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沉默地递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瓷器店。
瓷器店中的所有瓷器都被染成了凄厉的血红色,几名伙计被钉死在墙上,死之前遭受了残忍的折磨,至死眼神都一片绝望。
“都死了。”负责人说。
麦克斯韦接过照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它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后悔自己喜欢把话说的太圆满。
他捏着手里的照片,心中,隐隐作痛。
当办公室关闭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桌子后面的男人,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他将照片放进了书橱中,然后在角落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扯开自己的领结,躺倒在沙发上,将酒一饮而尽,良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兰斯洛特,但愿你从安格鲁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给我带来今天第三个坏消息。”
在桌子后面,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轻咳着,缓缓颔首:“很遗憾,是的。”
麦克斯韦骂了一句脏话,就像是街头的老流氓。
“说吧。”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从昨天晚上为止,有超过四个国家、超过十个以上的集团通知我们,出现了种种问题,可能无法再继续履行我们之间的粮食进口协议。”
兰斯洛特说:“目前枢密院还压得住这个消息,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开始哄抬粮价。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接管市场和经济,强行平定价格了,可以预见事情,假如情况继续恶化,全国开始实行配给制度。
财政大臣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在考虑引咎辞职了。”
麦克斯韦愣住了。
沉默许久之后,他冷声问:“我们储存的战备物资,能支撑多长时间?”
“十年以上。”
兰斯洛特淡淡地说:“但你确定提前让全国进入战备状态么?太仓促了,麦克斯韦。有太多的筹备我们需要完成,现在太早……”
麦克斯韦沉默,不再说话。
安格鲁是一个海上的国家,超过一半的土地是在海上,另一半是陆上的沿海区域,以及碎散的飞地。
一直以来,安格鲁都是一个商业国家,以商业贸易和技术研发为主,除此之外,重工业的发展也迎头赶上,已经接近世界顶尖水平。
但不论以上几条的哪一条,都无法弥补这个国家的致命弱点。它的土地太过稀少和碎散,能够进行种植的土地实在是太少,粮食不足,必须依靠进口。
因此,安格鲁才在天竺时局纷乱的时候,成立东天竺公司,占据那一片海外殖民地。那可是天竺,大片肥沃的土地,一年三熟的小麦和水稻,茶叶、肉类……
为此,安格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惜将大半军力都投入那个泥潭中,也因此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储备。
但随着天竺的局势越来越混乱,以及利维坦的威胁,天竺殖民地已经日以缩减。国内撤军的呼声日益高涨。
面对四活物之一的怪物,针对天灾进行战备,多少资源都不够。
“你猜猜是谁在跟他们施加压力?”
还用问,麦克斯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圣座一心修士会!
只要那些老不死的家伙稍微动用一下关系,那几个大家族的政治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做到。他甚至不需要永久地毁掉那些协议。
只要传出风声,惶恐的国民就会自乱阵脚。
只要将进口贸易拖延三个月,安格鲁就不得不进入管制状态。
“真是******……糟透了啊。”
麦克斯韦拔起酒瓶,懒得找杯子了,仰头灌下去大半。
良久,他说:“我见过卢多维克了。”
“我知道。”兰斯洛特点头。
麦克斯韦笑了,满是自嘲。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要杀掉他的,不顾一切的杀掉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烈酒:“那一瞬间,我犹豫了。”
“我很后悔……”
麦克斯韦轻声呢喃:“我竟然犹豫了。我应该杀掉他的。”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兰斯洛特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女皇陛下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负责了,一切以你的意志为主导。
陛下让我告诉你,安格鲁是继承了龙血的国家,深受其苦,也以其为傲。”
麦克斯韦听了,却没有回应,只有苦涩的笑容。
“卢多维克说的真没错……我就是一个假装陪着小孩儿做梦的伪君子。我没有办法承受有可能到来的后果。”
他轻声叹息:“我真后悔啊,兰斯洛特,我当年为何要接过这个烂摊子呢?老老实实地呆在剑栏地宫该多好。”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甩手走人么?”
