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吴勤进城找到福顺,让他抽空去河西,把翠玉生个女孩的消息告诉兴祖。可他不知道,此时兴祖已携瀛枝回县城,住进原先租住的小院,正忙于和蔡惟德、龟部谈判协作防共事宜,早把翠玉忘到九霄云外。
第三百零一章 吴兴祖密会闫玉堂()
这个晚上,兴祖与瀛枝带上礼物,先去拜访商会会长闫玉堂。闫会长近日喜事连连,裕兴钱庄大幅增资扩股,独家代理济南准备银行业务的各项事宜已与相关方洽谈一致,不日即将正式运营,蔡县长交办的妓院和烟馆已建成营业。这段时间的劳苦颇有建树,受到蔡惟德、龟部及军政界其他头面人物的赞赏。当然,闫会长是精明绝顶的人物,他懂得如何充分利用眼前的机遇,除公开得到的政治资本经济利益之外,还极其巧妙地膨胀了个人私囊,并顺手牵羊,在妓院刚从南方采买的女孩中选定一名十六岁少女纳做第四房小妾兴祖夫妻来时,闫会长正在沙发上搂抱着女孩亲昵,猛地看见分别已久的故人到来,竟吃了一惊。
闫会长与兴祖是极熟悉极投机的朋友,昔日同为高明智县长的心腹,阔别重逢,分外亲近,急命小妾沏茶倒水,点火递烟。闫会长看着兴祖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微笑说:“看来吴主任在罗司令处混得不错闫某颇感欣慰。”
兴祖点头:“咱们彼此彼此!上司英明,从谏如流,知人善任,个人的抱负得以施展,这是人生之幸事啊!”
闫会长说:“有好消息需给老弟通报,咱们的钱庄要做大了我准备再上典当业务,在咱县城是独家经营,有日本人和蔡县长撑腰,保证一本万利,兴祖若感兴趣,我便将你这两年应分红利转做股本,若手边资金尚有闲余,尽可增加些投入”
兴祖大笑:“我料玉堂兄不会忘记友情,有这样的好事,你就尽管替小弟谋划安排,兄弟完全相信玉堂兄,就拜托您了!”两人说着,瀛枝不好插话,拉上那小妾去了里屋。
玉堂亲为兴祖点烟,说:“老弟此来,我想,或者还有重大事务吧!”
兴祖一笑:“知我者,闫兄也。不瞒兄长,我此来,意欲代表罗师长拜会蔡县长、龟部中队长,协商联合防共只是,我与这两人素不相识,请闫兄引见,预先做些通融,看两位的意愿如何,然后帮我研判对策”
闫玉堂惊喜说:“兴祖目光深远,这一着,让罗尚武八面来风,进退相宜”
“其实,这不是我的发明,如今不少中国军队,明为国军,暗降日本。挂两个番号,吃两边俸禄的多了罗师长这意图,你估计蔡惟德和龟部可会感兴趣?”
