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红雀倒的,同一个壶里倒出来,不怕库罗耍花招。
库罗在长安跟郑鹏相处那么久,也知道红雀的存在,特意让红雀倒酒,就是显示自己的坦荡。
二个人都没说话,什么话都不说,先连喝了三杯。
三杯酒下肚,气氛稍稍缓和了很多,库罗又开始招呼郑鹏用菜。
喝酒、吃饭时,库罗很少说话,郑鹏也是一味吃喝,钱二宝惊讶地看到:二个大男人,好像几天没吃饭一样,坐下就是胡吃海喝,那样子不像是谈判,而是吃货凑在一起较量一样。
说心里话,郑鹏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很沉闷,虽说酒席很丰盛,鸡、鱼、羊、骆驼还有各种名珍摆了满满一桌,但郑鹏吃到嘴里不知是什么味道。
就是不挑明,郑鹏和库罗都知道,极有可能,这是兄弟之间吃的最后一顿饭,吃完这顿饭,以后再相见,那就是针锋相对、生死相搏。
酒过三巡,味过五番,酒足饭饱后,二人离开饭桌,进了屋内茶几前的席子相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这时二人话多了一些,主要是库罗问郑鹏家里的情况,不过郑鹏没问,因为他知道一问,好不容易建立的气氛就会荡然无存,结拜兄弟就会变成竞争对手。
“三弟,你可真是胆大,这样也敢来,二哥倒是看轻你了。”库罗突然感叹地说。
郑鹏双手一摊:“那是我还相信二哥,再说,要是我不这样做,只怕我们兄弟就不能这样见面了,对吧?”
“的确,要是三弟你去找帮手或通知官府,某会马上离开,再次见面,不是现在这种情形,而是谈判桌上。”库罗很坦率地说。
终于谈到正题,郑鹏马上说:“看得到,二哥对小弟还有情谊,我也相信二哥跟我们结拜是出自真心,为什么还要对大哥下手呢?为什么还要背叛大唐呢,二哥,你知道吗,背叛了大唐,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库罗长叹一声,把头抬高,一脸苦涩地说:“都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某就不瞒三弟了,直说吧,葛逻禄做了一些对不起大唐的事,而这件事又让吐蕃知道,借此要挟,又煽动族民对大唐的敌对情绪,三弟,你也知朝廷在对待葛逻禄并不看重,又多次被突骑施欺负,最后只能反了。”
犹豫一下,库罗郁闷地说:“记得三弟说过一句有趣的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今天总算有了深刻体会,但凡我有选择,也不会选择跟大唐作对啊。”
“没得选择?”郑鹏吃惊地说:“到底犯了什么,竟然做出这种冒险的方法?”
库罗握紧拳头,有些复杂地说:“坦白说吧,我叔叔见钱眼开,偷袭了唐军从大食运回来的财货,还把运输队的人全杀了,这事闹得太大,没办法,回不了头,只能跟吐蕃合作。”
郑鹏皱着眉头说:“就是抢了一个车队,推几个人出来认罪不行吗,这些年皇上对葛逻禄很好,只要好好认罪,可能能挺过这道关,再说法不责众,不至于走极端啊。”
“可能,那只是可能”库罗咬着牙说:“要是大唐的皇帝哪天不高兴,把葛逻禄连根拨起,那怎么办?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先例,再说朝中也很多大臣看不起西域,说不定他们还会落井下石,秋后算帐,我不敢拿葛逻禄一族的人去拼命,或是听天由命。”
“还有一点,惹祸的是我亲叔叔,能扔下他不管吗?不能,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心狠起来,为族里的百姓着想。”
郑鹏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
果然跟自己猜想的一样,库罗对大唐很有好感,可是他的亲人惹了一个弥天大祸,为了亲人库罗只能放弃自己结拜兄弟,跟郑鹏保持了距离。
“大哥在哪?现在还好吗?”郑鹏终于忍不住发问。
库罗看了看郑鹏一眼,低着头说:“大哥被俘,是他中了涂过麻药的亏,人在吐蕃手里,某见不到,请三弟见谅。”
“除了大哥,还有谁?事后我们清点过,有十个人失踪,知道其中一个失踪的李显城,已经为大唐捐躯。”
“有一个是你的老部下陆进,其余八人,有三人是羽林军,其余五人是西域的将士。”
终于弄清楚了,听到陆进那混小子也没死,郑鹏心中一动,脑海中又浮现陆进那张有些痞痞的脸。
又一个老兄弟健在,郑鹏内心又多了一份期待。
“二哥,能想办法,把他们都放了吗”郑鹏劝道:“回来吧,吐蕃连自己都养不活,你们投靠它,能好到哪里去,你也知皇上对我不错,我跟朝中几位重臣交情也好,不如我去求求情,让他们赫免葛逻禄一族的罪,你看怎么样?”
