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说你与摩尼教教主比武的事儿。”
“左右不过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想参加科举啊,当个教书先生也挺好的。“
江宁学堂,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宁泽与金台两个相隔前年的人,相谈甚欢。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天空,月光倾泻而下,将学堂院子里那一刻古老槐树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纱。
“太守大人明日要到学堂来,你可别被发现了。“宁泽终于感觉有些困乏了,躺在床上,说道。
“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你说欧阳伦?倒是个不错的官儿。”身下铺着宁泽从柜子里取出的被子,金台看了看屋顶,嘴里道。
“金兄一路小心。”
044 考校(上)()
中秋节后的第一缕阳光,金色,透过窗棱,渗进了宁泽的房间。他的睡眠一直很好,这得益于他良好的作息习惯。即便昨晚与金台聊了很久,还是在这个固定的时间段醒了过来。
朝着四周看了看,地上的被子已经被收了起来,叠好之后放在了桌子上,想起昨晚的事情,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依稀还仿若梦境,下得床来,随意的吃了点东西。还未到上课时间,学生们也还未到,他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额头,许是昨晚作词的时候喝了酒,身体略微感觉有些不舒服。
欧阳伦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会过来,一切只按照正常的来即可。他没有那种见到大人物就阿谀奉承,曲意迎合的想法,最多只是将整个学堂稍微打理了一下,更多的也只是礼节性的东西而已。
孩子们陆陆续续的到来,见到他这位没什么架子的先生,一个个也变得不再拘谨。
“先生早。”
“大全啊,你包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么一大包。”宁泽还在用细柳枝捅着牙齿,都快捅出血了,咧着嘴朝着一个学生问道。
”先生,啊,是书。“
宁泽对于这个叫做潘大全的学生自然了解,平日里上课总是会掏出不少零食来,此时见他包里又是鼓鼓的,感觉有些可气又好笑。
“书吗?过来我看看。”
潘大全年纪不过六岁,连忙右手捏住了衣角,左手连忙做出捂包的动作:“先生,真的是书。”
“知道了,知道了,快进去把。”不再逗弄他,宁泽洗漱完毕,抬头看了看学堂外面,这才开始准备今日要教的东西来。
他倒不是为了做做样子给即将到来的欧阳伦看,而是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持续的事情。
教案比较简单,每一天都会有不同,其中更多的实际上是一些自己想出来的问题。
灌输填鸭式的教学他当然懂,但这些学生并不大,他更愿意以一种启发的态度去教导。虽然以目前来看,似乎效果并不太好。但凡事都有一个过程,他已经决定了要坚持下去。
当然,这样带来的弊端是他在这帮学生中的威信远远不如上一位老师。没有太过严肃,也没有太多的说教。也正是因为这样,学生们与他的关系也变得有些不同。
上午依然是礼字诗词,如果欧阳伦下午来的话,课程也需要做一些修改,他可不想让那位太守起什么疑心之类的。
关于化学与物理一些最浅显易懂的东西他有所提及,但实际上很多东西都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教起来还是比较困难的。不过他也不着急,想着日后能否专门的印刷一些启蒙的知识来,但是这也得等到他的活字印刷真正开始运作之后才行。
快到中午的时候,欧阳伦终于过来了,轻车简从的,跟随的也只有那位家仆模样的人,想来是不想太过张扬。
下了马车之后,他抬头先是看了一下学堂的整个布局,点点头,说道:”有山有水,倒是一个好地方。“
宁泽站在一旁,将他请进学堂之后,欧阳伦看了看下方的一群孩子,只见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不由得笑道:“看来你这先生倒是做得不错。”
“大人见笑了。”
“你先把课上完再说,可不能因为老夫耽误了这些孩子的功课才是。”欧阳伦示意道。
从他说这话,宁泽就已经明白这已经是带了些考校意味了。点点头之后,顺着之前教的地方继续下去。
他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反正关于礼字诗词这方面,更多的还是先贤圣人留下的一些东西。
“礼记。。。。。。曲礼中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意思是。。。。。。道德仁义这四种德行,没有礼制就得不到发扬;教化训导扶正民俗,没有礼制就不会完备;纠正曲直明辨是非,少了礼制就不会分辨清明。“
对于这些语句,实际上现在都已经教过,此时无非就是炒炒冷饭而已,心里也没什么压力,照着自己的理解讲了一遍。
欧阳伦坐在一遍,听他如此解释,脸上带着笑容,不停的点头。
