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问艾叶,她和青莲不在家这几天,艾叶总过来给青山做饭。艾叶茫然不知:“青山来家吃过饭,就说去念书,晚上跟春堂一块住西厢屋。”
正说间,春堂背着书包跑来了,看这屋里的气氛便立刻明白了。
月姑说:“春堂是好孩子,告诉我,这两天青山去了哪里,你们在一块吗?”
春堂吞吞吐吐:“前天上午,青山带我去找福顺了。他教俺用弹弓打家雀。下午我上学,没见青山他也许又找福顺玩了。”
第一百零七章 感老迈冯老辞学馆()
艾叶气得要打春堂:“原来你也逃学,看我打折你的腿!让你爹”
月姑忙拦住:“春堂是老实孩子,只要说实话就不能打,往后改了就行。走,咱们一块见冯老师。”
塾屋门口,冯老先生正厉声训斥垂头丧气的青山正。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凡有作为的人物,从小努力,勤奋。我给你们讲过多少遍,铁杵磨绣针,凿壁偷光,这些故事你都忘记了?青山,你,要像你爹你娘拉扯你,可不容易哟!”老人语气沉重而严厉。月姑顿时涌动起感激之情,不觉一阵心酸。“青山,你自己说,逃学两天,该不该打?”老人继续呵斥,宽大的桑木戒尺在青山头顶挥舞,晃动在半空中的手臂剧烈抖动着,却迟迟没有落下。月姑铁青着脸快步过去,从冯老先生手里抢过戒尺,厉声对青山说:“给冯先生跪下!”
青山抬头看见母亲,惶恐地低下脑袋,朝老先生跪下。
“伸出手来?”月姑断喝。
青山哆哆嗦嗦地伸出左手。月姑一把抓住,手中的戒尺指点着青山喝问:“逃学两天,去了哪儿?”
“跟春堂玩了一上午,后来跟福顺。”
“去了哪儿,玩的啥?”
“娘,我说实话,你别打我!”青山仰脸流泪。
“快说!”
“福顺领我们去于集赶集,去饭铺看玩牌。”
“啊,你跟他去赌钱?”月姑大惊失色。
“不,不,他赌,我只在一边看热闹。”青山急忙分辨。
“啪”地一声响,月姑手中的戒尺已落下,青山疼得嗷嗷叫起,月姑紧攥住青山的手不放,连续几下,青山手掌已殷殷出血。
冯先生双手抓住月姑手中的戒尺,颤声说:“行了!你不会用这戒尺,下手太重,把孩子打坏的青山答应要改,就别再打了!”
青莲用力拉住月姑衣袖,大声哭喊:“娘,别打哥了,饶他这一回吧!”春堂站在一边,也吓得面色苍白,目瞪口呆。
月姑手中的戒尺被老先生夺过,仍不解气,便挥起手掌,照青山脸上扇去。兴善和艾叶赶来,艾叶急忙抱住月姑,拖到一边,兴善却照春堂屁股上踢一脚,又照脸上掴一掌,春堂呜呜哭泣起来。
艾叶搀着青山回家,春堂和青莲跟出来。塾屋里只剩月姑、兴善和冯老先生。
兴善摇头叹气说:“这孩子,不小了,说起来,该管严些倘跟福顺混到一块,可不得了,听说那小子,吃喝嫖赌全占哩!”
冯老先生沉重地点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青山顽皮,是该严管,可我老了,自觉管这孩子吃力,只怕耽误了他,咋对得起永义呢!”
月姑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气恨,说:“您老尽管严加管教,我不护驹子,你千万别舍不得!”
冯先生摇头说:“我自知老迈无用,这书难以教下去了。只是耽误了孩子们。政府早安排在于集设立新式学校,可眼下时势****,大概又没了希望,只盼松绮回来,让青山跟她去城里念书。”
月姑看着老态龙钟的冯老先生,轻轻叹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惋惜却又无奈。
第一百零八章 万家营夜半遭劫匪()
万家营的百姓在惶恐不安中进入严冷的冬天。日寇大举入侵造成的****,把丰收年景带给百姓的希望和欢乐扫荡得净尽。万家营村东大路上,白天晚上都有成群结队的难民扶老携幼蹒跚走过,rb人攻城略地烧杀**的传闻接连不断。先是风传鬼子兵血洗南京城,杀人三十万,旋即又传高官韩复榘望风南逃,鬼子已占领济南,正沿铁路东进南下,本县县长高明智也已率民团弃城逃走一时间,这一带村庄秩序大乱,兵痞土匪借机拉杆子竪旗号,以自卫名义招兵买马,向百姓要钱要粮,横征暴敛。北乡一带闹起黄沙会,城西有些村子成立红枪会,小股土匪则遍地游走,流氓恶棍伺机作乱。万家营一带不少村庄遭遇匪祸,入户劫掠,绑票讹诈,拦路劫财强奸等时有发生。
万家营刚刚担任村长的冯元盛召集各户男人开会,商议组织村民守庄,各家各户有钱出钱,有丁出丁,总的按地亩人口摊款出人。
月姑和兴善两家应出丁一人,兴善也不给月姑说知,自己便报上名,早晚参与开会、训练,按分派值班上岗。
这天,月姑从东屋取出那杆土枪,重新擦拭干净。恰逢万七赶着羊群过来,拿起枪细细检看,嘿嘿笑起来,说:“这枪,我我也玩过。有铁铁砂、枪药吗?”
