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太史高躬着身子,唯唯诺诺道。
“你也是猪头,看看给我找的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
“是是是。”
“秦使也够笨的,那赵欢就住在城中,王上既然一时难以决断,他们就不能帮王上决断吗?”
“帮王上决断?”太史高重复了一边,眼神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还要我说的更清楚吗?”清樾似乎已经预知了太史高的反应,他那句话还未说完便接着说道,“你去告诉秦使,杀了赵欢,其他的,我来安排。”
“是。”太史高深深一躬。
“丞相大人,话传完了。”清樾恢复到之前的语调。
“外面天寒,姑娘喝杯水酒暖暖身子,来人啊,上窖藏十年的楚酒。”
“不必了,我不太习惯这里。”
清樾淡淡说道,对着太史高略一拱手,转身消失在迷雾当中。
第17章 忽悠,接着忽悠()
赵欢、吕不韦、公孙伏英偏室密议,门外婢子禀报,王卷大夫忽然来访。三人不知他的来意,俱有一些拿捏不定。
赵欢闭眼整理了一下思路,须臾睁开眼睛:“来的正好。”
当即吩咐婢女带入内院。
话分两头。
昨日,王卷应下公子欢的要求,回到府中后便派出三名小厮到历下邑前去接应,走到半途恰恰遇上赵国使团东来的车队。三人讲明来意,引领车队进了临淄城,便回府交差。王卷问起,却也从三人口中得知赵国使团的有一些异况,但秦赵之争他本就不想掺和,于是也没并有深思。翌日下午时分,不知从哪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赵使挟持了历下邑的邑守常文,王卷听后心中便是一惊,左思右想总是坐立不安,于是才决定到公子欢暂住的馆驿去一探究竟。
到了馆驿,他就发现内院的护卫已经换成了公子欢自己的扈从,这原本也是情理中的事。他隔着院门向内张望几眼,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重新出了院门,命人前去禀传。
等了片刻,门内出来一个颇为俏丽的婢女,落落大方将他迎入院内。
王卷一进驿馆内院,就见长安君赵欢已经在厅外相迎,笑吟吟道:“我当今日起的是什么风,原来却是把王大夫给吹来了。”
王卷道:“子欢公子,逢真人不说假话,王某此来是有一言相问。”
赵欢道:“洗耳恭听,大夫请讲。”
王卷环视四周,有些皱眉:“公子难道不请王某入厅?偏要你我站在这寒风中对答不成?”
赵欢笑容可掬,伸出手臂一让:“如此,王大夫请。”
赵欢将王卷让入厅内,分坐两侧的公孙伏英和吕不韦欠身施礼。赵欢也不引见,王卷的眼神在二人的身上周游一番,对赵欢道:“敢问公子,你的人可是挟持了历下邑的邑守常文?”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赵欢说道。
王卷凛然道:“公子欢,这里是齐国不是赵国,那常文乃是我王上亲自任命的邑守,纵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如今你来我齐国为质,此举怕是有欠考虑吧。”
赵欢讶然,张大嘴道:“王大夫怎地如此说法?明明是你我二人合谋挟持邑守,如今怎么却将自己摘个干净,推给子欢一人?”
王卷走到席间堪堪坐下,一听公子欢所言惊身而起:“什么什么!赵欢你怎含血喷人?你我何时合谋,你倒是说来。”
赵欢执爵,浅呷一口酒道:“大夫真是健忘。便是昨日,子欢一心救国,您被我的赤子之心所感动,有意助我赵国。又听说常文邑守与秦国私通,有意刁难羁绊我国使团,便与我定下计策,将其捉来临淄与齐王对质。”
“胡扯胡扯,尽是胡扯!你可有证据?单凭一张利口便想污蔑王某,那是做梦!”王卷气得顿足,听到他竟抬出齐王威胁,更是大怒,一时大袖乱舞,口水横飞,高冠的带子都被摇晃松了,哪里还有半点高士的形象。
“证据?你要证据?”赵欢呵呵一笑,“那我问你,昨日是何人与我暗室密议?何人派出人手与我使团接应?又是何人,将挟持着常文的车队带进了临淄城内?”
“这”王卷听到这里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背冷汗层层渗出,将内衣塌了个透湿。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待他再开口言,音调有些颤抖:“王某昭昭赤忠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王我王岂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大夫对祖国的忠心子欢自然是相信的,可就不知齐王信不信了。纵使不信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一头撞死在那齐王殿上,到时候来个大旱三年,六月飞雪,让天地日月去作证明吧。”
“你”王卷气得浑身发抖,奈何公子欢说的都是实话。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就着了道,不是自己不谨慎,而是赵欢太狡猾啊。
赵欢看着神色惶惶的王卷,觉得火候已到。嗯,大棒子挥完,是时候伸出胡萝卜了。
赵欢道:“王大夫其实不用太过担心,你我合谋这件事本来就甚为隐秘,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晓?以我与大夫的交情,你说我会说么?”