“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知自别于禽兽。”
他念完之后,看了看张立业,道:“立业,你来讲讲,这段话的意思。”
张立业不过五岁,是学堂年龄最小的学生,不过由于性子温和喜静,对于礼字诗词最是感兴趣,那次宁泽问起学生理想之事,他回答的就是科考。
“是,先生。“张立业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之后,缓缓说道:
“。。。。。。圣人制定了一套礼来教化世人,使人人都有礼,知道自己有别于禽兽。”
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说起礼来侃侃而谈,丝毫不怯场的样子,外露两颗兔牙的欧阳伦很是慈祥的面带笑容,连连点头。
张立业说完之后,宁泽看了看他,道:”讲得不错。“
而后,自然又是一番说教之词,期间也喊了几个孩子进行回答,大多数也都回答得不错。
眼见已经晌午时分,宁泽说了下课之后,大家也就陆陆续续的出了学堂。
对于这群学生,他制定了作息时间,中午是有两个小时休息的,这一点欧阳伦自然不知道,看到一帮学生离开,不由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
宁泽走上前去,说道:“之前倒是忘记与大人说此事,小生见中午实在太热,而孩子们经过一上午的学习,总有疲累之感,为了不影响下午的课程,所以特地让他们在午后能稍事休息。”
”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是否太过宽松了些?“欧阳伦得了解释,稍一思考之后道。
“大人这点请放心,说到底,他们都是些孩子,须得张弛有道,松紧有度才行。“
”这话确实,看来老夫是想多了,刚才见他们娓娓道来,错误甚少,想必平日也并未偷懒。“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问道:“礼字诗词均是参加科考的项目,不知你可教了他们其他?”
”下午还有算学之类。不过大人公务繁忙,想必对这些不感兴趣。”宁泽老实回道。
“哦?你还懂算学?”欧阳伦愣一下。
045 考校(下)()
江宁学堂中,欧阳伦看向宁泽,一脸疑问:“你还懂算学?”
“只是略懂而已,这些孩子都是商户之子,算学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小生这才特地开了这么一门课。”宁泽回道。
想着已经到了中午,宁泽没想到欧阳伦会这个点过来,如今他一个人在学堂,自然不会下厨做饭之类的。最主要这时代都是烧柴禾,石炭还远未普及,所以他也觉得麻烦,大多时候都是到不远处的小餐馆胡乱凑合一顿。
太守欧阳伦倒是想得周到,早已让人准备了食物,竟是直接从马车里拿了出来。
宁泽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两人边吃边谈。
“听东文说你之前与他说起科考之事?”欧阳伦开口道,他说的东文,自然就是学政范责己。
宁泽停下了筷子,点头道:“学政大人当时让我入他门墙,小生另有想法,所以并未答应。”
“哦?不知是何想法?”欧阳伦疑问道。
“呵呵,也没什么。”他自然不能直接说仪朝科举制度的种种弊端,只是简单敷衍道。
“看来你还是对老夫有所隐瞒啊。”欧阳伦看了看他,有些不满。
“大人说哪里话,小生岂敢。”宁泽连忙道。
”既然不敢,又为何不说?“
宁泽顿了顿,想了一下,而后道:“当日小生曾问及范大人对于仪朝科考的看法,范大人所言虽是无错,但在小生看来,实在是太过空泛,另则小生对于科考一事,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法,这才斗胆拒绝。”
“原来如此,听你的意思,似乎对我朝如今的科考有些想法?你且说来听听。”欧阳伦看了看他,示意道。
“既然大人问起,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
“但说无妨,今日我来,就只带了阿福这么一位随从,自然是以私下的身份与你见面,你大可不必将我当做太守对待。”欧阳伦点点头,说道。
“据小生所知,如今我朝的科举,承袭前朝,分常科、制科和武举三项。然而“重文轻武”,所以对礼字诗词四类尤为重视。其中又以进士科为第一。这才有了祖谦先生那句‘进士之科,往往皆为将相,皆极通显’的话。”
“礼圣所言当然有道理。”欧阳伦看了看他,表示同意。
宁泽所说的祖谦先生乃是仪朝最著名的礼学大家,更是范责己的老师,仪朝礼学奠基人,当今十大名门望族之首的宋家之主。
宁泽继续说道:“本朝确立了三年一次的三级考试制度,分别为县试、省试以及殿试。中间虽有改革之举,比如为防徇私舞弊,施行糊名誊录之法,但是到得如今,此法多已流于形式。更重要的是,在小生看来,以礼字诗词取士,实在有些荒唐。“
宁泽的话其实有些偏颇了,主要还是他以后世的眼光去看这些问题,如今仪朝虽重武轻文,科举制度上也有一些毛病,但远未达到荒唐的程度。
欧阳伦听他话说得有些重,先是愣了一下,觉得此人太过狂傲,心里不由觉得或许范责己说的有些道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朝虽以文为重,礼字诗词更是科举之重,施行这么多年,到如今也算得上是人才辈出,寒门士子能以科考作为上升渠道,入朝堂,辅明君,如此公平之法,有何荒唐?”
