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血丝的双眼,迎接冰冷的死亡。我家族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在我七岁那年过新年的时候,我们两个抢一个糖果,她生气的时候当着整个家族的人骂了我一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说,你怎么什么都想吃啊?连你妈妈都已经被你‘吃掉’了,你还没吃饱吗?”天束幽花望着街对面熙熙攘攘的驿站茶肆,目光里带着悲痛,也有一丝怨恨“所以,我一直都很恨我自己。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麒零看着天束幽花,他的眼睛有一点湿润,眼前的天束幽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蛮不讲理飞扬跋扈的郡主,她像是突然被拔掉所有尖刺的小小刺猬,一身柔软的皮肤,在黑暗的荆棘森林里,低声哀号着穿行,所有荆棘划过她的皮肤,都留下带血的伤痕。
“我父亲西流尔并没有对我赐印,我的灵魂回路是掠夺而来的。所以我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使徒,在我逐渐长大的过程里,我渐渐地意识到,我的魂力、我的体能,甚至是我继承的天赋,都是残缺的。在沙漠、戈壁等水元素稀薄的环境里,我身体的愈合能力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完全无法和我父亲那种近乎永生的恐怖新生能力相提并论,至于我对水元素的操控,说得不好听一点儿,有一些我们家族里的魂术师,都能胜过我我比其他的使徒差远了”
麒零看着天束幽花挂在脸上的泪痕,心里像是被淋下了一杯酸涩的草汁。他突然觉得幽花的命运比自己更加悲惨。虽然自己从小没有父母,但是至少还有关心照顾自己的银尘,而幽花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关心过她的人。连她的王爵,同时也是她的父亲,在临死前都没有见她一面。更让幽花伤心的,应该是西流尔让鬼山莲泉──这个他第一次谋面的陌生人继承了本该属于幽花的爵位吧。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白银铸造的马蹄踏在雷恩城几百年来的光滑石头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几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地在路边停靠下来,马车的帆旗上装点着属于幽花家的家族徽章金色丝线精心绣出的巨鹰。
幽花转过头,看着麒零:“我要回家了。你呢?”
“我回驿站,我要在那里等银尘。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麒零露出笑容,他想要让幽花开心起来,“你不用担心我啦,银尘付了好多天的房费呢。”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天束幽花看着麒零英俊的面容,心里突然有一些失落。和这个少年只有短短几天相遇的时间,然而,此刻的别离,竟然可以牵动起她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冷漠的心绪。
“当然啊。放心吧,既然我们认识了,就是朋友了啊。”麒零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朋友”天束幽花愣了愣,然后笑了,她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动人的光泽,“谢谢你,麒零,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朋友。”
马车边上的侍卫打开车门,撩起蓝色的布帘,幽花低头,钻进车厢中,她轻轻地放下布帘,关上车门。
马蹄声一路远去。
幽花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她透过车窗的窗格,看着站在驿站边一直目送着自己离开的麒零。他孤零零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显得那么孤独,他的身躯有着少年的挺拔,然而却没有成年人的坚毅。风吹动着他的披风,他的鬓角,他仿佛橡木般芬芳醇厚的气息渐渐消散,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的目光越来越亮。
幽花眼角流下苦涩的眼泪,刚刚分别的时候,应该抱一抱他。
“再见了。”
“再见。”
西之亚斯蓝帝国?雷恩海域?无名小岛
苍茫的大海,永远让人敬畏。它可以无限温柔,将小小的一叶扁舟温柔地拥抱。它也可以无限狂暴,用滔天巨浪将一个城市摧毁。它无边无际,它深不见底。
它是亚斯蓝力量的源泉。
