不得存进。
“又是大义和名分,这种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么?”云楼潮月环顾着他们三人,轻声问:“你们因为它,害死了那么多人,也要害死了自己。”
“还等什么!动手!杀了这妖女!”
狼女发狂地抓挠进攻着,可铁爪却和空气摩擦,寸进不能,只有火花飞迸。
无需言语,怀抱琵琶的乐师双手已经在抚动乐器,铿然而鸣!
一瞬间,仿佛长风万里,席卷了整个小巷。
-
焦热之风从虚空中席卷而来,随着琵琶之声而狂乱吹拂,风中带着狂躁的热意,驱走了海潮之声和水汽,瞬间将小巷拉扯进了焦热的沙漠之中。
一轮浩荡的落日幻象从长风中升起,散发着灼热的光辉,又有一轮残月之像从另一侧升起,如此冰冷,却如火焰,烧灼着人的心灵。
在长风吹度的焦热之中,骤然有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
在小巷中,地上那数百年历史的青砖忽然碎了,崩裂出裂纹,在上面,铁蹄的印记宛然,仿佛有战马在疾奔。
铁蹄声如雷,随着琵琶声,纷纷炸响。
——《将军令》!
在乐师手中,琵琶弦被错落波动,清脆的声音宛如刀剑碰撞,满带杀意余音。就在弹奏之中,虚无的蹄痕之上,狂风乱舞,飞沙漫天。
虚空中,战马嘶鸣的声音越发的进了。
直到最后,有数十道黑影突破了黄沙和飓风,从虚空中飞跨而来,真正的铁蹄踩在粉碎的青砖之上,将其化作毁灭的粉末。
在身披着厚重马甲的黑色巨马之上,是宛如恶鬼一般的身影。
他们浑身燃烧着来自沙漠的业火,业火化作了漆黑的铠甲,在他们的躯壳上旺盛燃烧。在业火之中,他们贪婪喘息,吞吐着火粉,像是从地狱中驰骋而出。
在烈风之中,他们纵声咆哮,连落日和残月都在这狂啸声中破碎。
此刻,在这狭窄的小巷里,十六名恶鬼骑兵在向前冲锋,宛如铁墙推进。在他的手中,利刃切裂了墙壁上的砖石,留下了惨烈的痕迹,碎石飞迸。
刀剑争鸣,铁蹄驰骋!
黑色的骑兵化作海潮,从虚空中涌现,一路向着云楼潮月的方向席卷。所过之处,砖石碎裂,石粉飞扬,就连空气都被这灼热的杀意所撕裂。
胡琴声隐藏在铁骑争鸣的铿锵中,宛如长夜中的怨念,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化作了不容躲闪的陷阱。
宛如千丝万缕的情意,缠绕在身上,斩不断,理还乱。不仅是束缚住了躯壳,也作用在少女的心神中,要让她七情炽热,六欲翻滚,忘记身处何地,沉浸在宛如天魔夺舍一般的侵袭中。
就在这内外交攻之中,云楼潮月沉默凝视着周身缠绕的情丝,迎面吹来、销魂蚀骨的焚风,还有风中纵横去来的阿修罗。
她闭上眼睛,像是惋惜一样,无声叹息。
崩!
崩!崩!崩!崩!崩!!!!
一瞬间,无以穷尽的崩裂声响起,它们重叠在同一处,化作了宛如洪钟大吕一般的轰鸣!
情丝断裂、消散了。焚风停止,消散了。铁骑停止,消散了……
一切以太具现出的效果都在此刻被强行的驱散,就像是有无形的大手从天空上探下,从这些逾越界限的凡人手中夺走了以太的力量,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此之谓,太一!