月姑摇头:“没有。去哪儿弄砂和药呢?”
万七说:“你们女女人家,有铁砂、火火药,怕也使使不得,我住住在东院,啥动静都都能听见。这枪交交给我,我有大用哩”
元盛和副村长刘四来牵头,组织起村中的青壮年三十余人,成立万家营村民自卫队。元盛讲述数十年前永义曾祖卖地十亩捐助村里修建围墙防御匪盗,率众持猎枪长矛勇斗土匪的事迹,一时村民群情振奋。自卫队白天集中操练刀枪棍棒,入夜便轮流值班,四处寨门紧闭,设置岗哨警戒,遇有匪情,立即鸣锣撞钟,青壮汉子则持刀携棒,集合御敌,并组织妇孺老弱转移隐蔽。万七年龄偏大,元盛不同意将他安排在队里,无奈万七百般纠缠,便将他列为编外队员,负责在村庄附近巡回哨探,重点是村北万家林和村东一带。万七每逢入夜,圈起羊群,便扛上月姑的这杆土枪,爬沟越坎,或四处巡察,或潜伏哨探。
这天夜间,月明星稀,值班警戒的岗哨系四来和兴善,两人远远发现一伙土匪约数十人,手持枪械,从西南方向过来,走到村东围墙外停下。听见两名匪首手指东寨门和高高的围墙争论着什么。
匪首大声命令:“准备,攀上寨门后分成两路副司令向左,老麻向右,其余跟随我奶奶的,老规矩,论功行赏,谁抓到女人谁先玩,抢到钱财”
一人厉声制止,“大哥,不可此村莫非万家营?”
众匪低声争执:“管他奶奶的啥营里,有货就捞呗!”
被称作大哥的匪首与副司令低语。匪首频频点头:“兄弟所言有理。你就带几个弟兄,去前面哨探,快去快回。弟兄们暂靠路边隐蔽等候!”
第一百零九章 无影碑惊现寄柬留刀()
被称副司令的头目即带几个匪兵向北哨探。迤逦走到万家林,两个匪兵正打算进入林子,忽见天空连续出现奇异的火球,其大如斗,炽烈明亮,将左近一带旷野照得通明,偌大片松林更显得幽暗阴森。副头目急忙招呼众土匪卧倒,回身对另一土匪说:“等着,没我的命令不许乱动。”说着飞速穿越沟坎,钻进松林,在无影碑周围绕一圈,然后鞠躬行礼。很快回到林子外,低声对众匪说:“这便是万家林,那无影碑有仙师守护,万万不可亵渎!刚才的火球,必是神灵显圣。咱们何必招惹是非,快撤!”说着带匪兵向南退去。等在东门外的匪首远远望见北边突然连续升上半空的火球,不禁有些心虚胆怯。副司令匆匆回来,附耳告诫匪首:“大哥,咱们还是另去别处,免招祸患!”匪首随即下令,指挥众匪向东遁去。
兴善和刘四来伏在东围墙上,本欲鸣锣撞钟,见匪伙发生争执,后来向东逃窜,方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诧异,弄不清那林中窜出的火球是怎回事。几天后,有人去东乡赶集带回消息:那天晚上东边二十里外的邻县某村有土匪入户抢掠,劫去男女两人,均遭撕票。而万家林中无影碑前有神灵显圣的传闻也不胫而走,流传极快,附近数十里不少百姓纷纷赶来万家林,径赴无影碑前烧香祭拜,连村东姑子庵的两个尼姑,也前来祭祀祈祷,成这一带的一道景观。
万七赶着羊进村,将羊群圈在月姑家大门外,慌慌张张去后院寻月姑。兴善、艾叶都在,正一起议论近日有关永义墓碑的传闻。兴善绘声绘色说:“我亲眼看到,那火球腾地窜上半空,把沙岗、松林,周围野地全照得通亮真让人心惊呢!”
艾叶一脸惊异。月姑也觉得蹊跷,万七在一旁听兴善这样说,却嘻嘻笑了。
月姑问:“七叔,你笑啥哩?那夜,你看见啥景象?”
万七眉飞色舞,说:“甭甭问了,就是传传说的样样子,想想不到,这些土匪,都成兔兔子胆?”
月姑问,“那土枪,你想办法弄到火药、铁砂,不然,有啥用处?”
万七得意地说:“啥都都有!不管土匪,还是鬼鬼子,若再再来,还用这枪吓吓他们!告告诉你,我从小跟跟俺舅做药,制烟火、鞭炮”又神秘地压低声音,“甭乱乱说,说出去,就不不灵了!”