银尘此刻正站在一个无名的荒岛边缘,风从大海上吹来,将他银白色的头发轻轻拂动。漫天的霞光,将他幽蓝色的眸子映照出彩虹的斑斓。
他回过头,在他身后,鬼山莲泉依然靠在一块低矮的岩石上沉睡着。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虚弱,呼吸混浊,听起来像是在梦境里挣扎着。
刚刚那场大战几乎消耗光了她所有的魂力。
银尘看她露在铠甲之外的皮肤,脖子、手腕、耳背所有皮肤上,都若隐若现地缓慢生长着金色的细小魂路,仿佛密集的植物根系,逐渐蔓延到她的全身。一根又一根金色回路,彼此交错,偶尔冲撞排斥,但是总能迅速找到另外的路径,她整个身体都像是被这些金色的细线切割成了碎片,不只是身体,包括她的灵魂、她的心。
他依然记得莲泉站在半空中俯视他们时,那种悯然众生的淡漠和无情,那是天神对众人的罪恶进行裁决时的神色。
银尘走向莲泉,抬起手朝她挥舞了一下,一个金色发亮的光阵在她脚下的礁石地面上旋转而出,持续转动的光芒里,无数金黄色的魂力碎片从地面上升起,不断地补充进莲泉的体内。
莲泉微微睁开眼睛,似乎从梦境里略微地恢复了一些清醒,她有些意外,她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声音疲惫而淡漠,然后又重新闭上眼,再次沉入了睡眠。
银尘面无表情的冷漠面容下,是惊涛骇浪般的惊恐。
就在自己刚刚制作出光阵,帮莲泉补充魂力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莲泉体内不断孕育生长的魂力。刚刚被西流尔强行种植进去的永生回路,经过了初期植入身体的排异阶段之后,此刻,正在与莲泉的身体内部原本的灵魂回路融为一体。无数新生的金色刻纹,持续切割着她的身体。
巨大而蓬勃的魂力仿佛汹涌的大河不断在大地上开凿冲刷出新的支流,她的身体在不断地毁灭,同时又在持续地重生,仿佛一个山崩地裂后的城市正在缓慢重建。而且,随着鬼山缝魂与西流尔的同时死亡,存在于鬼山莲泉体内的两套回路瞬间变成了四套,这种爆发性的魂力激增正是此刻鬼山莲泉感觉精疲力尽的原因,她的**在这种汪洋般浩瀚的魂力冲击下,四分五裂,重构瓦解,几乎濒临死亡的边缘,如果不是永生回路的强大力量,她的肉身早就在这种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下陨灭。
银尘能够想象,当她体内的灵魂回路建立完毕之后,双重王爵的天赋和魂力彼此共存于一身时,她将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看着面前面容苍白虚弱的鬼山莲泉,银尘的心绪极其复杂,说不上是对未知的恐惧,抑或是绝望中隐隐看见了期待。
也许这将是一股能够在狂风暴雨中守护亚斯蓝帝国的崭新力量,也有可能,这将是一场足以毁灭亚斯蓝的末世之殇。
第101章 :置网人()
莲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此刻她身体表面已经没有那些疯狂生长的金色发亮纹路,白皙光滑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年轻而饱满,所有的伤痕都已经完全愈合新生,连一点淡淡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皎洁的月光穿透天空碎云的缝隙,照耀着大海,海面波澜起伏,像是一面摇晃的碎银。光斑反射在岛屿之上,四处游动,银尘那张冰雪雕刻般的精致面容,此刻就笼罩在这样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里。
鬼山莲泉站起来,轻轻握了握拳头,发现身体的力量已经完全恢复了,不只是恢复,她明显地感觉到体内的魂力已经远远超过之前的上限。
她尝试着运行了一下魂力,一个崭新的爵印从自己右肩膀的后方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看着从铠甲下方隐隐透出的金色光芒,没有说话。
“你休息好了吗?”银尘的声音从夜色里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露水般的凉意。
鬼山莲泉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确认,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哥哥说我可以相信你?”鬼山莲泉看着前方面容清冷、眉眼深邃的银尘,还是有一些警惕。
“可以。”银尘淡淡地回答,“或者说,就目前为止,你还是可以相信我的。我应该和你,是一个阵营。如果我对你和你哥哥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
“你想知道些什么?”鬼山莲泉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备。
“从你和你哥哥被白银祭司下达红讯追杀开始说起吧。”银尘看着莲泉,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白银祭司为什么要追杀你们兄妹?”