库罗有些惊讶地看着郑鹏,半响才摆摆手说:“三弟,你的好意二哥领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唐那么强势,肯定不会原谅葛逻禄,要不然以后在西域就没了威信,对大唐的声誉也有损,说实话,就是大唐一时答应,我们也怕他们寻个由头来个秋后算帐,这么多人的性命,不敢打赌。”
“就像三弟刚才说的,不归路啊。”库罗突然感叹道。
郑鹏一时语塞,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二弟,我是你三弟,郭大哥也是你大哥,待你也不差,看在兄弟一场的情份上,不能放了大哥吗?”
“不能”库罗一脸苦涩地说:“人是吐蕃千户次仁抓的,都是他的人看着,你二哥连关在哪里也不清楚,怎么放?”
看到郑鹏没说话,库罗鼓起勇气说:“不管三弟信不信,某背叛了大唐,但从没背叛过兄弟,也没出卖过兄弟。”
跟吐蕃合作,库罗负责袭击突骑施、偷袭龟兹,没有参加包围羽林军的行动,就是最后参与班公错会战,也全力避开跟羽林军,吐蕃要求搜索郑鹏,也是草草了事。
“我信!”郑鹏一脸肯定地说:“要是二哥出卖了我们,我现在不是坐在这里喝酒,而是落在吐蕃人手里。”
“谢谢!”库罗有些复杂地说。
库罗突然拿出一把小刀,就在红雀想发动前,刀口朝下,哗啦的一声,把两人坐着席子一分为二:“事已至此,无颜再称兄道弟,今日你我割席断义,郑鹏,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再是兄弟。”
652 过份的要求()
郑鹏内心有些戚然,不过还是勉强一笑:“好聚好散,今天我们割席断义,以后就不再是兄弟。”
国家面前没有个人,葛逻禄背叛了大唐,两人的身份特殊,不割舍这层关系,对双方也不利,郑鹏知道,接下来库罗要跟自己摊牌,为了各自利益要讨价还价了。
还好,自己跟郭子仪是深交,感情也最好,跟库罗结拜是看在郭子仪的份上,现在一分两断,也算是对过往情份的一个了断。
库罗犹豫一下,很快说道:“郑千骑使,某有些事跟你聊一下,这二位”
“他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用瞒着他们”郑鹏摊摊手说:“要是不让他们在这里,他们肯定不放心,话也谈不成。”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割席断义都做了,现在两人的身份是对立的,论武力,郑鹏可不是库罗的对手,还是让红雀和钱二宝在这里,多少有个照应。
变得挺快,刚才还是三弟,现在叫起官名了。
库罗点点头,很快开口道:“知道郑千骑使喜欢直接,那某就开门见山了,我们谈谈俘虏的事,就谈郭百骑和被俘羽林军的事。”
“少族长怕是找错人了吧”郑鹏皱着眉头说:“像换俘的事,应该找监军御史杨基,要不找西域大总管黄洋也好,我区区一一个千骑使,找我叙旧还行,这种大事,只怕我作不了主。”
换俘关系重大,涉及国家利益,要换人,手里先得有“人”,战俘全在杨基手里,就是郑鹏想换也换不了。
主要是职位太低了。
库罗淡然一笑,一边喝茶一边说:“某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有把握,想必郑千骑使还没收到消息吧”
“什么消息?”
“朝廷把郑千骑使任命为西域副监军,虽说这个职位几年前担任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要成来西域新贵,换俘的事,肯定没问题。”
西域副监军?
郑鹏心中一动,要是库罗没骗自己,应是李隆基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西域副监军,这个位置太多弹性了,也对,刚刚吃了败仗,打了败仗还能接管西域,肯定遭人非议,挂个副职也不错。
“少族长,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这件事作为当事人,我还没收到消息呢。”
库罗呵呵一笑,摆摆手说:“语气不用这么怪,无论是葛逻禄还是大唐,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再说这个消息也不是秘密,大唐皇帝在朝会讨论,此事长安人尽皆知,早就不是秘密,至于消息还没到你这里,估计要去吏部走一下流程耽搁了时间。”
“原来如此”郑鹏盯着库罗说:“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力,不清楚,一天没看到任命,一天都存在变数,不过我们可以当成聊天聊一下也好,大唐手里也有不少俘虏,有吐蕃的也有葛逻禄的,少族长想怎么换?”
