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海洋几乎被火焰所覆盖。
以妖魔的尸骸为薪柴,火焰在圣歌中舞动着,在人世间勾勒出审判炼狱的景象。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夜。
…
短暂的一夜,却漫长的像是永远。
当最后一只深海巨怪在祈并者的炮击中粉碎,妖魔汇聚的黑色河流被火焰焚烧殆尽时,战争终于短暂的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凝视着被血水和余烬覆盖的海面,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之后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结束了?”
“妖魔呢?”
“我们……胜利了?”
“胜利!!!”
“万岁!安格鲁万岁!!!”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奋战得胜的荣耀糅合在胸臆之间,变成一种令人狂喜和流泪的冲动。不论是甲板、天空、还是舰桥之上,所有人都欢呼着拥抱在一处,泪流满面,尖叫嘶吼。
一片嘈杂中,在指挥席上,叶清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桌子上,疲惫地伸了个拦腰,感觉浑身终于放松了下来。
凝视着舷窗外那一座重新亮起灯光的城市,便忍不住露出微笑。
“回港吧。”
他轻声呢喃:“我们回家。”
阿瓦隆,我回来了。
…
…
在经过狭长的水道之后,港口布满划痕的闸门缓缓开启,机枢旋转,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在翻涌的海水中,遍布伤痕的皇家海军终于入港,可看到的却是耀眼的灯光,人潮在涌动,狂热地欢呼,哪怕港口之外的卫兵如何阻拦,也依旧无法熄灭那热情和狂喜。
“万岁!”
“万岁!”
“万岁!”
欢呼声宛如海啸。
再也不需要担心在突如其来的大撤离中被舍弃,和自己的家人被拆散,离开故土,踏上漫漫的黑暗航路。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捷为这一座连日折磨以来几乎快要窒息的城市打了一剂强心针,也令那些备受磨难的人对未来再度充满了期待。
而带来了这一份希望的,正是那一艘突如其来的漆黑战船。
百年之前大开拓时代,从黑暗世界中开辟土地的净化乐师们又再度归来了,高举火焰旌旗,在最危难和黑暗的关头来到这一座城市里,将妖魔投入火焰中,重新将昏暗窒息的世界照亮。
而在人群的最前面,那些从各处机关、甚至是撤离船队中匆匆赶来的达官贵人们的心情却未必轻松。
原本提前平民半日便已经知晓撤离计划的上层人物们为了撤离时的优先顺序和争夺仅存的最后资源,不知道短时间内进行了多少秘密的交易,有的人甚至为此倾家荡产。
当局对此听之任之,心力交瘁的兰斯洛特已经没有力气再管他们了,甚至任由他们将流亡政府的班子都搭了起来。
结果,撤离计划胎死腹中,而流亡政府更是已经没影。
有的人慢了一步,当初捶胸顿足甚至陷入绝望,现在却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庆幸自己的命运。而手快的人已经早早的上船……
现在船就在这里,可是却已经没有了意义。
尽管接下来这一座城市的命运同样忐忑,但谁有能保证,还有撤离的时机呢?
这一次在突如其来的大撤退中,贵族和高官们甚至占据了船队三分之二的名额,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船票也依旧没有几张落入平民手中,而是被标上了天价的数字,被哄抬疯抢。
底层群众现在已经对他们失望透顶。
顾问们根本不需要再去调查,便叹息着向雇主保证,现在他们的公信力和形象已经跌落到最低点,彻底陷入了‘塔西佗陷阱’之中,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当做在干坏事。
倘若下一次再度撤离的话,那么在撤退之前,将要面对的,便是一场愤怒的暴乱,到时候……船上的位置究竟属于谁,都不好说了。
因此,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救赎者,不少人的心里只有浓浓的苦涩,根本谈不上任何的感激,甚至还有一丝被掩饰的很好的愤恨。