“事情的起始,发生在深渊回廊。那个时候,我和我哥哥正在深渊回廊深处,尝试着催眠更大范围的魂兽,对我们的天赋来说,没有比深远回廊更适合我们训练的地方了,各种强度的魂兽都有,密度极大,而且就算失控,也不会危及平民百姓。这是我们习以为常的训练,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直到那天,在我们的训练过程中,深远回廊突然弥漫起大雾,然后我们遇见了”
银尘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莲泉,他轻轻地接过她的话:“那个苍白少年。”
“对,那个少年。”鬼山莲泉的目光闪动着一片摇曳的光芒,仿佛无数回忆里的画面在她的眼眶里浮动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在考虑着应该怎么讲述这段听起来毫无可信度的事实。
“你和你哥哥为什么立刻就能肯定他就是‘白银祭司’?”银尘的眸子里点缀着闪烁的星光,看起来有些清冷。
“起初我们并不相信,因为这听起来实在太过离奇而且叛逆。我们平日所见的白银祭司,是身处在巨大水晶墙面中,那个拥有两双手臂,高大而魁梧的样子,我无法相信眼前苍白孱弱的小男孩儿就是白银祭司,但是紧接着,他就开始复述出很多我们和白银祭司曾经发生过的对话,其中大部分的内容,都是极其机密、不应被任何外人知晓的事情。于是,我和哥哥都产生了动摇”鬼山莲泉看着远处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回忆着,“尽管如此,但因为事情实在太超出常态了,我们依然半信半疑,没有全盘相信,因为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让我们质疑他的身份和他所说的种种。比如他为什么会突然从心脏的水晶墙面里出来,而且会出现在离帝都格兰尔特如此遥远的深渊回廊,如果他真的是白银祭司,那么现在十字回廊房间里的又是谁呢?这些他都没有解释,他一直不断地在重复,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只是我们并不是很明白,到底是什么时间不多了。”
“是他还能够存活的时间不多了。”银尘闭上眼睛,苍白少年诡异而惨烈的死亡,再一次浮上他的脑海。
“当晚,我按照苍白少年的要求,立刻出发前往雷恩,进入魂塚拿取魂器回生锁链,而鬼山缝魂负责带苍白少年,前往深远回廊最深处的黄金湖泊。就在当晚,我和他们分开之后,我哥哥就立刻遭到了幽冥的猎杀。缝魂后来告诉我,他说幽冥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深远回廊的,完全没有任何提前的预兆,周围的魂力甚至都没有异动,他就像最擅长潜伏在黑暗中狩猎的猎豹一样,悄然出现,几秒钟之内,就将缝魂击溃。随后,我也被神音盯上,一路追杀我直到雷恩。”
“但当时幽冥并没有成功狙杀鬼山缝魂。”
“是,但不是幽冥不想,而是苍白少年阻止了他。”
西之亚斯蓝帝国?隐山宫
“阻止我?”幽冥**着上身,斜过眼睛看着身边的特蕾娅,他的嘴角又露出那个从少年时代就一直存在的邪气的笑容,尖尖的牙齿,像是狡诈的兽类,“应该是,他没有将我粉身碎骨,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吧。你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压倒性的力量。”
“足以比拟一度王爵的力量?”特蕾娅的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
“足以比拟一切的力量。”幽冥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目光里闪动着阴霾。
特蕾娅平日里一直盘起的发髻,此刻已经拆散下来,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仿佛云朵一样盈盈地笼在她的肩上,她**着肩膀,胸口上围着一条油亮的狐狸毛编织成的皮草薄毯。她看着幽冥凝重的面容,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把浸泡在烈酒中的白色纱布捞起来,继续清洗着幽冥刚刚被划开的胸膛,殷红的鲜血迅速将纱布浸染开来。
幽冥皱了皱眉头,龇了龇牙,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堂堂一个杀戮王爵,这点痛都怕?”特蕾娅看着幽冥英俊而性感的侧脸,嘲讽地笑着,她鲜红的嘴唇看起来格外妩媚。
“你以为我是你那个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野人使徒啊?我有感觉的啊。”幽冥笑了,露出洁白锋利的牙齿,嘴角一道淡淡的疤痕,看起来像是一条笑靥,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邪恶而性感,“而且我不是怕,我是享受。再来啊。”幽冥凑近特蕾娅,张开嘴,冲着她的嘴唇喃喃地说着,低沉的嗓音带着他口腔里清冽的荷尔蒙气味。
特蕾娅把手上的纯银匕首,在铜盆的烈酒里洗净血液之后,再一次划开幽冥肌肉结实的胳膊,她的手腕灵巧地翻动着,匕首的尖端不断在幽冥的肌肉里游走,很快,两颗深绿色的海蛇毒牙就被挑了出来,叮当两声,落在旁边的珐琅胎底的金属盘里。
雷恩战役,身上被各种魂兽咬伤的幽冥,在昏迷的过程里,身体依然持续地愈合新生,他的体能也是强大得有些恐怖。只是,那些残留在身体里的各种毒牙、尖角、鳞片,还是需要挑出来,否则,再强大的身体,也承受不住皮肤下种满各种尖锐的骨中钉肉中刺。
特蕾娅纤细修长的手指,沾满了幽冥滚烫的鲜血,她抬起手,轻轻张开嘴唇,品尝着幽冥鲜血的味道。
“有点怀念”特蕾娅突然幽幽地笑了。
“你竟然会怀念断食,你也是够变态的。”幽冥狭长的眼窝里,闪烁着黑暗的光泽。
“说起来,你被那个少年撕碎了胳膊,只能怪你自己太过轻敌吧。”特蕾娅把匕首丢进铜盆里,拿起一张柔软的丝巾擦手,“当死灵镜面只能投影出鬼山缝魂,而无法投影出小男孩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