“简单,吐蕃方面说了,老规矩,一换十。”
“一换十?有点不公平吧。”
库罗摆摆手:“吐蕃和葛逻禄跟大唐的观念不同,大唐对被俘的人相对包容,甚至视他们为英雄,但我们不同,被俘的回去后,会让人视为耻辱,士兵就是换回来,也有很多人为了荣誉自杀,普通士兵一换十、高级将领再议这些规矩是一百多年间形成的默契,并不是你我所能左右,没办法,大唐将士的命比吐蕃的值钱,自然也比葛逻禄的值钱,想必郑千骑使不会否认吧?”
明显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偏偏郑鹏没法反驳。
郑鹏也懒得库罗再罗嗦,径直问道:“好了,闲话不说,要是这点小事,你也不会来找我,说正事,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把我大哥放回来。”
“爽快,吐蕃方面说了,得用水泥来换。”
“吐蕃?包括葛逻禄吗?”
库罗苦笑一下,很坦荡地说:“郑千骑使,不瞒你说,葛逻禄的运气真的很一般,用你们大唐的话来说,那叫舅舅不亲姥姥不爱,在大唐,被人当枪使,别人吃肉我们啃骨头,就是到了吐蕃也不受待见,直接把我们当成下人,这次到于阗镇,真不是某想来,而是让人逼着来。”
“明白,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郑鹏附和道。
库罗有身份有地位,在大唐游历多年,知道怎么跟大唐人打交道,最重要是了解自己,彼此之间还有一些默契和信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唉!”库罗忍不住长叹一声。
库罗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在走得开的时候游山玩水,到处游历增长见识,到接班的时候,靠着大唐这座靠山,带领族民把日子过好就心满意足,最好是跟郭子仪、郑鹏三兄弟一起并肩战斗、建功立业,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叔叔的一次贪婪,把葛逻禄推向万劫不复,曾经以为可以的相伴一生的兄弟,也要割席断义。
有点像下棋,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郑鹏也叹息一声,很快继续问道:“水泥是大唐严管物资,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说说要多少斤水泥?”
收到库罗的信,郑鹏就猜到他想要什么,像吐蕃假扮流匪,也是好现水泥的神奇之处后,库罗要换俘,放着杨基和黄洋不找,反而找自己,很明显是看中自己捣弄出来的水泥。
“多少斤?郑千骑使,看来你是误会了,我们一斤也不要。”
“不要?刚才不是你说要水泥的吗?改主意了?行,你要什么,尽管说,在能力范围之内,我尽力满足。”郑鹏痛快地说。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郑鹏来说就不是问题。
库罗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货,要配方,水泥的配方。”
什么?要配方?
郑鹏楞了一下,郁闷地说:“配方?还是水泥的?不行,太过份了,老实说,要弄点水泥我还得想办法,要是把配方给你们,肯定把我都搭进去,过了,过了。”
水泥的出现,可以大大推进唐朝的进步,郑鹏以为库罗是来敲诈的,没想到是来放血的。
那可是大唐管制品啊。
库罗摇摇头说:“郑千骑使,刚才说了,某就是一个跑腿的,吐蕃说了,就是这个价,半点也不能让,要不然,他们宁愿宁愿把郭大哥不对,是郭百骑杀了。”
“真没商量?”
“没有”
难怪来找自己,要水泥的配方,这样就是找杨基和黄洋都没用。
看到郑鹏有些为难,库罗劝道:“郑千骑使,今天的聚会,没有外人知道,这样,只要你把配方偷偷交给某,只要验证无误后,马上把你的结拜兄弟放了到是就宣称是吐蕃自己做出来的,反正也没人知道。”
郑鹏摇摇头说:“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肯定遮掩不了,再说了,就算我把秘方交给你们,到时你们来个死不认帐,到时我们怎么办?”
“某可以向你保证,言出必行,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库罗一脸认真地说。
“还是不妥”郑鹏摇摇头说:“你们葛逻禄起誓过多次,永远不会背叛大唐,现在不是说反就反了?”
别的不说,就以库罗为例,游历到长安时,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李隆基表忠心,大唐每次有赏赐给葛逻禄时,也能收到很多这些表忠心的誓言,现在还不是说反就反。
库罗脸色一红,有些尴尬地说:“也是,我们葛逻禄毁约在先,的确无颜再说信用二字。”
没等郑鹏回话,库罗叹了一声,很快说道:“郑千骑使,某可以对着圣山起誓,割席断义前,没有出卖过兄弟,真没有。”
“我相信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库罗低下头,长叹一声,开口道:“说心里话,真是心里话,吐蕃得了水泥,作用也不大,因为吐蕃是诅骂之地,唐军是不会进入吐蕃境内,依某的看法,吐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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