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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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民-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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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一个个赤裸着上身,正在挑土挖渠的劳役,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汗水直流,有的满脸皱纹,有的手臂干瘦,营养不良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的非洲战乱之地的贫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秦河里的水深如今因为干旱的关系,之前一排排的豪华画舫,此刻正孤零零的靠在岸边,上面原本鲜亮的颜色,经过这段时间的烈日暴晒,也已经变得有些灰扑扑的。

    想起去年乞巧节夜晚,灯火绵延,十里金粉的繁华景象,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迎面一书生,满脸倦容,披头散发模样,看不真切,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不注意间,竟是脚下一个趔趄,狠狠的撞了宁泽一下。

    “兄台,走路可得小心。”他提醒道,这书生很明显是喝醉了酒,这大热天的喝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那书生听他说话,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说道:“呵呵,如今这路各地都不平,就算小心又能抵什么事儿。”

    宁泽听他声音,有些熟悉,不由犹豫着问道:”杜兄?“

    “哦?你认识我,哈哈。你是谁?“

    这喝醉了酒有些疯疯癫癫的书生,正是宁泽参加县试之时,遇到的杜义。

    之前县试上两人谈得有些投机,后来宁泽中了案首之后,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这个朋友也没联系过。本以为在省试考场上能够见到,哪知道当日打听了一番也没有消息,没想到却是在这里遇到了。

    看起来,杜义的情况并不好。

    知道他家是农户,为了参加科考也是花费了多年时间,好不容易去年中了秀才,不知道为何成了今天这番模样。

    宁泽走上前去,扶住了他,轻声道:“杜兄,我是宁泽啊。”

    “宁泽?宁泽是谁?”杜义一脸茫然,还在醉酒之中。

    “咱们去年一起在江宁贡院参加县试的啊。”宁泽说道。

    杜义摇摇晃晃,似乎在回想着,而后嘴里大声的说道:”宁泽,哈,宁泽,江宁案首,大才子。“

    他说完之后,将脸上的头发朝两边捋了捋,瞪大了眼睛,一股酒气喷涌而出。

    宁泽连忙避过,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奇怪,问道:“杜兄怎地喝醉成如此模样。“

    杜义此时迷迷糊糊的,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听他问起,悲从心来,不由一下瘫坐在地。

    宁泽看他模样,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对杜义的观感不错,都是农户出身,虽然一心科考,但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说起来没有考上,更多的原因还是天分差了些。即便如此,他的那一份执着和对于科考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钦佩的。

    此时见他如此,心中疑惑之余,也只有等他酒醒之后再慢慢问了。

078 救人之道() 
秦河之水缓缓流淌,夜色笼罩整个江宁。干旱所带来的,是整个秦河两岸的一派萧条景象,往日灯红酒绿、绵延数里的灯火,在夜晚也变得有些暗淡了下来。

    都说江宁繁华富庶,十里金粉,万丈软红,但在这乱起之时,也已经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有些昏暗的灯火,自酒楼之中映照出去。

    “杜兄,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酒楼之中,宁泽等到杜义酒醒之后,目光如炬,看着面前的这个穷苦书生。

    “哎。”长长的一声叹息,杜义看了看他,而后目光转向酒楼之外。右手拿起酒壶,缓缓的倒了一杯酒,但并没有喝。

    酒杯安静的伫立在桌子上,甘冽的美酒自杯沿铺展开去。

    “在小弟眼里,杜兄可不是这等唉声叹气之人。“宁泽道,虽然与杜义不过见了一次面,但是他之前对于科考的那种执着,对于生活的豁达以及本身的性格,还是让宁泽觉得有些投机的。

    听宁泽如此说,杜义又叹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起。

    “县试当日,与你一番交谈,其后归家,本来打算准备州试,哪知道如今天灾人祸,愈演愈烈。你也知道,为兄家里本就是农户出身,若不是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恐怕早就饿死了。”

    杜义缓缓说起,宁泽安静的听着,不时点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农户就低人一等,辛苦一年的粮食,除了上缴赋税之外,还要养家糊口,但赋税往往奇高,余下的粮食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来年的新粮。若是天公作美,加上平日上山挖些野菜,又或者说是下河捞些鱼虾,勉勉强强,也能果腹。但难就难在,今年也不知道老天爷发了什么脾气,一直干旱,这也就导致许多农户家里粮食无以为继。小溪小河都已经干涸了,又何来鱼虾?

