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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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王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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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低头凝视着瓶中的残骸,忽然问:“你答应那孩子的资助也在里面吧?”

    “……”

    狼笛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昨晚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在外面听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一开始,到你说‘为了补偿他做诱饵所遭遇到的危险,愿意资助他去进修乐师’为止。”

    “你竟然不好奇他有没有同意?”

    神父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什么都没有讲。

    “好吧,他答应了。”

    狼笛无奈:“这次如果没有他,说不定我真死了。”

    神父摇头:“有那一头可以控制以太的狼王,你不一定会输。”

    “多亏老师给我的,多亏他先见之明,我才能把布雨师给唬住。但没想到结果还是代价惨重。”

    “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你先休息吧。”

    班恩神父起身,像是要离开,在沉默的片刻之后他轻声说:“后天会有一班马车带着你离开。明天我带你去取那个东西。

    它……被保存的很好,希望你们能够妥善地运用它。”

    他最后看了狼笛一眼,离开房间,关上门。

    在寂静里,只有沉默地狼笛。

    许久之后,他挠了挠头,轻声叹息:

    “那个东西只要被用了,就绝对说不上‘妥善’这个词了吧?”

    -

    -

    叶清玄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遥远的过去以前,但是和他记忆所知的又不相像。

    就像是来自于什么人的凭空幻想,随着雨水的声音,就来到了自己的梦境里。

    他又一次回到了阿瓦隆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

    熟悉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那是自从蒙昧记事起就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它们像是手掌,牵引着他走向迷梦更深的地方。

    在汹涌地人潮中,他看到那个背着琴匣的男人,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所以应该是很多年前。

    他的长袍在风中飘起,飞扬如鹤。

    银白色的长发并没有像是大部分东方人那样结成簪,只是简单地用一个发箍束起,看起来怪异又简单。

    “……所以圣城的那帮老头子叫我‘月吟’,大概是觉得我对付邪教徒是专家吧。可不论怎么看我儿子都比我要天才一点啊,对不对?”

    那个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孩子只是好奇地凝视着周围的风景,东张西望。那个孩子的面目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叶清玄头疼,却想不起那究竟是谁。

    叶清玄怔怔地站在人群中,凝视着它,茫然又迷惑。

    “爸爸,我想要那个……”

    孩子伸出手,指着行人手中的气球。

    “好啊好啊,爸爸悄悄买给你,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背着琴匣的男人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和茫然地叶清玄擦肩而过。

    他回头,看到男人怀中孩子无忧的眼神。

    在汹涌的人潮里,孩子回眸看他,一瞬间的目光接触,像是打开了什么。那种眼神令叶清玄踉跄地后退,倒在地上,就像是整个人被掏空了。

    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曾经的自己。

    可自己又何曾那么幸福过呢?

    他有些想笑。

    -

    无处不在的琴声又来了,令这街头汹涌的人潮凝固了,风从梦境的尽头掀起,从天空上灌下,将这一座城市淹没,吹走。

    叶清玄痛苦地在风中挣扎着,飘摇不定。

    在他的指尖,弦戒恢复成了闪亮的琴弦,将他拉扯向了风洞的深处。

    他飘荡在风里。

    “叶子,你做过梦吗?”

    背着琴匣的男人在他耳边轻声问,叶清玄茫然地四顾,听到有一个稚嫩地声音代替他去回答:“是睡着之后会出现的那些事情吗?”

    “或许吧,但醒着的时候也会有梦呀。”

    背着琴匣的人低声笑起来,他的声音轻柔又低沉,像是玉石碰撞时的清亮回声:

    “睡着的梦只要醒来之后就会可以遗忘,可醒着的人睡着时,它也会继续延续下去,延续在你的梦中……整个世界变得像是美梦一样,多好啊,对不对?”

    叶清玄僵硬住了,回头,看到背着琴匣的男人,不知从何处来的痛苦令他弯下腰。他抱着头,感觉到阵阵痛楚。

    “这个世界是噩梦啊,父亲!”

    他嘶哑地怒吼:“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还能将它当做美梦吗?妈妈他死了啊……因为你,妈妈才死了!”