如此巨量的以太操作令云楼潮月的面色骤然一白,可随着她的挥手,以太汇聚在风中,化作漩涡,就像是雨云淤积,其中有雷光滚滚。
雷鸣声破空炸响,震得三人面色惨白。
随着云楼潮月挥手,虚空中有夔鼓轰鸣,激荡雷鸣。铁戛相击,迸射电光。铜钟巍巍,镇压一切以太变化。大吕悠扬,阐发无尽力量。
那些完全不同的乐器彼此交叠着,第此分明,带着演绎言喻的威严和庄重,催压心神。仅仅是余波就令人魂魄震荡,无法自持。
明明还没有开始,只是序段的演绎,就已经令三人完全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所能够达到的程度了,也和能力无关。在西方,这是需要复数乐师协同合奏才能涉及到的高深领域——‘交响’。
在东方,这是九御乐师所驾驭的狂暴权杖。
可怕的不止是云楼潮月所表现出的力量,还有可怕的天赋,而是那虚空传来的宏伟曲调。那种宛如天道一般高高在上,周行不殆的气息……
此乃极尽了‘变化’之道的帝道之音。
“——《大韶》!?”
琵琶男子错愕低语:“那是大韶?”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只有云楼血裔才能催动‘神器·帝俊’么?!”胡琴乐师后退了一步,面色变化:
“明明是一个假货!为什么她能够……”
“你们来这里,想要杀死我。为了大义或者一些更伟大的事情,我能够理解,表示赞同。”
在宏伟的帝道之音中,云楼潮月的声音传来。
就连那种天地崩裂、星辰运行的声音也无法掩盖住她的低语,这就是‘太一’的力量、除我之外,再无其他的意志!
在雷云拱卫之中,她的眼神惋惜:
“只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想清楚……我究竟是谁。”
-
那一瞬,三人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骤然变成了煞白。
在洪钟大吕之中,云楼潮月的手指无声滑落,雷云和电光笼罩了一切。
一瞬间,一切声音的都消失了。
连雷鸣声都消失了,悄无声息。
小巷中只有一片漆黑,黑暗在涌动,电光驰骋,偶尔隔着厚重云层亮起一道刺目的光,触目惊心。
黑云之中,仿佛有神龙巡游,偶尔显露狰狞犄角。
——大韶序段·劫灰!
瞬息之间过后,黑云消散了,电光无踪。
空气中只剩下淡淡地灰烬在飘扬。灰烬飘飞,宛如灰白色的雪。
在飞雪之中,云楼潮月淡漠地回眸,凝视着沉默地敌人。
那三名乐师依旧还站在原地,就像是化作了泥塑木雕,一动不动。他们身上缠绕的异象消失了,不论是云路还是鬼魅、亦或者兽面厮杀……因为和世界的共鸣被强制性的掐断了,所以异象无存。
许久许久,胡琴乐师嘴角艰难地勾起,像是嘲笑着自己,所以面容崩裂出一道惨烈的缝隙。
“云楼氏的龙脉之血……绝不会有错。”
他轻声呢喃:“是真货。”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公主失踪’,只是云楼庆舒那个老贼为了引出自己的主公所制造的谣言。
可惜,已经晚了。
他的躯壳开始溃散、崩裂,融入了漫天的灰烬之雪中。
“恨啊、恨啊!”
琵琶乐师轻声啜泣着,紧随其后而去。
那个化身为老嬷嬷地乐师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云楼潮月的脸颊。将死之际,似乎眼神都柔和起来了,不再阴沉和疯狂。
她张口,轻声呢喃了句什么,然后身体便坍塌了,化入灰烬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
在飞卷的灰烬之雪中,云楼潮月沉默了,她听清了老嬷嬷最后的话语。
或许是真的因为连日以来的相处而软化的心肠,或许是临死之前的意识模糊……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恨这位逆贼公主。
她说,“殿下,请珍重。”
云楼潮月低下头,垂下了落寞的眼瞳。
-
在寂静中,她似有所感,看向了身旁的高墙,就像是隔着墙壁,重新看到了那个白发的女孩儿。
“你要走了么?”她轻声问。
许久,高墙的另一边,无人回应。可云楼潮月的视线却自始至终没有动摇,或许是明白对方沉默的含义,云楼潮月轻声叹息。
“假如没有你的默许和‘招荡’,《大韶》就没有任何效力。白汐,不要藏了,是‘帝俊’感应到了你。”
就像是倾听到了女孩儿悠长的呼吸,潮月轻声问:
“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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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招荡()
“你还好么?”