“这对他们,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唯恐求之不得呢必定一拍即合!当下蔡县长尚不能掌控辖区局势,他和日本人最担心的是河西的八路军和县内的共产党游击队。虽然还有国军在这一带活动,但真正称得上劲敌的,只有叶致中的保安旅,可那叶旅长的抗日举动,并不为上司赏识再说,蔡惟德当下为日本人当差,他应该愿意跟国军搞好默契,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好,玉堂兄所言颇有见地,与兴祖略同。就烦您先代罗师长向蔡县长致意,提示我此番前来的意向,看他作何反应,然后视情况,我当面拜谒,共商大事。”
第三百零二章 方瀛枝浪言媚贼酋()
两日后,蔡惟德在会客厅接见吴兴祖及夫人方瀛枝。龟部携翻译官田连文参加会见。兴祖代表罗尚武向蔡县长和龟部中队长致以敬意,然后话入正题,一番交谈,双方即达成“互不进攻、携手反共”的原则性默契,接着,就罗尚武派部队驻守黄龙埠协助日伪防守卫运河以及情报共享、联手抓捕共党和其他抗日分子等协商一致,确定由兴祖起草协议,敲定文字细节,而后由蔡惟德邀罗尚武前来签约实施。
其间,蔡惟德与兴祖谈得颇为投机。当晚,在新近开始营业的慧泉烟馆宴客厅安排酒宴,招待兴祖。兴祖携夫人瀛枝参加。酒席宴间,瀛枝坐在兴祖与龟部之间充当翻译,后来与龟部渐渐相熟,两人便用日语交谈起来,龟部竟把连文这个翻译官冷落在一边,蔡惟德、谭不伦和闫玉堂等在座诸人,听两人屋里哇啦谈得亲密,颇觉新奇有趣。连文笑说:“太君,倘日后需要,便请瀛枝女士协助我做您的翻译,您不会拒绝吧?”龟部大笑,带着几分酒意,不无邪念地伸出熊掌般肥厚的手掌拍打瀛枝肩头,“打林恩(亲爱的)你的,愿意?”瀛枝疼得“哎哟”一声,边红着脸点头,边怨艾地娇声说:“太君,手下留情哟!”
兴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蔡惟德说:“瀛枝原在政府秘书处上班,我想,蔡县长能否照顾,让他仍回政府”蔡惟德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宴会结束,蔡惟德和谭不伦送兴祖出厅。兴祖情绪兴奋,附在蔡惟德耳边低声说:“近日,我想再为蔡县长和龟部中队长献一份重礼,以表同心对敌之诚心”
蔡惟德不解,兴祖大笑说:“您就静候捷音吧。”
兴祖和瀛枝回到租住的小院,仍陶醉在成功的亢奋中。顺手搂过瀛枝,醉意醺醺地嬉笑:
“亲爱的,咱们抽空回万家营一趟听说翠玉生个女孩,也算是一件喜事”
“你就去呗,又何必拉上我?人家是有功之人,你回去慰劳她一番,说些体己话,我跟在身边,岂不碍人耳目?依我说,干脆我让位,你就把她扶了正”
“回去看看而已,夫人何必如此多心我心中有数,今日和龟部交上朋友,多亏夫人懂得日文,从中斡旋,算得首功!”
“这话说得不错你知道方瀛枝不是无能之辈,连日本人也不小瞧俺!”
“那是自然我只担心,龟部这家伙对你热情得过分,须防他对你图谋不轨”
瀛枝勃然变色,“你这人,自己花心,也把女人想象得这样。”忽又鄙夷地一笑:“你当我也和那柳翠玉一样你不觉得她这孩子有些蹊跷?”
“怎么,你对她还有什么怀疑?”