宁泽听他反驳,不由说道:“此法看似公平,然而并不公平,小生斗胆问大人一句,本朝开科举以来,有多少真正的寒门贵子?”
“呃,这个。。。。。。”欧阳伦作为一方太守,自然没有去认证核算过这些问题,此时听宁泽我问起,不由有些词穷。但他是何等人物,稍微一想,立马回道:“像本朝中和大人,安仁大人,都可算是寒门出生。”
面对宁泽此问的反驳,欧阳伦直接说出了如今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几个人物。身居高位多年,他自然不会被宁泽三言两语就难住。
“大人说列举的自然是寒门走出的惊才绝艳的人物,但是,大人可曾想过,仪朝多少人口,农户工匠商户所占比例多少?据我了解,怕是占了整整九成有鱼。”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欧阳伦,见他一脸沉思,不由继续道:“大人再想想,本朝多少士子官员,出自名门望族之中?”
他这一问,欧阳伦抬起头来,眼中一抹亮光,看向他,问道:”既然你说本朝科举制度有些荒唐,那在你看来,有何解决之道?“
宁泽可没想到堂堂一代文坛领袖,丹阳太守会向自己询问解决之法,他想了想,说道:“世言‘寒门难出贵子',其根源所在,无非三点。一为官员徇私舞弊,吏治不清;二为农户商户工匠之家本身念书之人太少;其三则是太重科举,只以考试取士。若一有才之人,偏偏诗词做得不好,字又写得不好,试问科举考场之上,能有好成绩?“
他越说越起劲,竟是滔滔不绝,不过都是说的其中弊端,对于解决之道,并未提及。
欧阳伦听他说完,也未生气,笑了笑,说道:“看来学政大人这次可真是错过了一个好门生。”
“大人见笑了,小生不过是一时意气,胡言乱语而已。“
“哪里哪里,老夫说的可是实话,听你今日所言,对本朝以科举取士,有如此大的成见,也难怪你不愿意参加科举了。”欧阳伦直言说道。
“只是。。。。。。你这说了半天,可差点把老夫给绕进去了,先前老夫问你,可有解决之法,你可是半个字都未吐露出来。“
“大人,非小生不说,实是小生所想,若是说出来,怕是大人会怪罪。”宁泽眼睛看着他,郑重的道。
“都说了但说无妨,你且说来听听。”欧阳伦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小生所想之法,唯有一条而已。”
“一条?”欧阳伦睁大了眼睛,充满了疑问。
宁泽看了看外面,午间原本日头正烈,炙热阳光透过树叶,零星点点,遍洒地上。此时一股强风从远处山间吹来,树叶飞起,尘沙满天。
欧阳伦此时哪里顾得注意这些,听到宁泽说只有一个办法,心里着急,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哪一条?”
“起风了!”
046 格物基础论()
“什么?”宁泽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欧阳伦有些气急。、
”风吹得大了,就会将枯枝腐叶一扫而光。“宁泽回道。
“若是太大,怕也会风沙漫天。”欧阳伦此时已经明白了宁泽意思,接口道。
“那就要看吹的方向是否对了。”
两人打着机锋,都没有点破。不过实际上都已经清楚。宁泽说的弊政,需要一股风,而这股风,就是变革。
他当然知道需要变革,否则也不会与范责己三番两次上书朝廷,但是其中的分寸,阻力都难以掌控。历朝历代,改革之举,多以失败告终,轻的罢官贬黜,重的尸骨无存,而他到丹阳担任太守,已然是皇帝当年法外开恩了。
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满朝文武,明白需要变革的不止我一人,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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