    那个东方男人愣住了,像是终于回忆起来了,模糊地眼神凝视着他,复杂又悲伤。

    宛如丝绸一般延续的琴声中断了一瞬,像是有利刃将丝绸剪破,裁开,遍地狼藉。

    风停止了,沙尘不见,太阳熄灭了,大地破碎,万物坍塌。

    黑暗包裹了一切,他向着深渊中坠落。

    可破碎的琴声像是一只手,死死地将他拉住了。

    梦境在剧烈的变化,时而像是被洪水淹没的城市,时而成为了坍塌中的城堡,有时变成汪洋肆虐的海上,密集的丛林在海水上生长,霓虹在天空的尽头闪光。

    下一瞬间,它们又变了,黯淡下去。

    无穷尽的迷雾升起,淹没了一切。

    -

    琴声再一次响起了。

    如月行吟,如云在天。

    叶清玄行走在迷雾里,茫然地寻找着琴声到来的方向。他脚下的崎岖山路渐渐地攀升,向着更高处延伸,也越来越狭窄,难行。

    扰动的迷雾包裹着他,像是有无数的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令他觉得一个人走这样的路并不孤单。

    他走在山路上,向前,向前,向前……直到无路可走。

    下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琴声从天空的尽头而来,破碎又坚定地持续着,像是呼唤他到来。叶清玄静静地凝视着迷雾地伸出,跨前一步。

    深渊没有吞噬他,因为有无形的琴声将他托着,他踩在风里,向前进,越走越快。

    有时他环顾着四周,凝视着舞动的云气。在渺茫的雾气和云海中,只有星星的碎光在游曳着,像是雾气中的鱼。光芒从他的身旁掠过,消失不见。

    于是他的心神安定了,不再惶恐不安。

    于是,云海便从他的面前分开了。层层叠叠的雾气和浓云向着两边退出,露出了一线充满夜色的天幕,在天幕之上,星辰闪光。

    云海之路的前方,一轮明月无声地升起,照耀着尽头的方向。

    在细碎有静谧的琴声里,无数光芒从星海中跃起,落下,又升上天空。飘渺的曲调萦绕在天地之间的云海中,化作一点点的璀璨光芒。

    在月光的照耀中,他看到那个静静等待的男人。

    那个人站在触不可及的远方,叶清玄追不上他。在沉默地凝望里,他看到叶清玄的影子,便笑起来了,轻轻地挥手。

    可挥手时他的身体动荡又模糊,像是行将消散。

    “怎么样?”他看着少年:“这是个好梦吧?”

    “这也是你的把戏么?父亲。”

    叶清玄凝视着他:“可是我不觉得它美好,我害怕它。”

    “叶子,这是你过去的梦啊,你只是重新记起它。”

    “我已经忘了。”

    叶清玄别过头,不想再去看。

    “已经忘记的东西,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月光中的人轻声说:“忘不掉的东西会令人痛苦,可这是你的梦啊,又怎么可能忘记?”

    叶清玄愣住了,他环顾着这个梦,看着那些云海和月光,却忽然觉得茫然和难过。

    “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在寂静里,那个男人笑了,像是月光。

    “你不是正在往前去么?”

    他说:“就像是现在这样,不是傲慢地向着天上飘起,也不是因为痛苦向下坠落。是向前,笔直的向前。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你向前去。

    不管通往天堂或者通向地狱里,一直走到梦的尽头里去……”

    少年看着那一双和自己相同的黑色眼瞳,那种眼神里似是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又说不清晰。

    “所以,不要忘啊,叶子。”

    在月光里,他凝视着少年,叹息似是悲伤和复杂,渐渐地,他消融在月光消融里,只有风声带来最后的低语:

    “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第十五章 假意或者真心() 
叶清玄睁开了眼睛。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在他的身上。

    他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可这样的疲惫是好的。没有如芒在背的压力,也没有寸步难行的痛苦。内心中只是一片安逸。

    “你醒了?”

    低头坐在桌子前面阅读经文的神父抬起头,冷淡地说:“昨天晚上回来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好。”

    “以前我父亲说过,贱命好养活。”

    叶清玄笑了一下,艰难起身:“大概是神也不愿意收我这种喜欢撒谎的小孩儿吧?”

