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迎着如此狠戾决绝的一剑,乐师依旧没有后退,反而加快速度,迎向了剑刃。瞬息间,剑刃穿过了他的肩膀,而乐师的手掌也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糟了。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然后,眼前一黑。
…
…
深夜,圣城的偏僻区域中,一家瓷器店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这么晚来……”
被吵醒的伙计打着哈欠过来,隔着猫眼,看到了一个半身****的男人,男人的肩膀上受了重创,血流不止。可脸色却一片呆滞,像是没有睡醒。
“不好意思,打烊了。”他说:“明天再来吧。”
“老古董让我来送货的。”
在门外,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呆滞地说:“姨妈……托我带给他……一封……急件。”
门开一隙,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拽了进去。
可进门之后,那男人就瘫在地上,生死不知。
伙计愣住了,藏在门后的几个人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却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封信。
信就像是从随便从什么本子上扯下来的,甚至没有装进信封里,只是混乱地叠在一块,然后揉成了一团。
很快,一头雾水的伙计们便醒悟过来,迅速地开始给这个莫名上门的男人急救。而那一封的急件,也在十几分钟之后,送到了安格鲁大使馆里的‘老古董’手中。
安格鲁大使馆,卧室。
麦克斯韦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戴好了眼睛后将皱巴巴的信纸展开。
在皱褶的纸上,是宛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的留言。
【麦克斯韦,这个人想要杀我,帮我调查一下身份。】
【还有,谢谢你。】
落款不是名字,是一个随手划出来的简单涂鸦,依稀看得出是一顶礼帽的形状。
麦克斯韦陷入错愕,许久之后才无奈摇头。
“想听你一句谢谢,还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话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
…
翌日,下午。
隔着一层厚重透明的玻璃墙,麦克斯韦凑近看了半天。
“恕我直言。”
他说,“你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恩,差一点就死了。”
叶清玄耸肩,“各种意义上都是。”
在墙后的椅子上,是一个脸色苍白,眼圈漆黑的年轻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倒地不起。
“校长你那里要有什么药剂的话,不要存着过年了,多我送一点来救命。”
叶清玄张口,报出一连串的药剂名字,麦克斯韦听了之后嘴角直抽抽:这个混蛋是有多不把钱当钱?
光是头几样东西,一克就足够在圣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个一平米了!这混蛋按瓶的要!
没办法。
昨天晚上叶清玄可以说是旧伤未愈再添心伤。
虽然最后成果斐然,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先是正面和一个心相乐师对拼,紧接着经历了连番激烈争斗。
先是演奏波莱罗,借助对方开启的结界空隙,一道念线横跨两公里,增强暗示,强行接续了两人的链接。
紧接着凭借着天梯的超远距离感应,总算是强行达成了共鸣。
最后的战斗看上去轻描淡写,但叶清玄身在囚笼,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体内的破碎乐理也再度遭到冲击。
隔着两公里,在没有以太感应的情况下,远程控制乐章比他想象的要难许多,几乎竭尽了所有的心力。
最后,终于以《月光》一锤定音。
当时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凭借着模糊的指令操纵敌人清理现场,送货上门之后,他就吐血晕厥。
倘若对方没有因为自己逆袭而心神大乱的话,结局恐怕就没今天看起来那么轻松了。
这一场战斗,几乎赢得像是个奇迹。
倘若能够见光,肯定是足以记载进教科书的天才事迹,可惜,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心里爽一爽。
叶清玄摇头,不再去想,问道:
“怎么样?调查的情况如何?”
麦克斯韦叹了口气。
“来杀你的是圣城的杀手。”
“坎特雷拉。”他说,“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叶清玄点头,“略有耳闻。”
“最早的时候,这是六代教皇用来清除异己的手段。”
麦克斯韦说:“如果你令那位冕下觉得碍事的话,他会请你与他一起共进晚餐,晚餐的时候给你端上来一杯美酒。
你要彬彬有礼地喝完,盛赞陛下,享受美味。
当晚在睡梦中,你就可以死了。”
叶清玄听了,点头:“至少听起来那个时候的圣城很讲礼貌。”
“据说六代教皇自己就丧命在这种毒酒之下,从此之后它就变成了一种禁忌,不再使用。而杀手们沿用了这个名头。他们被圣城的大人物们豢养,等待必要的时候登场。”
麦克斯韦停顿了一下,露出怜悯的神情:“很不幸,你遇到了其中一个。”
“他怎么样了?”
