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贺知府再次提审张承志,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张承志也是受了王朝立的指使,才会派人行刺陆诚。
也就是说,王朝立才是上元时谋杀案的主使者,真正的幕后凶手!
孙需和韩泰藏的最后一张王牌,终于打了出来,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开封府。
狱中杀人,这罪小不了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朝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一脚踏入了孙需一派的陷阱之中,他自己却还不自知,自以为行事天衣无缝。
是啊,在两方还没有剑拔弩张,正面较量之前,人人皆以为贺知府只是因为胆儿小,才会刻意忽略掉凶犯畏罪自杀的疑点。
若是此事单拿出来,王琼还可以通过自己威慑一方的权势,把王朝立的那位随从丢出来领罪。
如今两罪并发,王朝立杀人罪被坐实,想赖都赖不掉了。
……
……
左家,堂屋里。
陆诚听完了左国玑的带回来的消息后,也显得有些愣神,随后便是一阵唏嘘:“真想不到,事情竟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陆兄又何必妄自菲薄?”
左国玑闻言只是笑笑,随即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蹙眉道:“现在细细一想,我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陆兄,莫不是你早就算到了今日的局面,事前便设下了一个死局,引着王朝立往里边钻吧?”
不待陆诚回答,他便径直说道:“依我看,陆兄既不是那蝉,也不是黄雀,而是藏在最后边的那双猎人的手……这一切,实则全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对不对?真是好手段!”
陆诚有些无语,这个浑人把自己当甚么人了?
真要能下那么大一盘棋,自己还会连番遭遇陷害,最终才想到求助于孙需?
他摇头笑笑,捧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后,才出声解释道:“此事确实不是我所为,却也并非毫无察觉……早在当日那歹人死于狱中后,我就有想过,张家的人还做不到这一点,也不敢做出在府衙中灭口之事。”
左国玑轻轻点头,陆诚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所谓的灭口之事,之所以能够屡屡得手,其实都是因为官府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贺知府有意追究此事,就不可能会认可,凶徒在狱中畏罪自杀这样的无稽之谈。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贺知府会在此时跳出来,公然与王家作对罢了。
陆诚确实是对此心存怀疑,却也没敢去深究此事,因为他当时就隐隐察觉到,灭口的人很可能是王朝立。
可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依着当时的局势,贺知府是不可能会在此事上较真的,自己若是揪着不放,只会打草惊蛇,逼着王朝立对自己下死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求安宁,陆诚选择了暂时的隐忍与妥协。
也正是因为对王朝立产生了怀疑,他才放过了张承玉,让对方替自己盯紧王朝立。否则的话,早在那天夜里,自己就已经死在祝屠夫的刀下了。
想了想,左国玑又是问道:“那么,你如何得知,抚台大人有心要动王琼的?”
“或许是运气好些吧……”
陆诚哂然一笑,说道:“我也不知孙大人会在此次出手,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左国玑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若是没有把握,他为何敢跟王琼叫板,拒绝和谈?
若是没有把握,他为何一找就找对了人,孙巡抚真就帮了他一把?
这一切,简直是太巧合了!
如果只是归于运气好的说法,是无法说服他的。
不过他也只当是这里面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陆诚不好透露实情,倒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他提起了张家的事情:“陆兄,张家那边,你打算如何收场?”
“这个嘛……”
陆诚沉吟了会,摇头道:“事实上,我也猜不准孙大人的心思,再等等看吧……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了张老馆主才是。”
左国玑赞同地点点头,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陆诚行事还不够狠,不够绝,对敌人有些心慈手软……但作为陆诚的朋友,他也是十分欣赏对方这一点的。
试想,如果陆诚真是一个城府极深,行事果决狠辣,对任何敌人都毫不留情的人,自己还敢将其视为知心好友么?