月姑和兴善恍然大悟。万七嘻嘻笑着,又从怀里摸出把带鞘的短刀,递给月姑,说:“这这事也怪哩,昨夜土匪刚刚走,在永永义碑上放把刀,还有字呢!”兴善从鞘中抽出刀细看,刀长约七八寸,宽约寸余,双面飞刃,钢色青纯,看去不只打制的精致,且锋利无比,刀上烙个小小的“周”字。几个人都觉得奇怪,万七又从衣襟里掏摸出张巴掌大的白纸,月姑惊讶地细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字:月姑姐护身专用。兴善更觉得茫然不解,对月姑说:“这事蹊跷那土匪里头,怎会有你姓周的弟弟呢?”
月姑接过刀细看,沉吟说:“这刀,莫非是周天成大哥打造?只是,怎弄到土匪手里?我啥时候有了个土匪弟弟?”说着将短刀装入鞘中,掖在怀里,笑笑说:“既然土匪兄弟给我,正好用来防身。”大家都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梦奇幻万七献计挖洞()
万七又咧嘴笑笑,说:“俺告告诉你们,昨夜,我做个怪怪梦,梦见永永义,他领我挖挖仓鼠洞,好深,里面有有好多黄黄豆,绿绿豆,像小小山哩!你们说。是咋咋回事?”
月姑想一想说:“你没问桃花?都说哑巴会圆梦,圆得灵。”
艾叶笑说:“还用问桃花,我就猜得出。那是永义记挂七叔,你家里人多了,七婶又要添人,怕你粮食不够吃,让你发个外财呗!”
兴善蹲在一边打火镰抽烟,他在琢磨万七的梦:“说来奇怪,我咋从来没梦到过永义?七叔,你说梦里永义带你挖鼠洞,那仓鼠洞在哪儿,还记得吗?”
万七说:“记记得!就在永永义碑旁旁边,掘进去,里面有屋屋子大,满地粮食”
艾叶也认真起来,问万七:“七婶咋说哩?人说哑巴心眼灵通,猜梦猜得准!”
万七说:“她瞎瞎掰,说永义可可怜咱,教咱挖洞藏藏身,藏粮食,免得受土匪祸祸害。”
兴善吧唧着烟袋,说:“七婶掰得有道理我看,世道这么乱,应该挖个洞,躲土匪、躲鬼子都用得着。听说外村有在地窨子里接着挖地洞,挖出好远”
月姑点头:“艾叶,你说,这办法怎样?”
艾叶嚷起来:“好主意我一直担心,真的有强人深更半夜闯进来,俺们女人还带着孩子,咋能拼得过他们?真有个洞可就放心了若能通到村外更好,藏不成就跑,能跑到野地里就不怕了”
月姑转身对兴善说:“你跟七叔察看一下咱附近地方,大伙一齐动手挖洞。我想着,从东跨院开个洞口,从围墙下穿过,直通到村北路沟,出洞就是野地七叔住的那房旁边还有几间空房,你跟艾叶三口搬那里去住,咱们就都安全了。”
艾叶低声说:“只是,得悄悄些,千万甭让外人知道,传扬到坏人耳朵里,不只白费力气,说不定坏大事呢!”
大家都觉得艾叶说得有道理,便商定按月姑提出的方案,立即着手挖洞。青山去于集上学了,除了他和怀孕的桃花,大家一齐上阵。为了保密,每晚上饭后开始,干到半夜收工,挖出的土就堆在东跨院,留来年垫圈或脱坯换炕。
万七很兴奋,拉起兴善,“咱咱们走,一块看看地方,快点动动手挖,桃花怀怀上了,急用哩!”
万七对月姑笑说:“管管他哩!送你的,你就带带在身边”
万七和兴善走了。艾叶忽然脸一红,笑着对月姑说:“俺身上从上个月不见了。兴善说有动静,把俺吓一跳。”
月姑说:“真是怀孕,是好事哩,该高兴才是。躺炕上,让我瞧瞧。”
艾叶高兴不起来,跟在月姑身后,忧心忡忡说:“这兵荒马乱的,又要添小孩子再说,俺都三十多了,怕难生养呢。”
月姑说:“甭怕。到时候,我给你接不下,让兴善拉你去城里医院,没啥事的。”
第一百十一卷 金杰群他乡遇故知()
刘松绮怀孕生子,满月后回黄龙埠婆家,然后又回河西王家铺。这些日子金杰群正奔波在鲁西到豫东冀南又返回鲁西的途中。
远离有孕在身的妻子,固然令这年轻人牵肠挂肚,但渐渐被放在脑后。他从家乡黄龙埠过河,只陪老娘过一夜,谎说做生意需要点本钱,从老娘的紫漆檀木衣柜里拿出五块银元,揣在怀里,便由长工老李头划船送他去河西。在王家铺;杰群见到王爱英。这女人为照应年迈的爹娘和孩子,已从黄龙埠回来。她居然打听到阔别已久的丈夫周天成的消息——天成已参加八路军,正开赴太行山区。听人说,八路军专门追着鬼子的屁股打,鬼子沿铁路南下,那样八路军有可能向东推进,开到咱们运河沿岸一带。杰群听到这消息,着实兴奋了一阵子。爱英嫂虽说不出丈夫的确切住址,杰群却判断,共产党和他们的队伍就要来到华北。他看望过岳母,见到从保定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