“死了。”
麦克斯韦说:“尸检的圣咏乐师告诉我,在他的胃里寄生了一种致命的菌株群,只要二十四小时没有解药抑制就会爆发,从里到外,整个人变成蘑菇的培养基。
说实话,那个画面让我到现在都吃不下饭来。”
“……”
叶清玄听完,沉默半响之后感叹:“看来我犯的事儿真得挺大。”
“岂止。”
麦克斯韦神情复杂:“你当着全世界所有人的面,在圣城的门前,斩下了一名‘英雄’的头颅。”
“哪怕所谓的英雄是假的。”
“不论是真是假,都有损圣城威严。
数十年以来,从未曾有过这样嚣张的行径。
尤其是在当下,圣城与诸国的关系越来越敏感,简直一丁点火星都会变成灾祸……你触怒了很多圣城里的老古董,在他们看来,这一份损失必须由你的死来偿还。”
“原来是这样吗?”
叶清玄轻声感叹:“没想到,捅了个大篓子呢。”
“你能体会到一个可怜老头儿给你擦屁股有多辛苦了吧?”麦克斯韦摇头感叹:“至少多说几声谢谢,让我心里安慰一些。”
“麦克斯韦。”
叶清玄抬起头,凝视着他故作淡定的神情,神情严肃:
“如果真的事情无力挽回的话,就不要再做徒劳的事情了。
假如你想要帮我做点事情的话,就帮我照顾好我的老师,还有白汐,还有记得帮我把夏尔那个蠢货捞出来。
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蠢货,说什么傻话。”
麦克斯韦笑了,像是听到了小孩子的玩笑话。
“叶清玄,你是我的继承人,未来的持剑者,皇家音乐学院的校长。我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吊死在绞首架上。
你会平平安安的走出这里的,我发誓。”
“所以,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起身,戴上帽子,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说不定等你出来的时候,还能赶得上聆听教皇在冬暮节的新年福音呢。”
叶清玄跟他道别,看着他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轻声呢喃。
“但愿如此。”(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坏消息()
随着大门在麦克斯韦身后轰然关闭,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审判之塔,脸上的淡定和自信消失了,隐现愁容。
“去圣赦部。”
他吩咐车夫,拉开车门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一线阳光穿过车门上的窗帘,照亮了马车中端坐的老人。
身着教袍的男人抬起眼瞳,碧绿色的眼瞳凝视着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仿佛示意着他坐下来。
麦克斯韦沉默了片刻,上车,却并没有选择老者身旁,而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卢多维克大主教?”
他凝视着老者,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一直想要求见呢,却没想到竟然登门拜访,而且方式这么特殊。”
“麦克斯韦先生,初次见面。”
卢多维克缓缓地点头:“我现在早已经不是什么大主教了,只是一名普通的苦行僧侣而已。”
麦克斯韦笑了笑,没有说话。
圣座一心修士会中的苦行僧?应该说这是谦虚还是幽默呢?报以笑容便好。
“麦克斯韦先生远来为客,我本应作陪,为你介绍这一座城市。但惭愧的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一生都在教堂和钟声里度过,习惯了之后,反而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卢多维克凝视着窗外,看向城市的中心,层层拔地而起的城市:“麦克斯韦先生,您觉得这一座城市如何?”
麦克斯韦说,“自然是庄严神圣。”
“是啊,神圣之城。”
卢多维克轻叹:“有人对我说过,这里是人类的尊严和信仰所在,自地上撑起天堂的地方。因此,我始终对这一座城市抱有敬畏。
数百年之前,在黑暗时代的末期,有十七名僧侣蒙受天启。他们来到这里,敲下了第一根铁桩,昭告人类的时代到来。
到现在,沧海桑田,这里已经是世界的中心,神圣之城。
而当年建造这里的十七名僧侣留下的后裔,只剩下了斯福尔扎、博尔哈、菲利克斯、美蒂奇……等等寥寥几家。
这一座曾经被摧毁过两次,又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两次,有些人随着它死了,有些人随着它重生。
可经历了这么多,可骨子里的东西始终不曾改变,我们的使命也从来没有变过。
有太多的人为它留了太多的血,他们的魂灵在神圣的感召之下汇聚在这里,得以安眠。我想这一份庄严神圣,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和天堂存在的证据吧?”