而就在众人复杂的神情和低声的交谈中,人群一阵涌动,由大骑士开道,在戍卫军团的护送之下,两辆黑色的马车驶入港口。
一辆带着教团的徽章,来自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车门打开,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出的,是盲目多年的苍老大主教梅菲斯特。
而另一辆,则更加低调,没有任何徽记。
从车中走下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看上去十足正式,但眼尖的人能够看到衣角上的皱纹,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过了。
礼服是加厚过的,缀着厚重的皮毛,十足温暖,可是他的脸色依旧不见红润,反而拿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早些年的时候,他为了保护女皇受了刺客的重创,拖延到现在,肺疾已经无药可医。
“兰斯洛特侯爵……”
人群中低沉的讨论声一窒,所有人看着那个站在前面的身影,都忍不住停下了声音。
此时此刻,阿瓦隆中仅存的主心骨,安格鲁王国的实际领导人,枢密院的领袖——兰斯洛特,便如此孤身一人,甚至连随从都没有带,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跟梅菲斯特大主教颔首示意,然后便不再说话,将视线投向那一艘缓缓入港的漆黑战船之上。
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归来()
当那一艘黑色的战船靠岸的瞬间,整个港口都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沉默地凝望着它在昏暗中投下的尖锐轮廓。
有带着浓厚腥气的冷风从远方吹来。
兰斯洛特捂住嘴,压抑地咳嗽着,许久,用手帕拭去了指缝中的血。
低沉的叹息声从身边响起。
梅菲斯特伸手,将一个小巧的暖手炉递给他。兰斯洛特没有拒绝,捧着那个暖手炉,脸色就变得稍微红润了一些。
“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梅菲斯特的盲眼似是落在了他胸前,隔着衣服,便看到了那一道缠绵肺腑的陈年旧疾,“医生应该告诉过你,不该出来的。”
“凡事总有例外。”
兰斯洛特摇头,凝视着沉寂的黑影,轻声呢喃:“我想看看他,很想。”
“兰斯洛特,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想。”
梅菲斯特那没有光亮的浑浊眼瞳凝视着前方,却像是将一切都落入了眼中。
那一双盲眼俯瞰着人群,看着那些平民、贵族、商人和士兵,一一分辨着他们的面孔,便像是看到了心中所想。
“有的人是处于尊敬。”
“有些人是为了立场。”
“有些人想要作秀……”
他停顿了一下,盲眼落在港口的最外侧,那绵延至道路尽头的涌动人潮之上,那浑浊的眼瞳中便浮现了一丝感叹与敬畏。
“而有些人则是来觐见传奇。”
那一瞬间,低沉的声音响起。
首先是钢铁装甲的枢纽摩擦所迸发的低沉余音,紧接着是铁靴踏在甲板上的铿锵回响,成百上千的人汇聚成军团,集结成阵列,向前推进,演变为浩大轰鸣。
死寂的海水在那声音之前动荡,掀起阵阵波澜。
肃冷的海风席卷,将那些努力挤出笑容的面孔吹得发白。
那些涌上前来,想要第一时间表现自己、展现友谊的人们愣住了。
在那声音中停顿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后退。
因为在风灯的照耀中,赤红旌旗再一次被执起,圣徽在风中漫卷,向前。
两列被妖魔的鲜血染成漆黑的装甲骑士从缓缓开启的大门中走出,在灯光的照耀下,那钢铁的面甲倒映着寒光,如此狰狞。
魁梧至非人的教士高举着赤红色的旌旗,在最前方开路,他们头戴着锁链兜帽,教袍上却覆盖沉重的铁甲,随着低沉的脚步,甲叶摩擦,便发出的铿锵的回音。
那引路的教士一路笔直向前,就像是丝毫没有看到迎上前来的欢迎者们,速度毫不见减缓。令那些十足热情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难以为继。
凑上前去的人手忙脚乱地后退,热情的欢迎气氛被踏破了,沉默又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儿?”