兰斯洛特的声音低沉:“我将一切信任都交给你,如果你放弃的话,兰斯洛特家族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谁说我要放弃了?”
麦克斯韦抬起眼睛:“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位置了。”
“第三修正法案?”
兰斯洛特一愣,旋即恍然。
第三修正法案,划定人神疆界,圣城统帅人类的灵魂,诸国保有人类的肉体。
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其中总要的一条,便是诸国自治,圣城无权干涉诸国内政。
而其中的延伸条款包括:贵族触犯法律,由各国进行审理,无需遵循圣城的意志。
其中所指的‘贵族’不是诸国随意分封的勋爵一类,而是有法统可遵循,有源头可追溯的正统贵族。
在那个庞大的谱系上,甚至安格鲁皇帝的爵位也只不过是‘大公’而已,‘皇帝’不过只是自称,由圣城保证其严谨,可见严密。
不可能随便捏造一个勋爵的名头,就将叶清玄捞出来。
但是,倘若当代兰斯洛特愿意退位,遵照安格鲁继承法案将家主之位传给叶清玄的话,那么他就是当代的兰斯洛特,自动继承伯爵的爵位。
这样的话,如何审判叶清玄,便不是圣城的权利范畴了。
“不愧是麦克斯韦。”
兰斯洛特露出苦涩的笑容:“这是国内的法学家在经历数十次会议之后得到的唯一一条最稳妥的方案。而你一个人便想到了。”
“怎么了?”
麦克斯韦看着他:“舍不得自己的爵位和权势?你在枢密院的职位可是终身的,无需担心。”
“不,倒不如说,我比谁都同意这个办法。”
兰斯洛特摇头:“可惜,你不了解他。麦克斯韦,你还不够了解那个孩子……你不知道当年兰斯洛特家族所犯下的错……”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当年,家族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将他们出卖。
叶兰舟因此而死。他的母亲都被放逐,死在边境的村庄里……再后来,我便看到他回来了,一个人,再也不像过去那个孩子了。
麦克斯韦,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他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那么安静地看着你,就让你觉得害怕。
他是我妹妹的孩子啊,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哪怕能弥补他所受过的哪怕一点点伤害,可惜……”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腰,口鼻中涌出了暗红色的血。许久之后,他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可神情却越发的暗淡。
“麦克斯韦,放弃这个想法吧。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的。”兰斯洛特缓缓摇头:“宁愿死,也不愿意在和这个家族发生任何的关系。”
麦克斯韦瞪着他,神情恼怒:“是啊,当年你的父亲造下的孽,到现在还遗祸无穷。那个混账老糊涂!”
“……”
兰斯洛特沉默。
压抑的沉默继续着,一直到夕阳西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不紧不慢。
可他们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门后的人分明就不是任何使馆中的人员!
两人相视一愣,眉头不约而同的皱起。
兰斯洛特伸手,按向了墙上装饰用的长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麦克斯韦起身,拉开房门。
“请问是麦克斯韦先生么?”
门外似乎是一个男人,他浑身都笼罩在斗篷的下面,脸上都蒙着一层特殊的面巾,只有斑驳的白发露在兜帽之外。
“原谅我不请自来的到访,我觉得,有必要来见您一面。”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自己的脸。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和兰斯洛特几乎忘记了呼吸。
“是你……”
…
…
审判之塔,某个牢房中。
某个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眼看都胖了三斤,一张俊俏的脸因为缺少运动,已经有些发肿了。
一觉睡醒,他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窗外的晚霞,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去睡觉了,在梦中似乎还在揽着什么东西在狂吃。
虽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很不错,但是……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真是好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开庭()
12月24日,圣城中心
在圣徒雕像们的环绕中,肃穆的广场上,有三道庞大的门扉屹立。
一者通往教皇宫,圣城的核心,核心中的核心,此世一切神圣与教理归集之所。
一者通往圣器厅,诸国的圣者乐器与神器、天灾乐章、圣徒传承以及古籍的收藏所,一切乐师心中的圣地。
一者通往圣轮法院,教团与圣城一切法规、礼仪制定、维护与执行的地方。
世上一切神圣、智慧与秩序,皆在此处。
清晨,人潮汹涌。
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广场之外攒动,全副武装的守卫努力地维护秩序,可想要挤到前排的记者却总是拦不住。
好久没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了啊。
堪称数十年来圣城最大的新闻。
先是柯尔特的英雄身份被颠覆。
紧接着是在圣城的门前惨死于别人之手。
最后凶手又正大光明的接受了逮捕。
而现在,终于到了初审开庭的日子了!