    如果单单是气候的原因,忍忍也就罢了。但是由于仪朝东南路的方腊起事,整个仪朝今年更是加了赋税,为的就是筹集平叛军粮。不得不说,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一方面是朝廷的横征暴敛,另一方面是百姓的熊熊怒火。越是民火难灭,就越是多增赋税,到得如今,整个仪朝东南路,普通农户之家,几可谓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

    杜义上有老,下有小,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挖空了心思,也没能解决。毕竟天下大势,岂会因他一人之力而改变。本来还打算继续参加科考,后面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

    到得后来,日子愈加难过,家中本无钱粮,老婆实在受不过这等穷苦挨饿日子,又担心方腊大军攻过来,一直对其抱怨。

    想这杜义,虽然算是秀才,但如今整个仪朝都是这样的情况,对于秀才又不发米娘,左右不过是给个名分而已。在这样的条件下,一个秀才身份,能顶什么用?更何况他还是农户出身的秀才。

    抱怨许久之后,杜义也来了气,先是天天吵架,而后其母亲深感日子过得艰难,只觉做了家里的拖累,不由在一天下午,选择了投河自尽。

    如此一来,对于杜义的打击可就大了。

    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兼之仪朝重礼,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家里出现这样的厄难,让他这个苦读诗书的秀才如何不深感世道之艰难。

    这还不算,母亲投河自杀之后,村民对他老婆整天亦指指点点。遇到就说是她这儿媳不孝,不上下尊卑,不懂三纲五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她老婆也不愿意见到的,流言蜚语之下,他老婆终于不能忍受,亦是在一个下午,同样选择了投河自尽。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家中竟是连着去世两人,哪怕杜义内心再强大,心胸再开阔,又如何能忍受此等连续丧失亲人之痛。

    “那杜兄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宁泽对于杜义的遭遇唏嘘不已。

    “我将家里的所有家当全部卖了之后,就来城中买了一壶酒,打算喝完之后,就。。。。。。”杜义说起自己的打算,欲言又止。

    宁泽猜想他是经受连番打击之后心灰意冷,看这架势,倒是有些想要酒醉之后自杀一般。

    他劝解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哪怕再大的困苦,只要人活着,还有可怕的。”

    “哎。”杜义只得叹气。

    宁泽想了想,道:“杜兄若是执意如此,小弟自然也没法阻拦。不过。。。。。。”他压低了声音,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颓废的人。

    杜义抬头道:”不过什么?贤弟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宁泽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开口,反而是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杜兄对于如今的朝廷如何看待?“

    一提起此事,杜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双目赤红,狠狠的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将酒杯放下。

    “还能怎么看?不瞒贤弟,若是其他人问我,或许我还有所顾虑,但咱们都是农户出身,为兄现在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是目前这情况,四方又能在哪?如今朝廷奸臣当道,圣上不体恤百姓疾苦,这才导致方腊那厮祸乱东南。“

    ”那,依杜兄的意思,又该如何解决呢?“宁泽笑了笑,若有深意。

    “当然是清君侧,正朝纲,薄赋税,任贤选能。“杜义毕竟也是读过书、参加过县试的秀才,一说起这事儿,从书本上学习经言大义,张口就来。

    “呵呵。”宁泽也不回答,看着他,只是笑了笑,而后又摇了摇头。

    “难道不对?”杜义见宁泽的神色,就知道他不太认同。

    “或许对吧。”宁泽没有直接说,如果这样的办法真的可行,那历朝历代打着这样旗号的,可并不少,到后来如何?还不是改朝换代,一代江山一代人。

    毕竟受限于自己的见识,杜义还没看清楚其中的关键之所在。

    宁泽也不勉强,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与杜兄一见如故,当日一别,没想到今天在此相遇,杜兄遭此人生大难,可不能就此沉沦下去。那可不是在下认识的杜义。”

    他后面两句话,说得有些重。自己认识的人,眼睁睁看着人去死,这样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还是需要劝解的。至于效果如何,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生死的选择,是杜义自己的事情,他能做的,无非就是尽朋友之谊而已。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或许有些冷血无情,但自从见到朝廷对百姓不管不顾,导致整个仪朝东南路天灾人祸不断,垂坐朝堂之人而不自醒,这样的世道,任何多余的同情心,都只会让自己心里添堵。

