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梦!但是,又有许多人同时做一个梦的么?
所以,大家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有人拼命拍着额头,有人狠狠的捏自己的大腿,有人乱揉自己的眼睛……张永十分奇怪,说:“你们怎么啦?不用害怕,殿下仍是十分爱贵妃娘娘,他不会泄露贵妃娘娘没死的秘密。”张韬光说:“不,不,不……”但是他除了说不外,竟不知道如何措辞。许久,还是榭人说出了人人震惊的话:“贵妃娘娘她……她……是真的死了的!”
张永吓得脸色苍白:“那她……那她是鬼?……不好,殿下危险!”他不顾一切闯进了佛堂。
这一来,宫女们再禁受不住,都软倒在山门外,张韬光也浑身秫秫地发抖。过了许久,才见寿王和张永一齐走出佛堂,张永走到他们跟前,说:“别胡思乱想了,贵妃娘娘还活着,殿下会助你们逃出这里,你们赶快去服侍娘娘。”
直到看着寿王他们一行人消失在月色里,众人才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走进佛堂去。没有一会,佛堂内响起一阵柔软的声音:“榭人,你进来。”大家一下子将视线集中在榭人身上,使她也不由得周身抖了起来。但是,既然贵妃娘娘叫到了,她又怎能不去?榭人一步一挨的走进佛堂,只见贵妃娘娘正呆呆的站着,面对着自己的灵位牌!
良久,才听她低低地说:“我真的死了么?”榭人站在门口,不敢应声。杨贵妃叹息了一声,又说:“是的,我真的死了,他们是这样说的。”榭人听得毛骨悚然,只觉得站在那里的杨贵妃,真的就是一个喃喃自语的鬼魂似的。
杨贵妃终于回过头来,脸色虽然苍白,但是风致依然,她嫣然一笑:“就算我真的死了,现在也复活了。”榭人还是不知如何对答,只是睁大了眼看她,杨贵妃指指地上烛光照出来的身影,说:“别怕,不是说鬼是没有身影的么?你看,我有身影!”说着向榭人走过来,榭人只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想逃,可是脚却好像绑了千斤的石头,根本无法抬起来。杨贵妃走到她身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说:“榭人,你听,我的肌肤是温暖的,请你相信,我真的复活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她说着,眼里竟然掉下两串珍珠般的泪水来。杨贵妃当时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可是她好像天生就是永远要别人疼,要别人怜的小美人儿。榭人终于反握住杨贵妃的手,喉咙里咕隆了一阵,才说出话来:“我相信,娘娘,我相信你复活了!”
榭人说出了话,整个人,就好像轻松了许多,再问的时候,就流利多了:“娘娘,你……到哪里去了?”杨贵妃脸上现出一副迷惘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他们……他们……”她在说到他们的时候,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最后才说:“别再说他们了好不好?太可怕了!让我静一静!”
榭人虽然满腹的疑问,但是又不敢逼贵妃娘娘,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提问:有人使贵妃娘娘复活了,是怎样的人?竟能将死人复活?贵妃娘娘说是“他们”,“他们”又是什么人?或者,是鬼?是神仙?是阎罗王?为什么贵妃娘娘不愿提起“他们”?
逃亡传说
神秘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当第一丝曙色亮起来之际,众人的心里,才好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大家陆续被召进佛堂,虽然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却不再有惊慌失措的神色。杨贵妃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鬼怪,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失不见。她奇迹般的复活了,而且身体状况非常的良好,好像从未有被吊死过,咽喉没有了血瘀的痕迹,只是总默默的端坐着,不像以往那样总爱指使人。也从不提及她所遇到的一切,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佛堂那样,但是她所有的亲随宫女,都目睹了整见神秘事情的经过,心里留下了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
天宝十五载,六月十六日,一个历史传说的神秘黄昏到来了。一人飞骑而来,直奔佛堂,张韬光慌忙迎出,来人正是寿王府总管张永。张永并没有下马,将一个大包袱递给张韬光,说:“殿下口谕,你们今天晚上就上路。包袱里是一些药,外敷峨嵋金创药,内服雪莲冰魄散。还有几分空白文书,你们自行看情况安排身份证明,余下的是盘缠。殿下叫你们小心,并问候贵妃娘娘,祝她早日脱离险地。”
说毕,又驰马远去。寿王府的人给榭人她们带来希望,也给他们带来了惶恐。
张韬光拿出寿王送来的假手谕,矫传皇命,遣散了所有不知情的宦官宫女。不久,杨贵妃那辆华丽的从车,拆取了车篷徽饰,拉扯佛堂的帷幔替换,并且用泥土将之弄得破旧不堪……深夜时分,他们决定起程!