“我哪敢对人家有啥怀疑?我只觉得你本领不小,一年前回去跟她做上一次,便种上了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倒没这运气。”
兴祖尴尬地笑笑:“你别尽瞎捉摸!既然不想回万家营,也就算了,我正有要紧事务,先不回家,以后再说吧。”
兴祖所说重要事务,就是他向蔡惟德表示的再献重礼一事:他已接到汪秃子的又一次报告:郑家屯学校不久前来个姓刘的女教员,极有可能是共产党县高官金杰群的老婆。这令兴祖情绪亢奋,上次在容家寨与杰群邂逅,居然然被他逃掉,令人着实遗憾,此次务必精心策划,先逮捕刘松绮,然后设计活捉共匪头子金杰群。兴祖知道,蔡惟德正悬重赏捉拿金杰群、齐运捷等几个匪首,他的这一举措算得上向日本人表达合作诚意的弥足珍贵的厚礼。
第三百零三章 汪秃子夜袭郑家屯()
城西北郑家屯。
村庄沉睡在冷寂的暗夜中。街巷里忽然传出狗叫,一群国军模样的士兵从汽车上跳下,悄然包围了郑大爷家的院子,接着是被叮咚敲打和猛烈撞击柴门的声音。松绮警醒地起身,从窗户木棂间向外察看,只见几个便衣和端着刺刀的士兵,已从被踹开的柴门闯进院来。
“谁呀?黑更半夜的?”上房门打开,郑大爷披件破袄出来。
“他娘的,找死哩!你窝藏的共产党呢?快交出来!”几个人围住郑大爷,声如狼嚎犬吠,赵老汉未及开口,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
“他娘的,窝藏共产党,不要命了!快说,藏在哪里?”一个士兵咆哮着抓住赵老汉的衣领。
“少跟他啰嗦搜!”士兵头目下令。
“班长,那两个人住在这屋!”汪秃子朝厢屋一指。
几个士兵冲上前咚咚地敲响屋门。
松绮已认出汪秃子,意识到危险来临,敌人显然是针对自己和杰群而来。她急急穿好衣服,在瞬间的心惊肉跳之后,迅速冷静下来。钻地洞?或许来得及,但她立即打消这个念头:杰群深夜未回,说不定会从外面直接进洞歇息,再说那里面有县委的机密文件,还连带郑大爷一家必须把敌人引开!在汪秃子冲到厢屋门口的瞬间,松绮从炕上推开用土坯堵塞着得后墙吊窗,纵身跳下。
汪秃子大喊:“快,从后窗跑了,抓住她!”纵身上炕,想跟着松绮跳窗,伸头一看,下面隐约是个长满芦苇的坑塘,黑咕隆咚深不见底,忙向后招手,“快,东面湾坑绕过去截住她!”
敌人包围了苇塘。芦苇刚刚没膝,无处隐蔽。松绮也无意躲藏,她要吸引敌人的注意,给丈夫留出足够的时间脱离险境。她冷眼看着冲到跟前的持枪军士和便衣特务,被带上手铐,推搡着上了汽车。村上许多百姓从睡梦中警醒,涌到苇塘边,看着这位无辜被捕的年轻女老师,人群里一片吵嚷叫骂声。
松绮面无惧色,回头大喊:“乡亲们,别担心,我还会回来的教孩子们读书”
郑大爷老夫妻和不少乡亲们聚拢过来,向军士头目央求着、哭喊着:
“老总,放了她吧,她是俺们孩子的老师啊是个好人呀!”
“你们凭啥抓她,她犯了啥罪?”
“你们是哪一路国军,也跟鬼子一样,糟害百姓,抓个妇道人家,坏良心啊!”
赵老汉跳着脚怒骂:“甭人模狗样,不就是帮鬼子镇压抗日吗?明白是日本人的狗呢!我认识你了你不得好死”
汪秃子和众士兵看群情激愤,不敢多分辨,爬上汽车,仓惶走掉。
这帮人是吴兴祖调来的罗尚武部的士兵,从河西唐家楼专来抓捕刘松绮。汽车没有返回河西,而是直奔县城。按照吴兴祖的命令,将松绮直接送交伪警察局。
第三百零四章 吴兴祖秘审刘松绮()
地窖里,杰群正含泪匆匆收拾文件,火苗的光亮映照着他沉着坚毅的脸颊。他在飞快地考虑这一突发事件可能给组织带来的危害。他相信松绮,她不会屈服变节,但这个秘密联络点已经暴露,敌人必在附近安插特务,日夜监督,他必须立即离开这里,及时通知李官屯街上的杂货部停业,运捷等同志迅速转移。
在屋后场院的地窖旁,郑大爷低低催促杰群说:“快进那洞口,直接去村后野地别上来,太危险,几个狗特务正在门口、院墙外等着哩!”
杰群在地窖下说:“大爷,另一个暗道要暴露了,只怕连累你您要抓紧躲一躲!”
老汉说:“甭管我,我七十多了,能躲到哪里?他们知道小刚是八路,横竖不会放过我,我不怕他们!”