王卷听公子欢颠倒黑白,倒是已经把根本不存在的“合谋之事”当做争论的前提,他自知清白却百口难辩,表情直比死了亲爹还要难看;然而他也发现赵欢的语气有所缓和,不由得眼波微微一动,道:“你莫诓骗我了,本来子虚乌有的事情,我若应下岂不自己将罪名坐实。”
赵欢紧紧盯着王卷,并没有放过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大夫岂不闻‘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道理,此事是真是假有又什么关系呢?我只知大夫一心为国是真,我赵国诚心定盟是真。而秦国虎狼之国,平分赵国这种鬼话,大夫觉得可相信否?”
王卷无奈道:“我是不信的,奈何大王不见得不信。”
“常言道:武死战,文死谏。齐国即将走上歪路,大夫不极力劝谏,怎能说是一心为国?”
赵欢又道:“话说回来,国虽有忠臣,却未必有明君,宦海行舟,安知不会遇到浮沉倾覆之事?那时候秦国远在千里之外,我赵国可是咫尺之邻啊。”
赵欢说话之余,不忘送上一个若有深意的眼神,这一席话便有些利诱的意思了。
“但你捉了历下邑守,总要有所交代吧。”
“这件事大夫请放心,公子我——自有妙计。只请大夫在馆驿盘桓日许,一切皆见分晓。”
王卷闻言便是一惊,大声怒道:“什么,你这是要软禁于我吗?”
观他反应,赵欢的心中倏地一紧,真怕半天的口舌之功化作烟云。
王卷却一拳砸在手掌心道:“罢!事到如今也只有和你们共同进退,只望你所谓的妙计不是徒有其名。”
赵欢连忙夸张地深深一揖:“王大夫攘救之恩,赵国举国不忘。”
“毓儿,快带王大夫到客房歇息。”
送走了王卷,赵欢连忙也用袖子擦一擦汗,幽幽叹道:“这大忽悠可着实不好当啊。”
一回头,只见公孙伏英和吕不韦都似有默契地大张着嘴,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惊讶、感叹、佩服、崇拜、警惕总之很是复杂。
第18章 今夜开宴()
赵欢被两人看的有些心虚,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正肃衣冠,语重心长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嘛诶诶那个谁”
恰巧门外卫离探查归来,赵欢远远地便迎出去了。
吕不韦心道:“耍嘴皮子骗人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都说我们商人奸,我们冤啊!”他长长叹一口气,摇着头也跟着出到厅外。
二人走后,独自坐在厅中的公孙伏英嘿地一声轻笑,心想这长安君端的是长了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口,每每妙语连珠,许多新奇的说法,纵自己般博学也从未听说过,仔细回味却浑然贴切,简单的辞藻经他一组合竟似有化腐朽为神奇力量。
而且,脸皮也实在是厚。
经过了一番思虑权衡,公孙伏英的心中也逐渐接受了赵欢的计划。他不得不承认,这长安君年纪虽轻,看问题却比许多久经沧海的人都要透彻,而且胆大心细、勇力敢为。如此一看竟也是个勇谋具佳的人物,全然不似传闻中那般荒唐不堪。难不成是韬光养晦?这样一想不禁又皱起了忧国忧君的愁眉。
北风萧萧,天空已经开始飘下点点雪星。赵欢出到厅外,饶是生了一张厚如城墙拐角的面皮,也是觉得精神一凛。
卫离来到近前正欲下拜,先被他一把拉起:“探明的情况,速速报过来。”
卫离还未喘匀气息,便急急说道:“秦使名作李祥,扈从五十五人,甲士三十人,弩手二十五人,还有一名家老,应该是个强手。”
“唔,这么清楚?”赵欢奇道。
卫离挠挠头,指了一指身后的青年汉子:“这位兄弟贿赂了秦国驿馆的门卫。”
“你很不错。”吕不韦悠悠地从赵欢身后走了过来,用一贯轻佻但却从容的声音对青年说,“到家老处,领一百金。”
吕不韦御下向来恩罚分明,这青年本就是他的手下,也不客套,当即抱拳,领赏去了。
“可还留人盯着?”赵欢继续问卫离道。
“还有两名弟兄。”
“好,时刻盯紧,你再去探。”
“诺!”