    “不要揣测神意。”

    神父没有跟他贫嘴,只是告诫了一句之后便继续低头翻书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叶清玄的身上,温暖又柔和,令他苍白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几乎快要重新睡过去。过了很久,他听见班恩神父有些突兀声音:

    “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啊。”

    叶清玄想了一下,忍不住傻笑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么好的梦啦。”

    “听起来不像是在撒谎,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神父点了点头,忽然说:“去见见维托吧。他就在他原本的房间里。”

    “他怎么了?”

    “他自从昨晚回来之后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他觉得自己愧疚了你,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神父停顿了一下,说:“你和他都是傻子,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

    既然天才和天才之间有共鸣。

    那么傻子和傻子之间也应该有共同语言才对。

    神父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总是物以类聚。身家亿万的富豪们在暖炉旁碰杯,而无家可归的人会在冰天雪地里拥抱在一起。孤独的人和孤独的人分享孤独,痛苦的人互相舔舐伤口。

    维托说叶清玄是他唯一的朋友,可叶清玄的朋友也只有他这么一个。

    这两个家伙一个傻到抱着乐师的美梦不撒手,一个整天想象着自己将来出人头地,成为大人物,对那些逼死自己家人的贵族大施报复。

    这个一直以来都像是小混混一样的家伙一直都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大人物,所以随时整装待发,准备挑战一些权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对待别人时也像是大人物一样慷慨,他觉得叶清玄是自己的朋友,那么就没人能够叫他贱种,哪怕是国王陛下都一样!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将来会很了不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他,又天真又固执。

    可叶清玄是一次看到维托这么彷徨和难过,他蜷缩在墙角,蓬头垢面地,看上去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大人物了。

    当叶清玄坐在他旁边的时候,维托看了他很久才将他辨认出来。

    “哟,叶子,你醒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笑。

    叶清玄看着他乱成一团的床铺,摇头:“你一直没睡?”

    “睡不着,有人在看着我,在这个房间里。这就杀人的感觉吗?叶子……”

    维托看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像是能够看到无形的恶鬼,所以碧绿的眼瞳中满是凶狠,像是要将那个不存在的敌人再次杀死一次:

    “是他在看着我吗?”

    “他已经死了,维托。”

    叶清玄轻声说:“他不会在窗户外面看着你的。所有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死了?”

    维托回头看他,眼瞳中的凶狠渐渐褪去了,像是长夜对峙之后终于松弛了下来。他轻声呢喃:“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叶清玄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维托恍然大悟,像是一瞬间所有的力气被抽干。他靠在墙上,轻声笑起来:“对啊,是我杀了他。我都忘记了……我早说过了,你根本就不会打架啊,每次都要靠我。老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怎么样?我帅不帅?”

    他笑着,可是笑容之下恐惧却盖不住。这是迟来的恐惧,无法驱除。

    “帅。”叶清玄点头。

    “当然啊,我可是个坏胚啊,连杀人这种事情都拦不住我啦。”他低声呢喃,“我是做大事的人,将来要出人头地的,对不对?”

    叶清玄沉默不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维托看着他,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和鼻涕来,狼狈又难过,像是个被打了一顿的小混混一样,流泪都流的那么卑微。

    “可是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呢?我才应该是那个诱饵啊。那个时候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可是我害怕了啊……你就不害怕么,叶子?”

    “这个,你忽然这么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啊。”

    叶清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伸手勾搭着他的肩膀:“你没必要因为这个才难过啊。因为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叶子,你是来对我说漂亮话的么?”维托看着他:“我不需要同……”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白发地少年的眼瞳中殊无同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怜悯。

    败狗和败狗之前不需要同情,傻子和傻子之间当然也不存在怜悯。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因为大家都一样。

    “没有人能永远说漂亮话啊,维托。那些漂亮的东西都是来自伪装。”

    叶清玄轻声说:“我比你更害怕啊,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死了的话,就没有人记得我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活下去……可是越努力的活下去,就越害怕死。

    比起活着,死掉有时候真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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