杰群已从地窖中钻进另一暗道,直奔村外。老人随即攀上后墙,看着墙外草丛里钻出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蹒跚地回到前院,抱起柴草掩上窖口,嘴里仍喃喃咒骂:“这帮狗杂种”
伪警察局秘密审讯室里,吴兴祖身着月白色丝质长衫,手持一柄纸扇,在室内款步徘徊。他已派人去日伪监狱押解刘松绮。
兴祖是应蔡惟德特邀,专来与刘松绮谈话的。蔡惟德和伪警察局长谭不伦对罗尚武部抓捕刘松绮并送交当局的举动给予高度评价,称赞这是双方建立互信携手反共的良好开局。然而,连续几次过堂,软硬兼施,刑讯逼供,刘松绮被打得遍体鳞伤,得到的只是一句话:“不知道”。谭不伦已清楚地看出;从这个女人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只言片语似无可能。郑家屯学校来了两名教师代表请愿做保,要求释放刘松绮,同来的村民代表竟是赵老汉,谭不伦当即下令扣押,并严加审讯,试图从这几个人身上寻求突破,结果仍然一无所获。谭不伦心灰意冷,提议立即将这几个通共反日的罪犯杀掉,龟部和蔡惟德却不甘心,毕竟金杰群等共匪头目对他们是潜在的重大威胁。他们想到了吴兴祖:罗尚武部的这位高参策划逮捕刘松绮之初,便有利用这女人的设想。于是,蔡惟德亲往河西挂电话找罗尚武和吴兴祖。兴祖笑答:“我马上过去。蔡县长无须多虑,一切由我和谭局长安排。”便欣然驱车回县城。
制服刘松绮方案,兴祖已成竹在胸。此次会见松绮,按兴祖的说法只是交谈,说成是讯问也不合适,当然更非审讯。兴祖不用行刑人员施刑,不需警员马弁护卫,仅有特务队派来的一名书记员记录兼作服务,如此而已。
此刻,兴祖手摇纸扇,在屋中信步徘徊,一副眼镜遮掩着略微近视的眼睛,却遮不住脸上轻松自信的笑意。手中这纸扇,一面是姜子牙渭滨垂钓的水墨写意,另一面则是苏东坡“赤壁赋”手迹,系在北平一家文物店选购,当下兴祖拿在手上轻轻摇动,模仿评书中的三国孔明的动作,颇显出智士风度。
第三百零五章 侠女笑讽奸诈贼()
兴祖不觉走到室内一侧摆放的各色刑具跟前。他第一次来这地方,见识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残器具。书记员过来,殷勤地一一介绍:老虎凳,皮鞭,竹签,烙铁等,兴祖心中想象着受刑人撕心裂肺般哀号的凄惨形状,不由一阵感慨涌上心头,他想起早年的革命党、现在的共产党,多少人面对这些非人折磨,竟能为所谓气节、理想所支撑,舍却生命,抛弃家财,其“精神”不可思议,让人难以置信。
他想起许多今古一些名人、哲人,如洪承畴,若不屈膝降清,怎有后来之尊贵;若秦桧,倘不容妻子与兀术之私情,何以坐得南宋丞相便越发对那些所谓宁死不屈者不以为然,人在矮檐下,低头又何妨?能屈能伸者方为丈夫也!
正自暗想,门外一阵脚步,两个狱卒推搡着进一个女人进来。这女子头发蓬乱,脸庞清瘦,双手戴着铐子,走起路来腿部微跛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兴祖无论如何不相信她就是刘松绮。兴祖急忙走近两步,吃惊地端详她,他在试图寻找记忆中那个俊气飒爽的少女的某些特征,以确认站在面前的正是当年的小校友刘松绮。终于,他辨认出了那双眼睛,两颗乌黑闪亮的眸子,依然那样凌厉有神。他又记起松绮说话、唱歌时一副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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