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阿军呢?”
陆进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伙长找乐子去了,我来替伙长站岗。”
郑鹏有些意外,打量了一下陆进,开口问道:“难得啊,这么好的机会让出去,怎么,你哪方面不行?”
“这锅我可不背”陆进笑嘻嘻地说:“说得好听一点,这叫谦让,顺便讨好一下顶头上司,说得难听一点,那些货色太差了,土里土气的,比我家倒尿桶的婢女还难看,我可看不上。”
同道中人啊,郑鹏拍拍陆进的肩膀说:“行,反正没事,你也不用在外面站着了,去弄两个酒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聊处理战利品的事,顺便讨论一下分配和抚恤的问题。”
一看陆进的穿着打扮,就知他家境优越,弓是上等好弓,弓角的位置还镶有象牙,刀是出自名家的九炼精制横刀,锁子甲、护肩、护心镜都是上等货色,为了方便换洗,一置就是二套,平日骑的大宛马价值不下三百贯,光是他那一身行头价值就上千贯。
在敌人眼里,这家伙简直就是一锭行走的金元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军队中也不例外,缴获了战利品怎么分配,中间还有不少潜规则,郑鹏在分配前,问一下老兵的意见很有必要。
俗话说不患贫而患不均,军中也是这样,就像现在将士在那些女俘虏上找乐子,也得付钱,因为有些人没兴趣,为了公平起见,也得象征性收取一些。
“陆什长,阵亡的将士,通常怎么抚恤?”郑鹏开口问道。
“这个没有特定的规则,不同地方、不同部队就有不同的做法,西域的将士通常有二部分,一是朝廷对其家属减免赋税,所在的军队出一份安慰金,安慰金包括抚恤和袍金,抚恤是约定的十贯,至于袍金,是军中袍泽自愿捐给亡者家属,以免死中兄弟家中老幼生活无助,像虎头队比较团结,袍金通常是例钱的三倍以上,一些人缘好的更多。”
府兵制就是这样,将士没有军饷,还要自理马匹装备、粮草,朝廷可是省了很多麻烦,可对将士来说,没多少保障,特别是阵亡的士兵。
袍金的出现,算是抱团互助。
郑鹏当场表示:“那三个阵亡兄弟,应得的那份,一分也不能少,至于袍金,我捐三百贯,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郑监军大义!”陆进崇然起敬。
很多将领,千方百计抢手下的功劳、喝兵血,想的是怎样肥自己的腰包,郑鹏却是一个异端,自己掏钱来补贴部下,给阵亡士兵也给予丰厚的袍金。
跟着这样的上司,真是太幸福了。
“好了,现在我们商议一下,怎么处置这些战利品。”
。。。。。。
“驾”“驾”
“让开,不想死的快点让开。”
龟兹镇内,最繁华的西前街人来人往,快要开战的消息传开,镇内更热闹了,本地有钱有势的士绅,生怕被殃及,有能力的都搬到附近的大城居住,很多机灵的商人闻到利润的味道,纷纷赶到各大军事重镇做买卖。
战争一打响,像马匹、粮草、兵器、跌打伤药等都是大型消耗品,将士在战场的缴获,也得找商人套现,这叫战鼓一响,黄金万两。
龟兹镇内严肃骑快马,违者将会受到严惩,然而,有人却公然在街上策马狂奔。
街上执行的士兵,听到有人骑快马,刚开始一个个撸起衣袖想教训,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挑战都护使的权威,可看清楚来人后,一个个把脖子缩回去。
为首的人是西域监军张孝嵩,谁敢管?
规则是安西都护使吕休定的,就是吕休在这里,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里人多,骑慢点,不要伤了百姓。”看到西前街人满为患,张孝嵩吩咐左右。
本在北庭都护府巡查,查看战备情况,听到吐蕃秘密押运一批镔铁回吐蕃的逻些城,张孝嵩有些坐不住,下令截击外,自己也快马加鞭赶回龟兹,准备亲自督促这次行动。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龟兹后,害怕撞伤百姓,下令放缓速度。
得到那批镔铁的机率不大,就是急也没有,要是撞伤百姓,传出去有损自己的声望。
“得令!”