行程前,榭人点了一下护送贵妃娘娘的人,宫女包括她是四人:娟美、文郁、梦儿。宦官是张韬光和两名守在山门的内侍。他们都是知道杨贵妃死而复生的人,可是榭人却好像感觉还有什么遗漏了,直到扶杨贵妃坐上马车,佛堂的木鱼声寂然消失,她才醒悟过来,对张韬光说:“张总管,主持……”张韬光脸色变了变,明白了榭人的意思,忙带着一名内侍回到佛堂,不久,就见他们出来,张韬光说:“启程!”另一名驾车的内侍扬起了马鞭,这辆奇形怪状的篷车就上路了。
情遗杨贵妃(五)
榭人还是不放心,问:“张公公……”张韬光说:“他不肯离开佛堂。”榭人疑惑了:“那……”张韬光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一块手绢摊了开来,月光下,榭人看到,那是一截血淋淋的舌头!突然之间,榭人只觉一股恶闷涌上喉咙,张嘴大口大口的吐,直到黄胆水都吐了出来,才喘着气,艰难的爬上马,抱了马颈趴着,直追杨贵妃的从车去。张韬光怪异一笑:“是你自己要看的!”便也上马赶了上去。
马车先像众多的逃难人一样,往西的大路走,经过唐玄宗驻驾的西驿时,又行了几里,便在一条岔路一拐,折进了一条向南的小路,走不多里,又拐向东而去,连夜奔波了二十多里,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他们才在一处林荫里小憩。张韬光向贵妃娘娘请安:“娘娘,现在安全了,就是离皇上停驻的西驿,也有十几里路了。”
半晌,听车内的杨贵妃叹息一声:“二世为人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微的响动遥遥传来,十分像马蹄奔跑的声音。大家吃惊间,榭人解下腰里的围带,往树巅上一甩,缠住了,身体就势腾空跃起,平掌搭了一个凉棚,失声道:“龙武军的人追来了!”
一时间,大家都惊慌失措,榭人定了定神,说道:“娟美,你率领大家先护送娘娘上路,别慌,慢慢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公公,我们就殿后,见机行事。”张韬光见榭人如此临危不惧,心里十分佩服。杨贵妃的马车于是又启动了,内侍在前面引路,娟美她们三人紧随后面,榭人和张韬光则撂下一截路,缓缓的跟着,并随时注意后面的龙武军。此时晨光已经完全亮了,路上开始有了早行的贩夫走卒,或四处奔波的难民。有挑担的,有赶驴的,有推车的……如此走了又三四里路,追来的那行人终于赶了上来,竟然又是周侍成和他的手下!
待周侍成并排赶上,张韬光才好像发觉的样子:“咦,周大人,咱们又见面了,不知有何公干?”
周侍成拿一双怪眼看他:“那张公公又有何贵干呢?”
张韬光愁眉苦脸地说:“周大人见笑了,我等是皇上传诏遣散的无家可归之人啊。”
周侍成嘿嘿冷笑:“无家可归?我看张公公的‘家眷’可不简单。”
张韬光说:“哪里哪里,她们都是弱不禁风的宫女而己。”
周侍成突然提马上前,说:“那我可要见识见识坐这等华贵从车的宫女子。”榭人和张韬光见状,急忙要上前阻拦,周侍成怪啸一声,喝道:“点苍八鹰阵。”他后面的八骑军士顿时交错一围,当即将榭人张韬光封在马路上。只要他们身上稍有微动,淬然就有一刀削来,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笼罩在刀光之中。就算不动,那八把军刀也直指他们的头喉、胸腹、腰背、腿脚,无处不受制于刀锋之中。
周侍成哈哈大笑,一个急奔,瞬间就将杨贵妃的马车当头拦下,引路的内侍刚喝一声:“大胆……”就听“噗”的一声,一把军刀送进了他的肚子!宫女们齐声惊呼,驱车的内侍也再不敢异动。周侍成踱马走近从车,挑刀撩开车幔,僵住了,只见里面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人对他妩媚一笑。周侍成霎时间只觉头昏目眩,嘴里颤抖着,正在梦里时分,忽然一辆着了火的独轮车,重重的撞到他骑的马上,车上着火的东西顿时飞散起来,没头没脑的溅上马身。那马突然受惊,长嘶起来,再也不受控制,狂奔乱跳起来,周侍成吓青了脸,死死趴在马背上,但是那只是瞬时间的事,一会儿他就被疯马抛在路旁的荆棘中,摔得七荤八素。
这么一变化,围着榭人张韬光的军士大是吃惊,有几个忙叫“大人”,提马去救周侍成。榭人不失时机,“呼呼”连甩了几鞭,将余下的军士纷纷击倒,冲张韬光叫到:“张公公,快领娘娘逃走。”两人冲上前去,张韬光忙喝赶马的内侍启程。榭人则寻找那推车之人,推车人此际也正好抬头望向她,两人的目光一交会,同时呆了。
“榭人!”
“仙期!”