    他能救一人,但救不了天下人。如果人一受到挫折就寻死觅活,那这样的人,倒不如不去管他。

079 交谈() 
酒楼里,宁泽与杜义二人,彼此谈着话。

    “对于杜兄的为人,小弟是很欣赏的,你也知道,在下也是农户出身,家里有些钱财,若是杜兄实在无可去之处,小弟这里,倒是有些想法。”

    这一次,杜义却没有直接表示拒绝,而是叹了口气,说道:”贤弟家里虽有余财,但如今整个东南路形势都不好,多一个人,可就多一张嘴,再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除了下地干活,可没什么本事。“

    宁泽见他如此,笑了笑:“下地干活倒不至于,不过以杜兄的人品学识,想来这件事情,还是能够胜任的。”

    “哦?不知是何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泽之前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此刻的杜义没有了寻死觅活的心思,只是问道。

    “在下正打算在江宁建一座书院。”

    “书院?”杜义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宁泽竟然心里有这样的心思。

    “书院耗费极大不说,更何况如今局势危急,这可不是个好主意。”杜义并不傻,稍一琢磨,就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事小弟自然知道,不过江宁乃是仪朝富庶之地,朝廷定然十分看重,周围各路,都有军队驻守,就算方腊势力再大,若想直接进攻江宁,恐怕没那么容易。要知道,江宁一旦失守,整个仪朝的赋税,恐怕都得减少很多。”

    杜义略一沉吟:“话是这么说,但如今方腊反贼势大无比,大有席卷东南之势,其占据的几个地方,恐怕难以支撑其发展。若是集重兵以攻江宁,以朝廷如今驻守附近的兵力,恐怕防守起来有些困难。”

    宁泽有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对于方腊,他可是知道结局的,不过此刻还是对杜义解释道:“就算方腊有此想法,但跟随其造反的军士,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正规的军队能有多少?再者说了,你以为朝堂之上都是瞎子不成?江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失守,那可是直接将这米粮之仓拱手送人。以小弟来看,这个时候,恐怕朝廷已经在集结大军准备平叛了。“

    宁泽的解释不无道理,确切的说,是很正确的。

    杜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口问道:“不知贤弟的书院,叫什么名字?”

    “柳河书院。“

    说完之后,宁泽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关于书院的一些想法,听得杜义咋舌无比。

    “这,这等奇思妙想,没想到贤弟都能想出来。”杜义一脸震惊。

    宁泽笑了笑:”如今想法是有了,只不过这教书先生,也不知道去何处寻啊。“

    杜义愣了一下,结合刚才宁泽的话,他已经明白了不少,知道宁泽这是在暗示自己。

    他拱了拱手,吞吐着道:“以贤弟看,不知道为兄能不能做个教书先生?“

    宁泽的本意就是如此,一来可以暂时让杜义从悲痛之中解脱出来,也算是间接的宽慰了他;二来则是如今书院就要建起来,实在是有些缺人。本来是打算邀请秦观这位大才子的,无奈他忙着殿试的事情,暂时还未答应。

    杜义虽然考个县试都考了几次,但是底子还在,教授小孩子蒙学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建柳宁书院的初衷,就是培养一大批宁泽自己心目中的人才。对于礼字诗词看得并不算重要。

    目前来说,杜义虽然学识差了一点,不过跟自己的关系不错,说白了就是比较可靠。

    在宁泽看来,人才虽然难得,但是忠心的人更加难得。如今勉勉强算起来,也就阿贵和柳家新招的一批伙计还算不错。

    “如果杜兄能够答应此事,定然是可以的。如今书院正缺人手,以杜兄的学识,教蒙学部是绰绰有余。”

    “贤弟过誉了。刚才听你所言,你这柳宁书院,几可算是开了我朝书院之先河。以后真要是成了,恐怕其他几大书院,都不能与之相比。”

    杜义心结稍稍解开一些,不由得恭维起来。

    “哈哈。这就要靠杜兄以及书院的其他人了。单凭在下一人,这些事情可是忙不过来。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杜兄才是。”

    “贤弟说的哪里话,古人有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哎。今日与贤弟这一番交谈,才知古人诚不我欺也。”杜义感慨了一番。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如何?关于薪资的问题,杜兄且放心,我宁泽就算坑蒙拐骗偷,也不会坑到杜兄的头上。”宁泽开了个玩笑。

    “如今我孑然一身,哪里还有资格说这些,只求能够混口饭吃就行。”

    宁泽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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