和这样的人交心,想想都觉慎得慌。
事实上,陆诚是有把握保住张鹤的,只是他后边的那句话没说出来:“若是张承玉不听劝告,仍一意孤行地想要咬死张鹤行贿的话,就别怪我陆诚不留情面了。”
对于陆诚来讲,张承玉只是他所豢养的一条咬人的狗而已,张子君才是他真正的朋友……即便是她当面说过,要与自己恩断义绝的话。
如今的张承玉,早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陆诚没有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他还不识好歹,妄想害死张鹤,陆诚也不介意揭露出上元夜里真正的事实。
有了处心积虑的谋杀案在前,后面的行贿一事,想要再塞到他身上又有何难?
相比于各方的利益来讲,真相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真要到了那时,死的只会是张承玉,而不是张鹤。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似乎,也该就此结束了?
……
……
贺知府的突然一击,打了王琼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慌了心神。
他怎么都没想到,孙需处心积虑已久,早就埋下了这么两颗暗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随着事态进一步的发展,自己已经落于下风,局面对自己相当的不利。
慌的人不只是王琼,还有一帮子河南的大小官员。
本来,所有人都不认为王琼会输给孙需的,毕竟他代表的是整个河南官场,在他的身后,有着大部分同僚的支持……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呢?
很多人想不通,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孙需竟走一步算三步,早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王家自己往里跳。
这个抚台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众多人聚集在布政使衙门的后堂,商量着应该如何应对。
其实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王朝立救不了了,只是没人敢当着王琼的面说出来罢了。虽说他总共有三个儿子,人也正直壮年,还不至于断了王家这一脉的香火……可丧子之痛,谁能承受?
两桩杀人案并发,且还是在知府大牢里灭口重要人证,王朝立的脑袋是保不住了。
现在,众人所要考虑的,只单单是如何保住王琼,维持住他们这一块铁板,以防随后孙需动手一一进行铲除。
此刻,布政使李进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神色更是阴鸷无比。
如果说韩泰跳出来声援孙需,只是加大了孙需的胜算,却也还不能决定胜败的话,贺荣捅出来的这桩杀人灭口案,就真的让局面失衡了。
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对手那一边。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此次竟是一再失策,站错了队……早知道,自己就该观望观望,即便是和那少数人一样,保持中立也好呀!
现在走到这一步,已经隐现败迹了,王琼这艘船说沉就沉……一个纵子行凶,为祸乡里的官员,如何还能取得圣上的信任?
“两位大人,你们说如今该如何是好呀?”
“是啊,现在形势紧迫,两位大人速速做出决断吧!”
“可不是么?这都火烧屁股了,还请王大人赶紧拿个主意才是……”
“……”
如今人心惶惶,王琼更觉烦躁无比,直想拍桌子骂娘。
现在知道着急上火了,早都干嘛去了?
一个个的都是一省大员,或是府级高官,出了事就全没主意了,当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不过虽然心中愤怒,他也没敢当众发作,因为现在矛头是在直直指向自己,孙需就算要收拾他们,也是日后的事了。
王琼能够看得出来,有些人已经打算跳下自己这艘大船了,因为他们虽有污点,却算不上太过严重。将来就算事发,也顶多会被降上一两级,以示惩戒。
既然如此,人又何必跟着自己去对抗孙需呢?
王琼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输一局,就会有人反水了。
他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将这些人都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船上,以防不测。
念及于此,王琼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大人,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们是否与我王琼齐心了。”
“王大人此话怎讲,何不细细道来?”
“呵呵……我的办法也简单,孙需虽苦心积虑,却也并非没有破绽……”
王琼爽朗一笑,随即一脸神秘地解释道:“咱们不妨想想看,若是刘琅受贿之事纯属污蔑,圣上又当如何看他孙需?”
众人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王琼也不是甚么善茬儿呀!
亏得他想得出来,为了要对付孙需,当真非要倒向阉人不可?
王琼无视了他们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圣上宠信刘琅,也是众人皆知之事……只要刘琅一口咬定,那些银两是张家自愿捐献给朝廷的善款,用于治河之用,只是还未来得及上报朝廷,便遭了孙需的诬陷……哼哼,到时再有咱们的众口一词、出言佐证,你们说,圣上会相信谁呢?”
话落扫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王琼忽然加重语气道:“再有一个,你们可别忘了,刘琅可是东厂的人!”