推车人原来是宫廷的最优秀的乐师马仙期。马仙期和榭人的合作已经不少次了,他们的合作,是宫廷歌舞最为出色的表演,每个听过马仙期琴声看过榭人舞蹈的王公候爷,都终身不会忘记。然而,兵荒马乱的年代,再加上都是寄雨檐下,虽然两人早默默钟情,却无从表白,不想在这逃亡路上不期邂逅!因而,马仙期一怔之下,却微微红了脸。榭人记挂着危险,说:“仙期,快上马来!”这时,军士已经将周侍成扶上马路,周侍成揉着浑身是刺的痛处,恼羞成怒:“追,快把他们追回来,我要给他们好看!”身边的军士一边应着,一边上马。马仙期见势不妙,提脚在马镫上一跳,落身在榭人身后,榭人娇喝一声:“驾!”马突然就狂奔起来,马仙期惯性的往后一倒,忙伸手揽住了榭人的纤腰,将上身依附过去。
而时,一股男人的气息直喷榭人的耳际,她只觉心里咚咚的跳,红晕一阵阵的袭上脸盘。
可是,追来的军士也赶了上来,榭人无暇品味这令人陶醉的时光,将缰绳交到马仙期的手里,自己腾出马鞭来,将一个个欺身近前的军士鞭倒地上。那一路马上争雄的场面,相当的壮观,只见马路上黄尘滚滚,马蹄纷飞,一个男人怀里的娇娃,努甩手中的马鞭,追赶而来的军士或者掀翻飞起,或者连人带马扑地而倒……
他们奔波了三四里路,才将龙武军的人甩下。马仙期换过了梦儿骑的马,梦儿则进去马车照顾贵妃娘娘。但是行踪已经被龙武军的人知道了,贵妃娘娘的逃亡就十分危险,那周侍成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还会追来的。榭人和张韬光商量,决定赶赴襄阳,并在那里登船,避免遇到熟人和路设的关卡,取水道江夏,赶赴大唐第二重城扬州。
情遗杨贵妃(六)
周侍成在军士的扶持沿路赶上来,见一路都是唉声唤痛的手下,心里又恼又恨。旁边的军士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还要不要追?”周侍成当然想追,但是浑身都刺满了荆棘,动一动就钻心的痛,而且,他想到掀开车蓬看到的情景,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是早在马嵬坡赐死的杨贵妃!虽然他早买通了奸细报告情况,所以才在主持消失在壁橱时,以为藏了杨贵妃的遗体而闻讯赶到,后来也听奸细说了杨贵妃还活着,但是他不敢相信,直到刚才亲眼所见。他决定回去禀告太子,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也许能令他的官升得更快。
对,他有奸细,所以,无论杨贵妃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她!周侍成的奸细是谁?没有人知道。
周侍成得意地走进太子的临时宫殿,将情况禀告了给太子听,太子诧异的说:“她怎么会复活?”周侍成说:“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了她!”“哦。”太子沉吟了半天,“还有人知道吗?”周侍成道:“除了杨贵妃的亲随,我想,就我和殿下,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太子眉目一扬,道:“好,干得好。”他随即高声道:“赏周郎将黄金千两!美酒十坛!”太子的这一声“郎将”,说明他又升官了,周侍成大喜过望,当下跪倒拜谢。太子微微一笑:“还不开坛庆贺?”周侍成又惊又喜,连忙取酒坛,太子亲随笑道:“哪里用大人忙,小的替你斟酒吧。”说着取过一坛刚赏赐的原封绍酒,启罐,先替太子斟酒,再替周侍成斟满。太子举杯向周侍成道:“郎将请。”周侍成忙应:“下官就先饮为敬了。”说罢一仰而尽,将空杯向太子致意:“殿下请。”谁知太子冷冷一笑:“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陪我喝酒!”说罢将手里的酒杯一丢,周侍成正十分吃惊,只见酒杯倒出的酒,在地毯上冒出了白泡,而地毯则迅速变黑!当地毯变黑之际,他只觉一阵绞痛从肚里传来,当即怪叫一声,翻身倒地,他的脸,也瞬间变成了乌黑。
太子再没正眼瞧他,说:“请国师。”
一会,一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喇嘛打扮的藏族模样之人走进来:“参见殿下。”
太子沉声道:“我不想看到一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
“谁?”
“杨玉环!”
红尘有爱
长江上,一叶孤舟,过了江夏,顺着江水独自漂流。一夜,月光在江中波光粼粼,马仙期端坐船头,他身前是一个小案,案上是一张古筝,筝声正叮当如梦。杨贵妃赤着脚,穿了一袭白柔的睡袍,怔怔的走上船头,夜风拂起她的睡袍,飘飘然然,许久,便和声唱了起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一琴一歌,使所有的人都吸引了来,文郁忍不住说:“榭人,多美的情景!快载舞一曲吧!”榭人微微笑着,看了马仙期一眼,只见他也期望的向她看来,脸上一红,说:“好,我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