连日以来这件新闻持续发酵着,哪怕遭到新闻管制,也始终无法消灭掉路人们的好奇心,反而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者。
当然,在其中麦克斯韦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毕竟,关注者越多,新闻越大,那么有人在其中搞鬼的机会就越小。
而受与舆论压迫,主管圣轮法院的圣赦部也拿出了最强的阵容,更是有副部长博尔哈亲自担任法官。
连日以来,鸡飞狗跳的事情不断发生,可谓是因为这一桩事情操碎了心。
而就在广场之外,一片嘈杂的混乱声响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来啦!来啦!我看到车队了!”
很快,在被肃清的道路之上,一列庄严肃穆的骑兵缓缓行进而来,而就在全副武装的守卫之间,是一辆密不透风的铁车。
于是人群发出呼喊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太过嘈杂,不知是赞美还是咒骂。
“总而言之,听起来还挺带感,是个大新闻,对不对?”
马车里,浑身套着层层枷锁的叶清玄轻声感叹,看向身旁披着黑衣的看守,几名壮硕的看守和乐师充耳不闻,只是目视着面前的虚空。
无聊又无趣。
第一次当被告,对于叶清玄来说似乎没什么压力。他自知自己做下的事情有多么严重,而就在准备行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死都不怕的人,似乎也很少会怕其他的东西了。
只不过,倘若可以的话,叶清玄还是觉得能活着会比较好。
能活着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就在胡思乱想之中,车门轰然洞开,在无数人的喧嚣声响中,叶清玄被押解下车。
在众多护卫的看守之下,他穿过广场,踏上了那一层层纯白的大理石台阶。
而就在行至中央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停下了,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人群察觉了他的视线,欢呼或者痛斥的声音顿时拔升了一个台阶。可叶清玄的视线却掠过了他们,最后落在清冷的广场。
在那里,耸立着一座漆黑的铁碑。
古拙沧桑的铁碑耸立在广场的正中央,耸立在教皇宫、圣器厅与圣轮法院的正中央。
叶清玄沉默地注视着那一座铁碑,不论守卫如何催促推搡,眼神专注又仔细,忍不住感慨地叹息:
“这就是……命运么?”
这就是命运之碑。
传说中位列于所有神器之首的存在。
‘命运’,这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也是最可怕、最庞大的命题。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一切都在命运之中。
哪怕反抗似乎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这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就掌握在神明的手中,掌控着整个世界的运行。而就在此处,除了那个虚无的含义之外,它更代表了另一样东西。
赤之王的权杖之章——《命运》!
奇迹中的奇迹,伟力中的伟力,此世最强的裁决之章!
而这一座铁碑之所以那么广为人知,甚至在众多传说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因为:《命运》的完整的内容和所有的乐理,都铭刻在它之上。
而且圣城还堂而皇之地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全然不怕任何人前来观看。
倘若有乐师想要研究的话,遍地的杂货铺子里都能买到拓本,五块钱一本,十五块钱还有套餐,提供众多历代研究者的解析。
当然,这一切都全然无用。
它的乐章的结构似乎很简单,但不论用什么办法演奏,都全无任何效果。
几乎每一个前来圣城的乐师都会慕名而来,想要破解这一座铁碑上的秘密,但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成功将它演奏出来。
除了伟大至高的赤之王。
唯有在教皇的手中,《命运》才会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不存在什么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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