“我当然好,好得不得了。所以,请千万不要再把我和高贵的云楼氏扯上关系。”
终于不耐烦了,女孩儿厌恶的声音传来:“你可以回去了,外面的烂泥不适合你。想要当白莲花,就应该好好呆在清水的池塘里。”
云楼潮月的神情黯淡了,“可你毕竟是……”
“我什么都不是!”
白汐的声音提高了,打断了她的话,满是厌恶:“我是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不知道什么云楼城,也和高贵的云楼氏扯不上关系。有劳‘公主殿下’费心。
现在,我要回家了,您也可以走了。”
“……”
潮月沉默了,黯然地低下头,许久之后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招荡’,我今天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我说请你走人,你听不懂东方话么?”
云楼潮月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许久之后点头:
“那……我走啦,你多小心。”
她伸手抚摸着高墙的墙壁,像是想要抚摸那个女孩儿的脸颊,许久之后,转身离去。
漫长的寂静中,小巷再无声息。
只有劫灰的余烬在风中缓缓消散。
-
-
高墙之后,白汐沉默地倾听着云楼潮月的脚步声离去。
直到寂静终于重新降临,她才疲惫地跪倒在地上,像是脱力。
就像是血液沸腾了一样,在她裸露而出的双手和脸颊上,紫红色的血管暴起,隐约能够感觉到血液宛如熔岩一般流动这。
在她的鼻腔中,猩甜的血一点一滴的流出来。有的血滴像是沸腾,落在地上,就将石板烧红。有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还有的血滴是紫黑色的,落在地上,便嗤嗤作响,留下了腐蚀的痕迹。
在她身旁,金发齐腰的俊美少年撑着手杖,自始至终沉默地旁观着。
看到她的痛苦摸样,他就怜悯地递上了手帕,可碧绿的眼瞳中却倏无任何同情——那不是冷酷,而是某种超越了怜悯的认同。
在他的手背上,双蛇交缠,互相撕咬着,形成黑色的图腾。
正是赫尔墨斯。
“凌驾于一切杂响之上,盖压三界外道邪魔……那就是‘太一’么?”
赫尔墨斯轻声感叹:“果然是龙脉之血中的至上之力。”
在东方,龙脉之血便是强者的象征,正是因为其中所蕴藏的天赋力量。所谓的‘太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论在什么地方,云楼潮月一旦发出声音,她的声音便凌驾在所有声音之上。以太只会听从她的召唤,再不会理会其他声响。
如同皇帝的命令一样,至高无上。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轻易驱散其他人的乐曲,哪怕那三人的力量和自己不相伯仲。可最后,催动《大韶》的引子,却不是她的力量……而是来自于近在咫尺的白汐。
“真是何其有幸,一天之内能够同时见识到‘太一’,还有和它齐名的……‘招荡’。”
“别把我和那种要上发条的娃娃相提并论。”
寂静里,白汐撑着身体站起,喘息。
赫尔墨斯递过了一管治疗药剂,被女孩儿不耐烦地拍开,可他的药剂却固执地挪回来了。
“还是不要强撑的好,‘招荡’的后遗症,你比我更清楚吧?”赫尔墨斯拿出了十足耐心,劝慰道:“就当占个便宜呗,不占白不占。反正我钱多得花不完。”
“你在讲笑话?”白汐的神情厌恶:“你送信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占便宜?”
-
二十分钟前,将叶清玄送往医务室之后,白汐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短短地写了两句话,盖着赫尔墨斯的印章:
【我知道你和云楼氏的关系,我在学院南门外的小巷里等着你。】
“其实,我只是想要看一看招荡而已。”
赫尔墨斯耸肩:“你不是也没什么损失吗?还救了人家一命,用东方的话来说,胜过造了九层瞭望楼呢。”
“现在你看也看过了,满意了?”
“不要这么说嘛,对于美丽的女孩儿,我永远都没有什么不满。我毕竟还是你的老板呢,你总要把我想得好一些。”
“呵呵。”
赫尔墨斯正在伤心感叹,白汐冷笑了两声,转身要离开。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按住她的肩膀。
“等一……”
啪!
瞬息间,像是触犯了什么领域,一道炽热的电弧从白汐肩膀上跳起!电光抽在了赫尔墨斯的手指上,将手指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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