一锤定音,一语道破其中奥妙!
众人顿时明悟了,只要自己等人联名上奏,偏袒于刘琅,东厂那边自然也是愿意配合的。如此一来,便可真正的扭曲事实,形成一种孙需与刘琅有旧怨的假象……
可以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
李进心中也是震惊无比,这个王琼,果真是好手段!
正所谓法不责众,联名上奏这个东西,自然是不需要过多犹豫的。众多官员在思索片刻后,纷纷点头赞同了王琼的提议。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
(ps:事实上,这个剧情线一不小心就铺得太长了,导致会看得有些疲惫。青田的写作能力的确不够,还望诸君多多谅解!
考虑到这一点,这一段剧情就不再详写了,王朝立倒了,这个情节也该结束了。至于官场上的地震,和主角的关系不大,虽然事情是由他引起的。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哈哈……影响是有,但确实不多。
这一卷就此结束,下一卷鲤跃龙门,希望大伙儿都能继续支持,谢谢!)
第156章 针尖对麦芒()
大明弘治十七年,八月。
时逢乡试大比,河南各府应试的生员纷纷赶往开封府,齐聚于省城。由此,祥符县城的客栈生意变得十分红火,各家客栈里中低档的客房早已销售一空。
科举,作为国家的抡才大典,历来倍受重视。而乡试更是正式科举考试的第一场,其重要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须知道,通过乡试成为举人后,也是可以入仕为官的。明初时,举人为官的人数不胜数,不过到了如今这时期,能当官的举人就不多了。
常言道,一个萝卜一个坑。
科举进行了这么多年,读书人越来越多,朝廷虽然也在不断地增加各种官职,却也早就趋于饱和,或者说是已经达到了繁冗的状态。
如今的举人,想要当官可不太容易,在朝中没有关系的话,等吏部委派官职至少得十年八年,而就算放了官缺,也顶多是推官、县令、县丞、主簿、或学官一类芝麻绿豆的小官。
能一放就放个推官或者县令的,通常都是在朝中有些关系,或是士林中小有名气的举人。
由于不是进士的出身,举人在仕途中折腾一辈子也难以有大的前途,像海瑞那样举人出身最后升任高官的,完全只是个例。
不过举人的待遇还是十分不错的,与生员简直是天壤之别。
首先,举人名下的田地可以免税,单就这一项,就能保证举人穷不了。一个举人,名下田地得以免税的额数还是不少的,因此会有许多自耕农自愿前来“投献”。
如此一来,就可摇身一变成为收租的大地主了。
其次,举人相当于半个官,搞不好哪天就能走马上任,成为官老爷了。作为朝廷的后备官员,举人是有着其超然地位的,走到哪里都有人尊称一声“老爷”。
与之相比,秀才虽也会被人叫上一声“秀才公”,含金量却是大大的不同。
最后便是上疏的权力,举人是可以上达天听的。
只要是对当今政事有好的建议,或是觉得地方官处事不公,举人都能够联合起来上奏朝廷,属于能直接对抗官府的人物。
在地方上,举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乡绅老大,就连地方官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因此,中了举人就是真正的光耀门楣了,整个宗族都与有荣焉。君不见,范进中了举人后,一激动就疯了吗?
乡试分为三场,分别于八月初九,十二及十五日举行。
由于考期为秋季,故此又称为“秋闱”,凡本省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
各省主持乡试的有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四人。六位考官作为阅卷的内帘官,由各行省布政司、按察司正官会同巡按御史,共同推保三十至五十岁之间的现任儒学官充当考官。
而外帘官则有若干人,有提调、监试、供给等官员,通常是从各行省的布、按两司及府官中选人充任,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等后勤工作。
由于内帘官都是些职卑位低的学官,加上又是经过地方官的保举才能担任,评卷取士时自然就容易受到外帘官的干预,造成科场舞弊现象十分严重。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虽然明令禁止外帘官干预阅卷,却也无法杜绝这一弊端。外帘官通常会预先决定一些录取的名额,让内帘官选中,名义上是为了防止舞弊,实则是开了行贿请托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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