几位贵族代表擦拭着冷汗,互相看了一眼,有人被推出来,勉强地鼓起勇气,迎向引路的教士。
可那推进的行列却丝毫不曾停止,缓缓向前,令那拦在前面的代表愣住了,脸色越来越白。
直到最后,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高举旌旗的教士垂下眼睛,似是打量着他。
在黯淡灯光的照耀下,那魁梧的教士投下了浓厚的黑影,覆盖在那一张惨白的脸上,令他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勉强地笑了一下:
“在下是阿瓦隆首席……”
“汝当俯首。”
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在逆光的模糊轮廓中,似是有肃冷而漠然的目光投下,带着如铁的威严,压得他难以维持脸上的微笑,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一双眼瞳。
教士收回视线,冷淡地宣告:
“——敬畏神明。”
在死寂的寒风中,唯有圣徽在旌旗之上猎猎作响。
隐约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在所有人的凝视中,那一道消瘦的身影从昏暗中走出,踏着净化者们铺平的道路,走进的黯淡的灯光之下。
死寂中,呼吸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隐约的脚步声回荡。
钢铁摩擦的轰鸣中,装甲骑士们半跪在地,向着主宰者们低下头颅,而就在那教士们的拱卫中,消瘦的年轻人走下了战船,踏上港口,在寒风中向着掌心哈了口气,搓着双手,似是不习惯冬季的寒冷。
青金纹饰的圣带从他的肩头垂落,落在祭衣之上。那不是大主教们最爱的深红,而是带着幽深色彩的紫。
在摇曳的风灯照耀下,白发被风吹起,在宛如燃烧的水银。
在寂静中,他站在岸上,凝视着这一座暌违已久的城市。明明只是四个月的短暂道别,可是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很多东西都被改变了。
往昔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
可它骨子里的东西却依旧未曾改变
阿瓦隆……
“终于回来了。”
叶青玄轻声呢喃。
在飘扬的赤红色圣徽之下,他俯瞰着人群,抬起手,一如当年驾临这里的皇帝,向着凡人宣告真理。
“——神佑安格鲁。”
于是,宛如海啸的欢呼声响起。
人潮涌动,宛如沸腾。
无数混乱的脚步踩得大地都震荡起来,尘埃飞起,在空中动荡着,在那无数人的呼喊中颤动。
狂热的人群凝视着那一轮圣徽,和那年轻人的身影,挥舞着手臂,涌动着上前,一次次地试图越过禁区,不论外围的卫兵如何阻拦。
无数人高举着手中的风灯,挥舞着手臂,向着叶青玄呼喊,用尽所有的辞藻赞美。
随着叶青玄向前,那一轮圣徽之帜在烈风中高举,信徒们便越发的狂热,向着降临在面前的救赎拜倒。
那些杂乱的呼喊渐渐地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同一句话语,同一个声音。
“神之手!”
人群仰望着叶青玄的身影,狂热地赞颂:“神之手!”
“神之手!!!”
那无数人的呼喊汇聚在一处,便震动天地。
这是这一座沉寂的城市所发出的低吟。
就像是终于迎来了真正的主人,恭谨地将一切都奉上,谦卑地恳请来者赐予救赎。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里,所有前面的人都面面相觑,脸色微微变化。
明明努力维持镇定,却藏不住眼底涌现的惊骇和忌惮。
他们并非不清楚叶青玄的身份和往昔,早在叶青玄归来的那一刻,他曾经的资料和过去便被摆在了无数人的面前。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曾经想要联合起来,将这一股强大的力量纳入掌中。后来,他们看到了力量,便急切地想要与这位归来的贵客交好。
可现在,他们甚至没有留在这里,去自我介绍的勇气。
那一瞬间,他们终于明白:来到这里的不是忠诚的士兵,不是天真的英雄,也不是可以去用利益和妥协去打动的政客。
教士对他们说:汝当俯首,敬畏神明。
在那一身深紫色的祭披和象征着公义的圣带之下的,并不是他们预想中那个年轻人,而是圣城所册封的大主教、再立宗教审判所的大审判者、带着铁和火到来的‘神之手’!
所有沉醉在权力和欲望中的凡人,在他的眼中,宛如尘埃。
“又是一个疯子啊……”
有人低声呢喃。
…
“兰斯洛特,你还不明白么?
梅菲斯特回头,看着失落的兰斯洛特:
“阿瓦隆已经变了,老朋友,这个世界也已经变了。他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你可以庇佑的小孩子了。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你改变不了他。”
兰斯洛特的眼眸低垂,只是沉默。
在人群的欢呼中,叶青玄走上前来,看着面前苍老的大主教,便露出笑容。
“梅菲斯特大主教,看到您依旧平安,真好。”
他习惯性地想要行礼,可手掌抬起,便被梅菲斯特拦下了。
浑浊的盲眼抬起,宛如在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许久,便露出了感慨地笑容。
“您已经是神明之手了,大主教阁下,无需向我行礼。”
说着,梅菲斯特褪下了食指上代表权力的印戒,珍而重之地戴在了叶青玄的右手上,最后,弯下腰,捧起他的右手,令印戒轻触额头。
“我已经老了。”
他笑着,像是卸下了重担:“自此之后,安格鲁教区的一切事务,都由您一手而决。”
叶青玄从未曾预料到,自己刚刚归来,梅菲斯特大主教竟然将守卫了数十年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和整个阿瓦隆结界都交给了自己。
他虽然身兼大审判者,但在教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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