“三十名甲士,二十五名弩手。”
赵欢的手啪地拍在一根柱子上面,双眉深锁,面色严峻。
他没有想到,秦国越过韩赵魏出使齐国,竟然还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也足见秦国在七雄之中的实力地位。
自己的手上,能上阵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个人。
“二十对五十五,有多少胜算呢?”
吕不韦进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子欢莫要气馁,燕赵慷慨悲歌之地,人人尚武,游侠之风甚盛,多的是剑击飞鸟,折熊扼虎之士。秦兵虽耐苦战,但论单打独斗未必是赵国儿郎的对手。况且我手里也还有一队伙计,虽说打仗冲锋不行,细小腾挪的功夫是倒个顶个的能手。”
赵欢缓缓点头:“如今也只有搏一搏了。”
话音还未落地,又一名士卒飞也似跑来,脚步还未停稳便一把拜倒:“君上,秦使那边有异动了。”
“讲。”
“小的自未时当值,发现秦使的卫兵本来屯在外院,申时三刻却突然收拢进了内院,哨位不足刻便换了防,派了个耳目机灵的兄弟靠近门墙探听,里面似有隆隆打鼾之声。”
“隆隆打鼾之声,”吕不韦咀嚼着这句话,“白天养精蓄锐,夜里就怕是要”,他踱着步子一根手指上下挥动,像是在凌空敲击着一个并不存在的木鱼,忽的指头停在半空,“不好,秦使也要动手了!”
吕不韦暗叫一声,这时赵欢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不安。
“怎么不好?如此甚好!”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公孙伏英突然说话了,“我们正好可以加强防卫,以逸待劳,待秦国刺客前来将其一举捕杀,我们还占着个‘理’字。”
赵欢踱出几步,摇了摇头:“不行,秦使既然敢来,怕是早已有了周密的计划部署,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可能已经在他们的视线下了。”
“并且纵然击退刺客,我们的计划也必然不能实施,不过就保持现状。如今秦国拖得,赵国却拖不得啊。”吕不韦补充道,颇没正形地一屁股坐在回廊沿上,仰头看天又拿了根稻草叼在嘴角,“还真是棘手啊。”
三人默然。
“我去引敌。”蓦然,赵欢抬起头来。
“不行,这太危险了。”吕不韦道。
“不行此计,再无他法。”赵欢道。
一旁的公孙伏英也大摇其头:“不妥不妥,此法断不可行。”
患难见真情,公孙老头是古板了点,生死关头还是挺讲感情的嘛,赵欢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
公孙伏英又道:“公子你乃是定盟的关键,万一你真折进去了,老夫拿什么去结盟?岂不是有负王命?”
赵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颇怨念道:“我可与王卷大夫同行,投鼠忌器,刺客必然不敢妄动。”
本来的计划中,他只须居中坐镇便好,做出这个决定,他已经考虑了清楚,可是话刚一出口,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是兴奋,而是恐惧。
终究他并非临敌自若的将军,宅男纵有一些奇思妙想,也只是宅男而已。但是他还是决定了,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该不该,这便是责任。
这时卫离又传回了消息,秦国驿馆已经开伙造饭,升起了炊烟。
“卫离!”赵欢一振衣衫,高喝其名。
“末将在。”
“内厅聚将,我要誓师。”
说是聚将,总共不过二十来人,卫离扯一嗓子,大伙就都齐了。
赵欢命厨役抬出两头生猪,在内厅正中支起一口大鼎,放血、刮毛、肢解,配以甘草、味料下锅,现杀现烹,别开生面。
闻着浓浓的腥味,在滚滚水汽中,赵欢的血液也被点燃起来,瞬间的豪情盖过恐惧,盖过了一切。这是他背负的责任,也是他对生死的执念。他死过,却没有真正的活过。
命运让他来到这一个奔涌多姿的年代,多少个无名卒子以智谋勇力把自己的名姓凝结成了天空的星斗,还有的则像流星,燃尽天际,却发出无边绚烂的光焰。
他会是哪一种?
他只知道他要活着,活着就要活得精彩!
面前,二十甲士加上吕不韦的十余个伙计列成三队,赵欢站到队伍前面,三击手掌,遥指西方:
“弟兄们,那面便是赵国,这个时候秦国的侵略者正在屠杀你们的父兄,糟蹋你家的田地,奸丨淫你们的姊妹你们的婆娘,遥远的祖国正在等待着我们搬去救兵。而这面是秦国的驿馆,里面的人不但要阻止我们与齐国结盟,还要谋害我们的性命,我们当如何做?”
“杀了他们!”“杀光秦狗!”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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