速度慢下来后,马上就感受到龟兹商业的繁华。
“羊肉汤,新鲜的羊肉汤。”
“刚出炉的胡饼,一咬一口油,一吃一个香。”
“快来看,快来看,平州吴记出的横刀,百年老号,质量一流。”
“郑州陈记的铠甲,有山文甲和锁子甲,穿上它刀枪不入,不信来试试看。”
“李记当铺,什么都当,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和其它地方相比,作为军事重镇的龟兹,除了平日生活必需品,很多商品与战斗有关,有关打仗的东西可以说应有尽有。
张孝嵩笑着摇摇头说:“这些商贾倒是机灵,大军还没开拨,他们一早就准备好了。”
“那是”跟在张孝嵩身边的护卫队长陈坚附和道:“这些人的鼻子,和那些叮臭鸡蛋的苍蝇有得一拼,不过也好,有他们在,省了我们后勤不少事。”
不光将士,有时朝廷也向这些人采购各种物资。
张孝嵩有时也佩服这些商贾,只要钱到位,他们简直无所不能。
“大伙快来看,大伙快来瞧,刚弄回来的蕃奴。”
“这个女蕃奴,漂亮吧,底价只要二十五贯,有人要没?这位兄台出价二十五贯,多少?这位郎君出三十贯!”
“看好了,这些都是刚抓的蕃奴,看,多壮实,买个回家驴子都可以省下了,二十贯一个随便挑,买三个送一个孩子。”
“看清楚没有,这可是大宛马,刚缴获的吐蕃战军,五十贯还嫌贵?”
经过集市时,发现里面围了很多人,不时传来高声叫卖的声音,张孝嵩一听,扭头问道:“怎么这么多吐蕃战俘,哪里开战了?”
“回张御史的话,这几天一直顾着赶路,没有收到开战的报告,很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一旁的录事参军张启重连忙回道。
“陈坚,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张孝嵩有些好奇地说。
“得令!”
很快,陈坚回来,有些意外地说:“张御史,你肯定猜不到,这批蕃奴是郑副监军让人抛售的。”
“什么?郑鹏?”张孝嵩一下子勒住了马头,一脸吃惊地说。
要不是听手下提起,张孝嵩差点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
把虎头队扔给郑鹏后,张孝嵩知道郑鹏没有扰乱西域军事部署,也没有鱼肉百姓后,就对这位来增加履历的戏子监军没多少兴趣。
上一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还是他带着突骑施的一位郡主到于阗镇游玩。
听说那位郡主在长安就跟郑鹏眉来眼去,张孝嵩也懒得理这些破事。
要是陈坚不提,差点都忘了手下还有一位副监军。
“嗯,据说他们无意中碰到一群提前抢牧地的吐蕃小部落,于是让他们缴获了不少牛羊和蕃奴。”陈坚把打听来的事源源本本地说出来。
“郑副监在这里吗?”
“不在,是他护卫队的人在抛售。”
张孝嵩摆摆手说:“那算了,继续前进。”
说到底,郑鹏也是陛下派来的,算是陛下的信使,要是郑鹏在这里,怎么也得露个面,打个招呼什么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就是二人谈不来,也不至于交恶,本人不在这里,正好省去麻烦。
到达都护府时,提前得到消息的安西都护使吕休已经在府门前等候了。
张孝嵩连下马凳也不用,很利索地从马上跃下,吕休笑着走过来行礼:“张御史一路辛苦了。”
“哪里,一些日子不见,吕都护使风采更胜往昔,劳你到这里等候,某愧不敢当。”张孝嵩微笑地说。
儒人就是儒人,说话就是这样文雅。
两人客套了几句,在吕休的恭迎下,一起往里面走。
张孝嵩是一个率真的人,在路上就径直问道:“吕都护使,某的指令,你收到了吧?”
“是关于截击吐蕃运输队的指令吗?收到了。”
“这事非同小可,一定要认真执行”张孝嵩一脸严肃地说:“要是这批镔铁到了吐蕃手里,能大幅提升他们的军力,对我大唐将士不利,要是顺利截得这批镔铁,对我大唐将士来说如虎添翼,寒冬这么长,吕都护使就不打算去消消食?”
话说得轻描淡写,吕休却听得出,张孝嵩是话中有话。
作为西域监军的张孝嵩,不仅把这件事列为头等大事,还亲自从北庭赶回来主持,可作为安西都护府最高的军事将领,没去前线督战,还在都护府养尊处优,有点不像话。
吕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故意说道:“都护府是安西的中心,它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某要在这里坐镇,这样心里才安定。”
“荒唐”张孝嵩突然站停,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转眼就绷得没有一丝表情:“为将者不仅要运筹帷幄,必要时还要身先士卒,吕都护使,你的胆子还在吗?”