卢多维克伸手,在胸前划下圣徽:“也是我们存在与这里的意义。”
“在下对神学和圣典的领悟并不精深,但听了主教的话,却觉得明白了许多。”
麦克斯韦颔首:“主教要对我讲的,便是‘敬畏’了吧?”
“或许吧。”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不管是什么,都是你的领悟。像我这样的苦行僧侣,自然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明悟信仰的真谛。”
“主教您去过阿瓦隆么?”麦克斯韦忽然问。
“未曾。”
“阿瓦隆是我的家乡,是非常美丽的地方。”
麦克斯韦郑重地说道:“它建筑在海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就像是悬浮在海上的宝石一样,璀璨的令人心醉。
那里并没有圣城这么庄严,但却别有风情。夏天的时候,整个城市里都被海风笼罩,腥咸的海盐在海岸上凝结,远远地看着,像是白色的花一样。
小孩子踩着舢板,在码头和船上打闹,掉下水去也会笑着再爬上来。大人们在岸上喝着啤酒,打着牌。
人生就像是无忧无虑一样,夏天像是永远不会终结,就这样可以过完一生。
我想这就是那一座城市在刚刚建立的时候想要的样子吧。我因此而爱它,为了让这样的日子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
卢多维克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点头:“是美好的地方啊,值得人去爱它。
为何不回去呢?麦克斯韦先生。据我所知,你的家乡现在不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么?”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这么一个人回去。”
麦克斯韦端坐,神情肃穆:“我已经老了,可年轻人和那一座城市还可以有无限的未来。卢多维克先生,他有自己要归去的地方,并没有义务为这里的庄严和神圣付出自己的性命。”
“奉行外道的人会讲出这样的话,不奇怪。”
卢多维克冷淡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只是看着麦克斯韦,淡然说道:
“安格鲁倘若继续罔顾唯一的正法,在叛逆的路上不知回头的话,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我今天想跟你讲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麦克斯韦先生,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应当深思。据我所知,哪怕在安格鲁国内,也没有多少人支持你吧?”
“如果是对的事情的话,无需去获得别人的认可和支持。”
麦克斯韦的眼神变冷了:“我和那个孩子,都是这么想的。”
“不,你和他不一样。”
卢多维克看着他,笑了,似是嘲弄:“你的眼神太软弱了,麦克斯韦。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你注定会为一些事情做出妥协。
如果说那个小鬼是执迷不悟地的话,那你充其量只不过是在假装陪他做梦而已。”
麦克斯韦沉默,脸色铁青。
卢多维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因为如此,我才会给你这个见面的机会。
麦克斯韦,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论是你,还是你所爱的国家。
这是当年亚瑟留给你们的狂妄的血,将会把你们引向妖魔之道。”
麦克斯韦冷冷地看着他,卢多维克却并不在意,他起身,推开了马车的车门,缓步下车。站在车外,他微微颔首道别。
“就此别过吧,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最后的机会。我不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异端的火刑架上。”
车门关上了。
阴暗中,马车前行。
马车中,麦克斯韦闭上了眼睛,压下剑刃的震怒咆哮。
“他·妈·的……”
…
…
…
回到使馆之后,第二个坏消息紧随其后而来。
“先生……”
使馆的负责人面色铁青:“半个小时前,静默机关的人将尸体带走了。昨晚负责安保的人都强行被带走,‘协助调查’。”
他停顿了一下,变得犹豫起来:“还有……”
“奎因,我都老成这样子了,多糟糕的消息我都听过。”麦克斯韦摘下礼帽,轻声叹息:“说吧,不用顾忌我的心脏,它还不至于受不了。”
负责人沉默地递上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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