此时大唐在西域一直处于优势地位,没人敢轻易挑衅大唐的权威,吕休这话分明是耍无赖了。
“哈哈哈,张御史言重了,某在这里坐镇,的确有坐镇的理由,相信张御史知道个中缘由,肯定也会表示凉解。”
“哦,是吗?某还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缘由。”张孝嵩面无表情地说。
吕休也不辩解,把吕休带到一个重兵守卫的仓库,打开门,径直走向角落里贴着封条的几口大箱子,检查无误后,亲自撕开封条,然后笑容可掬对张孝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282 只欠春风()
张孝嵩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拿了一块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很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开始绽放笑容。
一连打开几口箱子,里面全是黄铜色的铁块,张孝嵩顿时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太好了,吕都护使,你立了一大功,某要亲自上奏为你请功。”
路上担心这批东西落在吐蕃手里,提升实力后对大唐不利,对张孝嵩来说,错失这么好的机会,简直不能愿谅自己,没想到吕休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一炉铁水中加入一块镔铁,就能大幅提升武器的锋利程度,这里有四大箱之多,足够打造一批质量上乘的兵器。
“张御史,二天前才接到吐蕃要秘密运送镔铁的情报,哪有这般高效,这个功我可不敢认领。”
古代人通信没后世那么方便,相隔海角天涯一个电话几秒钟就能联系上,冬季积雪湿滑难行,就是快马加鞭,从北庭到安西也要二天的时间。
张孝嵩脑中想起路经西前街集市时的叫卖声,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难不成,这批镔铁是郑鹏缴获的?”
郑鹏的护卫队大量售卖蕃奴,要是猜得不错,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吕休惊讶地说:“张御史,你怎么猜到的?”
文人出身的张孝嵩,有儒家的修养和风范,没有文人的迂腐小气,在正事上一向干脆利落,从他一进门就询问拦截的情况,再加上看到镔铁时的那份惊喜,不像是做戏,吕休本想吊一下他的胃口,没想到张孝嵩一下子就猜中。
“不是猜,是看到,经过西前街时,听到他的护卫队在变卖蕃奴。”
说到这事,吕休摇摇头说:“是在于阗镇截到,于阗镇没龟兹繁华,郑副监把战利品带到龟兹变卖,说要卖个好价钱,呵呵,他运气倒是不错,光是上等好马就弄了几百匹,还有大批牛羊,我让人用市价跟他要了三百匹良马作储备。”
“运气?”张孝嵩摇摇头说:“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要是猜得不错,郑副监判断吐蕃那次只是试探,就在大唐与吐蕃边境布防,来一个守株守兔,波窝千户颂图夫,就做了那只笨兔子。”
吕休一拍大腿说:“对了,情报都分郑副使一份,他猜到这件事不难,突骑施的兰朵郡主跟郑副监一起,看来并非偶然,要知兰朵郡主麾下有个白雀奴,擅长驱使鸟类用于侦察,啧啧,厉害啊,短短时间安排得这么周全。”
本以为郑鹏是去谈情说爱,没想到人家是去发了大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郑副监,还真是小看他了。”张孝嵩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是有点邪门,郑副监出自一个破落的家族,据说还被逐出家门,可他凭一已之力奋斗到今天,身边有一个叫阿军的高手,桂州刺史之子郭子仪,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放弃即将举行的武举,甘愿以一个随从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过人之处。”吕休有些感概地说。
顿了一下,吕休好像想起什么,很快补充道:“张御史,郑副监有个请求,这批镔铁打造出兵器后,希望能分点给他的护卫队,说这些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明白,告诉他,某会在奏折中向陛下请求,也会替他和虎头队请功。”张孝嵩爽快地说。
张孝嵩的信条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郑鹏靠自己的本事立了大功,给他锦上添花也不错。
“某今晚在都护府内备下薄酒,算是给张御史接风洗尘,再邀上郑副监热闹一下,到时张御史亲自跟郑副监亲自说,不是更好吗?”吕休微笑着说。
张孝嵩一口应下:“也好,这样可以多询问郑副监这次行动细节,方便写奏折,对了,也借这个机会和就出兵的事通通气。”
将士已调集、粮草已齐备,作战计划也再三修改完善,就是各种突发事件的备案也完成,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春风”。
春风一吹,冰雪融化,就能出兵了。
看着西面的方向,张孝嵩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的脚步渐行渐远,冬的远去代表春的到来,李隆基站在御花园的角亭赏雪,无意中看到是被冰雪覆盖棘树的枝头,不知什么时候萌发了一点嫩绿的新芽,那点大的绿芽,好像给寒冷带来一丝丝让人盼望已久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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